出门在外不要随便捡男人。
娘的真理传给我时,我在打瞌睡。
所以我捡了一个。
晚上,娘来我梦里破口大骂,说我一点都不听话。
我马不停蹄地又捡了一个。
娘:「……」
一个干活我嫌少,两个搭配刚刚好。
-1-
我捡了个男人。
一个长得非常好看但十分虚弱的男人。
发现他的时候正逢我下地干活回来,这人倚在树干上,面色苍白。
我蹲下身,探他微弱的呼吸。
没死,但是感觉也活不成。
我起身要走,忽然感觉裤腿处被人拽着了,低头一看,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手在扒拉我的裤腿。
我顿了顿,一脚蹬开了他。
「噗——」
他「哇」一下吐了血。
血是黑的,看上去像中毒了。
「救我,」男人很虚弱,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我,「你得救我。」
我饶有兴趣。
他的玄色暗纹长袍看起来的确不同凡响,包括那枚别在腰间的玉佩。
「好啊,」我在他伤口上拍了拍,微微一笑,「我救你。」
-2-
隔壁张婶乐呵呵地和我打招呼,见我身后拖着个黑不溜秋的人形,张婶睁大眼睛:「这,这是从哪儿捡来的?」
我:「村道上。」
「哎呀,」张婶跑过来看了两眼,有点嫌弃,「这小伙子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呀。」
村里人喜欢有精神气的,力气大,干活多。
我点点头。
可不是,一拖就拖走了,脸白得跟纸似的。
男人闻言想发怒:「你可知我是……」
下一秒被我踹了一脚,埋下脑袋老实了。
和张婶说了点寒暄话,我便将人拖进院子。
娘当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医女,同样,这身医人功夫也传给了我。
我检查了他的心脉。
男人隐忍不发,自知现在命在我手上。
他见我神色如常,急忙追问:「我状况如何?」
我轻描淡写:「不重。」
他瞬间松了口气。
「区区致命伤。」
男人:「……」
他气急攻心,当即呕出一口血。
我弯弯眼睛:「开玩笑呢。」
他昏死过去,临昏前隐隐约约听见嘴里说什么一定要杀了我。
可笑可笑,我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把人扔在隔壁柴房便睡觉去了。
-3-
翌日一早,我扛起锄头去田里。
最近活多,得抓紧时间。
回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我躺在藤椅上喝茶享受生活。
直到柴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方记起自己忘了什么。
我打开柴门的锁,盯着满头稀碎枯草人,居高临下。
「你叫什么?」
他不语,只一味看着我,仿佛想用眼神震慑我。
盯了半晌,他肚子响了一声,顿时气焰消了一大半。
我扔过去一张饼。
他吃饱,终于肯开金口:「本……我叫谢……」
「很好,」我打断他,递过去一张纸,「把这个签上名,血印画押。」
他咬牙切齿:「我好像还没说完我叫什么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签了。
谢渊看完我纸上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他说他从未见过如此丧失人性的条约。
这个时候倒是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活人的气息,前面不知道在死装什么。
丧失人性吗?好像不吧。
我在脖子上比划两下。
「你想清楚,一纸契约和一条命哪个更重要,我救了你的命,你不签也得签。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身上的毒还没解掉,而且……我还多塞了一颗毒丸,想要解药,你最好乖乖听话哦。」
他忍辱负重地签了。
签完以后,我满意了。
「行,以后这间柴房就是你的屋。」
谢渊:「这里这么脏……」
我微笑:「没手吗?不会收拾吗?动起来会死吗?我下午还有活,天黑之前自己收拾好,或者你爱睡哪睡哪,门口大黄的窝也不是不能借你。」
我摸摸腿旁冲谢渊龇牙的狗头。
「当然,得征求大黄的同意。」
整个村子也就我乐意捡他,换个人恐怕已经给他扔到官府去了。
让他活着就是最大的仁慈,竟然还敢要求这要求那。
我冷笑。
脸可真大。
越看越不顺眼。
他被我捡回来不主动要求回家,我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黑户,更甚者是亡命之徒。
我低声警告:「你得感谢碰上的是我。」
谢渊愤愤,咬牙压下心中怨怼,老实地闭上了嘴。
-4-
张婶见我出门,忙不迭跟了上来。
「小宋啊,」张婶犹犹豫豫,「张婶不好说,但也得给你提个醒,外头来的人身份不明,谁知道心里头在琢磨点什么东西,你可要当心。」
我点点头。
「我知道。」
张婶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还是走了。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想到我娘了。
我娘当年鬼迷心窍地捡了个男人回来,把人救了,又好吃好喝地供着,后来二人心Ţŭ⁸意相通,娘肚子里有了我,那男人的下属却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原来是京中某王爷的世子流落至此。
他临走前向娘许下诺言,承诺待他回来就八抬大轿接我娘进京。
结果……
我扯了扯嘴角。
娘等了又等,等来了追杀的人,说是奉世子和世子妃之命前来杀她。
娘好不容易躲过去,生下我后身子虚弱不已,将我拉扯长大才骂骂咧咧地归了西。
我扛着锄头下地。
旁边是娘的墓。
我摸着墓碑,想了想,说:「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田里唯余风声,再无人应声。
「坏消息,我捡了个男人。」
风声微起。
我再敲敲墓碑。
「我说我捡了个男人,你生气不?」
这次,风里隐隐有点奇怪的动静。
我唇角微勾。
「好消息嘛……下次再说。」
而后便假装没看见那点窸窣动静,继续锄地。
-5-
回家的时候,谢渊在院子里,躺在我的藤椅上。
大黄怒目圆睁,对着他直吠。
我上去一脚踹翻藤椅。
谢渊趴在地上,愤愤:「你干什么!」
我居高临下:「不干活的人没资格躺着。」
「我已经把柴房收拾好了!」
我两手一摊。
「你要睡觉的地方你当然得收拾,但这跟你干活没任何关系。」
谢渊:「……」
他揣着手往地上一坐,完全丧失了第一天死装的威风。
我做好了饭,分了大黄一些,谢渊在旁边探头探脑,他本身很嫌弃这些粗茶淡饭,可架不住饿,只好道:「我也要吃。」
我充耳不闻。
谢渊凑过来:「我也要吃。」
我睨他一眼:「劳动最光荣,想吃就得劳动,去把柴捆好。」
谢渊想掀桌,被我率先按下肩膀,我将他死死压住,顺手抄来麻绳捆好丢一边。
早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主。
人是铁饭是钢,谢渊再犟也抵不过肠鸣,他被饿得老实了,妥协了,主动接受去捆了柴。
谢渊想上桌,见我神情不悦,只好蹲在一边吃。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起身进了屋,夜色里我的脸晦暗不明,「捡你回来不代表我有善心,我随时可以弄死你,给我老实点。」
谢渊盯着我的背影咬咬牙,最后还是进了柴房。
他到底是怕死,身上的毒解完之前只能受制于人。
-6-
夜里,我真的梦到了娘。
娘揪着我的耳朵骂。
「怎么这么笨?还捡男人?怎么就是不听话,一天天净干不让人省心的事,你要气死你老娘吗?」
我高深莫测:「此捡非彼捡。」
娘狐疑:「什么意思?」
我淡然一笑。
马上就知道了。
……
一大早,我将柴房睡得正香的谢渊提起来。
他一个激灵,一看外头天还蒙蒙亮,顿时火气上涌。
「干什么?」
「干什么?」我淡淡,「当然是干你该干的事,吃白饭不想干活?忘了自己签了什么契了?我看你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谢渊扛着锄头耷拉脑袋,跟在我后面慢吞吞地走。
一路上已有不少下地的村里人,看见我身后跟着人都觉得稀奇。
李叔招呼:「啊呀,小宋,这是?」
我不甚在意:「村口捡回来的。」
叔叔婶婶们担心我上当受骗,盯着谢渊看了又看,总觉得此人皮相生得一țṻₑ副狡诈阴险样。
相比之下我纯良又朴实。
李叔警惕地拉过我,小声说:「若是遇上麻烦,定要开口同我们讲。」
他总觉得我正在被这个阴险之人胁迫。
我心下感动,点点头。
谢渊看着这群对他报以敌视的村民,尤其是看到村民们看向我的怜爱视线——他感到不可思议。
谢渊试图揭竿而起。
被我按了回去。
起义失败。
我温和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下地了。」
谢渊不想干活,他走到田埂上嫌弃地踩踩,捂鼻子。
「好脏。」
我一脚将他踹翻。
「嘴上也给我老实点。」
谢渊刚刚还担心地里的土沾到身上,现在挨一脚滚了一身,他玄色暗纹金边袍变得灰扑扑的。
谢渊气得发抖,他指着我:「你可知这身衣服是多少匠人花费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做出来的?」
我皱眉,捂住鼻子。
「方才我就想说,天快热起来了,你三天不换沾了血的外袍,真的不觉得自己臭吗?」
谢渊噎住,面色有些窘迫,若无其事地扛起锄头,假装没听见。
我给他示范如何锄地如何播种,谢渊笨手笨脚,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自然怎么做都做不好。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阴恻恻,上去又是一脚,「地都学不会种,晚上吃什么饭,喝西北风去吧大傻子。」
谢渊恼怒,奋起直锄。
我抱臂站着,盯着他从南锄到北,早这样就好了,非要挨人说两句才动起来。
-7-
村里传遍了我捡了个男人的事。
大家都很担心,村长商量着要不要去劝劝我把这个男人扔出去。
直到路过的大爷大娘发现我把谢渊当牛使。
我挥舞牛鞭:「动起来!动起来!」
谢渊崩溃:「在动了!在动了!」
我指挥得热火朝天。
谢渊甩着锄头狂凿。
比隔壁张婶买的老黄牛还好用。
我从前会管她借牛,现在我也有属于自己的牛了。
我心甚慰。
众村民抹了抹额上的汗,打哈哈道:「这,这丫头……倒也不是不能捡,哈哈。」
谢渊白得不正常的皮肤在阳光的洗礼下,逐渐恢复正常人的颜色。
结束了一天的劳动,他沉默地坐在院子里。
我给大黄喂完菜饭,看见他还在默默地坐着。
「怎么了?」
谢渊:「我想吃肉。」
喝点热汤得了还吃肉。
「哪有工夫去镇上给你买肉,」我咬一口饼,转头看见他一副要死的样子,心情甚好,「等庄稼成熟了,你就有肉吃了。」
谢渊眼睛亮了亮。
「行。」
庄稼成熟还得等一季。
「去把剩下的柴劈了。」
「……」
谢渊沉下脸,不情不愿地去干活。
他换下了那身拖地长袍,穿得跟村头王大壮没什么区别。
谢渊干完活又问我:「我的毒什么时候能解完?」
我停下了啃饼,盯着他:「看你。」
谢渊:「?」
然后他又干得要死要活才知道,我是说看他表现。
谢渊彻底绷不住了。
他趁我不注意偷偷跑了。
他自信地想,世上不止我一个会解毒的。
何况我只是个小小村妇,下的毒能有多重。
跑到村口时,有个大伯见他背着小包袱,立刻凑上去贴心地指路。
谢渊将迈出去的左脚收了回来。
什么意思?
谢渊狐疑:「你不阻止?」
大伯看着他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阻止?」
顺带还告诉他怎么从镇上去县里。
谢渊眯眼,头一扭往回走。
呵呵。
肯定有诈。
按照我这样恶毒女人的脾性,这个村里的指定都不是好人,难不成是在村外设了埋伏,只Ťů₃等他落入陷阱。
看着他瞬间警惕掉头回去的大伯挠挠头。
另一个村民凑过来问大伯咋了。
大伯:「不知道啊,告诉他镇上咋走他又回去了,啥人哟……」
谢渊气冲冲地回来,我躺在藤椅上岁月静好。
谢渊冷冷道:「不阻止我,果然有诈,你在酝酿什么诡计?」
我眼皮都懒得动。
到底是谁在给他灌输他很重要的思想。
他这样的还需要人去费心思设计,就地埋了也没人知道。
反正会回来的。
我起身掸掸衣服:「那行吧,既然回来就下地去。」
谢渊扛着锄头,谨慎地观察四周。
一边干活也不忘竖起耳朵听风吹草动。
我瞥他一眼,吹了个口哨。
谢渊锄头差点砸脚上。
他大怒:「你故意的!」
我瞥他一眼。
奇怪的敏感肌。
-8-
谢渊杯弓蛇影了半个月,又下地干得昼夜不分,人隐隐憔悴,灰头土脸。
张婶见着我又悄悄讲:「丫头,这小伙子看着比前些日子刚捡回来有力气多了,就是邋遢了点。」
我若有所思。
让谢渊记得换了臭衣服。
换着干活体面点,以防被人看见说我虐待他。
谢渊正吃饭吃得呼啦啦地香,闻言猛地抬头。
「衣服?」
他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谢渊放下筷子,盯着我。
「你嫌我衣服脏是吧?给你干活你还嫌好嫌丑的,我说你这人真是可恶得很。」
我微笑。
去他的吧。
我就虐待他。
-9-
平日干完活,我会去镇上摆摊看病。
这日照常。
我盯着谢渊,吩咐一系列的任务。
「把院子弄干净了,给大黄洗澡,去地里浇水,生火煮饭。」
谢渊不情不愿地应声。
今日他足足等了一天,才等到我回来。
谢渊坐在院里,盯着门口,阴阳怪气:「若不是大黄在外头叫唤,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我没理他。
往身后看,温和道:「进来吧。」
谢渊这才发觉我身后跟着个漂亮的小少年。
少年怯生生的,容颜极盛。
他面色瞬间阴沉,往前一站,很不友善。
「他是谁?」
我觑他一眼:「捡回来的。」
少年性子温吞,名唤容绪。
其实是我买回来的。
恰巧碰见他那一窝如狼似虎的家人拽着出来要将他卖掉。
骂得难听。
说他一点用处没有,猪狗不如,要贱卖给人家当个小玩意儿。
那少年低着头,似是习惯了。
我感慨这些极品世所罕见。
便依照这家人的话十两银子将他买了下来,顺带报了官——
最后银子回来了,人也跟我走了。
我问他当真要跟我走,我可不是好人。
他安安静静地点头,安安静静地跟着。
一声不吭,像只小羔羊。
我就喜欢听话的。
-10-
谢渊煮的饭卖相丑陋,是个人看了都忍不住皱眉。
容绪一并看见了,他主动要求打水煮饭,嗓音清浅,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我在家常做活计,是做得惯的,姐姐,交给我吧。」
谢渊站着,面色不好看,冷哼一声说句「狼心狗肺」回了柴屋。
我抬起眼皮。
盯着谢渊的背影不悦。
此人确实不是个好控制的主。
容易忘本 更容易摸不清自己的处境。
另一边容绪小脸白白净净,撩起的胳膊肘却青紫一片,上头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他一时忘记,看见这些痕迹又赶紧放下袖子,偷偷看我,见我没注意,松了口气。
「挡什么?」
我忽然出声。
容绪吓了一跳。
他眼睫轻颤,小声:「不好看,会吓着你。」
我轻轻摇头:「干活管好不好看做什么。」
容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撩起袖子又干起来。
晚上,我丢了盒膏药给他。
容绪盯着发愣,我耐心道:「能消去些痕迹,每日沐浴后使用,收着吧。」
容绪擦擦眼睛。
「多谢。」
「不必谢我,」我留给他一个背影,淡声道,「你得干活。」
容绪很用力地点头,眼眸氤氲。
「我当竭力为姐姐做事。」
我顿了顿,抬脚进屋。
-11-
有了容绪的对比,谢渊的脾性放在这里就是惹人生厌。
他坚决不肯和容绪一屋。
容绪忙说自己睡哪里都没事的。
我不耐烦:「谁让你和容绪一块儿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睡西厢房。」
谢渊瞪大眼睛。
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只扛起锄头出门了。
容绪环顾四周,起身去扛起另一个锄头。
他看上去身弱,实则力气不小,想来从前受过许多磋磨,习惯了这些活事。
他忙道:「我去帮忙,姐姐在院中歇着便好。」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直到傍晚,谢渊回来,容绪也没回来。
我皱眉:「他呢?」
「什么?」谢渊装傻充愣。
院外树上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鸦叫。
我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转身去找容绪。
容绪昏在田里,满身污水泥泞,唇色泛青,进气多出气少。
我把容绪带了回去。
谢渊若无其事地在院里坐着。
我上去一脚踹翻凳子。
他「嘶」一声:「你做什么!」
我又踹了他一脚。
快准狠。
谢渊踉跄着跪下,痛得面容扭曲,不可思议:「就为了这么个玩意,你要和我置气?」
「他是玩意?」我嗤笑,微微眯眼,一字一顿,「那你是什么?你不会真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吧?蠢货。」
谢渊喘着粗气。
死死盯着我。
我居高临下。
他气极反笑。
「好,好得很。」
之后便再不同我说一句话。
我冷冷地笑。
若不是他有点用处,随时都能弄死他。
-12-
容绪将养了两天醒了,缄口不言那天发生了什么,安静地做饭、洗衣、下地,说话规矩,做事安分。
我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给他。
「吃了。」
容绪抬眼,眼中有些许讶异,依旧伸手接过,咽了下去。
「你不问是什么?」
我觉得好笑。
容绪摇摇头。
我弯弯眼睛,轻声道:「是毒药。」
容绪呆了一瞬,和我四目相对。
他像是释然一般,居然还笑了笑。
「我的命本就不值钱,在姐姐手里是好事,全凭姐姐做主。」
怪怪的。
我莫名冒出说不上来的感觉,往后退了一步,摊手。
「骗你的,是补药。」
容绪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吃补药,是糟践这些……」
我打断他的话:「吃都吃了,少说两句。」
容绪乖乖地点头。
谢渊在院子另一边,慢慢回过头。
听到这句话时,他眼底意味不明。
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13-
容绪性子沉静,做什么都静悄悄的。
不管是煮饭、干活,抑或是些别的。
我每日回家眼前总是能亮几分。
他还爱去寻花花草草种在院子里。
颇有乐趣。
总之,沉闷里带了点活泼。
毕竟是少年人,真好。
我托着下巴,瞧他忙前忙后。
他偶时抽出空来,回头不小心同我对上眼——耳朵尖悄悄红了,慢慢转过头去。
挺有意思。
-14-
谢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依旧每日上街行医,家中大小事有容绪操持。
他倒是个熟得快的,待我回去就将田里的事详细说了,还说些村里趣事,又给我看他今日替我缝的衣裳花样。
我挑眉:「你会缝衣服?」
容绪面色染着些不自然的红。
「会一点,我没去学堂,只能偷偷学了这些花样。」
我若有所思。
「挺好的。」
容绪表情里有点僵硬,他小心翼翼。
「你不觉得我没什么用处吗?」
我不解:「有用啊,缝衣服挺好的,我不会。」
他微怔,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我天天给你缝。」
我:「……」
我从怀里摸出银子。
「今日看诊得的,拿去。」
容绪慌张摇头:「我不要,不是要银子。」
我皱眉:「拿着,你替我操持家务挺好的,家中大小事都要拜托你,我很忙。」
容绪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接过,看着我。
「那,我便帮你管着账。」
-15-
隔壁张婶很好心,发现了我家院里的异常,拉着我问:「身子变壮实的那个小伙子怎么不见了?如今院里又多了个小郎君,怎的换人了?」
我想了想,反问:「张婶,你觉得哪个好?」
张婶四处看一眼,小声在我耳边说:「自然是第二个,是个贤夫,有气量嘞。」
那不就行了。
管第一个干什么。
我扯出一个笑。
反正他还会回来的。
七日后,我行医回来,容绪看见我方要惊喜出声,四周便围上黑乎乎一群人。
容绪一滞,挡在我的身前。
「你便是宋昭?」
为首的护卫冷眼看着我。
他皱眉:「男子么?」
行医时我以男子装束——
我走上前,从容:「是。」
「可知我为何事寻你?」
我懒懒:「不知道。」
「狂妄小儿!信口胡诌!这其中的门道你定然一清二楚!」
这次,我歪头,故作惊异:「看你们手上拿着的令牌上有『谢』字,难不成是因为……谢渊要死了?」
「大胆!竟敢直呼世子名讳!」
我笑着摇摇头,叹道:「看来真要死了,说句话只能挑名讳反驳,你都说我胡诌了,当胡诌不就行,这么较真做甚?」
容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色苍白,却依旧站在我身边。
我转头看他。
「东厢房往里走床尾第二个盒子是我行医两年的积蓄,你拿走吧,自己去隔壁村找个地方住,能用好久,算我给你的补偿。」
容绪紧张地摇头。
我耐心道:「现在不是和你开玩笑,我得进京了,你跟着只会九死一生,走吧?好吗?」
侍卫头子谨慎地眯眼。
「你们,是一起的?」
我快速否认:「不是。」
容绪紧紧抓住我的袖子,让这句话变得很没有说服力。
「一起带走!」
我:「……」
不儿。
-16-
我被带去了谢国公府。
谢渊是谢国公独子。
当初发现他时,那衣服上的暗纹金线全都说得通了。
如今他在府内九死一生。
是了,先是他九死一生,还没轮到我。
谢国公要见我,遣人唤我去。
我说不。
护卫把刀横在我脖子上,往里推一寸。
我面上毫无波澜,腰杆挺得直直的,语带讽刺。
「好啊,你看是你杀我快,还是谢渊暴毙快。」
他只是个护卫,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谢国公亲自来见我。
一张老脸上是布满褶子的笑意。
「这位小友,如何称呼?」
我回一个走心的笑:「可以叫我宋医神。」
一旁的护卫又想拔刀。
「休得对国公不敬!国公,不要跟她废话,用府内严刑拷打下来,我不信她不交解药!」
谢国公「欸」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唱起白脸:「岂敢对贵客无礼,还不快快收起刀剑,我相信宋小友自然是懂得什么是审时度势的。」
我弯唇:「审时度势我不懂,不过国公府护卫骑在国公头上的作风挺好的,和您这样的很配。」
谢国公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他看了那护卫一眼,眸光沉沉。
Ṱũ̂⁺护卫冷汗直下,自请出去领罪。
他可以嘲讽我,毕竟要唱红脸。
可这个谢国公是个小气的,唱白脸的高位被人点出来自然不会让唱红脸的低位好过。
-17-
国公府秘密请了无数名医,也没有一个人能解掉谢渊的毒。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只得私底下寻民间能人异士。
谢国公演都不演了,立刻变脸,隐着愠怒:「你为何给我儿下毒?」
我瞄他一眼。
「谁说我给他下毒的,谁看见了?」
谢国公一拍桌子,冷声喝道:「我儿亲口所说,当初受制于你便是因为这毒性,竖子敢尔!」
我佯装讶异。
告知国公当初捡到谢渊他便中毒了,我捡了他自然是好生照料着。
「莫不成世子和我说的版本不同?」
我微微一笑。
「世子在我那里可是身壮如牛呢,怎的一回去就毒发?显而易见这毒是在国公府中的,国公不要冤枉好人。」
谢国公眯眼。
「我儿所说,还能有假?」
「嘿,您这话说的,您是国公,他是世子,就是父子,这身份上也是有差异的,谁知道人心是怎么长的。」
谢国公不知被触了哪根神经,竟然沉默不语。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觉得可笑。
这就是深深父子情。
况且,谢渊现在分明说不了话,写字都困难。
指定写得颠三倒四的。
估计指完我的住处就再也写不出一个字了。
我自己下的毒什么药性我还不知道么。
想诈我,下辈子吧。
「不过国公若是要救世子,我自然可以再全力一试,」我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世子也真是的,中毒还得国公满世界找人解,我前些日子救了世子,已经稳定了他的毒性了,没想到世子这样不相信我。」
谢国公动摇了。
「我给您时间考虑,想救世子,您得听我的再等七天,不许寻其他医师郎中。」
「当然,您也别想着杀了我,我是有庄人在的,此刻就在盛天府门口等着,您只管用刀——他们也等着敲响门口的鼓。」
他不敢。
圣上暗中向谢家发难,谢渊就是第一个目标,若是此时再生是非,圣上恐怕要送来抄家圣旨了。
谢国公有苦难言。
他狐疑:「若是我现在不答应,要考虑,你给多久时间?」
我比了个五。
「五?」谢国公老脸一皱,捋胡子,「五天,我可以Ťŭ⁻考虑一下。」
我缓缓张嘴。
「四。」
「三。」
「……」
谢国公跳起来:「且慢!我答应你!再等七天!」
-18-
谢渊奄奄一息。
他看见我,挣扎着要爬起来。
我笑盈盈地给他一掌推回去。
身后跟着的护卫一个激灵就要拔刀。
「欸,躺好,小心伤筋动骨哦。」
我装模作样地把脉,忽略谢渊几乎迸发火光的眼神。
我将护卫打发去门口站着。
「为世子检查,其一是要静。」
他如今说不出话,只能拼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不知所谓的声音。
早跟他说了是七日毒,七日解一次毒。
若是不解,接下来的七日,就是死亡倒计时。
一日哑、二日盲、三日僵、四日五脏生烟、五日六腑流脓、六日七窍流血、七日便入轮Ţṻₜ回。
你看,非不信,非跑。
我眼底笑意不减,抿唇佯装哀伤。
「真是的,跑了做甚?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还有六日,你就死了。
「不过别害怕,黄泉路上,有的是人陪你。」
谢渊瞪大眼睛。
嗓子里呜呜咽咽。
却无法动弹一分。
我在室内点了安神香。
睡吧,醒了就死了。
对外,我大声说:「世子殿下好生休息,我定当全力以赴为世子医治。」
我曾经想过,谢家迟早倒台,他有自己的死法。
不过后来又改了想法。
谢渊得死。
得在谢国公跟前痛不欲生地死。
然后谢国公再痛不欲生地死。
我思索了一下他跑路前的异样。
是在我给容绪吃药后。
我沉默了一下。
他不会以为,骗容绪吃的毒药实则是补药,他吃的便也是补药吧。
那真是太有自信了。
我喟叹,拍了拍他的脸。
「某种程度上你也挺聪明的。」
就是没料到我会真下,是吗?
可见,我素日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好心肠——啊,我真是天打雷劈的好人。
连下没下毒都能被误会。
我差点笑出声来。
毒不死他。
-19-
当初捡到谢渊是奄奄一息之态,既是国公世子,何故不敢回去医治,必然是有些秘事在身上。
要么是仇家太过强大。
要么是圣上要他死。
若不是身上那只玉佩被我认出,暴露了他的身份,我还真不一定给他带回去。
谢家的玉佩,我也有一枚。
我一眼便认出他身上那只。
一模一样的。
是娘给我的。
这谢家的玉佩还搞批发,生怕仇家找不上门。
我想起娘。
娘要带我安稳一生,却不想有人想赶尽杀绝。
几回试图强杀都以失败告终。
于是,某些人故技重施,寻到我母亲的住处,装重病躺在门前,妄图再次利用我娘的善心趁机除掉我们母女二人。
这次娘中招了。
娘被扼住脖子,可是我没有啊。
我一刀捅死了那个人。
可惜不是正主,是个喽啰。
往后,娘带着我换了住处。
没想到。
还能有人不长眼的撞上来。
更没想到的是,这次撞上来的谢渊不是蓄谋,是意外之喜。
-20-
想了这么多,我有些疲惫,出门吹个风按揉太阳穴。
谢府门口有个熟悉的影子。
容绪起身迎我,将我浑身上下看了一遍,见我没有受伤,堪堪松了一口气。
「姐……兄长,」容绪眉眼里有担忧,「谢国公可有为难人?」
我拍拍他的手表示宽慰,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何非要跟着来?」
容绪低头,片刻,ƭűₓ又抬眸看向我。
「我知道,你和我不同,你不是一般人,可是你将我从泥潭里拉出,我……」
我:「那只是随手。」
容绪红了眼睛:「只是随手,只是随手又如何?
「你的随手一伸于我是踏出地狱,我自当不能看着你孤身一人,哪怕和你一起死。」
我对这些话感到头疼。
又深觉容绪有用。
便压下心绪,冲他浅浅笑。
「我知你是懂得感恩的。」
容绪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什么。
眼眶还是红红的,手无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袖。
他下意识依赖我、跟随我,在我左右。
我莫名起了点其他心思,附在他耳边,弯弯眼睛。
「想帮我吗?阿绪?」
「阿绪……?」
容绪惊诧,他小心重复这一声,唇微颤泛白,泪珠欲掉不掉,就这样在眼眶里打滚。
不知是高兴还是被欺弄般地难过。
我垂眸。
我也没想怎样欺负他。
只是一时没忍住。
他生得这样好看,好看到有些异于常人的漂亮。
夜风吹得我脑袋清净了些。
我抽开身子,和他保持距离,温声:「明日我便送你出去。」
容绪刚要摇头。
我止住他的话头。
「送你出去——是为了我自己,我有事求你,你得帮我,阿绪。」
容绪张嘴,ƭṻₙ又闭上,最终闷闷「嗯」了一声。
「随意差遣我便好。」
-21-
我提出要雪域千年雪莲和西域蛊虫做药引。
谢国公说我胡说八道。
「什么千年雪莲,什么西域蛊虫,本就是古籍上一些神物,无稽之谈!」
「此言差矣,」我打断他,「国公都认为世子中的毒都无人能解只剩一个我,难不成也是无稽之谈?最晚三日,这些要到我手上,没有,也能造一个出来。」
谢国公爱子心切。
只得要人挖地三尺也找出来。
他恨恨地盯我:「你最好是真的能救活我儿,否则,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还千刀万剐。
我很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毫无负担地说:「随你便,你就说你找不找吧。」
谢国公看上去更老了。
容绪趁乱被我安置在府外。
说来可笑。
偌大的国公府全是蛀虫,一点银子便可任何事都「通融通融」。
容绪不负我所托,办事很快。
京城风言风语遍地。
「谢世子身中奇毒,国公府气数将尽」。
百姓谈笑间,国公府似乎真的在所有人眼里成了一副空壳子。
没出一天,来了个公公,慈眉善目的,说是宫里的。
「圣上心地仁厚,特命我前来看看世子,国公若有需要,只管和老奴知会一声。」
公公转头,瞄见我,和善地笑着问国公:「这位是?」
谢国公擦擦汗:「这……为犬子诊疗的郎中。」
公公点头:「倒是年轻有为。
「国公若是需要太医,陛下也会派人过来。」
赤裸裸的监视。
谢国公好言好语送走了公公后大发雷霆。
痛骂寻药的下人,以为他们太过大张旗鼓走漏了风声。
谢国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圣上不允他随意缺席早朝。
被抄家的国公夫人为母家之事也忙得团团转。新帝执政三年,早对谢家拥兵自重不满。
随着谢渊的母亲,国公夫人王若水母家王丞相的倒台,新帝对谢家的严密监管才堪堪放松些许。
也只是些许。
如今,又因为一个谢渊,再次盯牢国公府。
府里所有人都在忙。
没有人敢停下来。
-22-
谢国公天真地以为提前悄悄送走一个惹事的谢渊,就能保全国公府。
结果送到我手上来了。
送到我手上来吧,又蠢到挨了毒跑回去。
我闲闲地喝茶。
用扇子扇安神香。
安神香的功效除了安神什么都有。
谢渊梦魇几回,嘶哑,却喊不出声来,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瞳仁涣散。
他闻起来熏香过重, 掩盖了身上逐渐发散的腐臭。
将死之人的臭味。
谢渊转过头,死死地瞪着我。
我坐在旁边。
「国公又被陛下唤走了。
「国公夫人在牢里探她父亲,不过也回不来了。
「你没做错什么,还给我耕了两亩地,但不好意思啊, 我爱斩草除根。」
我顺手捞走他的玉佩。
把自己的和他的放一起晃了晃给他看。
「眼熟不?」
谢渊目眦欲裂。
我:「我也有哦。」
-23-
国公府新丧。
谢世子命丧黄泉。
七日之约后, 我没有救活谢渊。
谢国公气得吐血, 红着眼睛要拔剑杀了我。
平日没见得他多爱儿子, 这会儿倒是爱子心切来了。
他要对我动手。
忽地,一队侍卫闯进国公府。
以谋逆之罪迅速拿下谢国公。
我:「……」
我叹为观止。
这个皇帝效率好高。
是很迫不及待了。
谢国公得多招人恨。
本来新帝碍于国公府底蕴根基,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还要留他个三年五载, 我只好亲自来推一把。
一手毒世子,一手毒国公。
谢国公这些天神志不清,人被拿下了还迷糊着。
我深藏功与名。
我娘没来得及给谢国公下的毒我下了。
我娘没来得及看见的我替她看见了。
当年的谢世子变成了谢国公。
如今的谢世子躺在棺材板里。
谢国公要人头落地。
真好。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24-
新帝下旨抄没谢家。
谢国公斩首示众。
国公夫人流放千里, 本就是罪臣之女了, 结果罪上加罪。
岭南的路不好走。
我顺手给押送的人塞了大把银子。
「夫人金尊玉贵, 也不必到岭南受苦。」
那人上道地点头。
「自然明白。」
谢国公临死前见了我一面。
他咒我不得好死。
竟甘愿为新帝做奸细。
迟早和他一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我感到莫名其妙。
「谁说我是新帝的奸细了?」
我把两枚一样的玉佩展在手心。
笑眯眯道:「眼熟吗?
「我叫宋昭, 我娘, 叫宋霜泠。」
国公老脸怔怔, 神情一片灰败。
我叹息:「我娘让我少管闲事了,我也懒得去搭理你, 谁让你把儿子送到我手上来了, 这下我不管也得管了。
「你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和新帝不一样,我见不得你老死,你还是死快点比较好。」
-25-
新帝允我以「功臣」的身份讨要恩典。
我觉得没什么好要的。
「唯愿回乡种田。」
新帝似笑非笑:「你就不想讨要一份除奸的功名, 若是你想,朕可以为你排众议升官。」
干什么。
想要我当把锋利的刀, 和那些旧臣去斗?
我沉思片刻, 不懂新帝为什么觉得我是傻子。
便回以假笑,婉拒。
离京那天,谢府无故起火。
漫天火光里,我将谢家玉佩扔进火海。
从此,世上再无谢氏一族。
后来我果然听说新帝下令搜捕一个男子, 生死无论。
看那画像的装扮,是男子装束头戴斗笠的我。
画得很丑。
一股无名火。
我:「……」
建议新帝下次找画师还是多寻民间能人吧。
这都能进宫当画师, 疑似画师世袭制。
所以新帝找死也找不到。
我早就回家穿回裙子行医去了。
-26-
我想过给钱再放容绪走。
毕竟我现在也不是完全安全之身。
他不走。
「洗衣、做饭、种田, 家里哪样事不需要操心?姐姐每日行医甚是辛苦, 何必要亲自做这些,自然是我来。」
容绪眼睛亮亮的。
仿佛全是我。
他就是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京中之事全能忘个干净, 只记得要给我干活持家。
那很有生活了。
这样不记仇且纯粹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不太习惯, 默默转身, 摸摸大黄的头。
大黄叫一声,冲着容绪摇尾巴。
「大黄每日的饭食都习惯我做的了。」
容绪有些不好意思。
我摸大黄头的手微微一顿。
傻狗,这就被策反了。
我轻咳一声。
「那就先这样吧。」
我背着小包袱溜出去预备要行医。
容绪在身后「欸」了一声。
「忘记带干粮了姐姐!」
他跑出来, 悉心为我放好。
隔壁张婶路过,打趣道:「昭丫头家的小郎君真是贴心得很。」
我溜走了。
没再提让他走的事。
总之,日子哪样不是过。
我还是养得起容绪的。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