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杀了一个女孩,将她碎尸扔进后山的井里。
当天下午,我再去看时,尸体不见了。
几天后,我妈被警察带走了,罪名是故意杀人。
临别前,她看着我,对我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毁了我的整个后半生。
-1-
这个月第五次去见心理医生,我依旧崩溃了。
讲完整个故事后,我痛苦地撕扯头发,用头去撞墙,歇斯底里地哀号。
我的心理医生端坐在那冷漠地看着我,对于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早已习惯。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停下了动作。
「郭小姐,这是你这个月第五次来见我了,还不打算和我说出真相吗?」
肖医生耸了耸肩,面带微笑盯着我。
我大口地喘着气,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流进嘴里,很腥。
「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不,你知道,你没有。」
她摇了摇头,嘴角依旧带着惹人发厌的笑。
「从始至终,你讲的都只是一个美化过的故事,而不是事实。」
「恕我直言,郭小姐,这样做对你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我咧开嘴,露出猩红的牙花。
「肖医生,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
「哪怕会因此而崩溃,癫狂,余生都生活在痛苦绝望之中,也在所不惜吗?」
她耸了耸肩。
「这就是我的工作,郭小姐,你不必担心我。」
「躁狂症的患者我见过很多,但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个,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在你身上究竟经历过什么?」
她顿了顿,露出招牌的微笑。
「你来找我,袒露自己当年杀人的事,说明你信任我,我想帮助你,就这么简单。」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坐直身子,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那好吧,希望在你听完整个故事后,你不会变成像我一样的疯子。」
「接下来,我将把当年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讲给你。」
-2-
我叫郭羽,母亲是工人,父亲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
我以前的生活和大部分东北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直到我十八岁那年。
那年,我高二,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
但我天性顽劣,虽然不爱说话,但对学校的条条框框嗤之以鼻,用长辈的话讲,就是「蔫淘。」
高二的那年夏天,班级里来了一位转校生,叫柳云,据说是从南方来的。
同学们都对这个漂亮的新同学很感兴趣,我也不例外。
我看她的第一眼,就感觉十分亲切。
但我生性腼腆,所以一直都没有和她搭过话。
她不爱说话,也不和任何人交朋友。
下课的时候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天空发呆。
慢慢地,同学们对她的兴趣消失了。
因为她从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回答任何人问题。
就像是一个漂亮的机械木偶,没有一点人味。
慢慢地,她就成为同学眼中不合群的怪人,开始成为大家课后的谈资和笑料。
不久,在同学中间传出了这样的说法,柳云私生活不干净,是个援交女。
当时高二,青春无知,但那个年纪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懂了。
这一消息如同核弹一般,在同学中间炸开。
女同学们侮辱唾弃她。
男同学们开黄腔,从一开始的言语调戏,慢慢地变成肢体接触。
可无论发生什么,遭受怎样的欺凌,她都还是那副样子。
眼神空洞,一声不吭,仿佛被剥夺了感官,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有我相信她。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
我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绝不会做那样龌龊的事。
第二天放学,柳云被几个男生堵在小巷子里。
「听说你卖的是真的吗,多少钱一次?」
「啧啧啧,这身材,胸真大。」
「忒,脏东西,学校怎么会收你,和校长睡了吗!」
一群人将柳云围在中间,指指点点,用各种下流的语言辱骂,手上不干不净的摸索。
但柳云依旧是那副神情,两眼望着天空,超脱世界之外。
我看不过,替她解了围。
那所学校的,大多是厂子工人的子女,所以互相之间大多认识。
我妈在厂子里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他们给了我一个面子。
「郭羽,别和这种女人走太近,小心她带你误入歧途。」
为首的男生对着柳云啐了口唾沫,一阵大笑,转身走了
柳云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没事吧。」
我同情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纸递到她手里。
柳云盯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惊讶,随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发呆。
良久,她说:
「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话。
她的声音很好听,沉闷但清脆,听起来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问我:
「你不嫌弃我?」
「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眼睛一亮。
「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找我,这附近我还是有点面子的。」
她笑了,脸颊露出两个酒窝。
很可爱。
-3-
「咳咳,请等一下。」
肖医生不耐烦地伸出手打断了我。
「柳云就是你杀害的那个女孩吧,你们既然是朋友,为什么后来你杀了她还残忍分尸了呢?」
我看着她,额头的血,猩红了我的视线。
「别急,等我讲完你就知道了。」
「抱歉,那你继续。」
肖医生手扶着下巴,微微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我们成为好朋友,每日几乎形影不离。
我也慢慢了解了她。
她自己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房子里,没有父母跟随,她自己孤身一人从南方来到了东北。
听到这的时候我很惊讶,当时我的我自认没有父母的帮助,我连家里的那个小镇子都出不去。
可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就敢自己跨越几千公里来到举目无亲的东北小镇。
这让我对她更加钦佩。
但当我询问她的过去时,她却闭口不言,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我知道她有苦衷,所以也没有再问。
回到家,我和我妈说了柳云的事,我妈对柳云也很是赞叹。
后来,我邀请她来我家吃晚饭,我妈不顾那些流言蜚语,对柳云很是照顾,甚至要当场认她做干闺女。
她说我和柳云很像,站在一起和亲姐妹似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柳云那么开心。
当天晚上,三个女人都喝多了。
我和柳云依偎在我妈的怀里,就这么睡了一夜。
之后的一段时间,柳云也似乎从之前的阴霾里走了出来。
她的眼里有了光,虽然依然不与外人交谈,但明显活泼了许多。
看到她的变化,我很开心,也为自己能帮到别人而感到骄傲。
直到那一天……
我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黯淡。
肖医生的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听得入迷。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她家门口和她一起上学,却发现她已经站在我家门口了。
但她的样子很奇怪,头发没有洗也没有梳,杂乱地披在肩膀上。
面如死灰,双眼无神,低头看着地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
要知道,平时她可是很注意自己形象的。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受到了欺负,忙问她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讲。
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好像又变回了刚开学时的样子。
失神,颓废,阴郁。
仿佛有一个灰蒙蒙的罩子,笼罩在她周围。
我跟在她身后,越想拨开那层迷雾,越觉得是徒劳。
从那以后,她每天早上都在我家门口等我,但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能看出她眼中的纠结。
某天,我突然意识到她这样做是不想让我去她家。
她一定有事瞒着我。
-4-
于是,在第二天放学时,我假意和她告别,随后偷偷尾随着去了她家。
进屋之前,她警惕地回头四处查看,确定没人跟着,站在门口,犹豫良久才进了屋子。
不久屋子里传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我好奇心更重了,从树后钻出,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家窗户下面。
我抬起头,瞳孔猛地一缩,看到了让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柳云躺在床上,上身半裸着。
一个男人在她身上亲吻摸索。
眼前的一幕,对于十八岁的我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整个过程,柳云没有丝毫的反抗,这说明她是自愿的。
流言是真的,柳云真的不检点。
我咬破了嘴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口腔,泪水断线似的地往下掉。
一种被欺骗感和屈辱感充斥着我的内心。
这样肮脏龌龊的人,我居然在和她做朋友。
我没忍住发出了呜咽声。
柳云好像听到了,她浑身一颤,慢慢向我的方向看去。
一瞬间四目相对。
我在她满是水雾的眼眸中看到了惶恐和绝望。
我气急了,不再管她,哭着转身往家跑。
一路上,我的大脑不断重复播放刚才的一幕,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失神的我过马路时撞倒了班级里的一个男孩。
「郭羽,你疯了!」
我不理他,一路跑回家,冲进房间,锁上门,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哭了一下午。
我妈下班,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怕她伤心,没有和她说。
我趴在母亲的怀里,突然问她:
「妈妈,爸爸是怎么死的。」
我妈身上猛地一颤。
这么多年,我妈很少主动提到爸爸,甚至我提她都不太高兴。
我对爸爸的记忆几乎没有,每次看到别的同学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出去玩的时候,我都会心酸,也很心疼我妈妈的不易。
但每次受委屈时,也会不自主想起爸爸。
要是他还在那该多好啊。
「他……是为了救掉在河里的孩子,淹死的。」
我眼睛黯淡了下来。
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知道妈妈在骗我。
我一直有个直觉,我的爸爸还活着。
我想他,想找到他。
第二天,柳云依旧在我家门口等我。
她的眼睛红红的,我的眼睛也红红的。
她手攥着书包,站在那,满脸的局促。
我不理她,低着头,背着包,自顾自地向学校走。
她的眼眸猛地颤动了一下,身上仿佛一下子泄了力气。
我们背靠背,越走越远。
一连几天,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柳云又变成了刚来学校的样子,只不过更加阴郁。
每次看到她时,我都很心酸,但一想到她所做的那些事,我又羞又气。
我有许多次想问她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看得出来,有很多次,她也想向我解释。
但我们都没有说出口,每次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我就更生气了。
「就因为这,你就杀了她?」
肖医生的声音有些颤抖,攥着水杯的手微微用力。
我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肖医生调整了一下姿势,喝了口水,喉咙有些沙哑。
然后她倒了一杯水推到我面前。
「你继续。」
-5-
有一天放学,柳云又被那几个男生堵在巷子里。
但这次柳云的脸上,没有了风轻云淡。
她脸红得可怕,靠在墙上,牙齿紧咬。
为首的那个男生手里挥舞着什么,一脸得意。
「我说什么来着,婊子就是婊子,这次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云攥着拳头,去抢男生手里的东西,可几个男生就像是遛狗一样,将手中的东西传来传去。
到最后,男生一把将柳云推倒在地,得意地摇晃着手里的东西。
「我要把这些东西贴到学校,让大家都看看你这只下贱的母狗。」
我静静地站在巷子口,心里说不出的痛。
柳云坐在地上。
她看到了我,泪眼婆娑,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我心一松,向前迈了一步,那天的场景自动在我眼前播放。
我狠狠地咬着牙,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不到柳云的脸,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眼神。
极致的绝望,悲哀与痛苦。
我曾在这个巷子里带给了她爱和希望。
今天我又将它亲手夺走了。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了。
回到了家,我有点后悔。
看着旁边多出来的那张椅子发呆。
那是我妈特意为柳云买的。
我捂着胸口,下定决心,明天我一定要向柳云问清楚。
我希望,这是一次误会。
第二天,我走出家门,柳云没在我家门口,我有点怅然若失,低着头慢慢向学校走。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有一群学生围在公示板上,吵吵闹闹。
我好奇地挤进人群,脑袋嗡的一下,脚下一软,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墙上的是柳云和一个男人的大尺度床照。
「我去,都说她不检点,原来是真的。」
「太恶心了,我居然和这种人在一个班级,丢人!」
「这么大岁数的男人她也……咦,这贱货真恶心。」
听着周围同学的议论,我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那些话像一根根尖刺狠狠刺入我的脑袋,让我痛不欲生。
我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扯下那几张照片。
「哎,你谁啊,干什么!」
「呦,这不是郭羽吗,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好朋友的真实面目。」
「和这种人交朋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边流泪一边将手里的照片撕得粉碎。
我一转头,柳云就在我身后。
她捂着嘴,浑身颤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雾,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心猛地一颤,看着她。
周围人也注意到了她,更加过分的屈辱与谩骂接踵而来。
她转过身,哭着跑走了。
最后还是学校领导赶了过来,这才把围观的人们赶走。
我坐在教室,一整天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后排的男生还在津津乐道地说着柳云的污言秽语。
我认识他,带人围堵柳云的是他,那天从柳云家回来撞到的人是他,散发柳云裸照的也是她。
我站了起来,走到那个男生面前,双眼猩红地盯着他。
「呦,郭羽,那天你是看到现场直播了吧。」
「真是谢谢你,要不是遇到你,我怎么能有机会拍到这样精彩的照片呢?」
我脑袋嗡的一下。
那天他看到了我从柳云家哭着跑过来。
是我把他引到柳云家的,是我害了柳云。
自责和愤怒充斥着我的内心。
我咬着牙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毫无防备的他瞬间人仰马翻。
「你他妈干什么!」
我和他扭打在了一起,虽然他是男生,但还是被愤怒的我压在身下打,打得鼻青脸肿。
周围的同学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我俩拉开。
男生抹着嘴角的血,破口大骂:
「你个没爹养的臭婊子,敢打我!」
一听到他提到我爸,我更生气了,一拳打在他的鼻梁骨上。
这一拳直接打歪了他的鼻子,两道血顺着他的鼻腔流了下来。
不一会儿,老师来了叫了我们的家长。
我妈牵着我往家走。
她也听说了柳云的事,一路上我们相顾无言。
快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妈突然说:
「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孩子。」
我愣了一下。
「她一定是被迫的。」
我望着她,我妈在哭。
「那孩子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东北自己生活。」
「她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我妈的泪打在我的肩头,我也哭了。
想起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我心痛得更厉害。
是啊,柳云一个人来到这里,举目无亲,她一个女孩,她能怎么办。
即使受了委屈她也不敢说。
如果她不是自愿的,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得多么绝望啊。
她最在意的人不信任她,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刺破了血肉。
「闺女,去找她吧,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我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我扔下书包,疯了一般向柳云的家走去。
「别走,柳云,千万别走,等等我。」
我一刻不停地跑到柳云家门口。
天已经黑了,小木屋的灯没有亮。
黑漆漆,冷冰冰。
门紧紧地锁着。
柳云没有回家。
我失望至极,看着小屋发呆,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被吓了一跳,一转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也在找她?」
「你是?」
「哦,我是她爸爸的朋友,受她爸爸的委托来找她的。」
男人面露失望。
「我好不容易追查到这,却发现这孩子已经不在了。」
「你是她朋友,知道她去哪了吗?」
我摇摇头。
「我也在找她。」
「真是可惜。」
他面露失望,随后笑着对我说:
「我叫常自在,如果有那孩子的消息的话,请你联系我。」
我接过他的号码,没有表态,失望地回了家。
常自在盯着我的后背看了好久,微微一笑。
-6-
从那天以后,柳云就失踪了
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甚至连课都不上了。
我相信,她绝对不会离开。
她一定还在这个镇子里。
几天后那个欺负柳云的男生也没有再上学,据说是因为传播照片被开除了。
我没时间管这些,我只想找到柳云,和她解释清楚。
柳云失踪的第三天,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距离柳云家不远处有一个小河谷。
那里人迹罕至,鲜有人发现,但风景幽美,有花有草有小河。
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我们会在那里捉青蛙,看萤火虫,打水仗。
玩累了,就躺在草坪上,闻着青草和鲜花的芬Ţŭ̀ₑ芳,望着天空,神清气爽。
柳云望着天空眼睛发着光。
「好美,在我家那里,看不到这么蓝的天。」
我笑着转过头看她。
「那就一直留在这里吧,我和我妈会一直陪着你。」
她抿了抿嘴:
「我也希望。」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一只蝴蝶落在上面。
「我真羡慕它,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飞翔。」
「能笼住它的只有天和地。」
我不解:
「你现在不也很自由吗,自己住在小房子里,没有人管着,而且还和蝴蝶一样美。」
她笑了,眼角却带着淡淡的忧伤。
「小羽,你不懂,我从来没有真正自由过。」
「无论我在哪,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仍然被铁笼束缚着。」
「这一生都无法逃脱。」
我当时不理解她的话,趁她不备,用手捧起一捧水,扬在她的脸上。
她笑了,站了起来,追着我。
笑声像银铃一样。
她一定在那!
想到这,我猛地站了起来。
外边的天已经黑了,我向着河谷的方向跑去。
-7-
那天的月亮很亮,青蛙和蟋蟀的叫声在耳边回荡。
大晚上来这种偏僻的地方,我还是有点怕的。
还好有月光,让我不至于眼前一片漆黑。
夏夜清凉,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一个人影被勾勒在草丛中。
一定是柳云。我心头一喜。
心想,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和她道歉,劝她来我们家里住,要是她真的是被人欺负的,一定要带她去报警。
我拔开杂草,蹑手蹑脚地向人影的方向走去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我瞬间失衡,闷哼一声,摔了个前趴。
倒在地上,一股极其腥臭的味道在我鼻腔蔓延。
我皱了皱眉,坐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手向后一摸,摸到一个圆滚滚,软乎乎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慢慢回过头,瞳孔猛地一缩,脑子如同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
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深深地嵌在泥土里。
他的眼睛,嘴巴,大大地张着,已经有小草小花从其中生长出来。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恐怖的一幕,那一瞬间我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连尖叫出声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草丛里有人走了过来。
我魂飞魄散。
一定是那个凶手,他还没走远。
我身上凉得可怕,站起来又怕她发现。
只能趴在地上,慢慢匍匐着前进。
可那人好像能听到我的声音,向我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来。
像是在戏弄一个猎物。
我一边流泪,一边闭着眼睛爬,心里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己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没一会儿,脚步声不见了。
我又爬了一会儿,脑袋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我身体一僵,睁开眼,是一双脚。
我大口地呼吸着,慢慢抬起头。
月光下我看到一张清冷的脸,她一只手拎着一把斧头,另一只手拎着人的一条手臂。
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我。
是柳云。
我的呼吸停顿了半秒,难以置信地张开了嘴。
「你……是来找我的?」
柳云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咽了咽唾沫站了起来。
「你……这是。」
「我杀人了。」
我头嗡的一下。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脸,和那颗人头。
是张贴照片的那个男生。
这两天没去上学不是被开除,而是被杀了。
看着柳云手里拎着的那条血淋淋的手臂,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弯下腰大口呕吐。
柳云冷冷地看着我,慢慢举起了手里的斧头。
我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边惊恐地看着她,一边慢慢后退。
她张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觉得我会杀你?」
我不敢回答。
我怕说错一句话,柳云就会情绪失控。
她现在一定很恨我。
恨我不相信她,恨我没有帮助她,恨我亲手给她希望又亲手夺走。
我浑身发抖低着头。
柳云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哀。
然后,她伸手把斧头递到了我面前。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杀了我吧。」
说这句话时,她语气冷淡得可怕,眼神空洞到不像是一个人。
像是一个会行走的木偶。
我低着头看着那把斧子,锋利的斧刃反射过银色的月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我闭上眼,再次睁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等!」
肖医生再次打断了我。
「你的意思是柳云当初也杀人了。」
「根据当年的案卷来看,那个男孩和柳云都是被你母亲杀的。」
「你前几次又说,柳云是你杀的,你妈妈是为你顶了罪。」
「前后完全不符,我该相信哪一个版本ṱû₃。」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肖医生,我用我的生命担保,我现在所说的,完完全全就是当年的真相。」
肖医生的脸色有点难看,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瞥了一眼面前的水,继续道:
「看来我讲的故事你已经听进去了,很好,让我们继续吧。」
-8-
我接过她递来的斧头,走到河边,狠狠地扔到河里。
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
「对不起。」
「小云,你是我的朋友,今天这事我和你一起扛了。」
柳云的眼睛更大了,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不行,你和我不一样,我死了也无所谓,但是你……」
我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我当时虽然年纪不大,但我知道扛下这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个杀人犯了,意味着我的今后的每一天都要提心吊胆地生活,意味着我随时有一天会被警察抓住关进监狱,甚至枪毙。
意味着我的一生都会被毁掉,我变成了一个罪犯。
柳云哭了,哭得很大声,哭得声嘶力竭。
我们在河边坐了很久,她看着天上的星星,沙哑着说:
「本来,刚刚我打算在这里跳下去的。」
「幸好你来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回复道:
「这家伙死有余辜,为了这种人而送命,是不是太可惜了。」
柳云摇摇头。
「不只是因为他。」
「他带给我的伤害,远远没有那个人带给我的多。」
我坐直了身子。
我知道,她要把她的过去告诉我了。
我一直很好奇,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讲到这我停顿了一下,看着杯子里清澈的水,伸手去拿。
肖医生很激动,一把将水杯夺过,声音有些颤抖。
「继续说,说完再喝。」
我耸了耸肩,继续讲述。
-9-
柳云视角:
我十六岁的时候被人强奸了,强奸我的人是我的父亲。
我的爸爸在外人看来是个职场精英,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但只有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个赌棍,是个骗子,是个家暴男,也是个禽兽。
他每天一下班,就会钻到赌场里,直到输得精光才会回来。
回来以后,他会喝酒,会发疯,会大声地辱骂我和妈妈。
「丧门星,都是你们害得我输钱,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然后就会打我,打我妈,砸家里能看到的一切。
我的童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我多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生过,这样的家庭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能给我一些安慰的,是我的妈妈。
每次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就会抱着我痛哭。
喊着:「妈妈没用。」
当时尚小的我甚至还要主动安慰她。
我很会苦中作乐,我时常会想,不管怎么样,我还有我的妈妈,我还有一个爱我的人。
可这份爱,在我十岁那年,消失不见了。
一个普通的早晨,我睁开眼,房子里面静悄悄的,安静得可怕。
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轻声唤了声妈妈。
没有人回答。
我赤着脚走到客厅,发现妈妈的衣服全都不见了。
桌子上只留了一张纸条。
「云云,妈妈走了,对不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妈妈走后,你照顾好自己,等着妈妈,总有一天妈妈回来接你。」
我看着这张纸条,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我生活中唯一一个爱我的人抛弃了我走了。
当时我还小,只知道哭着喊妈妈。
希望能把她喊回来。
晚上爸爸回来了,他被债主打得鼻青脸肿。
进屋就开始骂我妈。
很快,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
他问我:
「你妈呢?」
我把被泪水浸湿的纸条递给了他。
他当时就疯了,一边大骂,一边砸东西。
我不敢说话,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再庇护我了。
打砸完了,他也不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走,就是三四天。
在这几天时间里,没人给我做饭,家里的粮食早就吃光了,我爸又反锁了房门。
我知道他想饿死我。
我一开始再哭,后来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垃圾桶里面的烂菜叶都被我吃光了。
我甚至啃墙上的墙皮,只求果腹。
后来我时常会想,如果那时候我直接饿死了,该多好。
几天后他回来了,见我居然还活着,他撇了撇嘴。
「小贱货,命还真硬。」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充当了几天父亲的角色,给我吃,给我穿。
我以为他真的接受我了,虽然过得提心吊胆,但我也很开心,用各种方式讨好他。
他欲望很强,我妈不在了,他开始频繁地叫站街女回家。
而且毫不避讳,当着我的面,在沙发上做着苟且之事。
后来,他赌得连叫鸡的钱都没有了。
他就盯上了我。
当时我才十六岁,是他的亲生女儿。
某一天晚上,他钻进了我的被窝,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之后他频繁地对我进行侵犯,不仅如此,他还……
他还把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带回家,收他们的钱,叫我服侍他们。
我不肯做,疯了一样地挣扎。
我爸威胁我,说他知道我妈妈在哪,我要是不做,他就去杀了我妈。
我怕极了,虽然我妈抛弃了我,但我依然爱她,我已经身处地狱了,不能再把我妈拉进来。
于是我答应了。
事实上我也没得选。
我爸靠着我赚得盆满钵满。
赚完了钱,再去赌博。
输个精光,在用我赚钱。
循此以往。
我在那个地狱生活了整整十年……
「别说了,别说了!」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肖医生突然崩溃了。
她弯着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泪水成串地往下掉。
她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内。
我不管她,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讲。
-10-
听完了她的故事,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尚且年轻的我难以想象这个世界居然会有如此的禽兽存在。
我也难以想象,在那样的环境生活两年,该是怎样的绝望。
柳云倒是表现得很淡然。
「好在几个月前,我偷了点钱从家里逃了出来。」
「听说,妈妈和那个畜生的老家都在东北,所以我想方设法来到了这个小镇,希望能找到我妈妈。」
原来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
「但是那天……」『
柳云闭上了眼。
「没错,是他,他找过来了。」
我脑袋嗡的一下。
这么说,我在他家门口遇到的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就是她那个禽兽爸爸。
我突然一阵后怕。
那样的人,当时他要是对我下手……
「我不敢告诉你,一是害怕你嫌弃我。」
「二是我怕你知道了,那个畜生会报复你。」
「一个失去人性的赌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还会把你抓回去吗?」
「或许吧。」
我站了起来。
「我们杀了他吧。」
柳云一下愣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只ƭūₓ有这样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不是吗。」
我歪过头,看着不远处那个男孩的脑袋。
「反正你也已经杀一个了。」
她猛地摇头。
「不行,不能把你牵扯进来,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美好的未来,不能因为我。」
我伸手拦住了她。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相信我妈妈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而且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件事呢。」
柳云沉默了。
「但这件事,不能让我妈妈知道。」
「明天我们就动手!」
-11-
晚上,我带着柳云回了家。
我推开门,我妈坐在椅子上,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地盯着桌子。
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妈,我们回来了。」
我妈浑身一颤,震惊地看着我们,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冲过来把我俩抱在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们三个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然后我们一起吃了饭,餐桌上,关于柳云的事她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吃完饭后,她放下碗筷,看着我们,眼里透露这悲伤。
「小羽,小云,明天我们搬走吧。」
我俩都惊呆了。
「搬走?搬哪去?你的工作怎么办?」
面对我的疑问,我妈不回答,只Ťű̂₀是喃喃自语。
「去哪都可以,就是不能待在这。」
「阿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柳云眉头紧蹙,紧紧地盯着我妈。
我妈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我又惊又喜,如果真的搬走的话,柳云或许可以再次逃脱他爸的魔掌。
只是我妈好好地为什么要搬走呢。
而且我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绝望的表情。
我看着柳云压低声音。
「看来要提前行动了,明天他一定还会在你家门口等你,咱们把他引到隐蔽的地方杀掉。」
柳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逃避永远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只有解决问题本身才能一劳永逸。
第二天一早我们先是去了我家后院的枯井里。
哪里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荒草,瓦砾和垃圾,平常根本没人会去。
前一天,我们把那男孩的残肢扔到了枯井里,尚且年轻的我们天真地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
但当我们趴到井边去看的时候,却傻眼了。
里面的尸体居然不见了。
我俩一下子就慌了。
尸体莫不是已经被人发现了?
我俩对视一眼,决定必须马上干掉那个畜生,然后跑路。
于是我们火速赶到了柳云居住的小屋。
我拿着一把刀,提前埋伏在床底。
柳云装成往常一样,坐在床上,等着他爸爸过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来了。
「呦,闺女,回来了,这几天去哪,想爸爸没。」
「说来真巧啊,你居然逃到这来了,在这爸爸还碰到了一位老熟人呢。」
「别废话了,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傻闺女,说什么呢」
「来好多天没见了,先让爸爸好好疼疼。」
说完,他就将柳云压在了床上。
感受着床的晃动,我怒火中烧,猛地从床底钻了出来。
举起手里的匕首,对着他的后背猛地刺了过去。
「啊!」
常自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转过头怒视着我。
我毕竟还是个高中生,第一次杀人难免紧张得发抖,这一刀并没有扎中要害。
「臭婊子,想杀我!」
他一挥手,将我推倒在地。
骑在我身上,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看清我的脸的时候他突然一愣。
「是你?」
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小丫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管你是谁。」
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身后的柳云一斧头劈到他的背上。
常自在闷哼一声,双眼猩红。
「你个小畜生,想杀你爹!」
「你不是我爹!」
柳云怒吼着,刚要继续劈下斧头,却被常自在一把推倒。
她惨叫一声倒在床上。
手里的斧头也被她爸夺了去。
「死丫头,我劈了你!」
常自在大吼着就要对着柳云的脑袋劈了下去。
我想起身帮忙,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
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没入常自在的脖子。
刀尖从喉咙的另一头穿出。
常自在发出痛苦的呜咽,想说话却已说不出。
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鲜血在地板蔓延,流到了我的脚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来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居然是我妈。
我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阿姨,你怎么知道……」
「后山井里的尸体是你们扔的吧。」
我和刘云对视一眼,满脸震惊。
那里的尸体,居然是我妈捡走的吗?
「就这么扔在那,是想被抓吗?」
「妈,我……」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我妈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做得对,妈支持你。」
「阿姨……」
柳云哽咽着嗓子。
我妈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小家伙们,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12-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孩的尸体的确是被我妈弄走了。
她把残骸扔进了工厂的炼钢炉,尸体进去就是一股灰。
谁也发现不了。
我们三人慌张地清理了现场,将柳云他爸的尸体切碎打包带走,由我妈分批焚尸。
我们商量着等一切都结束,我们就搬到另外一个城市生活。
但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柳云他爸似乎认识我。
他到底是什么人。
之后的几天,我妈虽然表面上一切如常,但眼睛里一直有着淡淡的哀伤。
几天的时间里,死去男孩的家人一直在找男孩,他们来过我家很多次,因为男孩失踪前和我打过架,但都没找到证据。
直到一天晚上,我妈把我叫到她的房间,对着我耳语了几句。
我当场呆住,泪流满面。
「不,妈妈,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搬到别的城市吗?」
我妈摇了摇头。
「有些事必须有人扛,人是我杀的,又是你们的妈妈,我认。」
我疯狂地摇着头,哭得撕心裂肺。
我妈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
「妈妈不在的日子照顾好自己。」
「还有……」
我妈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小云是个可怜的孩子,替妈照顾好她。」
我趴在我妈怀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我妈在工厂抛尸的时候,被警察当场抓获。
与此同时,有人目击到,男孩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和柳云在一起。
但柳云却神秘失踪了。
警局里,我妈供述了杀害男孩和柳云的事实。
当警察问她动机的时候,她犹豫了几秒,答道:
「我碰巧看见他们在做苟且之事,柳云是我女儿的朋友,我怕她败坏我女儿的名声就和他们吵了起来,一不小心把他俩掐死了。」
当时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也没有了其他的线索了。
尸体扔进焚化炉,成了一撮灰。
死的是谁,谁也不知道。
我妈就这样被草草顶罪了。
最后一次指认现场后,我妈对警察说。
「我能和我女儿最后说几句话吗?」
警察答应了。
我妈走到我面前,看着哭红了眼睛的我。
纠结半天,还是开了口。
「小羽,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件事是对是错。」
「但,我想你拥有知情的权利。」
我愣住了,不明Ŧŭ̀⁴白妈妈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着我。
「你爸并不是救人死的……那个常自Ţųₖ在,就是你爸。」
我站在原地宛如晴空霹雳。
瞳孔剧烈地颤抖着。
怎么可能会是他。
「小羽,照顾好自己,妈妈走了。」
妈妈笑了笑,转身上了警车。
我跪在地上嗷号大哭, 哭得当场昏厥。
后来我才知道, 那个常自在几天前去找过我妈。
他是我妈的初恋,两人还没结婚,他就诱骗我妈怀了我。
之后又抛弃我们一走了之去了南方。
几天前他去找了我妈,这也是为什么我妈突然要搬走。
我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我日思夜想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禽兽。
再加上母亲的离去,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躁狂, 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
我抬起头,望着肖医生。
「阿姨, 你抛弃了小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后悔吗?」
肖医生愣了一下, 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
「我当然知道, 阿姨, 你就是柳云的妈妈。」
「从你第一次治疗我就知道了。」
我苦笑一声。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来找我报仇, 有意义吗?」
「等等, 在你刚才的描述里,小云并没有死, 她逃走了是吗。」
肖医生站了起来,激动地拍着桌子。
我向后靠了靠。
「没错,柳云当时是假死, 她换了个身份,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
「只有假死,她才能彻底洗脱嫌疑,同时她也该和过去那个悲哀的女孩说再见了。」
「我和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我们的血液里都流着那个肮脏畜生的血。」
「小云,没死, 没死,她在哪?我要见她。Ṱü₃」
我摇了摇头。
「你见不到她了。」
「一年前, 她死了。」
「之前经历那样的生活, 她染上了脏病。」
「什么!」
肖医生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
无力地瘫坐在椅țû₄子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淘号大哭。
「小云,妈妈,对不起你啊。」
我冷眼看着她, 慢慢站了起来。
「阿姨, 我今天来, 就是找你复仇的。」
「你这样的人, 不配做她的母亲。」
「当初你完全可以带她一起走, 但你并没有这样做, 你嫌弃她是个累赘。」
「但凡你还有一点人性, 我刚才讲的故事,都足以让你痛苦终生。」
我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那杯水。
「不, 别喝!」
肖医生,猛地站了起来,想抢我手里的水杯。
我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我希望这剂毒药不要让我死得太痛快。」
「肖医生, 我的故事讲完了,希望你喜欢。」
我摸了摸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意识逐渐模糊。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
我看见妈妈和小云在向我招手。
我笑了。
我的痛苦结束了。
死亡未必是离别,也可以是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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