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得了血癌,只要花钱就有救。
我却选择放弃治疗。
「没钱,不治了。」
弟弟跪下来求我:「姐!你开豪车、住别墅、公司上市,怎么可能没有钱?」
「只要你救救妈妈,这钱我以后一定还你,行不行?」
所有人都觉得我铁石心肠,远不如弟弟有孝心。
在确认我不会掏钱后,弟弟请了媒体,想曝光我这个白眼狼。
镁光灯闪耀,众目睽睽之下,我掏出了两个记账本——
《养小草的开销》
《给天赐的财产》
-1-
「姐!」
柳天赐「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办公室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映出他扭曲而悲痛的脸。
「妈得了血癌,医生说还有救,只要我们肯花钱!」
「姐,你一定要救救妈啊!」
我正坐在办公桌后审阅一份即将签约的合同,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是淡淡地翻过一页文件,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没钱,不治了。」
柳天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没钱?」
「姐!你开的是保时捷,住的是江景别墅,而且你的公司也马上就要上市了,你跟我说你没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带着被敷衍后的愤怒和羞辱。
「柳小草,那可是我们的妈!生你养你的妈!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我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平静地落在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
「然后呢?我的钱,和她有什么关系?是她继承给我的吗?」
这句话像一盆滚油,彻底点燃了柳天赐。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柳小草!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
「要不是妈当年辛苦供你读书,你能有今天吗?」
「你现在出人头地了,就不认妈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出钱,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副丑恶的嘴脸!」
他摔门而去,留下一室寂静。
柳天赐说到做到,不出半小时,我们那个死寂多年的亲戚群就炸开了锅。
最先跳出来的是我二姨,她在群里发了一长段语音Ţűⁿ,哭腔浓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草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你妈得了那么重的病,现在就躺在医院里等着救命钱,你怎么能说不治就不治了呢?」
「她可是你亲妈啊!你小时候,家里那么穷,你妈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留给你,自己连口热乎饭都舍不得吃,这些你都忘了吗?」
紧接着,大舅也发话了,他的语气充满了长辈的威严和不容置喙的指责。
「柳小草,我命令你,立刻把钱给你弟弟送过去!」
「我们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女,简直是丢尽了祖宗的脸!」
「你现在有钱了,就六亲不认了?别忘了你的根在哪里!」
「你要是敢不管你妈,我们这些长辈第一个不饶你!」
-2-
柳天赐适时地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蜡黄,看上去奄奄一息。
他配文道:
【妈已经快不行了,可是我姐……我姐说她没钱。】
【呵呵,开着几百万的豪车,住着几千万的别墅,跟我说没钱。】
【各位叔伯婶娘,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精湛的演技和恰到好处的卖惨,瞬间引爆了所有亲戚的情绪。
「天哪,这还是人吗?简直是畜生不如!」
「小草这孩子,从小就看着独,没想到心这么狠!」
「天赐你别怕,我们给你做主!她要是不给钱,我们就去她公司闹!看她这个老总的脸往哪儿搁!」
「就是!赚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连生养自己的妈都不要了,这种人,赚再多钱也要遭天谴的!」
谩骂和指责如同潮水般涌来,一条条信息在屏幕上滚动。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依旧没理会。
这些人,以前看我受欺辱的时候没帮我说过一句话。
现在见我不管亲妈了,一个个全都冒了出来,想逞一逞大家长的威风。
柳天赐见在亲戚群里造势成功,立刻将战场扩大到了互联网。
他注册了一个新的社交账号,名字就叫「被亿万富翁姐姐抛弃的弟弟」。
他将那张母亲的病床照设为头像,然后发布了第一条视频。
视频里,他双眼红肿,头发凌乱,对着镜头泣不成声。
「大家好,我叫柳天赐。我的妈妈得了急性血癌,医生说只要有钱就能活下去。」
「可是我的亲姐姐,身家过亿的准上市女企业家柳小草,却拒绝支付妈妈的医疗费。」
「她说她没钱……她说不治了……」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镜头一转,对准了医院的缴费通知单,上面高昂的数字触目惊心。
然后,他又放出几张我出席商业活动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妆容精致,衣着光鲜,与病床上憔的母亲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她开着豪车,住着别墅,随手买一个包就是几十上百万,却连妈妈的救命钱都不肯给。」
「我跪下来求她,我给她磕头,我说这笔钱我以后做牛做马都会还给她……」
「可她只是冷冰冰地告诉我,妈妈的死活,和她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把这些发出来,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等死!」
「我求求大家,帮帮我,帮我唤醒我姐姐那颗已经冰封的良心!」
-3-
这条视频,就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网络上瞬间引爆。
柳天赐的表演太有感染力了,一个走投无路、孝顺善良的弟弟形象跃然屏上。
而我,则被他成功地塑造成了一个冷血无情、为富不仁、连亲生母亲都不救的「恶毒姐姐」。
舆论瞬间一边倒。
【卧槽!这女的是魔鬼吗?亲妈都不救?】
【人肉她!柳小草是吧?哪个公司的?必须抵制!这种没有人性的东西,她的产品肯定也黑心!】
【没人觉得有内情吗?这姐弟俩的名字听着就很奇怪,一个小草、一个天赐……】
【可是就算重男轻女一点也没必要连亲妈的死活都不管吧?】
【太可怜了弟弟,别哭!我们支持你!@各大媒体,快来曝光这个毒妇!】
【我已经去她公司官网下面骂了,姐妹们,冲!】
我的名字和照片迅速传遍全网,#亿万富翁姐姐拒救血癌母亲#的话题以惊人的速度冲上热搜榜第一。
我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车牌号全被扒了出来。
我的手机被打爆,全是陌生号码的辱骂短信和骚扰电话。
公司的官网被黑,首页挂上了我的黑白照片,配着「不孝女柳小草」几个大字。
公司所有社交平台的评论区全部沦陷,被愤怒的网友用各种污言秽语填满。
更致命的是,公司的业务受到了巨大打击。
已经签约的客户纷纷要求解约,正在洽谈的合作商立刻终止了谈判,理由是「无法与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合作」。
公司的股价应声暴跌,订单量锐减,员工们人心惶惶,甚至有几个核心骨干递交了辞呈。
我的助理小陈急得满头大汗,冲进我的办公室。
「柳总,现在怎么办?公关部的电话都快被打烂了!再这样下去,公司就完了!」
我依然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外界的风暴都与我无关。
「告诉他们,想解约的,按合同走,该赔付违约金的一分不能少。」
「想辞职的,立刻批准。让公关部什么都不要回应。」
「可是柳总……」
小陈还想说什么。
我抬眼看她,目光沉静而坚定:「按我说的做。」
我的不为所动,在外界看来,是铁石心肠、顽抗到底的最好证明。
柳天赐见舆论造势已经到了顶峰,便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他联系了十几家媒体,声称要在我公司门口,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做最后的祈求。
-4-
那天下午ṱṻₖ,阳光刺眼。
我公司的楼下,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的摄像机对准了公司大门。
记者们严阵以待,周围挤满了被柳天赐的「孝心」感动而自发前来看热闹、声讨我的「正义群众」。
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停在人群中央。
车门打开,柳天赐小心翼翼地将母亲从车上抬了下来。
她被固定在担架上,依旧戴着氧气面罩,双眼紧闭,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柳天赐将担架放在公司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扑通」一声,再次跪下了。
这一次,他跪的不是我,而是对着紧闭的公司大门,对着无数的镜头和围观群众。
「姐!我求求你了!你出来见见我们,见见妈最后一面吧!」
他声泪俱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知道你恨我,恨妈,但妈真的快不行了!」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看你一眼!就算你真的不肯救她,也让她安心地走,好不好?」
他的哭声凄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围观者的心上。
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吼声。
「柳小草!滚出来!」
「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妈都要死了你还躲着!」
「滚出来!给阿姨下跪道歉!」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话筒怼到柳天赐嘴边。
「柳先生,请问你姐姐一直没有联系你吗?」
「对于你姐姐的行为,你有什么想说的?」
「请问阿姨的身体状况还能支撑多久?」
柳天赐一边流泪,一边断断续续地控诉。
「我姐姐……她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她就是想逼死我们……」
「妈从小最疼她,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为了供她上大学,妈一个人打三份工,累出了一身病……」
「可她呢?她现在飞黄腾达了,却连看都不肯来看妈一眼……」
他身后的母亲也配合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角挤出几滴浑浊的泪水。
这催人泪下的一幕,通过直播镜头传遍了全国。
网上的骂声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冲进屏幕里将我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公司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踩着高跟鞋,在无数摄像头的闪光灯和众人惊愕、愤怒、鄙夷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我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平静得像一尊雕塑。
柳天赐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
他知道,他赌对了,我终于被逼出来了。
他立刻连滚带爬地朝我膝行而来,想要抱住我的腿。
「姐!你终于肯出来了!你快看看妈,她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她……」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我的动作,在众人眼中,无异于最冷酷的嫌弃。
「柳小草!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中年大妈将手里的烂菜叶朝我扔了过来。
记者们蜂拥而上,将话筒几乎戳到我的脸上。
「柳小姐,请问你为什么不肯救你的母亲?」
「面对弟弟的下跪,你为何无动于衷?」
「网上的指责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镁光灯疯狂闪烁,刺得我眼睛有些发花。
周围的叫骂声、哭喊声、质问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要将我彻底吞噬。
所有人都等着我低头认错,或者被这滔天的舆论骂得体无完肤,狼狈逃窜。
我环视四周,将所有人的嘴脸——记者的贪婪、群众的盲从、弟弟的伪善,一一收入眼底。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缓缓抬起手。
从我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个厚厚的、已经有些泛黄的记账本——
《养小草的开销》
《给天赐的财产》
-5-
我将它们高高举起,对着所有的镜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救她?」
我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那躺在担架上,正悄悄睁开一条缝隙偷看我的母亲身上。
「因为,这两个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我当着所有镜头的面,翻开了第一个本子。
封面上,是我自己小时候用铅笔歪歪扭扭写下的五个字——《养小草的开销》。
「这是我的母亲,从我出生的那天起,为我记下的第一本账。」
我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份与我无关的商业报告。
「上面详细记录了,她在我身上花的每一分钱。」
我翻开泛黄的第一页。
「柳小草,出生,奶粉钱,一百二十元,欠款。」
「柳小草,三岁,棉衣一件,二十五元,欠款。」
「柳小草,七岁,发高烧住院,医药费三百二十一块六,欠款。」
「柳小草,十二岁,学杂费一百零八元,欠款。」
「柳小草,十八岁,大学第一年学费,五千,欠款。」
「……」
我一页一页地翻,一笔一笔地念。
我的声音平静而稳定,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冰冷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那些刚刚还对我破口大骂的人,此刻都张大了嘴,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愕然与不解。
柳天赐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一点点褪尽,变成了死灰色。
「这本账,一直记到我大学毕业。」
我合上前半部分,翻到后半部分。
「从我十六岁开始打第一份暑假工起,这里记录的就是我还的钱。」
「十六岁,餐厅洗碗工,工资三百,还款。」
「十八岁,大学兼职家教,工资一千五,还款。」
「二十二岁,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月薪三千,全额上交,还款。」
「二十五岁,升职,月薪一万,全额上交,还款。」
「……」
「我毕业后工作十年,每一笔工资,都分文不差地打进了我妈的账户。」
「总计,六十八万七千三百二十六块三。」
我抬起头,环视着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
「我把我『欠』她的,连本带利,全都还清了。」
「我早就不欠她什么了。我请问各位,治好她的病,需要六十八万吗?需要吗!」
「而且,我既然已经给了六十八万了,那我的弟弟应该也出六十八万才算公平吧?」
「他出了吗?」
我的质问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没人能回答。
柳天赐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躺在担架上的母亲,那条偷看的缝隙猛地睁大,浑浊的眼球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慌乱。
还没等他们从这荒谬的真相中回过神来,我举起了第二个本子。
母亲娟秀的字迹印在封面上,刺眼无比——《给天赐的财产》。
「各位可能很好奇,我这十年来还的六十多万,都去哪儿了?」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答案,在另一个本子里。」
「这个本子,也是我妈记的。」
「她把我『还』给她的每一分钱,都工工整整地转记到了这里,变成了我弟弟柳天赐的个人财产。」
-6-
我翻开这个崭新得多的本子,念出上面的内容。
「八月,收入『小草还款』三千,支出『天赐新手机』三千。」
「十二月,收入『小草还款』一万,支出『天赐毕业旅行』八千。」
「第二年五月,收入『小草年终奖』三万,转,『天赐买房首付款』。」
「九月,收入『小草项目奖金』五万,转,『天赐装修款』。」
「第五年,收入『小草还款』十万,转,『天赐结婚彩礼』。」
「第七年,收入『小草还款』八万,转,『天赐创业启动资金』。」
……
我每念一句,柳天赐的脸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面无人色,瘫软在地,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狗。
周围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这是真的吗?」
「亲妈给女儿记账,算得这么清?女儿还的钱全给了儿子?」
「这哪是妈啊!这是吸血鬼!把女儿当摇钱树啊!」
「怪不得这小子敢这么闹,原来是钱被他花光了!现在又想来要钱!」
「谁才是白眼狼啊!这家人太恶毒了!」
之前那个朝我扔烂菜叶的大妈,此刻满脸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记者们已经调转了枪口,将话筒和镜头对准了地上的柳天赐和担架上的母亲。
「柳天赐!请问你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花着姐姐的血汗钱,现在还有脸来逼她救母?」
「阿姨!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铺天盖地的指责,瞬间从我身上,转移到了他们母子身上。
我合上两个记账本,将它们重新放回公文包。
「我不是不肯救她。」
我对所有镜头,也是对我这被吸干了血的前半生,做出了最后的陈述。
「我还完了欠她的,现在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我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这两个本子里了。」
我的世界,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我妈劈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一半是柳天赐的,阳光普照,鸟语花香,叫「托举」。
另一半是我的,阴暗潮湿,只有一个名字,叫「亏欠」。
-7-
记忆里,饥饿是童年最深刻的烙印。
饭桌上永远只有一碗卧着荷包蛋的米饭,那是柳天赐的专座。
而我,只有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我曾因为太饿,偷吃了弟弟碗里的一小块蛋白。
被我妈发现后,用纳鞋底的锥子在我嘴巴上扎了好几个血洞。
她恶狠狠地骂:
「赔钱货!还敢偷吃你弟弟的饭!你弟弟是咱家的根,你算个什么东西!」
柳天赐穿着崭新的运动鞋在院子里奔跑,而我穿着她改了又改、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
我问她为什么弟弟总有新衣服,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男孩子要体面,你一个女娃子,有块布遮着就不错了。」
这种天壤之别的待遇,在她亲手递给我那个账本时,达到了顶峰。
那是我考țü⁵上重点高中的那天,我以为她会有一丝丝的欣慰。
可她没有,她只是冷漠地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硬壳笔记本,拍在我面前。
「柳小草,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从你生下来那天起,你花的每一分钱,我都给你记着呢。」
「奶粉钱,尿布钱,看病的钱,还有你现在上学的钱,一笔一笔,你都得还!」
我颤抖着手翻开。
每一页,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我作为「女儿」这个身份的最后一丝幻想。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一件事:还钱。
我白天上课,晚上和周末就去餐厅洗盘子,去街上发传单。
我把所有能省下来的钱,一分不差地交到她手上。
她会戴上老花镜,拿出那个本子,用红笔划掉一笔,然后把钱小心翼翼地收进另一个信封。
那个信封,她当着我的面写上三个字——「天赐的」。
她说:
「你弟弟将来要上大学,要娶媳妇,要买房,都得花大钱。」
「你当姐姐的,就该为他铺路。」
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规划成了弟弟的垫脚石。
大学毕业后,我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进了一家大公司。
为了能尽快「还清」债务,我拼命工作,没日没夜地加班。
我妈强制我找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理由是这样就能把工资全部存下来。
那些年,我成了公司的销售冠军,拿的奖金和提成越来越多,可我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给自己买过。
因为每一笔钱,都会在我妈的催命电话中,变成她账本上一行新的记录,然后流入柳天赐的「未来基金」。
他用我熬夜加班换来的钱,买了最新款的手机,和朋友去毕业旅行。
他用我签下大单拿到的奖金,付了房子的首付,做了豪华的装修。
……
而我,依旧住在公司提供的狭窄宿舍里,吃着最便宜的食堂。
直到我遇到了陈宇。
-8-
他是我公司的客户,温文尔雅。
他看到我胃痛得蜷缩在工位上时,默默递来一杯温水和一盒胃药。
在我生日那天,捧着一束我叫不出名字的鲜花,对我说:
「小草,你不该只是顽强地活着,你值得被爱。」
那一刻,我冰封了二十多年的人生,第一次照进了光。
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是可以被捧在手心里的。
原来爱一个人,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带我去吃我从未吃过的美食,给我买我从不敢奢望的漂亮裙子。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拥有自己的人生了。
可我错了。
我妈在得知陈宇的存在后,她直接找到了陈宇的公司,坐在大厅里哭天抢地。
说我不孝,说我为了一个野男人就忘了养育之恩,忘了还在受苦的弟弟。
她说我欠了她几十万的养育费没还清,现在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门!
她甚至找到了陈宇的父母,把那个荒唐的账本摔在他们面前,说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谁娶了我谁倒霉。
陈宇的家庭也是普通人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他父母被气得住了院,他本人也被公司领导约谈。
那段时间,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最后的告别,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傍晚。
他撑着伞,站在我面前,眼里的光熄灭了。ťûₛ
「小草,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
「我爱你,但我……我斗不过她。」
「我没想到,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女儿,能狠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挽留,因为我知道,我妈就像一个黑洞,会吞噬掉我身边所有的光和热。
我回到家,我妈正和柳天赐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电视,脸上是得意的笑。
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笑得更开心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柳小草,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你的命就是给你弟弟的,想自己快活?做梦!」
那一瞬间,我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不再上交一分钱,无论她怎么闹,怎么骂,怎么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我都无动于衷。
我用自己存下的最后一笔项目奖金,辞职开了自己的公司。
我告诉她,那个账本上的钱,我不会再还了。
因为我用前二十年的苦难和后半生的幸福还清了。
而她,大概是从未想过,一向温顺的绵羊,有一天也会竖起利刺。
她和柳天赐的闹剧,不过是想把我逼回原形。
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那个柔软、天真,还会心痛的柳小草,早已经死了。
舆论的潮水瞬间逆转,那些曾经指责我的声音,如今调转枪头,化作一把把利刃刺向我妈和柳天赐。
我妈脸上的错愕,比我当初被陈宇分手时还要真实。
-9-
她呆滞了足足有半分钟,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精心编织的「慈母受难记」会被戳穿得如此彻底。
然后,那份错愕迅速被一种更汹涌、更恶毒的情绪所取代——是恼羞成怒的疯狂。
「伪造的!都是伪造的!」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像一头发疯的母狮,指着我,手指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柳小草!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贱人!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连证据都敢伪造!」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你会遭天谴的!你不得好死!」
她用尽了毕生所学的所有恶毒词汇来诅咒我,唾沫星子横飞。
咒骂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也无法挽回崩塌的局势。
她眼珠一转,立刻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柳天赐。
她一把抓住柳天赐的手臂,声泪俱下地对着他,也对着周围的镜头哭诉。
「天赐,我的好儿子,你看你姐姐都把我逼成什么样了!」
「妈现在只有你了!还是儿子靠得住!」
「你快,快把妈之前给你存的那些钱拿出来,先给妈治病!等治好了,我们再和她算账!」
可柳天赐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墙上的白灰还要白。
他眼神躲闪,徒劳地张合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去拿啊!你愣着干什么!」
我妈焦急地催促着,用力摇晃他的胳膊。
我看着柳天赐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冷笑。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乖乖把钱存着?
但我不需要亲自开口,愤怒的网友们会替我揭晓答案。
果不其然,这个网络时代,扒出一个人的底裤实在太容易了。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柳天赐那些藏在各个社交平台角落里的炫耀,就被一一挖了出来。
【我靠!这孙子去年不是才提了一辆三十多万的车吗?还发了朋友圈,说『感谢老妈赞助』!】
【你们看他这个游戏账号,光是皮肤就充了十几万了!有钱给纸片人买衣服,没钱给他妈治病?】
【还有这个,他女朋友手上那个包,是限量款!还有他手上的表!我的天,这哪是普通家庭,这是印钞机养出来的祖宗吧!】
一张张照片,一条条消费记录,如同铁锤一般,被网友们自发地甩在我妈和柳天赐的脸上。
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夜店门口的照片,柳天赐搂着网红脸的女朋友,手上戴着名牌表,笑得春风得意。
那些钱,我一笔笔挣回来的血汗钱,我用青春和未来换来的钱,全变成了他炫耀的资本,变成了他挥霍的烟云。
我妈看着那些铁证,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柳天赐,声音尖锐得能刺破耳膜。
「钱呢?我让你存着的钱呢?!」
柳天赐被逼到了墙角,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Ṭṻ₎吼了回去:
「那钱你不都说了是给我存的吗?是我的钱,我花了又怎么了?!难道我不能用吗?!」
「你……你……」
我妈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那是给你娶媳妇、给你以后用的!我让你先存着!你就一分钱都没给你妈我留?!」
「我以后要用钱你再给我赚不就行了!」
柳天赐理所当然地反驳。
「噗——」
我妈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现场一片混乱。
我看着这对母子反目成仇的丑态,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丝快意都没有。
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了。
她亲手养大的自私自利的怪物,终于反噬了她自己。
-10-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鸡飞狗跳,而是平静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走向那些依旧在拍摄的媒体。
「各位——」Ṱũₖ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安静下来。
「既然大家对我的过去这么感兴趣,我不介意让大家看得更清楚一点。」
我先拿出来的,是我被强迫辍学时,高中班主任帮我开具的盖着学校公章的证明。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柳小草同学品学兼优,因家庭原因被迫辍学」。
接着,是我藏了许多年的照片。
那是我十几岁时,因为没能多打一份工,被我妈用皮带抽打后,背上、腿上留下的青紫色伤痕。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那纵横交错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最后,我拿出了一张报警回执的复印件。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陈宇的父母因为不堪我母亲的长期上门骚扰和勒索,不得不报警求助。
所有的证据链条,完整、清晰、无可辩驳。
我将这些东西一一展示给镜头,像一个冷静的叙述者,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柳天赐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而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我妈,此刻也眼神空洞,再也说不出一句狡辩的话来。
我知道,这场闹剧,终于落幕了。
那场发布会后的混乱,最终以我妈被救护车拉走而告终。
刺耳的鸣笛声划破长空,带走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也带走了这场闹剧的最后一丝喧嚣。
我没有跟去医院,只是在媒体散尽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
晚风吹起我的发梢,带着一丝凉意,却让我感觉无比清醒。
我以为她会像以往一样,缓过劲来会对我继续谩骂和诅咒。
可我没想到,再次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听到的却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请求。
那人问我是否能过去一趟,说我母亲「情绪很不稳定,一直想见我」。
推开病房门,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我妈躺在病床上,几天不见,她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都枯萎了下去。
曾经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和算计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红血丝。
看到我,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咒骂,反而眼眶一红,浑浊的泪水就顺着她松弛的眼角滑落下来。
「小草……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你来看看妈了……妈就知道,你还是心疼妈的……」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她的表演。
见我无动于衷,她哭得更厉害了,开始一边捶着床沿一边哭诉:
「我苦啊……我这辈子太苦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和你弟拉扯大,我容易吗我?」
「你爸走得早,我一个女人家,又当爹又当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我是对你严厉了点,可那不是为了你好吗?棍棒底下出孝子,妈是想把你打成才啊!」
她声泪俱下,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最无私的母亲。
若是在从前,或许还会有不明真相的人被她这番哭诉打动。
但现在,网络上关于她的「光辉事迹」已经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那些曾经同情她「被不孝女抛弃」的网友们,此刻早已调转枪口,评论区里铺天盖地都是对她的嘲讽和指责。
【现在开始卖惨了?晚了!】
【活该!自己种的因,自己尝苦果,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为了儿子逼死女儿,这种妈简直是恶魔,现在居然还有脸哭?】
-11-
我平静地看着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冻结了她的哭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你所谓的养育之恩,我已经还清了。」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从我辍学打工那天起,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我赚的每一分钱,都进了你和你儿子的口袋。」
「我用我的血汗,还了你所谓的生育之恩。」
「我用我满身的伤痕,还了你所谓的养育之恩。」
「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不……不是的……小草,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慌了,挣扎着想坐起来抓我的手。
「我们是母女啊,血浓于水,这是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血浓于水?」
我冷笑一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当你拿着皮带抽我,逼我多打一份工给你儿子买最新款手机的时候,你想过血浓于水吗?」
「当你为了二十万彩礼,想把我卖给那个老光棍的时候,你又想过血浓于水吗?」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今天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是你自作自受。」
我看着她空洞的眼睛,下了最后的通牒。
「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任何瓜葛。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她绝望的哭喊声,那声音凄厉而刺耳,却再也无法在我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
柳天赐的报应来得比我想象得更快。
失去了我的金钱支持,又在舆论的风暴中身败名裂,他那虚假的光环瞬间破碎。
他投资的店铺被愤怒的网友们抵制,门可罗雀,很快就倒闭了。
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如今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
他背上了数百万的巨额债务,从云端跌入泥潭。
他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从一开始的威胁命令,到后来的苦苦哀求。
【姐!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还了这笔钱, 我以后当牛作马报答你!】
【柳小草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想看我去死!我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姐,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看在爸的份上,你拉我一把吧……】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将这些信息全部视为垃圾。
走投无路的柳天赐, 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我妈身上。
他冲进医院, 不是去探望病情, 而是去榨取最后一滴油水。
我从医院护工的闲聊中听说了那天的情景。
他像一头红了眼的野兽, 把我妈病床边的柜子翻了个底朝天, 逼问她是不是还藏着私房钱。
我妈哭着说, 钱早就被他花光了,一分都不剩了。
柳天赐不信,他嘶吼着, 谩骂着, 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个他曾经视为「提款机」的母亲身上。
「都是你!要不是你生这个病, 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害死我了!」
母子俩在病房里上演了一场歇斯底里的闹剧, 最终以柳天赐抢走我妈身上最后几百块现金,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收场。
那些曾经上门指责我不孝的亲戚们,在得知柳家彻底败落后,纷纷噤声。
对我妈和柳天赐避之不及, 生怕沾上一点麻烦。
-12-
柳天赐跑路了。
他丢下了巨额的债务, 丢下了病重在床的母亲, 一个人逃了。
我妈被彻底抛弃了。
她躺在医院里,没有钱支付医疗费, 没有一个亲人前来探望。
医院出于人道主义, 还Ŧũ⁻让她暂时住着,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在等死。
我再也没有去见过她。
只是有一次,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 我接了,电话那头传来她微弱、游丝般的声音。
「小草……」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妈……错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妈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压抑的啜泣声。
「如果……有下辈子……妈一定……好好对你……」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她:「没有下辈子了。」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 我在一则社会新闻的角落里, 看到了她的死讯。
报道很简单,说一名无人照料的病患, 在医院病逝。
她到死可能都在想,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抛弃了她。
而她踩在脚下这么多年的女儿,却活成了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模样。
斩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净。
公司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因为我独立坚韧的形象,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和支持,业务蒸蒸日上。
我将我的经历,那些深埋心底的伤痛和挣扎,毫无保留地写成了一本书。
书出版后,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
许多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孩给我写信,她们的故事,让我看到了无数个曾经的自己。
于是, 我用这本书的全部版税,成立了一个基ẗú₅金会, 命名为「小草基金会」。
我们致力于帮助那些被原生家庭伤害、在困境中挣扎的女性, 为她们提供法律援助、心理疏导和职业培训,让她们有力量挣脱枷锁,活出自己的人生。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