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汀芷

我从漠北战场得胜归朝,好兄弟萧天祁亲自来接。
身边还带了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儿。
美人儿捂着嘴,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
「表哥,这位姐姐的脚好大啊,皮肤好粗糙,等回头我送些胭脂水粉给她好不好?」
「你说打仗的时候,姐姐会不会与男子同宿一帐?那岂不是……」
这是话本子所描述的绿茶?
她就是用这种手段,逼死了我那天真善良的汀芷妹妹?
我大步上前,伸出胳膊,一把揽住了萧天祁的脖子。
另一只手亲密地在他肚子上抡了一锤。
「你小子不是说,再相逢便不醉不归?怎么还带个娇滴滴的女人,扫不扫兴!」

-1-
前来迎接我归朝的人群里,除了萧天祁,还有其他的发小。
要么纨绔,要么糙汉。
在我的指引下,大伙儿都看向非要跟来的许柔柔,一脸兴味。
「少见多怪了吧!咱们玉娇姐是将军,有自己的营帐。」
许柔柔盯在了我揽着萧天祁的胳膊上,仿佛要用眼睛在上面烧个洞。
「就算是将军,可身为女子打打杀杀的,总归不成体统。」
她刚说完,又立即掩嘴:「表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柔柔身在京城,只知女子当温婉柔淑、宽容大度,最重要的是得安守本分,是以并不知军营里的情形。」
她又朝我盈盈一拜,一双眼睛满含希冀:「姐姐不会怪我的,对吗?」
从她眼里,我看到了浓浓的忌惮和警惕。
却只是嗤笑一声,并不搭话。
气氛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萧天祁似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懒散地对着我挑了挑眉。
我在心里暗暗咬了咬牙,故意叹了口气:「亏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来接我的,看来是鸿门宴。」
「罢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看我真要走,萧天祁终于有了动作。
他紧跟上来,亲昵地拉我胳膊:「玉娇,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就在他靠近我身侧的时候,我猛地出手。
他反应极快,避开我,然后反攻。
我与他,你来我往,当街较量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小病秧子还挺能打。
小病秧子揉着腮帮子,抱怨:「沈玉娇,真下狠手啊你!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我大笑:「这么多年,你是见惯了那些矫揉造作的。」
「我这是给你瞧瞧,真女人应是什么样!」
被明着骂矫揉造作的许柔柔,猛地对上我的视线,脸色愤恨难看。
但转头,还得死死装作柔弱可怜的样子。
我心里开始计较,这绿茶确实有些段位。
这样都能挺住?
萧天祁握拳抵唇咳嗽一声:「真女人,别为这点小事生气了,请你吃酒可好?」
到了酒肆,许柔柔竟也跟着来了。
还不等我开口,她先发制人走了过来。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给我跪了下来。
也不说话,就抽抽搭搭地哭泣,好似我欺负了她一样。
大伙儿一下都沉默了,原本高涨的气氛,也冷了下来。
许柔柔恍然未觉,抹了把眼泪,再抬起头来,端的是我见犹怜。
明明是她先茶言茶语,却先倒打一耙。
「我猜姐姐今天是故意针对我的。」
「是因为汀芷姐姐,才如此对我的吗?」
听到「汀芷姐姐」三个字,我的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冷冷地看向她。
好啊,我不提她,你倒有胆子先提上她了!
许柔柔低头避开我的目光,期期艾艾地瞥向萧天祁。
果然,萧天祁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了。
「玉娇,你不要再闹了。我知道你跟汀芷关系好,但汀芷的死真的是意外。」
「就连官府都已经定论,汀芷是死于风寒,与柔柔并无关系!」
许柔柔抬眼,盈盈与他相望。
好一个郎情妾意!
好一个意外!
好一个并无关系!
我咬紧了牙关,眼看着萧天祁继续为她说话:「何况,是汀芷恶毒,推柔柔落水,使得柔柔伤了身子,险些没了命。」
「也是汀芷自己听说了,用心头血做药引,能有奇效,才瞒着大家日日割血,没有人逼迫于她。」
「柔柔都还没怪她,平白背了条人命在身上呢。」
他说着,还一脸歉意地拉起许柔柔:「柔柔,快起来,你身体弱。」
许柔柔顺势起来,还柔弱不堪地咳嗽了两声。
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明了。
自小便是病秧子的萧天祁,这是对身体同样病弱的许柔柔,有了不自觉的怜惜。
汀芷便是折戟在了这份怜惜上?

-2-
我几乎能想象到汀芷当时的境遇:
被许柔柔陷害,被误会是自己恶毒害人,父亲、嫡母、兄长全都不相信她;
这时外界传出「心头血可补身子」的传言,她走投无路,只能借此挽救局面;
可她没料到,日日割血会致使她身体亏损,最后被一场小小的风寒要了性命。
许柔柔以为,没人在乎汀芷这个小小庶女。
可她不知道,汀芷还有我……这个朋友。
「汀芷姐姐没了,我也很难过。明天便是清明节,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可好?」
听到许柔柔装腔作势地发言,我血气翻涌:
「汀芷的墓,你也配去?」
许柔柔被我吓了一跳,眼眶又红了。
萧天祁皱眉:「沈玉娇,你够了。柔柔也是一番好意,你别太过分了!」
一抹笑意从许柔柔的眸中一闪而过,公然宣示着她的得意。
她这是在故意激怒我,想让我当众发疯失态。
我当然要如她的意!
我打量着她那根细细的脖子,笑道:「好啊,你可以去汀芷的墓,但你不能全去……」
「只把头摘下来,让我带过去,可好啊?」
我说着,右手快速拔出腰间的匕首,朝她插着的金钗的鬓发一划。
我伸手接住掉落的金钗。
却任由那缕青丝落下。
「啊!」
许柔柔猛地一个哆嗦,脸色煞白,失声尖叫起来。
萧天祁冷着脸上前一步,将她揽在身后,用双臂拦住我的步伐。
我以尖刀相向,剑拔Ṱŭ₌弩张。
我静静地盯着萧天祁,隐约从这张面容上看到汀芷的些许影子。
让我蓦地鼻头泛酸。
边上的人借此机会,连忙上前把我们拉开劝和。
我假意被劝得软化了态度,冷哼一声坐下。
不久之后,我定会拿下她这颗项上人头。
祭奠汀芷的在天之灵。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3-
酒菜上桌,我与萧天祁分坐两边。
我不再搭理他,与众人畅快痛饮起来。
我谈及在漠北的从军经历,他们纷纷称奇,气氛逐渐热闹。
萧天祁始终铁青着脸,独自坐在一边喝闷酒,偏偏也不肯离席。
许柔柔殷勤地给他布菜。
有兄弟看不惯这般冷硬的气氛,给我使眼色:「玉娇姐,这次出城迎你,可是萧世子特意安排的。你说句话吧。」
我默默喝掉杯中酒,毫无动作。
萧天祁紧紧握住酒杯,咬着牙欲言又止。
许柔柔在一边不停扯他的袖子,一边警惕地看向我。
我呵了一声:「有人为了个装腔作势的女人,要与兄弟反目,我有什么好说的?」
见我率先开口,萧天祁立刻反驳:「胡说!是你先发疯的,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
我拿起酒杯,大咧咧地走上前:「行行,那我敬你一个呗!」
萧天祁嘁了一声,面上不屑,却站起来与我碰杯。
众人起哄,让我俩喝交杯酒。
我笑骂了一声「滚蛋」,萧天祁的脸上也现了笑模样。
许柔柔再也坐不下去,「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沈玉娇,你难道就不是女子吗?为何总要如此贬低谩骂我这个女子?」
她质问我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仿佛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我呵了一声,搁下酒杯:「你管我是男是女?我也不管你是男是女?」
「谁犯贱,我骂谁。管他男的女的,都Ṱŭ₌特么该骂!」
「你!」许柔柔气得脸通红。
萧天祁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摇头:「沈玉娇,你刚才怎么答应我的?」
许柔柔惊讶地回头。
她被当众羞辱,表哥态度竟还如此轻松?
要知道,以往萧天祁对她最是偏袒和怜惜。
「表哥,你就任由她这般辱我?」
许柔柔突然肩膀抖动,梨花带雨地抽泣了起来。
那我见犹怜的模样,直把一群大老爷们的心都快被哭酥了。
萧天祁下意识地想去哄。
周围众人也都不说话了。
只有我冷哼一声,打断她这个惯用的手段。
「兄弟们走着!咱去别的地方继续喝,让萧兄在这好好哄。」
我扬了扬手,示意众兄弟换个地方继续。
众人也反应过来,觉得有些扫兴。
「哎呀,不是!本来好好喝着酒呢,咋又哭上了……」
「我说世子爷,好好哄哄你这小表妹吧。」
「要是我有这般娇花儿似的表妹,我都舍不得带出来。」
萧天祁终是抹不开面子低吼道:「别哭了!」
「沈玉娇她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不是故意针对你。」
「要不你先回去吧。」
许柔柔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萧天祁已经不耐地唤来随从丫鬟,命他们送许柔柔先行回府。
临走之前,许柔柔给我留下了一抹怨毒的目光。
可我早已见惯了生死,哪会被她眼里的小小狠戾惊到。
我对她遥遥举杯。
然后揽住萧天祁的脖子,略显亲密地往他嘴里灌酒。

-4-
自我回京后,屡次邀约萧天祁出门相聚。
许柔柔每一次都会以各种理由阻拦萧天祁。
就算没拦住,也会半途将人喊回去。
萧天祁起初并无意见,可次数多了,态度便不耐起来。
我觉得拉扯得差不多了,便又在临近清明的时候,再度邀了萧天祁去夜游湖。
京城的风,比漠北的柔和。
满天星光下,我负手站在船头。
萧天祁与我并肩。
我望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将其扳正。
萧天祁眸光晃动了一下:「玉娇,你……」
察觉到掌心下的脸颊微微发烫,我狠狠地捏了把他的颊肉:
「肉这么硬,你该多吃点。」
萧天祁被我气笑了:「你还嫌弃上了。」
我们正说着,一艘小船快速地跟了上来。
萧家的下人赶过来大声叫唤:「世子爷,不好了,表小姐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萧天祁皱紧了眉头:「怎么又如此不小心?伤得如何?如何伤的?」
若是以往,他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会赶去呵护。
可如今,他却稳稳站在船头,寸步不移。
下人怯怯回答:「胳膊摔断了,额头也磕出了好多血。」
「表小姐人就在湖边呢,是追您时太过着急,才摔下来的。」
萧天祁犹豫片刻,终是缓缓叹了口气:「我与沈将军有要事要办,耽误不得。」
「你立刻回去,把表小姐送回府里,请太医来看。」
下人离开后,萧天祁再没了与我打闹的心情。
他脸色严肃地站在船头,沉默不语。
我靠着桅杆,看着那艘小船消失在夜色中。
回想起汀芷曾写给我的信,暗暗揣测这回的打击,够不够许柔柔发疯?
船停在岸边。
我跟在萧天祁的身后,来到了汀芷的墓前。
我将汀芷最爱吃的桂花酥放下,轻抚着她坟头上的细草。
伴着细雨蒙蒙,仿佛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因为汀芷是未婚之身,所以入不了祖坟,我就做主把汀芷葬在了这里。」
当着汀芷的面,我向来不会为难她最崇敬的兄长。
我软声细语地安慰他,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毛躁。
「玉娇,你……」
萧天祁话未说完,突然被一道矫揉造作的嗓音打断。
「哎呦!表哥,我脚好痛,好像是崴到了。」
我回头怒视萧天祁。
他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
「柔柔说这里景色优美,汀芷定会喜欢,所以我才……」
我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许柔柔,咬牙切ƭù₀齿地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
「滚!」
「沈姐姐,你别这样,汀芷姐姐也是我的表姐。」
许柔柔的额头和胳膊缠着纱布,手上举着的雨伞歪歪斜斜。
她期期艾艾地上前,将她手中的祭品摆上,做势要跪下磕头。
可见到地上的雨水后,又改了主意,歪歪扭扭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福礼。
她是故意恶心汀芷!

-5-
我忍无可忍,拿起匕首就朝着许柔柔的颈间掷去。
「救命!」
若不是萧天祁眼疾手快,猛地拉过她的身子,恐怕她的项上人头今日就不保了。
即便她躲得及时,可刀刃还是割破了她的脖子,血液飞溅出来。
许柔柔终于知道害怕了,她捂着脖子,不停地尖叫。
我又拿起刀:「既然来了,就留下头,我说过的!」
许柔柔连滚带爬地躲到萧天祁的身后,乞求保护:「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表哥救我!」
眼看我要再次对许柔柔动手,萧天祁不得不开口:
「玉娇,我知道今日是柔柔不对在先,可你到底也伤了她一刀,就此打住吧。」
「她到底是我的表妹,我祖母最疼爱的外孙女,并非是可以随意打杀欺凌的下人!」
「何况,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你想惹得汀芷她英灵不宁?」
听了他的话,我顺势停了手。
回头看着这座孤坟,站在雨中静默不语。
坟上细草野花轻轻抖动,仿佛是汀芷那灵动温柔的笑靥。
我努力压下怒气:「萧天祁,汀芷到底是因她而死,她不配来祭奠汀芷。」
萧天祁深深地看向我,然后深深地吸气:
「来人!给表小姐包扎好,即刻送回府里。」
「再敢有人违抗我的命令,阳奉阴违,就地打死。」
许柔柔扑在萧天祁的肩头,哭得肝肠寸断:「不,我不走……」
却被萧天祁狠心扯开。
许柔柔踉跄了下,一时间竟忘了要捂住血糊糊的脖子。
从她入京以后,表哥便对她呵护备至,从未对她如此冷漠过。
就算汀芷表姐因她而死,表哥也没对她冷过脸,除了……
背对着萧天祁,她向我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
那里面充满了疯狂和恨意。
这么疯,竟然不怕我?
我歪头,对她露出残忍的笑,右手还在脖子上虚划了下。
既然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萧天祁。
那我就如她所愿。

-6-
因我大胜漠北草原狼王,圣上在御花园中赐宴,当场要为我选婿。
「说吧,想要什么样的儿郎,朕可替你赐婚。」
我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年轻男子,目光停留在几日未见的萧天祁身上。
自从在汀芷坟前一别,我便故意断了与他的联络,再见也似陌生人一般。
今天赐宴,他好几次想找机会与我说话,我都避开了。
我再转头看向女席那边。
许柔柔一张脸煞白,一双眼睛赤红地死死瞪向我。
她在害怕,怕我选萧天祁。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文武搭配。
任谁看来,都是结为夫妻的最好选择。
可我却回道:「陛下,末将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与陛下说,如何?」
圣上笑问:「大越年轻能干的儿郎甚多,你可以好好想。」
我调皮地眨眨眼:「是,只要不是病秧子,末将都会认真考量。」
病秧子?
众人不解,圣上也没理解。
他只当我是武将,喜欢强健的男儿,笑着摆手,让我退下。
只有萧天祁,十指死死地握住。
病秧子这个称号,是他小时候最讨厌听到的代称。
虽然他如今已经完全康复,但听我这么说,难免多想。
许柔柔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情绪波动:「表哥,你怎么了?」
可萧天祁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
萧天祁的一双眼睛盯牢了我。
我一离开人群,他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许柔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嘴唇差点咬出血来,随即也跟了上来。
萧天祁在假山旁找到我,拦住我的去路。
「沈玉娇,你说那话是何意?」
「故意羞辱我,让我难堪是不是?亏我还把你当作至交好友。」
我故意冷冷地看着他:「至交好友的称呼,我可不敢应。」
「再说萧世子身体康健,何来病秧子之说?」
他咬咬牙:「你……还在生气?」
透过他的身侧,我看到了许柔柔的身影。
于是脸上的神情一变,上前踹了萧天祁一脚。
「当然生气!」
萧天祁一声闷哼,见我又要上手,不得不还手。
假山狭窄蔽塞,我与他打得难舍难分。
最后,我把他推在假山上,死死地摁住。
因为我靠得太近,萧天祁的脸一下子红了。
许柔柔着实看不下去了,猛地冲了过来,厉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我缓缓起身,摁着萧天祁肩膀的手,改为扯住了他的耳朵:
「你说,咱们在做什么?」
许柔柔简直受不得一点:「放手!你给我放手!」
萧天祁咳嗽了一声:「表妹你先回去吧。」
许柔柔当然不肯。
萧天祁坦诚相告:「柔柔,我总会娶妻,可你得明白,我妻子的人选绝不会是你。」
许柔柔猛地抬头,双目通红。
「表哥,你不能这样待我,你不能……」
她猛地转头,向一边的石头上撞去。
我都被吓了一跳,更何况萧天祁,更是愣住当场。
许柔柔本来受伤的头,现在又添新伤,血糊糊的一片,甚是骇人。
可她即便奄奄一息,仍旧固执地躺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表哥,你不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我不许!」
「我的命都可以给你,你的命也只能是我的。」
我笑着摇头感叹:「好疯……」
心里却忍不住叹息,怎么不再疯点,直接撞死呢?

-7-
萧天祁明显被吓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我走在他的身边,柔声问他:「萧天祁,你喜欢她吗?」
萧天祁神色惶惶:「以前的确喜欢,可现在……」
「可不管如何,她都是我表妹啊,我不能不管她。」
我提醒他:「可你方才也看到了,她的行为是多么的极端。」
萧天祁想起方才的一幕,再次抖了一下。
他没想到,一向柔弱可怜的表妹会变得这般偏执。
亦或者说,一直这般偏执,只是他从前并未发现?
我缓缓劝诱:「你应该明白,你管了她这一次,她便会如附骨之疽般,一直缠着你。」
「你将永远都摆脱不了她。」
萧天祁沉默了。
许柔柔心里开始发慌,后悔自己不该被激得失了理智。
见萧天祁逐渐远离的态度,她强忍咽下愤恨不甘,又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表哥,不要扔下柔柔。」
「方才是柔柔昏了头,是柔柔不好,咱们回去好不好?柔柔好痛。」
许柔柔声泪俱下地哀求,何其卑微?
同汀芷声泪俱下地解释,她只是敬仰兄长,绝对没有爱慕兄长时,一般无二的卑微。
同样的卑微,没有换来许柔柔的怜惜。
却换来了萧天祁的再次心软。
这种拙劣的茶技,偏偏萧天祁看不穿,次次奏效,屡试不爽。
他抱起许柔柔,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玉娇,你的心意,我全都明白。等我回去禀了祖母和父亲,隔日去沈府求亲可好?」
我瞥了一眼他怀里的许柔柔。
他又道:「我会纳表妹为妾,然后将她远远送到庄子上,不会惹你不开心。」
我当时便笑出了眼泪:「你向我求亲的同时,还要纳她为妾?」
萧天祁再次沉默。
我也没有多言。

-8-
次日,我没有等到萧天祁的求亲,先等来了许柔柔约我到天香茶楼一叙的帖子。
怕我不去,她还在信笺上说了很多激将的话语。
敢直接约见我,看来是吃准了我慑于侯府的权势,不敢杀了她。
可她不知道,我从来不畏惧这些。
我去了,却发现她本人没到。
屋子里是几个弱质纤纤的男人。
我厌恶得刚要退出来,门却在此时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那几个男人全都凑了上来。
「沈姑娘,今天有人让咱们几个好好侍奉你。」
浓浓的胭脂味,让我打了个喷嚏,一人一脚踹开。
这些人不敢再上前,却也不肯离开,脸上个个带着媚笑。
我明白了,这是一群小倌。
许柔柔今天的目的,是坏我的名声。
我看着屋内燃着的香,上前将其掐灭,然后迅速走到窗边开窗。
我想从窗户跳下去,却发现下面挤满了人。
这恐怕也是许柔柔故意安排的,她想让我避无可避!
这几个小倌又试探着上前往我身上贴,差点没恶心死我。
我拔出刀,架在了最前头的一个人的脖子上,微微用力。
「再往前一步,要你们狗命!」
「啊!」此人发出了惨叫。
所有人都消停了,不再向前,全都哭哭啼啼跪下求饶,让我放他们出去。
我冷笑连连。
现在窗外和门外都是等着看热闹的人,他们从这房里一ŧű̂ₐ出去,不管有没有和我做什么,我这未出嫁就玩小倌的污名也就传出去了。
偏偏这时,许柔柔出现了,还在外面急促地敲门。
「沈姐姐,沈将军,你在里面吗?柔柔来赴约了。」
她高声叫喊,引来了更多人,一起敲房门。
「沈姐姐明明进去了,怎么还不出来,难不成是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要不咱们把门砸开吧,别是沈姐姐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才好。」
外面的声音嘈嘈切切。
「许姑娘你果然心善,听说前几日你被这位沈姑娘打伤了,如今还能以德报怨。」
「是啊,许姑娘是出了名的善良,是真正的千金贵女……」
我咬了咬后槽牙,立刻朝着为首的小倌走去。
在他惊恐的眼神下,我扯下了他一只白衣的袖子。
我冷冷地吩咐:「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快些!」
几个人面面相觑:「沈姑娘,我们没有笔。」
「用血写!」我拔刀催促。
他们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慑于我手上的大刀,一个个去咬手指。
偏偏又怕疼,便沾着头一个人的脖子,用血迹在衣袖上面写。
看他们写完,我一把扯过那块布,后退一步,猛地将门踹开。
在外面正砸门的人,有好几个被我踹倒在地上。
许柔柔也被波及,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看着我和我身后的几个小倌,故意惊叫了一声。
「沈姐姐果然在私会男人!」
然后快速地掩住嘴巴。
经她提醒,众人都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个个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有伤风化,当真是有伤风化啊!」
「就算她不在乎名声,可沈家尚有几位未嫁的小姐,以后恐怕受她连累,难寻好人家咯。」
我咬紧了牙关。
时代如此,对女子如此不公,一个名声不佳,全家姊妹都得受过。
又有人附和:「何止未出嫁的,就连她那出嫁的大姐,想必也会被婆家看不起。」
许柔柔见事情如她所愿地发展,脸上浮现出一丝畅快之意。
她挑衅地看向我,仿佛在问:众目睽睽之下,你能奈我如何?
我冷嗤一声:「胡说什么呢,这些人不正是许柔柔你叫来的吗?」
周围人看看我,看看她。
许柔柔自是摇头装无辜,打死都不认。
「小女子身处内宅,哪里认识这些人呢?」
「沈姐姐仗着陛下宠信,与男人私会便罢了,为何又来攀扯我一个弱女子?」
许柔柔眼泪汪汪,再次施展她柔弱不堪的茶术,让众人都相信了她。
我管她认不认,扬了扬手上红红白白的布。
「许姑娘听闻我军中缺人正在招兵,特意说服了这几位……壮士来投效,这血书便是投军凭据!」
几个小倌原本想趁乱溜走的,此时听到投军,个个像是被使了定身术,两股战战,差点吓尿了。
他们想要辩解,但对上我眼中的威胁,和我手上写了他们大名血书,便鹌鹑一般了。
许柔柔急了:「你胡说!」
「他们明明是……」
「是什么?」我紧逼上去质问。
许柔柔咬碎了一口银牙,转身抓住一个小倌:「你快和大伙说,你们和沈玉娇分明是偷……」
偷情二字还未说出口,我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怒斥道:
「啪!休要胡言!请你尊重每一位愿意投军的战士。」
许柔柔当即被打倒在地。
周围人一阵抽气声。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们错怪沈将军了。」
我立即换了副笑脸摆摆手:「哎,不知者不怪!」
「来来,趁着人多,还有谁想投身军营的,请一并在上面签下大名。」
「漠北需要你们!大越百姓感激各位的一腔报国热情!」
「这……」
「这……」
这里怎么成了招兵现场了。
「沈将军高义,出来吃茶也不忘军国大事,我等惭愧,惭愧啊!」
说着,几息之间,人群溜了个干净。
一个看热闹的也没有了。

-9-
听闻,许柔柔回去后便吐血不止,究其原因说是被我打的。
萧侯府来人,请我过府一叙。
我知道不是好事,想要拒绝。
可惜我那父亲向来是个胆小怯懦之人,恨不得亲手将我绑去萧侯府。
「你如今虽风光,但咱们家家底毕竟比不得侯府。」
「你又是个女子,总得嫁人,风光不了一世的。」
「你去萧家,好好认错,人家要打要罚,你且得受着,万不可再由着性子生事。」
我看着他那怯懦的嘴脸,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跟着萧家人走了。
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萧家老太太。
一来就是下马威:「沈姑娘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把我孙儿迷得五迷三道不说,将我那外孙女也打得差点去了半条命。」
「你这样的女人,想要进我侯府大门做正妻,除非我死了。」
这老太太对我这么大敌意,想来许柔柔没少在她面前编排我。
可我半分不惧,只淡淡纠正:「老太太还是称呼我沈将军为好。」
老太太被噎住的同时,也察觉到Ṫű̂ₔ我可不是一般的后宅女子。
我是身负官职的当朝女将军。
老太太这才软下脾气,转换了语气。
她不想我做正妻,却挨不住萧天祁的哀求,勉强同意我可以做平妻。
但前提是,我得先给许柔柔下跪道歉,然后留在侯府好好学规矩。
萧天祁特意把我拉到一边解释:「不是真ƭüₘ的下跪,你只要做个样子,去给柔柔道个歉即可。」
「柔柔说了,她愿意在祖母面前为你说和。」
许柔柔坐在榻上,身着月白色长裙,整个弱柳扶风的病西子。
见我来了,脊背不自觉地挺了挺。
她掩嘴轻笑:「沈姐姐,久等了,但我知道你会来的。」
是啊,我就算是个将军,但总归太年轻无根基,怎么也大不过侯府去。
接着,她用眼神示意丫鬟,将早已准备好的蒲团扔在我脚下。
小丫鬟趾高气扬:「还请沈小姐跪着向我们小姐道歉。」
我回头挑眉望向萧天祁。
萧天祁不悦:「表妹,你忘了是怎么答应我的了吗?」
许柔柔咬咬牙,脸色几经变幻,才又开口:「方才是我在跟沈姐姐开玩笑呢,沈姐姐莫要当真。」
「但你在茶楼,众目睽睽之下打我耳光,便是打了侯府的耳光,这个歉总得道吧?」
萧天祁给我使眼色:「玉娇,你就低一次头。」
这是我不道歉,还不行了?
明明是她做局陷害我,反而却要我低头道歉?
而我的父亲、亲人,乃至萧天祁这个自称喜欢我的人,都不相信我。
面对着许柔柔满脸的得意,我转身对上萧天祁。
「我可以给你表妹道歉,但是道完歉,你得让我打一顿。」
我面色平静,可萧天祁却似是想到什么场景似的,耳朵微微泛红。
我弯唇攀上萧天祁的肩膀,作势要掐他的耳朵。
「你给句话,到底应不应?」
萧天祁却挺吃一套:「你这次下手轻点。」
我笑得旁若无人:「那老子就骑在你身上,当骑猴儿了。」
「闭嘴!大庭广众之下,沈玉娇你怎能如此……」
我脸上满是调笑,眼睛却瞧向许柔柔。
你会言语骚扰,我会动手动脚。
倒要看看,你的绿茶,对上我的汉子茶,哪个更茶?
许柔柔对萧天祁占有欲很强,最受不了任何人与萧天祁肢体接触。
就连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也不成,何况是我这个情敌?
她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浑身气得发抖。
「今日我身子不适,就不留沈姐姐了。」
我明知故问:「那我还道歉吗?」
许柔柔呼吸急促,良久费力吐出两个字:「送客。」
我大步回了萧家给我准备的院子,练了回刀法,又洗了把脸,随手将布巾一扔。
我掀了掀眼皮,不想跟他们玩儿了!
勾搭萧天祁,让许柔柔发疯失控,甚至自残,是我一开始便决定好的报复法子。
但这京城着实没大有意思。
今天父亲那一遭,更让我倒胃口。
我想回漠北大本营去。
所以,我得尽快让许柔柔和萧天祁,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了。

-10-
很快,我就放出话,要请旨嫁给萧天祁。
许柔柔终是坐不住了。
她邀我去湖心亭赏景。
再见面,仇人之间分外眼红。
她浑身散发着疯狂的气息,眸色诡谲变幻:「沈小姐可知,在这里,我也曾与汀芷姐姐来过?」
就是在此,她故意跌落湖中,陷害了萧汀芷。
这里,也正是萧汀芷迈向死亡的开始。
我明白了,这是狗急跳墙,要故技重施了。
再看向四周,果然都是许柔柔的心腹。
看来这顿诬陷,我是避免不了。
许柔柔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笑得狠毒,笑得花枝乱颤:「你比萧汀芷更该死!」
「她的血,很好喝,不知道你的血又如何呢?」
紧接着,她推开我,自己跌落水中。
「住手!沈玉娇你在做什么?」
岸上萧天祁又惊又怒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大喊着:「快去救人!」
许柔柔的计谋又得逞了。
许柔柔落水,旧疾复发,郎中说还需像上次那般用血做药引。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萧老夫人看我,更似要在我身上戳出个洞来。
萧天祁眼含祈求:「玉娇,你身强体壮,你的血一定可以救下柔柔的。」
「只要你肯救她,我一定劝说祖母不追究今日的事。」
我不肯。
萧老夫人救命人将我带到院子里,软禁了起来。ŧűₚ
怕我跑了,她还特意请来一帮武艺高强的江湖人,死死守住了门。
我爹也被叫来了。
他气喘吁吁上前扬起胳膊,要扇我的巴掌。
「逆女!你怎敢又做出此等恶事来!」
对上我冷漠的眼神,他目光瑟缩了一下,巴掌迟迟没落下。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让你割血,你便割血,你在战场上不照样受伤流血?」
「人家许姑娘千金之躯,也喝不了你多少血,损不了你多少元气,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他说得口干舌燥,见我始终不为所动,气急败坏地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这才服软。

-11-
许柔柔半靠在床榻上,笑得气若游丝:「沈玉娇,你终于想通了?!」
「也是,如今你已是众叛亲离,又拿什么与我斗。」
许柔柔扫了我一眼:「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今早已经拿着你的兵符,交还圣上,说你想要安心待嫁,从此远离军营。」
我猛地摸向腰间,竟是那日父亲趁我心神激荡,抢我刀的时候,顺手偷了我的兵符。
我苦笑连连。
许柔柔眉目舒展:「你不再是女将军,表哥便不再觉得你是与众不同的。」
「你输了。」
丫鬟递上匕首和碗。
我接过来,扎进心口。
看着鲜红的血液汩汩流进碗中,许柔柔笑得愈发畅快。
那个郎中说许柔柔这次伤得比上次厉害,要每天喝三碗血。
我便一天三次去剜血。
我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差,许柔柔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
萧天祁则是被萧侯爷遣出京做事去了。
这天夜里,我正昏昏沉沉地睡着,一个丫鬟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
她手上拿着一件破旧的衣裳,要往我鼻间晃。
我猛地睁开眼,起身抓住了她。
她惊愕万分:「你、你不是亏了身子,怎么还能……」
我将她打晕绑了,然后用刀尖挑了那件衣裳,扔在一边。
我目光看向窗外,等了两个时辰。
天空蒙蒙亮的时候,南边的天空燃放了一朵烟火。
我明白,到时候了。

-12-
我再次来到许柔柔的房间。
她今日不再装病了,打扮得容光焕发。
可她离着我远远的,幸灾乐祸地上下打量着我。
「多谢沈小姐的血做药引,我已经好了。」
我问:「看什么呢?是觉得我已经染上风寒了吗?」
还不等她惊讶,我扯出那件破衣裳,笑着朝她走过去。
我一字一句地咬牙说出真相。
「这衣裳是难民营ťù⁸里得来的吧?主人感染了风寒死掉了,是不是?」
许柔柔不停地躲闪:「你别过来!」
「来人!来人!」
可没人应。
「你忘了,我取血取成了废物,已经不需要人看守了。」
许柔柔咬牙切齿:「你都是装的,对不对?那你的血……」
我擦去脸上的石粉,又从怀里取出血包,扔在桌上。
「狗血而已,当过兵的人,这点雕虫小技算什么。」
就像她,施展出那些宅斗的本事,轻车熟路。
许柔柔瘫倒在地上:「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将脏破衣裳在她面前晃了晃:「汀芷怎么得的伤寒?也是这样对不对?」
「说!」我怒吼一声。
许柔柔咬紧了牙关。
我作势将那脏衣裳塞进她嘴里。
她连连后退:「我说,我说!」
「是,萧汀芷的伤寒是我让她得的,落水也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许柔柔艰难地说出了开头,后面也就说得顺畅了。
「谁叫她老缠着表哥,她都那么大年纪了,为何不赶紧嫁出去?」
「她就是贪图侯府富贵,贪图表哥的爱护,她该死!」
「表哥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许柔柔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视线却正好对上了站在外面的萧天祁。
萧天祁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中。
他想起那个跟在他身后甜甜唤他兄长的女孩子,脸色煞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
「表哥……」
许柔柔尖叫一声,跪爬着过去:
「你听我解释,刚才都是沈玉娇逼我故意这么说的,不是真的!」
我料到了她死不承认,拍了拍手,为许柔柔看诊的郎中被五花大绑地扔了进来。
有郎中的供词,许柔柔不得已承认了她所做的一切。
她抱住萧老夫人的大腿,痛哭流涕:「外祖母救我。」
「柔柔是因为太爱表哥了,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萧老夫人指着许柔柔怒骂:「你怎会如此恶毒?汀芷她何其无辜?」
可骂归骂,萧老夫人最后还是要保许柔柔。
毕竟,汀芷只是个小小的庶出孙女,可许柔柔却是她唯一的外孙女。
对于侯府最后会选择息事宁人,我早有预料。
只要萧天祁不会原谅许柔柔,对她来说,就是地狱。

-13-
离开萧侯府后,我先到皇宫。
陛下将虎符扔给我:「下次保管好,什么人都能偷去,可还了得?」
我笑着跪拜:「末将遵旨。」
陛下揉着眉心:「你不在,漠北那头狼王又在蠢蠢欲动,早些动身吧。」
他当然也对我的女子身份不满。
可是能与漠北抗衡的将领,整个朝堂又有几个?
那些个世家子弟,早就被京城暖熏熏的风给浸软了骨头。
除了我,谁还愿去漠北吃苦?
而我对他毫无威胁,这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不怕我拥兵造反。
「好好干,干出成绩,朕会为你封侯。」
我笑着接旨。
然后问陛下在御花园中赐宴时,准备为我赐婚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陛下笑容一滞:「怎么?萧侯府那般对待你,你还愿意嫁进去?」
我摇头。
「臣的确是想跟萧侯府接亲。」
「可不是嫁,是娶。」
「臣想要迎娶萧汀芷为妻。」
能当上皇帝的人,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陛下只短短愣了一下,便神色如常地答应下来。
「你若能彻底征服漠北, 朕还会追封她为诰命夫人。」
我再拜皇恩。

-14-
刚走出皇宫, 萧天祁就拦在我的面前。
他整个人骤然消瘦, 一双眼睛却透着奇异的光芒。
他拉我去了一间地牢, 许柔柔被他关在里面。
手腕处割了好几个口子, 血液正往下面的碗里汩汩冒出。
「她是怎么对汀芷的, 怎么对你的,我如今让她双倍奉还!」
萧天祁说着,又在许柔柔的胳膊上划了一刀。
许柔柔吃痛, 虚弱地哀求:「表哥, 我知道错了, 放了我吧。」
萧天祁狠狠甩了她一耳光:「闭嘴!」
他又回头握紧我的手:「玉娇, 你不要去漠北, 留下来嫁给我好不好?」
「我们一起疗伤,一起缅怀汀芷……」
我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他很受伤:「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何如此待我?」
我不再掩饰,嗤笑出声:「谁说我喜欢你了?」
他疑惑:「那你之前为何那般撩拨我?」
我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你应该知道,你跟汀芷长得有些像吧?」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而后又焦急地寻找理由:
「是因为许柔柔对不对?你还在为她怨恨于我?」
我不置可否:「你杀了她,我可以原谅你。」
「杀了她……我……」萧天祁迟疑了。
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一样的怯懦软弱,刚才的疯样也是装出来的罢了。
真要他杀人, 却是不敢了。
我静静等着,漫不经心地逼迫着。
最后,萧天祁仿佛下了决心般:
「好!玉娇你等我, 我今晚便杀了她, 为汀芷报仇!」
到了晚上,我在暗处等着,看萧天祁在这地牢里走来走去,却迟迟下不了手。
直到天快亮了,他痛苦地大喊了一声, 冲了出去。
我走进去,许柔柔刚要得意扬扬地嘲讽我两句。
我没等她说话, 便直接抹了她的脖子, 割下头颅带走。
临走前, 用她的血在墙上写道——
算什么男人。
我呸!
等萧天祁终于鼓足了勇气, 提刀冲进地牢。
看到的就是许柔柔的无头尸,还有墙上的字。
他只觉气血翻涌,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来,然后昏死了过去。
醒来之后, 他便又病了。
年幼时的病疾复发,再也起不来床了。

-15-
临去漠北之前,我去了汀芷的坟前。
跪在坟前,我再也忍不住恸哭出声。
明明你答应过我, 待到清明给姨娘上过坟之后, 便去漠北与我团聚。
明明我们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
可如今,阴阳相隔。
这世间只剩下我, 从此踽踽独行。
……
我在汀芷的坟前枯坐一夜。
然后起了她的棺材,与我一起北上。
在漠北那座恢宏之城,我为她重新立了坟茔。
墓碑上刻:吾妻汀芷之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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