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状元的我,穿成了古代的丫鬟。
别的丫鬟,每天热衷爬床;而我,热衷督促少爷读书。
妈的,老娘卷了十八年,最不缺的就是应试经验!
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少爷高中状元,我功成身退,出府嫁人。
少爷却把我堵在墙角,猩红了双眼:
「折磨我这么多年,你还想去折磨别人?」
-1-
穿过来,我在床上装病躺了三天。
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好好一个高考状元,竟然穿成了古代国公府的一个洒扫丫鬟。
第四天,我爬起来干活Ṱű⁰了。
不是因为我想开了,而是同屋的丫鬟环儿告诉我,我的病再不好,恐怕就要被发卖,怕过了病气给主子们。
我扫了六个月的地,刚适应这里的环境。
路过的少爷楚青澜随口夸了我一句:
「这丫头天天扫地,手居然还挺白的。」
因为这句话,屋里的大丫鬟荷香开始针对我。
她已经成功爬上了少爷的床,俨然以少爷心上人自居。
她对我轻则骂,重则打。
甚至有一次,诬陷我偷她Ṫű̂ₚ的镯子,拿起桌子上的簪子扎得我手鲜血淋漓。
同屋的环儿边给我上药边劝我:
「傻姐姐,荷香那么对你,你干嘛不索性坐实了,也去少爷面前求个情、卖个好,少爷定然会心疼你的。
「你看咱们伺候的,谁不想去少爷身上挣份前程?」
我看着自己前世握笔奋战的双手,笑了:
「环儿,少爷身上确实有前程,你说得对!」
-2-
机会来得很快,少爷忙着跟丫头厮混,夫子看了少爷读书成果,一塌糊涂。
晚上院子里就点了灯,夫人带着小厮和婆子来,将我们一众丫鬟都押到院子里,看荷香受刑。
她面沉如水:
「下作的娼妇,把爷们都带坏了。」
荷香被打了四十板子拖了出去,她一开始叫得很惨,可是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慢慢地微不可闻。
杀鸡儆猴之后,夫人冷哼:
「若是再被我发现你们引着少爷玩乐,我就把你们统统发卖!」
少爷是沉迷锦绣堆的纨绔,老实不了两天。
可能是因为好看的丫鬟都被换走了,连我这个姿色仅仅是清秀的洒扫丫头,楚青澜也开始忍不住有时候上手了。
他是主子,我是奴才,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我没法一直拒绝。
就这么下去,荷香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3-
我趁夜去找了夫人,在她惊愕的眼神中,背下了近几个月少爷应该学习的篇目。
「夫人,奴婢在被变卖之前,家中也是书香世家,只因为家道中落,这才……」
我拿出毕生演技,拿袖子擦了擦眼睛,转而恳切道:
「奴婢在少爷书房外打扫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夫子教书的声音,忍不住就用哥哥教我的法子记下来。
「没想到,这法子竟然如此管用,希望夫人给我个机会,由我来用哥哥的法子来督促少爷读书,保证少爷进步神速!
「至少,让少爷比我强!」
夫人大喜,连忙把我扶起来,欣慰道:
「你是个好孩子,这院子里以后你就是少爷唯一的陪读丫鬟,月钱给你头一份,别的一概不用管,只要让少爷把书读好,比什么都强。」
夫人的话,在这内院就是天。
再回到内院,我底气十足。
推开门,我却发现整个院子静寂无声,少爷楚青澜一人躺在梨花树的塌下,衣裳松松垮垮,头发散落下来,墨发白衣,越发显得意态风流。
-4-
我不得不承认,楚青澜长了一副足以迷惑人的好皮囊。
要不然,荷香和院子里的丫鬟怎么会前仆后继地爬床。
见我泰然自若地进来,他眯着眼睛,笑道:
「怎么,外出的猫儿舍得觅食回来了?」
我硬气道:
「少爷说什么?莺桃听不懂。」
他上前来,揽住我的腰,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声音宠溺:
「莺桃,你不懂我说的话不要紧,只要懂我的心就行了。」
说完,拉着我就往榻上走。
这个该死的纨绔!
看着楚青澜微微上挑的水润桃花眼,里面盛满了势在必得的得意。
我淡然一笑:
「少爷,别着急啊,您看看我身后是谁?」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猛地呆在了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怎……怎会是你!」
在我身后的,正是夫人院子里的护院,吴明!
-5-
他恭敬道:
「少爷,夫人已经安排莺桃姑娘为您的陪读丫鬟,日常生活应听从莺桃姑娘的安排。」
楚青澜转头盯了我两秒,旋即弯腰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你俩在这儿跟我排戏呢?
「吴明,你在胡说什么?
「她一个丫鬟,不好好地扫地干活,反而要来教我读书?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了好了,少爷我知道你晚上来一趟不容易,就不跟你计较了。去我房里,拿两角银子走吧,别坏了我和莺桃的好事。」
说完,他上前拉着我的手,还不肯松开。
我淡然道:
「吴明,教教少爷什么是规矩。」
下一秒,吴明闪电般出手,把少爷反剪双手摁在榻上:
「少爷,得罪了,夫人严令,让我一切听莺桃姑娘吩咐。」
楚青澜痛呼一声,破口大骂:
「吴明,你疯了!快放开我!」
而我在旁气定神闲:
「继续,不要停。」
那天,楚青澜的惨叫声久久不止,他终于回想起幼时学武被吴明支配的恐惧。
-6-
第二天一早,卯时一到,我就准时把少爷从床上把他薅起来。
「不拼不博,一生白活!不苦不累,人生无味!
「行!能行!肯定行!不行也得行!
「左脚状元,右脚探花,两脚打滑,回到乡下!」
我手拿小竹竿,督促着少爷喊着口号,只要稍慢一下,我就抽上去。
把他逼得绕了侯府院子三圈,只把他的小白脸累得白里透红。
跑下来之后,他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颤抖地举起双手:
「你……你……你……莺桃,你让我觉得恶心。」
闻听此言,我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
呵,这话如此耳熟,不正是我前几日被他摸小手的时候,愤而拒绝他的话吗?
Ŧū₁我微笑道:
「少爷,您还是别恶心了,得保持体力,接下来是咱们的早读时间!」
早读结束之后,就是早饭时间。
本来锻炼了一早上的楚青澜,应该吃得很香。
但是,他满脸菜色地看着在一旁大声朗读科考书籍的我,崩溃道:
「莺桃,你这死丫头能不能让我清静一点!」
我微笑回应他:
「少爷,您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春风化雨式记忆法,是我们家的不传之秘。
「只要让书本上的声音,时时刻刻渗透到您的生活当中,那么您学习起来,一定是事半功倍。「若是您能达到梦游时都在背书,那么您就算是神功大成了!」
在我的魔音贯耳下,平日里吃饭都要嬉闹半天的少爷,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作风卷残云。
-7-
吃过早饭后,夫子便来上课。
待夫子授课结束之后,已经是华灯初上。
少爷忍不住摸去了自己心腹大丫头梨香屋里,跟她抱头痛哭。
然而,下一秒,我和吴明就闪现过去。
看着这对苦命鸳鸯瑟瑟发抖。
我狞笑逼近道:
「少爷,你该不会觉得,这愉快的一天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楚青澜浑身哆嗦:
「你……你不要过来啊!不要啊啊啊啊!」
「吴明,带走!晚自习走起!
「我已经整理好,近二十年的科举题目。这漫漫长夜,足够少爷您消磨时间啦!咱就是说,题海无边,回头是岸!」
ṭûₘ一直到亥时,我才放少爷回屋睡觉。
此时熬过第一天的他,已经是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我满脸欣慰地看着熟睡的他,喃喃道:
「放心吧,少爷。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们又能见面咯~」
从此,他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的每一分钟,我都安排得妥妥的。
-8-
如此魔鬼训练了一年,楚青澜进步神速。
直把夫子乐得只捋自己的山羊胡子,连声感慨「后生可畏,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站在少爷身后,面上恭敬,内心冷哼。
妈的,老娘卷了十八年,最不缺的就是应试经验!
小小科举,拿下!
然而,待夫子阶段性验收成果之后,楚青澜明显地飘了。
他开始消极怠工,口出狂言:
「学成这样就不错了,还要我怎样?
「难不成还让我去考状元?」
我微微一笑,反问他:
「为什么不能呢?」
楚青澜张嘴结舌地看着我:
「你这个丫头发失心疯了!考状元那得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状元是人,少爷也是人,那么为什么少爷不能当状元呢?」
我认真道:
「少爷,我没有发疯。夫人为什么对少爷的课业如此上心,难道少爷不明白吗?」
经过这几年时间,我已经慢慢摸清了国公府的底细。
「国公府里,少爷你只是三房嫡子,承袭爵位轮不到你,而且如今长房势大,大夫人为人刻薄,老夫人又偏心,想让长房的庶长子继承爵位。夫人作为商贾之家出身的寡妇,在府里本来就是如履薄冰。这国公府,外面看着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是谁当家谁知道。若不是,她自己能持身强硬,恐怕现如今吃得渣都不剩。」
此时月光清冷,映照得楚青澜的脸晦暗难明。
-9-
「少爷想韬光养晦,却不知道,有时候,一退再退,只会让某些贪得无厌的人得寸进尺。」
楚青澜面色冷了下来,他轻轻道:
「你ŧù¹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小时候不懂事,爱在老太爷老夫人面前出风头,要把哥哥们都比下去。可是后来发现,每次我出完风头,老夫人就要借机责骂整治ṭú⁶母亲,那日大雪,她让请安的母亲在外头候着,险些让母亲风寒去了半条命。
「后来,他们在我身边安插人手,让这些小厮、丫头引着我不学好。他们想让我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样,大家才能都放心,他们还能容忍没有威胁的我们娘俩在府里活下去。
「我虽然跟她们嬉闹玩乐,但是私底下却从未逾矩。
「即便老夫人去世后,我曾经想过要好好读书,然而我好像装太久了,已经习惯了自己成为一个废物。」
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黯然,气氛有些伤感。
「这样的我,如何能成为状元呢?」
「少爷,你信我。
「你一定能拿到状元!」
我眼神坚定。
楚青澜有些茫然地抬头,问我:
「真的吗?」
我握紧双拳,冲他挥舞道:
「少爷你忘了我们的口号了吗?
「行!能行!肯定行!不行也得行!」
楚青澜轻声重复着我的口号,一遍遍地,声音越来越大,眼里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
-10-
楚青澜苦读了五年,这五年每一天,我都陪着他,从冬到夏。
Ṫůₒ这五年,我见证了他从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到如今名满京城的才子。
我见证了他从弓都拉不开到现如今弓马骑射样样精通。
进考场前,我替他收拾好行囊,细细地叮嘱:
「笔墨纸砚都在第二层,补刀和浆糊都在第一层,如果遇到写错的地方不要慌,用它们修改便是。
「少爷,这是我亲手煮的状元及第粥,喝了它,莺桃预祝您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楚青澜眼神里有些震动,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莺桃,等我高中回来!」
我点点头,微笑目送他长身玉立的身影汇入考生中。
科举考试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已经足够我做一些准备了。
-11-
「好好的,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有了意中人?」
高坐主位的夫人,颇有些吃惊。
而我跪在地上,笑得恭敬:
「只等少爷高中,届时恳请夫人兑现承诺,将奴婢卖身契给我,放奴婢出府嫁人。」
「你真的不要别的赏赐?」
「你为了陪那个不肖子读书,这些年来,也耽误了自己,现如今你年岁也不小了,不如索性留在青澜屋里,有你看着他,我也放心。」
我心头一紧,连忙磕头:
「夫人,少爷中了进士之后,便要入官场,莺桃也就帮不上少爷什么了。留在这里,只恐怕耽误少爷议亲。
「求夫人,垂怜!」
夫人意味深长道:
「莺桃,你这丫头很好,若是少爷能够中进士,我便再赏你二百两银子,风风光光送你出府。」
我拜谢夫人,心里欢呼雀跃。
以我对楚青澜和这年考生的了解,他至少也是个前三。
这笔银子稳了!
这些年,我已经把大夏这个封建王朝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这里风气并不算十分保守,女子可以单立女户,自成一户。
我已经盘算好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足够我买个临街的商铺。
到时候,不管是自己做生意,还是租出去,都能保证我的日常生活。
只要销去奴籍,我就可以凭借自己,在这里生活,不仰仗任何人的鼻息。
-12-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少爷中了状元!」
林管家一路小跑进来。
夫人喜得不知道干什么好,连忙安排下小厨房,开始为少爷办庆功宴。
许是高兴狠了。
楚青澜竟然一把将我抱起来,激动道:
「我中啦!莺桃,我现在是状元啦!」
看着楚青澜从昔日的纨绔,到如今的状元,我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想起这五年陪他的日日夜夜,我只觉得,这二百两银子,是老娘应得的!
府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都在忙碌着为少爷张罗,而我收拾起自己的包袱,打算去找夫人要我的卖身契。
月色明亮,我哼着小曲儿,畅想着自己出府后的悠闲生活。
然而转过墙角,一道高大的身影却富有压迫感地逼近。
是楚青澜!
他把我堵在墙角,猩红了双眼:
「莺桃,若不是我刚刚去找了娘亲,我竟不知道,你陪了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心里却一直挂念着别人。
「你折磨我这么多年,你还想去折磨别人?」
我冷冷道:
「少爷,不管我折磨谁,都是他心甘情愿。更何况,少爷你觉得是折磨,未必别人也这么认为。」
「莺桃,就算我求你,留下来继续陪着我好不好?」
看着他眼神破碎,我突然有些不忍心。
楚青澜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
他颤抖着开口:
「莺桃,求求你……继续折磨我,好不好?」
我大惊失色,天哪!难道这么多年下去,我竟然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斯德哥尔摩?
阿弥陀佛,造孽啊!
-13-
最终我没有走成。
我还是低估了这封建时代的人心险恶。
楚青澜轻而易举地问夫人要来了我的卖身契。
他如今已高中状元,在夫人心中,什么都比不过这个优秀的儿子。
而我,不过是一个现在已经没什么用的丫鬟而已。
我绝望地质问夫人:
「您答应过我的!
「只要少爷高中进士,就赏我二百两银子,让我出府嫁人!」
她却反过来劝我:
「莺桃,你这丫头太死心眼了。
「青澜对你有什么不好?你贴身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你未来的丈夫难道不介意吗?
「更何况,对于你一个丫鬟而言,我儿青澜已经是极好的归宿。若是将来能够生下一儿半女,我保证,我们国公府能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
我惨笑:
「什么荣华富贵?成了姨娘后随时当个玩意儿被主母变卖的荣华富贵吗?我不愿意!」
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识抬举!」
-14-
夜深了,我打扮一新,端坐在房中,等着楚青澜。
今晚,是我被收房的大喜日子。
夫人亲自安排的,院里的丫鬟都纷纷来恭喜我。
我心里一片惨淡,比刚发现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还要绝望。
恢复自由身的梦想,在触手可及却又瞬间破碎的时候,真是让人痛不欲生。
楚青澜推门进来,他竟然穿了当时高中状元时打马游街的一身红衣,越发衬得乌发雪肤,风姿卓绝。
看我安静地坐着,他一脸的欢喜,上前把我拥入怀里,喃喃道:
「莺桃,我,我真的心悦你。」
「是吗?」
我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少爷不只是心悦我,少爷还心悦芳华斋的桂花糕,心悦城南铁铺的精钢剑,心怡金品轩的书画。」
「这些如何能与你相比?它们不过都是些死物玩意儿罢了。」
我凄怆一笑:
「楚青澜,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不是玩意儿,那么我的卖身契呢?你为何不敢让我看见?
「死物有死契,活人有卖身契。
「我在你们眼里,跟这些死物的区别,不过是我是活物,多了一口气而已。
「少爷今日喜欢我,可是明日呢?少夫人进门之后呢?她会允许我的存在吗?届时我不过是一个奴婢,您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能随便把我卖了。」
楚青澜反驳道:
「莺桃,你何必如此自轻自贱。我喜欢你,即便以后主母进门,不管对方是何等的高门贵女,我发誓,定能护好你周全。」
我冷笑一声,背过身去,不做言语。
-15-
楚青澜看我心如死灰的样子,到底有些不忍。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我的卖身契,递到我的手里,低声道:
「莺桃,就算拿了这卖身契,没有我的允许,难道你以为你就能走出这国公府吗?
「若是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我握紧卖身契,心「怦怦」乱跳,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
我慢慢抬起头,眼波流转。
「真的吗?」
「自然,我对天发誓。」
楚青澜正欲吹灯拔蜡,我却拿起了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
「楚青澜,我们来喝交杯酒吧。
「当年母亲教导我,绝不可为人妾。
「喝了这杯酒,虽然外人不知,但是我可以对母亲有所交代了。
「我没有做妾,我也是夫君认定的妻子。」
他眼神动容,一饮而尽。
「莺桃,你放心,此生,我定不负你。」
下一秒,他轰然倒地,我动作迅速地把他挪到床上。
酒杯里下的麻沸散,足以让他昏睡到明日中午。
-16-
逃出守卫森严的国公府,并不简单。
但是如果你有一个得力的内应,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在外院门口,同吴明低声道别。
「吴大哥,多谢你为我寻的麻沸散,若是以后再有机会相见,我定然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不必,莺桃姑娘。」
吴明黝黑坚毅的脸上,有着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纯粹的欣赏。
他递给我一份路引:
「共事这些年,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此去路上小心,吴某祝你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我感激地点点头,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是灯火通明、热闹喧嚣的国公府。
身前,却是一轮明月高悬,照破无尽黑暗。
我的心格外雀跃。
此去,正是明月来相识,复得返自由。
-17-
「先生,不好了,女学门口有人闹事!」
一个身穿黄色衣服的清丽少女掀开门帘,一阵风似的进来。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惊讶道:
「为何闹事?」
黄衣少女涨红了脸,气愤道:
「听说是因为杨师姐拿了童试第一后,他们有些落榜的男人不服气,说是先生你……你和杨师姐一起用身子贿赂主考官,才能让她有这么好的成绩!
「他们还说,我们的女学,就跟青楼没什么两样,教出来的女人都是些不守妇道的贱人。」
这黄色衣服的少女,是江州知府的女儿,曾玉瑶。
当年我逃出国公府后,不敢停留,拿着吴明给我的路引,化名云觅,一路南下,到了这风景秀丽的江州落脚。
用攒下的银子做本钱,我在江州开始做起生意。
感谢我的高中化学老师,让我知道,做肥皂和提炼白糖其实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我在江州赚到了第一桶金,慢慢地我开了更多的店铺,购置了土地,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此时当今皇帝颇为开明,公开下旨,可让女子入朝为官,将举行男女通考的科举考试。
眼看时机成熟,我开办了江州第一所女学。
既能为女子传道授业解惑,又可以为我结交人脉,拉拢生意场上的助力。
女学刚开,反对之声不绝于耳,便是曾玉瑶第一个入学,才让女学可以招Ṱṻ₇到人。
众多官宦小姐,纷纷报名入学,我的女学才算是在江州站稳了脚跟。
感谢我在国公府鞭策楚青澜的那段日子,他们请的都是当世大儒,给我打下了深厚的科举应试基础。
因此,在我的教授和姑娘们自己的努力下,竟然真的让我挖掘出了个好苗子杨嘉芸,夺得了此时童试第一。
看来,此次失了榜首,让当地的男人颜面尽失啊。
我冷笑:
「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放肆!」
-18-
刚出门口,就看见人头攒动,应该都是今年的考生。
见我出来,他们群情激奋:
「看,这不知羞耻的贱人竟然还敢出来!」
「我要是她,干出此等丑事,早就一头撞死在门口的柱子上了,哪还有脸出来招摇!」
「恶心,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看着这些叫嚣的男人们,我被气笑了:,
「你们如此造谣,有何证据?」
带头的白衣男子,「呸」了一声:
「这还需要证据?前几年的童试中,哪有女子夺过榜首?那杨嘉芸才学了几年?我一个男子学了十多年都没有考中,她一个女子如何能考榜首?
「此事,闻所未闻!
「定然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真是恶心至极!」
我满脸问号:
「就这?
「请问诸位,凭什么女子就一定考不过男子?世间女子,只不过是之前没有和你们一样的教育条件,所以才会不中榜首。现在我举办了女学之后,平日里教学的夫子,都是我重金聘请而来的名师,而我本人,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
「这些女子,尤其是杨嘉芸,她每日里努力学习,寒来暑往,不可能有一丝懈怠,竟然被你们如此造谣。
「而你们的依据,就是可笑的此事闻所未闻吗?
「闻所未闻,就是不可能发生吗?
「我觉得你们今日来冲撞女学示威,这种考不过女人就撒泼的行为,也是让我闻所未闻。
「那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吗?」
为首之人,被我说得面红耳赤,他恼羞成怒,突然发了一声喊:
「冲啊,大伙儿今日砸了这淫窟,省得教坏了家中的姐妹!」
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这些男子纷纷往里冲去。
女学的护卫拼命守卫着大门,如果让这些男子冲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以后这女学如何能开办下去?
混乱间,各种痛呼声不绝于耳。
此时,突然来了一队官兵,以寻衅滋事为由,将我们都收押起来。
-19-
被关押之后,曾玉瑶偷偷来看过我。
她告诉我,原来此次落榜考生是受人指使,前来闹事。
我这些年虽然低调经商,但是不可避免地在江州商贾中有一些商家,因为拿不到肥皂和砂糖的秘方,赚不到我的这份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早就想找个机会来对付我,刚好这次杨嘉芸取了榜首,树大招风,反而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这些商家暗地里鼓动这些考生前来闹事,每个闹事的,都可以跟他们支取一定的银钱。
我恍然大悟,财帛动人心,怪不得这些人来势汹汹。
曾玉瑶流泪道:
「先生,他们此次已经把事情闹大了,听说这次新上任的两江总督要亲自来办案,我父亲已经无法插手此事了。」
我安慰她道:
「别怕,玉瑶。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审问。」
玉瑶走后,过了没几日,狱卒便来提审,要升堂了。
我从容不迫地整理好仪容,来到堂上。
那高坐主审官位置的身影,赫然是多年不见的楚青澜!
他竟然就是新任的两江总督!
-20-
我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偏偏如此冤家路窄。
完了,这次恐怕要栽了!
多年未见,楚青澜褪去了往日的青涩,成熟了许多,越发显得容貌昳丽,气度非凡。
他看到我之后,神色丝毫未变,只是按照正常程序开始审问。
对面的白衣男子慷慨激昂,将我说得十恶不赦,简直是妲己在世,为祸人间。
待他说完之后,楚青澜问道:
「本官听你说了这么久,说来说去,并无证据。
「唯一的理由便是你觉得女子不应该有此等学识水平对吗?」
白衣男子大喜点头:
「正是如此,大人英明!
「这女学院长云觅,不过是一介商贾,如何能够教出童试榜首?」
楚青澜含笑道:
「可是,她曾经也教过本官,难道说你觉得本官的状元也是假的吗?
「当今圣上金口玉言,说女子亦可撑起半边天,你如此质疑女子能力,难不成,是在质疑当今圣上吗?」
白衣男子呆若木鸡,而我五味杂陈。
多年未见,楚青澜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此案本来就是案情简单,只是牵扯的是科举考试,所以格外慎重。
楚青澜很快审理结束,将白衣男子为首的一干人等,按斗殴滋事,杖责四十。
我清白无辜,当堂释放。
-21-
回到家之后,曾玉瑶一脸八卦地欲言又止。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
「好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我看你都快要憋出毛病来了!」
曾玉瑶激动道:
「先生,你和总督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太崇拜你了,你居然曾经教过他,他可是当年的状元哎!
「他是不是从小就特别聪明,特别努力,特别优秀?」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还真不是,他当年啊,还不如你努力优秀呢!」
曾玉瑶满脸不信:
「我才不信呢!先生你骗我!」
「她没有骗你,我之前确实不如曾小姐努力优秀。」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传来,是楚青澜!
他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般走了进来。
我的管家一路小跑到我身边,擦了擦额头的汗:
「主子,楚总督直接闯进来,奴才不敢拦啊。」
我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道:
「不怪你,毕竟楚总督以前就是这么无法无天。」
楚青澜笑得一脸宠溺:
「莺桃,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们以前。」
听到这大胆发言,曾玉瑶和管家都已经悄悄溜走了,厅中只剩我们二人。
-22-
楚青澜仔细端详了我的脸,叹息道:
「莺桃,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知道这些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我上任的时候,每到一处,都会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到处寻找。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警惕道:
「找我做什么?」
楚青澜一步步逼近我,眼神幽深:
「莺桃,当年我们喝了交杯酒,你说我找你做什么?」
我步步后退,直到身后抵住桌子,退无可退。
「楚青澜,你这算什么?
「就算是堂堂总督大人,也不能逼良为妾!」
楚青澜沉默半晌,他涩然开口:
「莺桃,当年我太年轻,还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你走之后,我才明白,此生,我不会再娶什么高门贵女。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我发誓,如果你愿嫁我为妻,我定终生只娶你一人,绝不纳妾。」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有些动容。
在这个封建王朝,不管他此刻说的话,能不能应允。
但是能够说出这些话的男人,估计都是凤毛麟角, 也许终其一生我可能只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然而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 让我可以安心。」
楚青澜固执地追问我。
我奇怪地反问他:
「楚青澜,不想嫁人为什么一定要有理由?我不仅仅是不想嫁你, 我也不想嫁给任何男人。
「我只想守着我的女学,让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也能跟同样家境的男孩子一样,能够得到平等的教育机会, 让她们能够在科举中取得好的名次,入朝为官,不必一直被局限于后宅之中,只能操持家事。
「看到这么多的女孩子,在我的教导下,就像是一块璞玉, 被雕刻成精美的玉石,在生活中散发出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我得感谢你,最初是你让我发现, 教书育人竟然如此快乐, 如此有成就感。」
楚青澜怔住, 他哑然失笑:
「莺桃,你永远这么让我出其不意。」
-23-
经过此次上堂公审后, 有了楚青澜背书,不管如何,我的女学的名声算是立住了。
来报名的女子越来越多,我的女学规模也越来越大, 越来越多的女子通过我的女学, 在童试中取得了好的成绩。
她们从我这里走出去,走得越来越远, 越来越好。
很多女子, 入朝为官,并不再以嫁人生子为人生目标,而是以守护一方百姓为自己人生追求。
看到这些优秀的女孩子, 我这个女学院长颇为欣慰。
楚青澜还是不肯轻易放弃,经常来书院找我,美其名曰检查女学的日常教学。
偶尔兴致来了, 还会给女学的学生们讲课。
他讲的课, 旁征博引, 神采飞扬,备受好评。
讲完课后,他会来竹林旁的石桌上, 借着讲课口渴,好来蹭一蹭我的茶水。
我们二人对着夕阳, 一起喝茶聊天, 就如同过去种种,水过无痕,从未发生过一般。
不知哪一日, 在我义正辞言地拒绝他无数次之后。
映着霞光, 他认真道:
「莺桃,不管你信不信,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想要嫁人为止。」
我笑了笑, 没有说话。
也许我明天就会嫁给他。
也许我永远不会嫁人。
谁知道呢?
反正,我在这个时代已经找到了让我为之奋斗终生的事情。
世间美好事物如此之多,我何必给自己设限?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