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 po 文里的美艳小妈,我正在爬反派继子的床。
他双眸紧闭,毫无防备。
弹幕狂欢。
【耳朵都红透了,根本就是在装睡!】
【此男睡前洗了三次澡,还剪了指甲,好心机!】
【可惜自此女配彻底堕落,直到病死也不知道反派暗恋她。】
我正愣神,身下人却睁开了眼。
1.
涣散的目光扫过我慌张的脸。
楼砚却只是揉了揉眼,梦呓般呢喃着,又沉沉睡去。
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皂香,神奇的弹幕再次出现。
【反派装睡装得眼皮抽筋,快急死了哈哈。】
【不是梦话,他在喊你的名字哇,一边压枪一边说喜欢你,简直不要太好嗑!】
我被这虎狼之词惊得手抖,脱了一半的睡裙外袍丝滑下坠,盖在了楼砚脸上。
弹幕直呼刺激。
【窒息加放置,女配好会玩!】
【反派狂咽口水,呼吸瞬间急促,这下真被他爽到了。】
【不愧是校游泳队的王牌选手,真会憋!】
楼砚的睡衣半敞着,精瘦的腰线和分明的腹肌隐没在松垮的睡裤下。
似是感应到我灼热的审视目光,他的小腹颤了颤,倏然绷紧。
我脑中闪过无数黄色废料,匆匆起身穿好衣服。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可随着我的远离逐渐皱起的眉头,却似乎印证了弹幕所言。
他真的在装睡。
怎么回事?我不是下药了吗?
疑惑地望向床头柜上那杯已经见底的牛奶,弹幕实时解说。
【女配美丽,却实在愚蠢。】
【开不到处方单就找代购,结果被骗,高价收的安眠药其实是宠物钙片哈哈。】
【傲娇反派和笨蛋美人,你俩锁死!】
2.
我,唐柠,po 文里的炮灰女配,觉醒了。
不仅如此,还看见了剧透弹幕,拥有了上帝视角。
次日,思考过度的我顶着黑眼圈下楼。
餐桌前楼砚依旧高冷,眼皮微掀对我挖苦道。
「我爸只是昏迷不是死了,某人不至于激动得一晚没睡吧?」
我嘴角抽搐,忍住回怼的本能,先看了眼弹幕。
【看似嘲讽,实则邀请,潜台词是趁我爸没醒,还有机会推倒我!】
【死傲娇,要不是昨晚睁眼吓到女配,现在就该抱着软香温玉睡回笼觉了。】
【笑死,他还以为是自己身材不够诱人,连夜又做了十组卷腹。】
楼砚小我两岁,是我大学同校的学弟。
一年前他刚入学,社团聚餐时输了游戏,需要向出包厢遇到的第一个女生告白。
于是正好遇到了在饭店打工的我。
我以为他是见色起意的公子哥,拒绝得很干脆。
或许是酒意上头,楼砚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追问着我不喜欢他哪里,他可以改。
而我着急下班摘隐形眼镜,匆匆甩下一句。
「不喜欢小的,各种方面。」
谁知道一语成谶,转头我就被忽悠当了年过半百的京圈大佬楼振东的情妇。
成了楼砚的小妈。
真是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小肠炒尖椒……
吸溜,想得我都饿了。
3.
见我久久不语,楼砚坐直了身子,喉结滚动。
「哑巴也能看医生,我们家还没破产。」
弹幕牌翻译上线。
【他的意思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别担心,不管花多少钱我都会帮你治病。】
【此男自尊心极强,明明喜欢到一对视就脸红,但因为告白被拒绝拉不下脸,焦虑得嘴里长了两个大泡。】
【但凡唐柠主动示弱,反派都能把自己 pua 了。】
事实上,我根本没见过楼振东。
因为爸爸好赌,家中债台高筑,早有预谋的债主便以妈妈的安危要挟我以身还债。
据打手说,我在夜场后台拼死反抗的样子被楼振东一眼相中。
当晚他就指名让我上门服务。
可要不说有钱人想一出是一出,我刚到楼家别墅,楼振东却跨国长期考察去了。
迎接我的是他的好大儿,满眼不可置信的楼砚。
债主表面送我来当情妇,实则是做内应。
白住别墅一个月,还没轮到我吹枕边风盗取商业机密,楼振东就因为车祸意外昏迷,人事不省。
眼看偌大的家业和雄厚的资产就要落在楼砚手中。
狡猾的债主心思一动,干脆让我爬楼砚的床曲线救国。
以色侍人出卖身体的未来就宛如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长久的精神压力和道德拷问动摇了我的理智。
又因为楼砚总对我冷嘲热讽,也许是为了报复,也许是为了宣泄。
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
以上就是昨晚看到弹幕前发生的一切。
而现在,我看着桌上的牛油果三文鱼溏心蛋鱼子酱开放三明治,试探性开口。
「我想吃大葱卷煎饼,可以吗?」
听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包容她的一切无理取闹。
楼砚会满足我的要求吗?
只见他僵硬地抬头,茶色的眼眸中透着三分震惊三分疑惑和四分的茫然无措。
我正想解释,就见他偏过身子,耳尖绯红,对着一旁的保姆吩咐。
「没听见么?某人嫌早餐不够丰盛。」
保姆意会,回到厨房忙碌。
片刻,精致的巴洛克西餐桌上就多了盘格格不入的翠绿大葱及各种蘸酱配菜。
我一边咀嚼,一边小心观察。
楼砚依旧矜贵地抿着咖啡,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了起来。
飘忽的目光没有焦点,他制着眯起的眼睛,却还是挡不住浅浅的笑纹。
【呦呦呦,是谁被女神使唤爽到了我不说,赐名暗爽哥。】
【唐柠吃饭看着好有食欲,不怪楼砚一脸姨母笑。】
【反派可能在想要不要把后院温室里的朱丽叶玫瑰拔了种国产大葱哈哈我笑死。】
吃完漱了口,我趁热打铁继续搭话。
「想去一趟学校,可以顺路捎下我吗?」
之前受制于人,我被强行办了休学。
可如今,也许能借着接近楼砚的借口,重新寻求生路。
楼砚拿跑车钥匙的手一松,转身漫不经心地命令。
「叫老吴来,开那台沃尔沃 S90。」
他百无聊赖地捋了把头发,像是才想到我,又回了句。
「随你。」
弹幕热烈讨论起来。
【我懂他让司机开车是为了顺理成章坐后排,有机会和女配挨着,可点名要沃尔沃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那是他车库里最便宜的车,楼砚不想让同学看见唐柠从价值百万的豪车下来,对她指指点点。】
【嘴上不在意,实则紧张得连抓几把打了发蜡的头发,早上手搓半小时的造型都毁了,此男虽然闷骚,其实是个纯爱战神啊!】
4.
黑色轿车停在了学校车库。
楼砚目不斜视玩了一路手机,根本没有像弹幕脑补的那样坐立难安。
我道过谢正想开下车,却被拉住。
楼砚的指节虚环着我的手腕,大拇指顺势搭在我突出的尺骨上。
他皱起眉,像是沾到脏东西似的,很快又松开手。
「上完课发消息,我来接你,晚上去外面吃饭。」
「好的。」
大四下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课程,无非就是实习任务和开题答辩。
攒了这么久的学分,我当然还是想顺理毕业的。
听说我要复学,一贯刻薄的辅导员却表现得很平静。
弹幕感慨不已。
【楼砚真的很有心,来学校的路上就打好了招呼,不让别人有为难唐柠的机会。】
【拉女配的手皱眉也不是嫌弃,是觉得她太瘦了,自己没照顾好她。】
【哎,不好好沟通反而会把对方越推越远。】
下午和导师讨论完论文方向后,我如约给楼砚发去消息。
他是跑着来的,稳健迈开的步伐将颓丧的余晖远远抛在身后。
和我对视的一霎,他便扬起了嘴角,但很快就意识过来装作若无其事。
「慢死了,走吧。」
「等一下。」
我绕过胸膛还在猛烈起伏的楼砚,踮起脚把他卡在外套内侧的帽子翻了出来。
动作间手指不可避免地轻快蹭过他的脖颈。
因为肌肉记忆,结束后我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
「好了。」
我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还要去辅导员办公室领签字文件。
「不好意思,再等我两分钟,很快就好。」
怕楼砚不耐烦,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到二楼走廊时正好看见那个已经埋头蹲下,不停蛄蛹的身影。
他有些懊恼负气地捂着耳朵,企图遮挡那抹几乎要溢出的红色。
【啊啊啊在高辣文里看见纯爱情节而兴奋到尖叫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女配姐轻轻一蹭,徒留暗爽哥回味一生。】
【谁懂,看到唐柠消息直接早退,穿外套连帽子都忘了翻出来,背包没拉跑得一路爆装备,还要嘴硬说慢死了,楼砚你真是好样的。】
等我再下楼时,楼砚已经恢复了以往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次他自己开车,而我坐在了副驾。
楼砚很有安全意识,车速不快但每隔几秒就要观察右侧反光镜。
我只好努力往椅背上靠,生怕挡到他的视线。
我们没直接去餐厅,而是先来了医院。
在戒备森严的高级病房里,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楼振东。
他虽然已过知命之年,可身材保养得极好,就连白发都没几根,很有中年霸总范。
见我一脸赞许,楼砚却幽幽开口。
「他有啤酒肚,老花眼,秃顶已经植了两次发。」
「出门就戴假刘海,还打过除皱做过光子,不刮腿毛还有老人味。」
这……这是可以说的么?
我惊掉了下巴。
原来楼砚的毒舌不只针对我,而是无差别扫射吗?
5.
弹幕飘过满屏哈哈哈哈。
【为了凸显自己年轻力壮纯天然所以拉踩亲爹,内心呐喊当什么小妈,快来当我老婆!】
【我要是楼振东能被直接气醒,创造医学奇迹。】
【这通输出给唐柠都整不会了笑死,到底该赞同他还是安慰他呢?】
都不,我选择攻击他。
我冲着满脸得意的楼砚一本正经道。
「可是你们用的是同一组基因啊,有没有可能三十年后你也……」
楼砚不嘻嘻了。
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打算再找主治医生了解治疗进展。
看来真的是被气到了。
我亦步亦趋追着他的背影,想缓解尴尬的气氛,于是好奇问道。
「等会儿吃什么呀?」
是法餐,日料,还是私房菜呢?
紧握手机的楼砚却像只气鼓鼓的河豚,回答掷地有声。
「大葱卷煎饼!」
最后还是去江畔边的空中餐厅吃了漂亮饭。
楼砚提前包场并选了靠窗的位置,我们坐下的时候刚好赶上烟花秀。
一边欣赏绚烂的霓虹流光,一边听着爵士乐团的吟唱。
我俩的对话依旧不多。
「这个牛油果蟹肉卷好吃。」
「那再要一份。」
「我可以大声讲话吗?」
「你想唱歌也没人敢拦你。」
「肚子有点撑了。」
「吃不完的打包明天卷煎饼。」
6.
回去的路上,我摸着肚子忍不住问楼砚。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毕竟只是平常吃饭没必要包场。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神情晦暗不明。
「不是,怎么了?」
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往他那边靠了靠。
「就是感觉晚餐挺隆重的,以为是个对你来说挺特殊的日子。」
我还以为是生日没人陪,楼砚才顺手捎上我。
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沮丧。
「今天是我妈的冥寿,她还在世时,这天全家会一起聚餐庆祝,看焰火,办舞会。」
「可她不在了,我爸还在昏迷,家里只剩我。」
车子在醒目的红灯前停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被树枝倒影分割成几条沟壑,楼砚的眼中似有泪花闪烁。
难道,他是在我身上寻求母爱吗?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只觉得荒诞又感慨。
只好抽出纸巾递给他,努力作出沉稳又靠谱的长辈模样。
「没事还有我,小妈也是妈。」
楼砚刚酝酿出的眼泪又被逼了回去,他按着我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宣告。
「我把你当家人,是因为我喜……」
沉寂了许久的弹幕再次出现。
鲜红的字符带着不祥的征兆。
【前方高能预警,请非战斗人员做好准备。】
楼砚没完的话最终淹没在了自对向冲来的刺耳刹车和喇叭轰鸣声中。
轿车的前挡玻璃碎裂一地,鲜血染红了我的视线。
7.
两个小时后,我们又回到了医院。
这次坐的是救护车。
撞击发生的瞬间,楼砚就用双手护住了我的头,自己则多处骨折。
好在沃尔沃安全性能卓越,我们没有当场殒命。
我在急救室外枯坐一夜后,等来的却是虎视眈眈的债主易向松。
他也是楼振东的下属,楼氏集团的二把手,指使我进入楼家伺机行动的幕后主使。
【这剧情怎么和我之前看的不一样?】
【答楼上,玩过 RPG 游戏的都知道,玩家的选择会影响故事走向,但重大事件的节点是固定的,我们现在看到的世界线已经变动。】
也就是说,不管我没有和楼砚一起出门,他都会在今天遭遇车祸。
而我接下来的选择将会直接影响未来。
手术结束的楼砚也被转到了高级病房,就在楼振东隔壁,两父子整整齐齐。
真是地狱笑话。
据肇事司机自己描述,他驾驶货车下错高速出口,误入城市路段。
因为长时间疲劳驾驶导致注意力不集中,这才导致了这次意外事故。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医院楼梯间,易向松好整以暇地命令我除掉楼砚。
「别忘了你妈还在我手上,守口如瓶对大家都好,只要完成任务,我保证让你们一家团聚。」
「听说今天楼砚帮你复学了,看来他对你很满意啊。」
他油腻淫邪的目光像毒蛇一样令我作呕。
易向松无非是想借刀杀人,让我做替罪羊替他除掉夺权路上的最大障碍。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冰冷的运行声。
楼砚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而我只需要拔掉氧气管,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弹幕的氛围也不太好。
【一周目唐柠照做,结果导致楼砚大脑损伤变成了植物人,自己则彻底失去庇护沦为易向松的玩物,等楼砚康复的时候,唐柠已经染上花柳病去世了……后来楼砚才会黑化成反派,到处寻找唐柠的替代品,遇到了女主。】
【可惜女主才是作者亲女儿,炮灰女配只能不停被虐……明明他俩差一点就能互相倾诉了。】
【一个超绝钝感力,一个闷骚死傲娇,补药 BE 啊呜呜!】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楼砚苍白的脸庞,不合时宜地开始幻想。
「如果我们能正常地相识相处,现在应该是好朋友了吧,也许之后还有机会发展成情侣呢,其实你挺好的,就是嘴太硬了哈哈。」
「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妈妈在天上该急得团团转了,我也很爱我妈妈ţűₜ,但为了她而伤害无辜的你们,我现在做不到。」
「话说真爱之吻能唤醒王子吗?可我早上吃了大葱,还是算了。」
都怪作者给我的人设就是胸大无脑。
既要保证楼砚的人身安全,又要保留我的存在价值,以至于易向松不敢轻易对我妈妈下手。
除了楼砚立刻苏醒,我一时还真想不到两全的破局之法。
只好寄希望于玄学。
我凑近楼砚耳边低声保证:「只要你现在能醒,就算变成傻子我也照顾你一辈子。」
奇迹会降临吗?
当然会,因为这是个毫无现实逻辑只为了大爽特爽的狗血故事。
一条巨幅黄金弹幕突然在眼前炸开。
【路过的好心人送出复活卷轴。】
下一秒,楼砚睁开了眼。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正想叫医生,却听见他哭丧着脸委屈喊我。
「妈妈……痛痛……」
好消息,楼砚醒了;坏消息,他真成了傻子。
我恨我这张乌鸦嘴!
8.
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楼砚出院了。
虽然暂时回到了六七岁时的智商状态,但医生保证,楼砚一定会康复。
经过楼振东的私人律师团评估后,我被正式委托成为楼砚疗养期间的代理监护人。
易向松夺权的计划暂告失败,但他仍在暗处虎视眈眈。
而我,唐柠,未婚未孕喜当妈。
楼砚倒是很好养。
除了日常的生活,他每天还要接受来自特级医师的一对一康复指导。
大概是从小接受鼓励教育,每次会面结束,他都会向我索取拥抱和亲吻。
「姐姐,抱!」
楼砚张开双臂,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撞进我怀里。
一米八的大号儿童楼砚弯着腰,亲热地蹭着我的锁骨,像只吸木天蓼的缅因猫,黏黏糊糊地撒娇。
「还要啵啵!」
我只好捧着他的脸,例行公事般狠狠在他额间吧唧一下。
楼砚却还不满足,抱着我的胳膊晃来晃去。
「姐姐,还想吃蛋糕……」
我好不容易找准时机扯开他,捏住他的鼻子。
「不可以,你刚才已经吃了三块红茶千层了,等会儿就要吃晚饭了。」
弹幕却很溺爱。
【吃!吃大份的!】
【孩子乐意吃酒吃点呗,咱不差钱。】
【我是奶龙,我同意楼砚再吃一块蛋糕。】
就连楼砚也可怜巴巴地不停冲我眨眼,大有落泪的架势。
「那,那就再吃半块……」
「好耶!」
要说最艰难的环节还得是洗澡。
楼砚曾经是校游泳队的王牌选手,可现在却极其怕水。
自从他自己用淋浴差点被呛死,我就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待在浴室了。
我让男护工帮忙,搂砚却扒着门框尖叫着只要我。
一边哭一边问,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哎,都怪我母爱泛滥,耳根子太软。
「嘎嘎……」
楼砚下身围着毛巾,乖乖地坐在浴缸里玩鸭子玩具。
我则像个身经百战的搓澡大妈,任劳任怨地给他搓背按摩。
万幸的是他明白简单的指令,能自己清洗擦拭隐私部位,不至于让我更加尴尬。
沾满泡沫的浴球划过腰间,楼ţûₘ砚一抖,随即哼哼唧唧地缩了缩脖子。
我心无旁骛,只把楼砚当做下锅烫毛的年猪,搓洗动作不曾停歇。
再抬头时,楼砚已经咬破了唇,眼角绯红,像是哭过。
我连忙询问:「怎么了?哪里痛吗?」
他却没说话,垂眸拉着我的手游曳至湿透的毛巾之下。
热意穿过我的四肢百骸。
楼砚眼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茫然,他吐气如兰,本能地向最信任的人寻求帮助。
「姐姐,难受,帮帮我……」
9.
在我爸还没染上赌博的很久以前,他常带我去河边野钓。
他负责钓,我负责捞。
肥硕的草鱼在抄网里扑腾,偶尔会弹到地上,年幼的我就直接用两手抓握。
我记得鱼鳞皱起的层次,还有鱼尾滑腻的触感。
此时此刻,这尾鱼就在我手中吐着泡泡,挣扎跳动。
……
直到浴缸里的水彻底冷却,我的意识才回笼。
仓皇给楼砚披上浴袍,我左脚绊右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弹幕已经彻底炸了。
【不要打码!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会员不能看的!】
【哈哈哈女配已经开始搜索清心咒并大声朗读了,看来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话说楼砚不会又在演戏吧?唐柠逃跑的时候我怎么好像看见他笑了呢?】
楼砚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宽肩窄腰青春男大啊!
我把被子蒙过头盖住脸,希望自己立刻睡着,否则脑海中就会一直想起荡漾的水波和起皱的手指。
次日,楼砚依旧亲亲热热地喊我姐姐。
我只好心里默念着罪过,祈祷着以后恢复智商的他能选择性失忆。
本以为疗养期间易向松会绞尽脑汁捣乱。
可楼砚出院后他好像就被什么麻烦的事占据了精力。
只联络过我一次,要求我跟紧楼砚,随时待命。
我再次默念祈祷,要是美团膨胀外卖神券能把易向松炸死就好了。
10.
医生亲自叮嘱,多带楼砚体验新环境能促进他的康复。
于是我们白天就在省内短途旅行,来不及返程,就在外面过夜。
不是每个酒店都有总统套房,鉴于楼砚情况特殊,大多数时候助理帮忙订的都是双床房。
偶尔也有翻车的时候。
某次因为突发特大暴雨无法返程,我们只能在外滞留。
正巧碰上假期高峰,助理订不到合适酒店,只好让我自己想想办法。
我四下观望,心一横,干脆背着露营装备进了情侣主题酒店。
楼砚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好奇地左看右看,当然我也是第一次。
听说这里的摄像头比科目二还多。
我俩不敢洗澡,简单刷牙之后就开始在床上搭帐篷铺睡袋。
入住的正好是个监狱主题的房间。
除了被铁笼包围的惹眼红床,墙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道具。
楼砚的脸有些红,眼睛也格外亮,指着一条皮鞭向我虚心请ŧŭ⁷教。
「姐姐,这个是打人用的吗?」
为了保护楼砚的纯洁心灵,我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怎么会呢,那个是马鞭,姐姐喜欢骑马,所以选了这个房间。」
他又指着铁笼:「那这个呢?」
我:「是马厩。」
他指着手铐:「这个?」
我:「是串起来的马蹄铁。」
楼砚望向茶几上的麻绳,我率先抢答。
「套马杆的汉子用的的绳子。」
弹幕爆笑,犀利点评。
【摄像头后的老板听了都要翻白眼哈哈。】
11.
楼砚的智商状态就仿佛薛定谔的猫,无法准确观测。
尽管医生一直保证他在恢复,可在我面前,楼砚的自理能力反而倒退了几岁。
现在不仅白天要黏着,晚上都需要我哄睡。
有好几次我看着大灰狼小白兔的幼稚绘本,自己眼皮打架先失去意识。
第一次从楼砚怀里醒来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枕着他的胳膊,右手按着他的胸口,左手摸着腹肌,腿还挂在他身上。
万幸,大草鱼还在抄网里。
我轻手轻脚起来后才记起昨天好像做了梦。
梦里的楼砚小声叫着我的名字,俨然一副正常人的模样。
他缱绻地描摹我的眉眼,大拇指在我的唇边停留了很久,可终究什么也没做。
梦境的最后他轻声说:「姐姐,晚安。」
还沉浸在回忆中,就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闭着眼连翻了好几个身的楼砚掉下了床,正捂着脑袋狼狈哀嚎。
果然眼前的才是现实。
楼砚那么死装,真恢复了是绝对不会再让我看到他如此呆萌的一面的。
嗯,绝对不会。
12.
我在爬山的时候捡了条小土狗,赐名来财。
楼砚突然玩心大发,说要玩过家家。
「我是爸爸,姐姐是妈妈,来财是我们的小孩。」
我不赞同。
「我是妈妈,你俩是小孩,来财是你异父异母的兄弟。」
楼砚又不嘻嘻了。
「因为它,姐姐都不陪我了!」
弹幕集体倒戈。
【来财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欺负它!】
【楼砚身为嫡长子恃宠而骄蓄意争宠,即刻剥去太子服制,打Ṫû₈入冷宫。】
【皓月朗朗,皓月苍苍,凡我弟子,汪汪汪汪!】
楼砚开始单方面和来财冷战。
不是藏玩具就是偷狗粮。
小狗不会说话,但知道人不会真的欺负它,尾巴依旧摇成了螺旋桨。
楼砚一拳打在棉花上,彻底泄气了。
来财并没有真的帮我招来财运,不过倒是替我验证了某个猜想。
这天傍晚,我们照例出门遛狗。
由于上次我随口胡诌喜欢骑马,楼砚就真的要求助理在庄园后开辟了马场。
这几天施工完毕,住家教练正在引进马匹。
我们便顺道过去看了看。
来财是边牧和土狗的串串,兴奋得一个劲转圈扑咬。
为首的汗血马性格暴躁,被激怒后猛然挣脱了教练的束缚,直冲来财奔来。
沉重的马蹄即将落下,然而楼砚的动作比我更快。
他飞身向前敏捷地抓住笼头,愣是强行把汗血马转了个方向。
暮色中,楼砚嘴唇紧抿,眼睛闪烁着幽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下一秒他便眼泪汪汪,摊开蹭破皮的手掌冲着我委屈道。
「姐姐,痛痛。」
下意识的本能是无法伪装的,我终于确定楼砚是在装傻。
13.
隔天我便谎称失眠,找医生要了安眠药,并毫不遮掩,当着楼砚的面把药下进了睡前牛奶里。
「姐姐放了什么东西?」
「是方糖呀。」
楼砚罕见的有些抗拒,躲闪我咄咄逼人的目光。
「今天可不可以不喝呀?」
「为什么?难道你不听姐姐的话,讨厌姐姐了吗?姐姐好伤心。」
「当然不是!」
「那就乖乖喝了,姐姐再给你讲故事。」
楼砚只好照做。
我靠在床头,一边讲故事一边频繁掏出手机看时间。
二十分钟后,楼砚终于闭上了眼睛。
小声叫他的名字,见其没有反应,我长出一口气,趴在他炙热的胸口倾诉。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可是你一天不恢复,我就一天不敢告白,要是别人觉得我有恋傻癖怎么办?」
「只能这样解渴,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我的手指往他睡衣下探去。
楼砚的身体瞬间僵硬,小腹紧绷,就连脖子都伸直了。
我一边抚摸一边在他耳边吹气。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半的事吗?」
我起身跨坐在他腰间,楼砚也随之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我狠狠往他爷爷的爱人上一掐,在他的惨叫声中破口大骂。
「让你骗我!」
「世界上能两次把宠物钙片吃出安眠效果的,就只有你了!」
14.
【哈哈哈哈哈哈笑拉我了,这什么对抗路情侣啊互相下套。】
【所以唐柠知道医生和楼砚串通,故意放出烟雾弹,即便没药效楼砚也得装睡,刚好让唐柠试探确定猜想。】
【宠物钙片立大功!】
楼砚跪在床脚,低头认错。
而我冷漠地端坐床头,抱着被吵醒的来财平复心绪。
「你什么时候完全恢复的?」
楼砚小心地瞥我一眼,又立刻垂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嗫嚅道。
「浴室那天……」
「医生说可能是强烈刺激正好把堵塞的血管冲开了……」
抓草鱼就能治病的话要医生干嘛!
我又羞又气,猛地抓起枕头砸向他。
吓得刚睡着的来财又一个激灵。
「那你不早点说!耍我很好玩吗?」
楼砚愣是没躲,被砸中脸,鼻尖红了一片。
再说话时声音也有些沙哑。
「不是耍你……怕你知道了不要我了……」
「我车祸后才了解易向松要挟你的事,前段时间一直在行动,你妈妈也解救出来了,她没受伤只是被关久了有点虚弱,还在医院休养。」
「我想等她好了再告诉你,你就不会那么愧疚。」
「对不起姐……唐柠,我不该因为私心骗你那么久。」
这下轮到我说不出话了。
原来自从恢复后,楼砚便利用和医生单独会面的时间处理楼氏事务。
事实上楼振东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了。
不过楼砚为了混淆易向松的视线,并没有对外发布消息,反而利用自己失忆降智的假象制造楼氏后继无人的印象。
他一边Ṫű⁷隐藏锋芒,一边指使父亲留下的心腹行动,易向松及其党羽都被彻底清扫。
弹幕急得不行。
【误会解开了,赶紧亲嘴吧!】
【好草率的商战……蒜鸟,高辣文要什么权谋,我要看亲嘴!】
【搞快点!我会员要到期了!】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从育儿频道转到了偶像剧场。
只好先给自己找台阶下。
「你起来吧,其他的事……等我明天见过妈妈再说。」
楼砚却不肯起身,执拗又隐忍地咬着唇,一副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美人计加苦肉计双管齐下。
我顿时没了脾气,别扭地示好。
「好了好了,原谅你了!」
楼砚终于抬起头,表情却有些尴尬。
「姐姐,我脚麻了,可不可以拉我一下……」
「滚!」
15.
好赌的爹也被楼砚顺手救了出来,楼氏的律师团正在协助妈妈准备离婚官司。
她在高级病房里哭着和我道歉。
「柠柠,妈妈对不起你,如果早点和那个混蛋断了,你就不会被坏人欺负了!」
我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地转了个圈展示。
「我没事,坏人刚要欺负我就被好人截胡啦,看我还胖了好几斤呢!」
妈妈却哭得更凶了。
「我都听隔壁的大哥说了,你跟了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不是打就是骂,每天都被强迫吃大葱卷煎饼!」
这谁传的谣言啊!
等等,我妈隔壁的大哥,不就是楼砚他爸嘛!
护士带妈妈去抽血,我想了想,还是敲响了隔壁的病房。
开门的是垂头丧气的楼砚,楼振东则精神饱满地倚靠在床头,含笑看着我。
「我有点事想问楼总。」
「你问吧。」
「那天为什么指名要我?」
我不相信楼振东这样的大佬会见色起意,更何况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反而是楼砚,第一次见面就告白,还整天想些黄色废料。
果然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楼振东没直接回答,反而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楼砚。
「我认得你的脸,在我儿子床头柜那叠照片里。」
随着楼振东的叙述,楼砚的脸越来越红。
「他每天都捧着看,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一看就是在单相思。」
「本来是想等我回国再和你解释,谁知道易向松下手这么快,楼砚这个笨蛋,又以为我也看上了你要搞强制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小姑娘你说,我会是那种人吗?」
被戳穿心事的楼砚梗着脖子顶嘴。
「怎么不是,你当年追我妈不就是又争又闹还抢婚嘛!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搞黄昏恋!」
「臭小子!你说我ťŭ₉啤酒肚秃顶的事还没过去呢!你等着过唐柠妈妈那关吧!」
「你乱说什么了!」
「有本事自己去问,看她会不会拿墩布把你打出来!」
「臭老头!」
「死小孩!」
我被吵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连连劝架。
「好了,都别吵了!楼砚你先出去,别刺激你爸了!」
楼砚还想解释,被我一个眼刀吓了回去。
等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我向楼振东坦白了易向松命令我监视楼砚的事。
「虽然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但这些天的相处,确实有了感情。」
「我知道您可能看不上我这样的平民出身,但我还是想争取和楼砚在一起。」
「先跟您说声抱歉,接下来我可能也会又争又闹还抢婚。」
空气静默一瞬,楼振东捶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反对你们在一起了?」
「不但不反对,还双手双脚赞成,毕竟十五年前他妈妈就想认你做媳妇啦!」
16.
楼砚开车送我回学校。
自从危机解除,我就搬回了学生宿舍住。
一路上他都欲言又止,想问不敢问的样子。
没办法啊,只能我主动了。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见过?比你喝醉酒那次更早。」
「……是。」
十五年前,楼砚的爸妈带他去农家乐吃饭。
小楼砚一个人溜出去玩,掉进了池塘,被一对钓鱼的父女救了起来。
女孩还给他做了人工呼吸。
自此生死一劫,向来不会憋气的楼砚竟然学会了游泳。
吃各种补药食谱都不见效的瘦小的身体也如雨后春笋般成长迅速。
楼砚妈妈觉得那个女孩是贵人,所以给女孩爸爸包了个大红包,不仅问了名字,还开玩笑说要给他们定娃娃亲。
只是后来女孩爸爸开始赌博,为了躲债举家迁徙,从此失去消息。
毫无疑问,这个女孩就是我了。
「还好那天带了个大抄网,你又瘦的跟猴一样,要不真捞不动你。」
我摸着下巴回忆。
「不过我从来不知道还有红包这回事,大概从那时候开始,我爸就起了贪念吧。」
果然, 小说里的角色会因为各种离谱的巧合重逢。
楼砚却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打起直球。
「车祸那天, 我还有句话没说完, 唐柠,我喜欢你。」
我一点也不惊讶,解开了安全带。
楼砚以为我要下车,急得连连锁门胡言乱语。
「来财还在我手上,你再讨厌我也得为孩子的将来考虑考虑!」
我越过中控台,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 直视他闪烁的眼睛。
「我知道,我也是。今天没吃大葱,所以——」
「楼砚,闭眼, 我要亲你了。」
17.
相拥亲吻的情侣上空,密密麻麻的弹幕献上祝福。
【好耶!是 HE!弹幕队立大功!】
【纯爱党不语,只是留下 99。】
【走吧姐妹们,去往下一个世界继续助攻有缘人。】
【有爱不死!】
番外▪唐柠的恋爱日记
1.
楼砚想带来财去参加狗狗障碍赛,每天在家训练它听指令。
「来财,来,来财,来……」
我情不自禁地晃起了脑袋, 脱口而出。
「我们这的憋佬仔,脖子上喜欢挂玉牌……」
楼砚说不练了,要带我去买六合彩。
2.
我强迫楼砚陪我看恐怖片。
片不重要, 捉弄他才是我的目的。
一个半小时后, 红着耳朵的楼砚和满面春风的我出了影院。
半夜,我从噩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觉得不对劲。
脚底怎么都热不起来,仿佛被一双鬼手抓着。
吓得我狂喊楼砚。
他睡眼惺忪地开灯起身一看。
「笨蛋, 被子横过来了。」
楼砚把我冰凉的脚卡在他小腿间, 暖意自皮肤交汇处流转。
「睡吧, 有我呢。」
呼, 自己吓自己。
我再也不看恐怖片了。
3.
我在专柜试妆,楼砚等了一个小时觉得无聊,先带来财去宠物乐园玩。
十分钟后,他给我发消息。
「快来吃瓜!有大新闻!」
我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涉黄又涉黑, 特刺激, 你不来肯定后悔!」
我被吊足了胃口,脖子上的围布都没摘都冲了出去。
上楼一看, 一只黑柴和一只柯基在打架。
……ţú₌
楼砚今天不许上床睡!
4.
因为咳咳的姿势和频率,和楼砚吵架。
一气之下甩了他一巴掌ƭŭⁱ。
他一声不吭, 用梳妆台上的爽肤水给我擦手。
「好了,接着打吧,又解气又护肤。」
他绝对又爽到了!
5.
楼砚毕业了,我请假去给他送花。
大一的学妹要采访他, 他不太情愿, 觉得浪费时间。
我说可以让人家帮我们拍合影,他答应了。
学妹走后,我问他。
「你觉不觉得她的眉眼和我有点像?」
「并不觉得, 你是独一无二的。」
「嘴这么甜,怎么在我妈面前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我紧张嘛!都怪我爸乱说,现在每次去拜访阿姨都让我我吃大葱。」
……
我决定把婚礼上的手捧花也改成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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