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错过

上午我刚和贺之轩领完离婚证，下午他就带着女儿坐上了飞回江城的飞机。
看着手中的离婚证，这就是我和他五年婚姻的所有。
我卖了青川的房子，也辞了工作。
至此我在青川最后的痕迹也没了。
在回老家的高铁上接到了女儿的电话。
她问我为什么没跟着他们一起回江城。
我微笑着回答。
「不是你哭着喊着不要我这个妈妈了吗？」
「你放心，你很快就有新妈妈了。」

-1-
回到老家，就看见奶奶拄着拐棍站在门口张望。
旁边跟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我。
以前的我看到孩子都会开心地上去抱抱。
可是现在，我不喜欢孩子了。
奶奶告诉我这是邻居奶奶家的孙女。
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意外去世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就送到乡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燃起同情，但还是不喜欢孩子。
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阿姨，你长得真好看。」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搭理她，扶着奶奶走回屋里。
邻居奶奶过了一会来领着小女孩回家了。
半夜，门口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我打开门看见邻居奶奶被抬上救护车，小女孩一脸鼻涕一脸泪地站在后面。
后来小女孩被警察带走了。
两天后，奶奶唉声叹气地告诉我，邻居奶奶心脏病发，没有抢救过来。
我突然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心里有些惋惜。
我问奶奶：「那个小姑娘呢，除了葛奶奶还有其他亲戚吗？」
奶奶想了想，告诉我她好像有个表叔在隔壁县城。
我放下心来，起码以后小女孩有个地方住。
第二天早晨，我打开房门，看见小女孩瑟瑟发抖地坐在隔壁的门口。
显而易见，小女孩的亲戚不愿意收留她，把她送了回来。
奶奶看着我的脸色，告诉我，她想收养这个女孩。
我没有说话，拉着小女孩去派出所问了情况。
最终，我给她办了手续，从此我家的户口本上，多了一个叫姜月儿的女孩。

-2-
经过一个月的折腾，我在老家定了居。
月儿本来是个很开朗的女孩，但是家人一个个地离去，给她带来不少影响。
她从一个爱笑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沉默古板的人。
虽然小小年纪，但是越来越老成。
会看我的眼色，帮我做家务，也会跟着奶奶一起下地摘菜，帮她拎着篮子。
每次看到月儿这么懂事，我都会想起我那个远在江城的孩子。
那个贺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贺云朵。
贺云朵想吃肉了，就会有人给她送一个牧场。
贺云朵想游泳了，也会有人送给她一个酒店。
月儿经常会半夜哭着问我，以后会不会不要她。
我将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回答：
「不会，妈妈想开心地过一辈子，不想让身边人伤心的。」
「所以，月儿，妈妈会让你一直开心的，你相信妈妈吗？」
她沉默许久，用力地抱着我。
「妈妈，月儿会一直陪着你，月儿也想让妈妈开心。」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
月儿也一天天长大。
七岁那年，月儿上小学了。
这么多年，我每天接送月儿，风雨无阻。
我牵着月儿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儿一路上很安静。
有时看见别的小姑娘朝爸妈哭闹，月儿只会轻轻一瞥，告诉我做人要冷静。
我失笑，月儿如今越来越成熟了。
刚走进小院，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朝我飞奔过来。
「妈妈！」
我往后退了退，月儿拉住了差点摔倒的小姑娘。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抬头看向坐在奶奶对面的男人，「先生，你们应该是走错了。」
贺云朵顿时号啕大哭。
我看着奶奶，奶奶一脸无奈地将月儿拉进屋里。
刚回到家乡那年，我就告诉过奶奶，我以后不会再和贺家联系了。
奶奶知道我的那些过往，没有多问。
后来有了月儿后，奶奶几乎不会再去想，那个脾气有点坏的曾孙女了。
贺之轩走到我面前，盯着我，一声不吭。
我往侧边让了一让，把门留给他们，意思是让他们赶紧走。
贺云朵看见月儿走进屋里，抹了抹眼泪，抱着我的腿。
「妈妈，我好想你，你和我们一起去江城好不好。」
我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拉起她的手走向外面。
转头看向贺之轩：「贺先生，外面聊吧。」

-3-
我看着贺之轩熟悉的脸，想起了我们的过往。
以前的一切，像是小说里的故事一样，有趣且无聊。
我的爷爷和贺之轩的爷爷年轻时是战友，据说当年爷爷因伤提前退伍，是因为救了贺之轩的爷爷。
所以爷爷去世前，我们家与贺家的来往十分密切。
我大学毕业那年，据说贺之轩在江城打了某家的少爷。
贺家怕那家人找麻烦，就安排贺之轩到青川待一阵子。
那天，我接到爷爷的电话让我去机场接一个人。
刚毕业的我忙着到处找工作，一天面试下来，早已没了精气神。
来不及洗漱，我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往机场赶去。
等我到时，贺之轩已经一脸不耐烦地在门口等了好久。
他坐在台阶上，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觉得一天的疲惫消失了。
一个骄阳似火的少年，最是容易让人动心的。
暗恋，对我来说，只是在追逐一次比一次更接近他的可能，但终究到不了梦想的终点。
我知道我们两家之间的差距犹如一条鸿沟，可还Ṱṻₖ是抑制不住的心动。
贺之轩和爷爷奶奶在老家住了半月后，觉得太无聊。
没过多久，爷爷打电话告诉我，贺之轩要到市里来，想让我帮他找一间房子。
我知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与贺之轩的生活习惯总是不一样的。
奈何那段时间太忙，直到我在家门口看见贺之轩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
贺之轩倒是没说什么，知道我是一个人住后，大咧咧地拉着箱子住进了我租的房子里。
在和贺之轩住的一段时间内，我知道了他有一位小青梅。
这次来青川，也是因为他的青梅被酒醉的朋友调戏了两句。
他气不过，将那人打了一顿，只是那家人的关系有点硬。
无奈之下，贺家只能安排他先来青川，后面再托关系向那家人求和。
青梅竹马的爱情，令人十分羡慕。
而我作为一个路人，会经常听见他们的恩爱，冷战，争吵。
贺之轩在青川的三个月里，我的房子里处处留下了他生活的痕迹。
那天，我知道贺之轩又和他的青梅吵架了，以为他会早睡。
刚打开门，就看见躺在地上的贺之轩，我赶紧将他扶到沙发上，去厨房给他倒水。
贺之轩迷迷糊糊地将我圈在怀里，质问我为什么要带他回家。
混乱中，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犯了错。

-4-
我仍记得他醒来的眼神。
冷漠，甚至是狠戾。
仿佛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虽然谈过恋爱，但是这种事也只和他做过。
那天我在他的冷酷眼神中，不顾身上的酸痛，落荒而逃。
那晚，他的口中叫的是别人的名字。
如此的缠绵悱恻，哪怕我们结婚的那几年，他也没这么叫过我。
可真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5-
奶奶家门口有一棵大树，夏天的时候，树下有很多人乘凉。
而此时正值深秋，除了飘零的落叶，只有空气中的冷寂。
我和贺之轩站在树下，身后是一片枯萎的景色。
「你想说什么？」贺之轩直直地看着我。
「离婚协议的内容，你都忘了吗？」
「什么意思？」
「我们的婚姻在四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这些年，我按照离婚协议上的内容，从来没有找过你。
「而且，以云朵的态度来看，你们经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我。
「当初分开时，她才三岁，不可能一见面就能认出我。」
贺之轩向前走了一步，转头看向一旁玩耍的贺云朵。
「是爷爷经常提醒她，还将你的照片拿给她看。」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家。」
贺之轩微微一笑。
「我们去了市里的房子，才知道你把房子卖了。
「所以我带她，来老家找你。Ťū́⁼」
我闭了闭眼，开口道：「你知道，这个地方不欢迎你。
「这次就算了，你赶紧把她带走吧。」
我是个严母，这些年贺云朵早就被贺家宠坏了。
要是相处久了，更加不会喜欢我，不如让她现在离开。
贺之轩没有说话，拉着贺云朵离开了。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
过了两天，月儿告诉我，贺云朵转学过来了，还和她一个班。
我知道后，坐在门前思考了一下午。
没关系，我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不能因为他们两个打乱了我的步伐。

-6-
我的家乡不是十分发达，但是对于久居城市的人来说，也算是一个世外桃源。
之前因为婚姻，我停掉了工作，专心地做一个家庭主妇。
但是现在的我，想用自己的双手挣一个更好的未来。
所以我在老家，开了一家民宿，一间餐厅，一间清吧。
随着更多的人来到这里，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经常有一些网红来我的店里打卡。
既然贺之轩没有告诉我转学的事，我也就当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贺云朵被司机送到了我的店里。
司机告诉我贺之轩这几天出差了。
贺云朵不像上次那样任性地要拉着我走，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写作业。
在我的默认下，司机每天都会将贺云朵送过来。
贺云朵长得很像我，但是脾气，性格简直和贺之轩一模一样。
小时候的她，睡觉是要我抱的。
就连吃饭喝水都要我亲自喂，别人的她碰都不碰。
看着她肉乎乎的小脸，和甜甜的声音叫我妈妈。
我觉得之前受的那些苦，都不足挂齿。
但是当她知道自己可以不依赖我的时候。
她学会了撒谎，学会了朝我发脾气。
甚至在我面前告诉我，她喜欢穿得光鲜亮丽的吴阿姨。
在吴亦告诉她江城的富丽堂皇后。
贺云朵生气地质问我：
「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我和爸爸留在这个穷地方，我要吴阿姨一起去江城。
「我不喜欢一个天天待在家的妈妈，我要吴阿姨天天带我去玩。」

-7-
月儿很懂事，知道我不喜欢贺云朵，每次看到她都客客气气的。
哪怕奶奶有时会偏爱一点贺云朵，她也不说话。
奶奶曾经告诉过我，月儿私底下问过她，贺云朵的爸爸是不是欺负过我。
不然为什么每次，我看向贺云朵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月儿解释我和贺之轩之间的关系。
月儿知道我曾经的梦想是做一名舞者。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做成。
后来，月儿找到我，告诉我她想去学习芭蕾舞。
「妈妈，你曾经的梦想，月儿替你完成。」
七岁是学芭蕾舞的好年纪，月儿很认真，从来没有说过苦。
月儿经常会抱着我，告诉我，她非常爱我。
我想起贺云朵曾经哭着闹着告诉我：「我讨厌妈妈，我不爱妈妈，我喜欢吴阿姨。」
就这么一个月后，贺之轩终于出差回来了。
他回来后，仍旧每天将贺云朵送过来。
周围有的邻居认识贺之轩，他们问奶奶，贺之轩是不是想和我复合。
我失笑，否认：
「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破镜难重圆。」
以前的我，会被贺之轩的一举一动牵动心弦。
但现在，我对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我的店开在乡下，这个地方没有大型的商场，没有游乐园，没有太多娱乐的地方。
我以为他们待不了几个月就会离开。
可能有些人就喜欢「热脸贴上冷屁股」。
我经常将月儿抱在怀里，告诉她我爱她。
会哄着月儿睡觉。
会给月儿准备惊喜。
每当这时，我都希望贺云朵发起脾气，告诉我她要离开这里，她依然讨厌我。
可是为什么，她不走呢，为什么贺之轩看着这一切，也是无动于衷呢。

-8-
曾经为了得到贺之轩的爱，和贺家人的认可，我卑躬屈膝了很多年。
那次意外后，贺之轩就回了江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当我知道怀孕时，第一反应是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奶奶还是知道了，奶奶一直是个没有主见的小老太太。
我们家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爷爷当家作主。
奶奶知道后第一时间告诉了爷爷，他们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告诉他们我不打算生下这个孩子，爷爷没有说话，独自坐在门口抽了一晚的烟。
第二天，我就去医院预约了流产手术。
坐在人流室门口的时候，我不停地向肚子中未成形的孩子道歉。
祈祷她可以投胎到一户家庭温馨，父母相爱的人家。
护士叫我的名字时，我承认那一刻我后悔了。
后来贺之轩爷爷和我爷爷赶到医院将我带了回去。
「瑶瑶，爷爷知道你是好姑娘，你爷爷跟我说了之轩做的混账事。
「我也看出来了，你也舍不得这个孩子，听爷爷的，留下来吧。」
我无措地看着贺之轩的爷爷：「那吴亦和贺之轩呢？」
「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吴亦和之轩纠缠这么多年，要能结婚早就结婚了。
「瑶瑶，你不想和之轩试试吗？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我心动了。
是的，我非常喜欢贺之轩。
于是，我答应了他们留下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是爷爷怕我受委屈，坐了一夜的火车找到贺家。
爷爷本来的想法，只是让贺之轩认下这件事，这样就不怕以后有什么流言蜚语。
平心而论，能够嫁到贺家，是我们家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我一切都想错了。
我要承受贺之轩的厌恶，贺家其他人的嘲笑，甚至是吴亦时不时地挑衅。
但我不能在爷爷奶奶面前哭，他们年纪大了，不能还一直为我操心。
整个孕期，我独自煎熬着，忍着孕吐，忍着腿脚发麻，一个人产检。
当看到云朵出生的那一刻，我觉得之前所受的痛苦都不值一提。
贺家也并没有因为云朵是个女孩而不满。
贺之轩也慢慢地关注到我们母女了。
爷爷奶奶知道后，也很高兴，在老家准备了不少东西，说要等孩子百天后带回去给他们看看。
但是爷爷只见了云朵一面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贺之轩陪着我回了老家。
可是偏偏那天，吴亦追了过来。
爷爷看到吴亦一脸泪水地扑到贺之轩怀里。
贺之轩没有拒绝，还吻了她的额头以示安慰。
爷爷生气地上去和他们理论，突然间爷爷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后来爷爷被紧急送到了医院，医生告诉我爷爷这是急性心梗。
没过两天，贺家人和吴家人都过来了。
贺之轩爷爷生气地将拐棍往他身上砸，我没有阻止，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爷爷在 ICU 住了一周还是没有熬过去。
临终前，他让贺之轩答应，他会和我待在青川，不会再回江城了。
贺之轩爷ţų⁾爷痛苦地流着眼泪：「老哥哥，我答应你，之轩会一直陪着瑶瑶留在青川，我一定会对他们祖孙好的。」
贺之轩蹲在床边，握着爷爷的手：「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对她们的。」
爷爷得到应答，终是面带微笑的离开了。

-9-
也许是出于愧疚，贺之轩真的和我在青川定居了，将一大半的工作转移过来。
他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江城，也很少和吴亦联系。
我们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
当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么平静如水地过下去的时候。
吴亦又闯进了我们的生活。
她花高价为云朵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会，请来了云朵所有的朋友和她们的家长。
这一刻，云朵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心中的天平也偏向了吴亦。
那天奶奶有点不舒服，我回了老家，所以不知道宴会上发生的一切。
一个小朋友的家长告诉我，那天云朵开心地叫着吴亦妈妈，贺之轩没有阻拦。
她的声音中带着幸灾乐祸，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一刻，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要了。
没多久，我就向贺之轩提了离婚。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答应了爷爷的，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云朵我也不要了，你们都走吧。」
贺之轩爷爷也来劝我，我坚决地告诉他们，如果不同意，我会起诉离婚。
贺之轩就这么跟我拉扯了一个多月，可是当吴亦找过来时，他痛快地签下了离婚协议。
呵！男人！
他们走那天，我拉着云朵的手告诉她：「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找妈妈了。」
云朵一脸懵懂的看着我：「那我可以找吴阿姨吗？」
我拍拍她的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10-
月儿哭着打电话告诉我，奶奶摔了一跤，送到医院了。
我焦急地赶到医院，月儿和云朵一脸惊恐地抱着我的腿哭。
爷爷去世后，我只有奶奶这一个骨肉亲人了。
那段时间，我放下店里的事，全心全意地照顾奶奶。
贺之轩知道后，揽下了接送孩子上学的事。
我没有拒绝，毕竟我现在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的事。
那天我扶着奶奶在门口锻炼，贺之轩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贺云朵手里抱着一束花，月儿手里拎着一个蛋糕。
「妈妈，生日快乐！」
两小只兴奋地跑到我的腿边。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贺之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贺之轩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姜瑶，生日快乐！」
我收起情绪，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没有扫兴，接过花和蛋糕。
吃完饭，奶奶回屋休息，月儿也走到自己的房间做作业。
贺云朵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今天晚上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我平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贺之轩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将贺云朵拉到车上。
关上车门后，他又走回到我面前：「这段时间，你没拒绝我的好意，我以为我们可以再继续的。」
我盯着他，没有说话。
贺之轩的眼神中有些祈求：「云朵的成长需要母亲，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她可以有很多的妈妈，可我只有一个爷爷。」
贺之轩愣住。
「当年，云朵叫吴亦妈妈的时候，你没有表态。
「所以，我把孩子送给了她。
「而且，爷爷是因为什么去世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贺之轩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开口。
我转身走进屋里。
他伸手，拉住我的胳膊。
掌心冰冷，青筋凸起。
「真的，不可能了吗？」
我抽回胳膊，「贺之轩，我期待了那么多年，你可以低头看看我。
「可你连一个爱意的眼神都没给过我，凭什么会觉得我会给你机会。」
我看着一脸泪水，趴在玻璃上的贺云朵，「以后不要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把贺云朵也带回去吧，她不属于这里。」
贺之轩颓废地走了，贺云朵像是感应到一样，在车上大哭大闹，拼命地捶打窗户。
月儿睡眼朦眬地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
「妈妈，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揉了揉她的头，带着她回屋。
从此山高路远，不复相见。

-11-
当我以为可以回归到正常生活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拉着月儿走到店门口时，看见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
店里一位身穿皮衣的男子，正站在前台争论着什么。
我推开门，看着前台，「怎么了？小陈」
小陈像是看到救星般向我跑来：「姐，他非要找你。」
「先生，是我们店里的菜，不适合您的口味吗？」
男人取下墨镜，一脸惊喜地看着月儿。
我把月儿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慢慢地走到月儿面前，蹲下来看着她：「你长得很ŧú⁼像你妈妈。」
我心一惊，奶奶不是说月儿没有什么亲人了吗？
月儿紧紧地扯着我的衣服，谨慎地开口：「我不认识你。」
男人站起身来，「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聊吗？」
我点了点头，把月儿交给小陈，带他找了个包间。
坐了好一会，男人终于开口：「我叫周郁，是她的舅舅。」
我皱着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郁知道我怀疑他的身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眉眼间与月儿有些相似。
我开口道：「一张照片，也不能证明你是月儿的舅舅，而且据我所知，月儿妈妈是独生女，她家中的亲人都已经去世了。」
周郁又沉默了一会，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这是月儿的外婆。」
我们在包间里坐了一下午，周郁给我讲了一件让人唏嘘不已的事。
月儿的外婆是被他外公骗到青川的。
她的外婆方容本来是一个大学生，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在外打工的许森。
许森长相帅气，又会说些甜言蜜语，很快就追到了方容。
方容毕业那年，本来打算留在本地的，但是许森想带她回老家青川生活。
方容不愿意，许森用了些手段让方容意外怀孕了。
许森知道后，痛哭流涕地抱着方容，祈求她留下孩子，和他结婚。
老家的亲戚朋友也轮番上前劝方容，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和许森这么多年的好，也就点头同意了。
可是来到青川后，一切都变了。
因为方容长得漂亮，许森不让她出去工作，为了孩子，方容只能忍下来。
后来生了女儿许琴，婆家见不是个儿子，也没了之前的好态度。
许森没有什么手艺，只能到处打工，一家人的生活开销都是他一个人扛。
时间久了，许森学会了酗酒，对方容母女非打即骂。
不到两年的时间，方容受不了，提了离婚。
许家不允许方容带着孩子走，她也只能狠下心来，将孩子留给他们。
离婚后，许森更加不务正业，一次酒后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方容知道后，想接回许琴。
可是她的爷爷奶奶经常告诉她，是她的妈妈不要她了，自己到城里享福去了。
导致许琴每一次见到方容，说各种不好听的话。
最终，方容心灰意冷，彻底放弃了这个孩子。
方容回去后，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生下了周郁。
许森去世后，许琴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高中毕业后，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后来许琴ťű̂⁷外出打工时认识了月儿的爸爸。
没过几年，他们就结婚了，然后生下了月儿。

-12-
听着这段故事，虽然没见过月儿的亲生父母，但是我对他们充满了同情。
本来生活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一场意外带走了所有的希望。
周郁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不知道妈妈以前嫁过人，还有一个孩子。
「妈妈这些年，经常会给姐姐打钱，可是姐姐不愿意收。
「后来，她们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半年前，妈妈才知道姐姐去世了，想找回她的孩子。」
周郁抬起头看着我，眼角含泪，「姜小姐，我这次来是想接孩子回去的。」
我一时语塞，月儿的外婆终究比我这个陌生人更加适合。
我的心脏有些发麻，攥了攥袖中的手。
「这件事，我会慢慢跟月儿说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郁脸上一喜，「没关系，多久我都可以等。」
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深夜。
我回到家，看着已经熟睡的月儿。
这几年的相处，我早已把月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睡梦中的月儿，呓语了一声，转身缩进我的怀里。
第二天，我又在餐厅看到了周郁。
见我一个人过来，他好奇地往身后看。
「月儿呢，她怎么没来。」
「今天星期五，她还在上学。」
周郁傻傻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姜小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接月儿放学吗？」
「嗯。」
月儿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我，开心地走过来。
这几年，月儿不似刚开始的成熟，渐渐有了孩童的纯真。
看着一旁笑容满面的周郁，月儿还是有些害怕。
我弯下腰，告诉她：「月儿，这是妈妈的朋友，你可以叫他······舅舅。」
月儿板着一张脸，干巴巴地叫了声：「舅舅好！」
周郁更是控制不住地开心，想亲近月儿。
晚上，我带周郁回到奶奶的小屋一起吃饭。
饭桌上，周郁殷勤地给月儿夹菜。
奶奶一脸古怪地看着我，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吃着Ťų₎饭。
周郁走后，我在厨房刷碗，奶奶走进来，问我和周郁什么关țù⁴系。
我思虑一番，决定将之前的事告诉奶奶。
奶奶听完后，没有说话，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回房间。
看着奶奶佝偻的背影，我的心似被抓了一般。
之前贺云朵在的时候，奶奶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很喜欢这个曾孙女。
后来收养月儿，她更是宠上天。
现在，这两个她疼爱了这么久的曾孙女，都要一个个地离开。
一周后，我拿到了月儿和周郁的亲子鉴定。
晚上，月儿正在写作业，我拿着袋子走进房间。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月儿已经不是很排斥周郁了。
我坐在床上，将月儿抱在怀里，轻声问道：
「月儿，喜欢舅舅吗？」
怀里的月儿点点头，「舅舅对我很好，经常会教我写作业，还会带我去玩。」
我静了一瞬，「那月儿，愿意跟着舅舅走吗？」
月儿没有出声。
我低头看着她，月儿抱着我，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抱着她，月儿真的很聪明，那天应该听到我和奶奶在厨房的对话了。
「妈妈，月儿不想走，月儿想和妈妈在一起。」
「好，月儿不走，妈妈一直陪着月儿。」

-13-
周郁一脸希冀地看着月儿，我刚要开口。
月儿走到周郁面前：「舅舅，谢谢你们，但是我还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周郁像是早就知道一样，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他轻轻地捏了捏月儿的脸：「月儿，你先去玩，舅舅有几句话想和你妈妈说。」
我看着面前的周郁，「对不起，我······」
周郁打断我的话，微微一笑。
「这几天，我在镇子上逛了几圈，你和月儿在镇子上很有名。
「她们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这么用心地教导，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被他夸得脸色微红。
好吗？
可是我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讨厌我。
「对了，过两天，我妈想过来看看月儿。」
······
奶奶和月儿躺在摇椅上，在树下乘凉，我在一旁坐着看账本。
「轰隆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不远处。
后面跟着一辆黑色轿车。
周郁下车后，走到轿车旁，扶着一个中年妇人下车。
看到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这是月儿的外婆。
因为，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妇人看到月儿，瞬间泪如雨下，抱着月儿不停地「宝贝」「宝贝」地叫着。
月儿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走到她们身边，将纸巾递给月儿。
月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等妇人放开她，用纸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看见站在一旁的周郁也红了眼眶。
妇人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感谢。
「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的闺女，这几年辛苦你了。」
周郁面上有些急，「妈，人家有家人。」
妇人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我，「以后你就是我干闺女，你奶奶就是我干妈。」
我一愣，这跟我想象中的怎么不太一样。
周郁贴到我耳边，「我妈就是这样自来熟，你别放在心上，你叫她阿姨就行了。」
奶奶也被妇人的热情吓了一跳。
我缓了缓神，「方阿姨，先坐下来聊。」
一下午，方阿姨一直拉着月儿不停地夸奖。
吃完了饭，方阿姨有点恋恋不舍，拉着月儿又是亲又是抱的。
我试探地问了句：「要不，方阿姨在这住两晚再走。」
方阿姨眼睛一亮，吩咐周郁去酒店把行李拿来。
就这样，方阿姨在镇上住了半个月，要不是周郁爸爸催着回去，方阿姨还想多住一阵子。
我和月儿将方阿姨送到机场。
「月儿，好好听妈妈的话，等放假了，去外婆那里玩。」
方阿姨走后，我看着一起来的周郁。
「你已经来了一个月了，不用上班的吗？」
周郁微微一笑，拉着月儿走向停车场。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后座上昏昏欲睡的月儿，转过头看着认真开车的周郁。
「你妈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斟酌了一番，开口道：「经历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我以为她会郁郁寡欢，甚至对爱情失去希望。」
周郁叹了一口气，「我妈以前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后来她遇见了我爸，就越来越好了。」
「我们周家的男人，可不会去伤害心爱的人。」周郁认真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得心中一跳，没有说话。
后来周郁告诉我，方阿姨离婚后，抑郁过好一阵子，甚至想过自杀。
是周郁爸爸陪着她一步步走出来，又等了方阿姨好几年，才将方阿姨娶回家。

-14-
夏日的午后，蝉鸣不断，暑假正式开始了。
小镇上的生意越来越好，我本来打算带着月儿去看方阿姨的。
但是工作忙不过来，这件事也一直耽搁着。
方阿姨知道后，说过两天会到青川来看月儿，让我不要操心。
周郁已经在青川待了半年了。
我曾问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告诉我他和朋友开了一家公司，现在已经走上正轨，不用他太过操心。
小陈看着正在擦桌子的周郁，挪到我身边。
「姐，周哥天天免费干活，图什么呀。」
我瞥了她一眼，「图包吃包住吧。」
晚上我收拾完前台，把餐厅的门锁上，就看见周郁站在门口等着我。
「我送你回去。」
刚走两步，我停下来，看着他。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了，这半年周郁所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
「你知道我·····」
我还没说完, 周郁开口道：「我知道你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 但是我不在乎。」
「为什么是我？」
周郁慢慢地靠近我：「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这半年的相处。」
「你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认识你之后, 我才知道，除了我妈以外还有如此坚强的人。
Ťù₌「我喜欢你, 很认真地喜欢。」
我抬起头，看着周郁的眼睛，「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也没有再婚的打算。」
我拿着手电筒向家的方向走去，没有管身后的周郁是什么样子。
番外 1
贺之轩和姜瑶离婚后, 很长一段时间都将自己困在工作里。
直到贺云朵来找他, 「爸爸，我想妈妈了，她为什么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回来呢？」
贺之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 只能将孩子送到贺家给他的父母带。
贺之轩本来以为离了婚就可以和吴亦再续前缘。
可是每当陪着吴亦买来买去的时候，他总会想到那个每天在家忙碌的姜瑶。
姜瑶会给他搭配衣服，会做符合他口味的饭菜, 在他应酬回来时, 会给他准备好解酒药。
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这个家里没有姜瑶的生活气息。
和姜瑶离婚一年后, 吴家暗示过不少次想和贺家联姻。
贺之轩总是沉默，后来吴亦受不了, 找到他。
「为什么，你都离婚一年多了, 到底在顾虑什么？」
贺之轩看着吴亦的脸，以前他对吴亦总觉得怎么爱都不够, 可是现在, 他甚至有点厌烦见到她。
吴亦见他半天不说话，语气嘲讽, 「之前不知道珍惜，现在后悔了有什么用？」
是啊！
他后悔了！
番外 2
贺云朵上初中那年, 姜瑶结婚了。
结婚那天，贺云朵去了。
回来之后，贺云朵告诉他, 姜瑶现在很幸福, 笑容也比以前多了。
这是父女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临走时，贺云朵看着贺之轩，「以后，我会陪着爷爷奶奶住在老宅。
「每年的寒暑假，妈妈允许我去她那里。
「您一个人，多保重吧。」
其实贺之轩在婚礼前就去找过姜瑶。
他知道姜瑶嫁的这个人，是她养女的舅舅。
现在的姜瑶比之前更加开心，他没敢出现在姜瑶的面前。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身后一个男人对姜瑶说, 「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
保姆将餐桌收拾好离开后。
偌大的房子里，贺之轩孤单地坐着, 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一张一张翻着。
姜瑶到机场接他的照片。
姜瑶照顾他睡在旁边的照片。
姜瑶认真工作的照片。
姜瑶婚礼上的照片。
姜瑶抚摸肚子的照片。
姜瑶睡在摇篮旁的照片。
······
最后一张是姜瑶和周郁的婚纱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