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叛国将军府的家奴。
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后,我从乱葬岗徒手扒出奄奄一息的三少爷。
彼时他双腿折断,眼睛也被毒瞎,抓住我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握紧,将他背在身后,隐姓埋名做了一对寻常夫妻。
后来他治好腿疾,清除余毒,带领旧部杀回京城,往日的小青梅也找上门来。
我自知身份卑贱,不与他相配,主动递上和离书。
却不想那素来冷面的贵公子,第一次红了眼。
[天杀的!我就知你睡腻了我!]
-1-
我爹死的早,我娘为了养活我,卖身为奴做了将军府的厨娘。
我也跟着进府,做了将军夫人院里的小丫鬟。
夫人性子宽厚,从不苛待下人,又见我年岁与三少爷相当,便让我给三少爷做玩伴。
我进府那年才六岁,见过的同龄人多是村里穿着开裆裤,留着哈喇子的顽童,何时见过三少爷这般冰雪可爱的玉人。
仿佛娘过年才会做的糯米团子,饱满多汁,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而我这么想,也就这样做了。
三少爷捂着脸,炸毛的样子像只红眼的小兔子。
他颤颤巍巍指着我,眼里包着两泡泪。
[大胆!哪来的丑八怪竟敢染指本小爷!]
我还没追究他丑八怪的称呼,我娘就已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压着我给小主子道歉。
她的脊背弯得很低,头紧紧贴在地上。
那时的我尚还有些懵懂,不明白性子泼辣的娘亲,为何要这样惧怕一个孩子,直到再长大些,我才明白。
我们是将军府的家奴,需要依附于主子生存,若惹主子不高兴,他们动动手指就能要了我们的小命。
所幸三少爷年幼,所幸将军夫人是心善之人,见我这般不仅没有责罚,还赏了我一盘宫中赐下的贡果。
[这小丫头好,性子纯真,总算有人能制住这个小霸王了!]
我手捧着贡果,在三少爷愤怒的眼神中,跟娘住进了下人房。
这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里,我跟在三少爷身后,做他的小尾巴,替他收拾烂摊子。
也被他日复一日的厌烦。
-2-
陆三少的顽劣性子,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他三岁启蒙,夫人为他请了京中最有才学的先生,他却抄起砚台,砸破了先生的头;
七岁时,隔壁家的黑犬朝他吠了一声,他便让小厮绑了卖给狗贩子;
十岁时,贵妃省亲,他堵着路朝御辇撒了盆黑狗血;
十五岁时,他为了个春风楼的清倌和永恩侯世子大打出手。
……
歹竹出好笋,肥田出瘪稻,三少爷就应了后面这句。
京城的人都说,若不是他有个好爹,早就被人打杀好几回了。
毕竟提起陆将军,京城没有不敬佩的。
陆家世代为将,陆将军更是难得的英才。
他十三岁上战场,单枪匹马杀入敌营夺了匈奴单于的首级,一战成名。
如今驻守边关二十五载,朝堂也安稳了二十五年。
我没见过将军,但撞见过几次夫人的目光遥遥望向西北,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只是那明艳的眉眼间总是凝着愁绪。
我娘说夫人这么多年从未睡过一个整觉,别人看陆家繁花着锦、圣眷正浓,满心满眼里都是羡慕。
可守卫边疆的人不是她们的丈夫,也不是她们的儿子,没人能理解夫人担忧的心情,三少爷也不能。
他不爱读书习武,夫人都随他,可他与人争斗约架,夫人却会重重打他板子,甚至气急了,还会亲自动手。
陆家一门三守将,夫人早就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不盼三少爷像父兄那般建功立业,只盼他岁岁平安,长乐无忧。
只是有时候上天就是这样,你越期盼什么,它越将你的期盼打碎,碾进泥中。
陆将军叛国的消息传到京城时,三少爷正跟永恩侯世子因为一只蛐蛐打了一架。
夫人不喜他舞刀弄枪,三少爷又是坐不住的性子,便学京中那些纨绔溜街串巷,捉猫逗狗。
永恩侯世子就是这些纨绔中的翘首,也是三少爷的死对头。
将军府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永恩侯世子让小厮压着三少爷的手,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笑得猖狂。
[陆三,你也有今天,有种再跟我抢啊!]
[还有这对招子,爷早就看不顺眼了!]ŧṻⁿ
三少爷猩红着眼,被踩着的双手青筋暴起,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侯府的下人们一哄而上,永恩侯世子亲自灌了他毒药,又生生折断他的腿。
我矜贵如玉的三少爷,就这样像一滩烂泥般丢进乱葬岗中,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3-
或许夫人早就预料到这天,所以在我及笄那日便放了我的身契,还许我带走赏赐的金银。
[阿宁,以后宴舟就交给你了。]
当时我不懂夫人的意思,如今才明白,她是托孤。
因为我是家奴,又与三少爷一同长大,凭着往日的情谊也会为三少爷谋一条生路。
我在乱葬岗等到深夜,确认永恩侯府的小厮走完才敢将三少爷从尸堆里扒出来。
此时他玉白的脸上已经沾满血污,一双手紧紧抓住我。
[阿宁,我没有家了……]
我握紧,将他背在身后,[少爷还有我。]
夫人于我有大恩,便是这十多年的相处,我也要护三少爷周全。
脖颈间落下两行血泪,黏腻、滚烫,惶惶不安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痛哭出来。
我带着少爷混在流民中被赶出京,夜里下过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昨日圣旨来得太快,陆家主仆上百人连大牢都没下,就被拉到菜市场斩首。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有夫人的,也有我娘的,汇集成河铺满了青石板路。
只是短短一夜过去,陆将军叛国的消息就已经没人再谈,如今京城流传的是帝王与宠妃的佳话。
贵妃入宫七年终于有孕,帝王要举全国财力为她建造飞仙台。
流民肮脏晦气,自然要远远逐出。
走出城门的那刻,三少爷回了次头,空洞的眼神望向皇宫的方向。
[阿宁,你说我们陆家护着这样的朝廷,值吗?]
值吗?
看着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我头一次说不出话来。
-4-
江南水灾,北方大旱,我背着三少爷一路逃亡到西北。
从将军府带出来的银子早已花完,可少爷的腿伤离不开药。
我们在城门口蹲守两天,终于在快饿死时有个酒楼的东家心善留下两块馒头。
白面夹着粗糙的高粱面,往日将军府的狗都不愿意吃的东西,我和三少爷吃得喷香。
许是我俩一残一弱太过狼狈,东家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递给我们,[慢慢吃,不够还有。]
我的脸皮早就在流亡中练出来,见杆就爬,[那东家酒楼里可缺个厨娘?]
如今边关会做饭的比吃饭的多,自然是不缺的。
可东家心善,看了眼三少爷绵软无力的腿,还是以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聘了我。
除去给少爷买药,剩下的银钱正好够我们赁间屋子。
边关连年征战,住宿条件简陋,房主见我们两手空空,将自家多出来的草席棉被借与我俩。
[大郎参军五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床棉被你们就先盖着。]
虽说这一路我和少爷同吃同住,他的身子我都看过摸过,但那是事急从权。
他是主我是奴,哪有正经奴婢跟主子睡一张床的道理。
我从外面抱了两捆稻草铺在地上,很有当奴婢的自觉,[少爷自己睡床,我睡地上便好。]
[嘭——]
原本坐在床边的少年突然跌在地上,破烂的衣衫遮不住残腿,原本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
[我如今就是个眼瞎腿残的废物,有何脸面霸占整张床,而且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再叫我少爷。]
我看着他脆弱的神色,虽眼瞎但依然潋滟的脸,脑中又想起年少时咬过的糯米团子,心里的话也跟着脱口而出。
[不叫少爷,那不如我叫你……相公?]
少年怔愣着抬起头,耳尖倏然染上绯色。
-5-
我说完其实就后悔了。
天上的皎月陷入泥中也不是凡人能染指的存在,更何况三少爷早已定亲,若没有抄家的事,他应该已经和荣安郡主成亲。
我讪讪将他扶起,[奴婢的意思是,边关人多眼杂,隐姓埋名以夫妻相称更能避人耳目。]
[嗯。]
少年低垂的眸子闪过懊恼,[你可以唤我三哥。]
做兄妹总比做夫妻好,我知道他对我又心生厌烦,不敢再提称呼的事。
此后世上没有陆家三少陆宴舟,只有边关破败小院里的瞎子晏三。
鸿运居是边关最大的酒楼,听闻从前陆将军在时就爱吃里面的红烧蹄髈和醉鹅,如今换了守将,鸿运居的生意也淡了下来。
我在后厨帮工,不光是给大师傅打下手,采买的活计也交给我。
采买就意味着油水,我不克扣东家的银子,但每次买肉时都会让屠户送我两根猪骨。
手臂长的大骨从中间敲开,里面是满满的骨髓,用清水熬煮两个时辰,汤汁都是奶白色。
我盛走三少爷的份量,剩下都孝敬师傅和东家。
骨汤滋补,猪骨又便宜,东家喝了两次就从中看到了商机。
没过两天鸿运楼门口就支起大锅,从早到晚开始熬汤。
一碗骨汤只卖一个铜板,便是廊下讨饭的乞儿也能买得起。
这个冬天匈奴两次进犯,虽没打入城中,但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
原来的一口锅变成两口锅、三口锅,一个铜板也变成半个铜板,没有铜板。
东家的肚子跟他的钱匣子一样慢慢变瘦,我开始担忧自己的工钱。
东家端着汤碗哈哈大笑,[你这贪财的小丫头,放心少不了你兄长的药钱!]
我从不觉得贪财是什么坏事,而且少爷解毒治腿都需要银钱。
转眼开春,我也打听到能给少爷解毒治腿的大夫了。
听闻那人是宫里出来的御医,因为得罪贵妃娘娘被贬西北。
我用十碗猪骨汤从乞儿那打听到他的下落。
[阿宁姑娘,您要找他得赶紧去,我瞧那郎君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8-
贵妃娘娘养的狸奴性子娇贵,只吃得下东海鱼翅,北境燕窝。
为了它的吃食,每日都有数名将士快马加鞭从东海、北境赶往京城。
稍晚半日,那狸奴就要上吐下泻。
崔钰就是撞上了这样的日子。
他治人是好手,对狸奴却是束手无策,原本就奄奄一息的小宠,被他两针扎下去差点丢了半条命。
贵妃娘娘盛怒,命人打烂他的双手流放边关。
西北距京城三千里,他到边关时,双手早已溃烂流脓,整个人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看着破庙中跟死尸无异的男人,犹豫着要不要带他走。
这人手都废了,还能救少爷吗?
可希望在前,就算只有一成我也得试试。
男人被我背回住的地方,因着只租了一间房,我只能将他放在三少爷旁边。
[他是谁?]
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被占了地盘的三少爷像一只炸毛的小兽,空洞的眼神凶巴巴地瞪着我。
我知他受伤后缺乏安全感,耐心的安抚,[是给您治病的郎中,如今伤了手,且等他养养可好?]
三少爷不是不讲理的人,尤其这人还关乎着他的伤势。
只是,他摸索着拽住我的袖子,[你睡哪?]
在边关的大半年,我都是和三少爷睡在一张床上,他眼瞎又腿残,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许多时候都要我哄着才能入睡。
而且离了我,起夜也是问题。
但我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东家在后厨替我支了张床,日后我就睡在酒楼里,至于起夜你别担心,我雇了小石头每晚守着你。]
小石头就是替我打探消息的乞儿,他父母双亡,底下还有个妹妹。
我许诺每日管他兄妹两顿饱饭,并带他妹妹住在酒楼,小石头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我。
边关混乱,拐子横行,我这是给了他们兄妹一条活路。
但我算准一切,却没算准少爷不同意。
此时他红着眼,指尖攥得发白,沙哑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自厌。
[沈宁,你可是嫌我麻烦了?]
天杀的,我哪里敢把这个祖宗当麻烦。
而且他不是早就厌烦跟我同床了吗?
上月有一晚我睡熟后不小心滚入他怀里,醒来时双手双腿都缠着他,就连嘴唇也贴在他如玉的脖颈上。
三少爷脸黑如炭,整个人像只炸毛的兔子,恶狠狠将我推开,[大胆!谁让你抱我的!]
我自知睡相不好,平日里都是小心再小心,生怕衣角碰触到矜贵的少年,玷污他洁白的肉体。
可那晚是我的生辰,去年这时还有娘亲和将军府的一众姐姐嬷嬷陪我过,转眼过去,偌大的将军府只剩我和三少爷两个人。
我心中难过,多吃了一杯酒,把已经丰神俊秀的少年当成娘亲,哭着嚎着抱了一晚。
第二天他眼圈青黑,细白脸皮涨红,羞愤欲死,[沈宁,你别想再上我的床!]
然而我真不上,他又不同意了。
-9-
三少爷单方面跟我发起了冷战。
如今他有小石头照顾,我只每日中午过去探望。
但凡我在,他都闭目装睡,十天里竟然有八天没说上话,唯一说上话的两天,还都是我问好他不搭理。
我性子愚笨,从不懂如何哄人,翻来覆去的只能做些吃食。
入了夏,三少爷的日子越发难捱。
西北虽然不热,可长时间躺在床上,三少爷后背都生了褥疮。
雪白细嫩的皮子遍布红色烂疮,小石头跟我说他夜里疼得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可白日时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是他对我的讨好越发爱答不理,好几次都砸了碗让我滚。
饱满晶莹的凉鱼哗啦啦滚落一地,眼瞎残废的男人半边身子磕在床沿。
[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反正我这个残废只能拖累你!]
[三少爷不是残废……]
他是天上星,是云中月,是陆家唯一的希望。
我答应了夫人会护着他,纵使少爷再厌烦,我也要护着。
幸好孟钰的伤恢复的快,带回他的半个月后,男人终于退烧了。
他清醒的第一件事便是检查双手,那手我请大夫清除腐肉重新包扎过,这会儿已经长出新的肉芽。
孟钰倚在床头,泪盈于睫,手臂抵着额头久久才放下。
[孟钰多谢姑娘大恩,救命之恩定涌泉相报!]
[我不需要你涌泉,你把我……三哥治好我就满意了。]
三哥在我舌尖转了几转,最终还是叫出来,我下意识去看床上的少年,依然是那副虚白浓艳的脸,只是越发没了生气。
[三哥?]孟钰惊呼,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陆家三少陆宴舟,纨绔性子满城皆知。
他仗着陆家权势溜街串巷斗鸡走狗时,多少人惊艳他龙章凤姿的皮相,又有多少人恨极他恶劣嚣张的性子。
孟钰自然也认得他。
他没想到被冠以卖国贼满门抄斩的将军府,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而且还是最废物的一个。
若换从前,他肯定拂袖离去,卖国贼的儿子,他不救!
可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这条命是阿宁救的,合该还给她。
[好,我治。]
-10-
孟家世代行医,孟钰是天赋最高的那个。
他三岁熟读医书,七岁学神农遍尝百草,这世间的毒经他嗅闻,不出五日便能研制出解药。
三少爷取下纱布那天,我紧张地觉都没睡好,从早上就蹲在他床前,眼睛眨也不眨得盯着他。
孟钰气我不信任他的医术,将门摔得叮当响,倒是三少爷笑得开怀。
[你这呆子,终于知道对外人生起戒心了。]
我小声嘟囔,孟钰才不是外人,他跟我们同吃同住,又接下给少爷治伤的重任,早就变成了我下了心中第二重要的人。
可这话不能跟少爷说,他防孟钰防的紧,但凡抓到我跟他说话,揪着耳朵能数落我半个时辰。
我抿着嘴笑,少爷这副样子,真像吃醋的郎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欢喜我。
心里的水壶咕咕作响,像煮了糖水,甜的冒泡。
午时刚过,少爷喝完最后一副药,揭纱布的时刻也到了。
我直直看着最后一层纱布揭开,激动地屏住呼吸。
眼看着男人睫羽轻闪,那双空洞半年之久的桃花眼重新焕发潋滟。
我为了让他第一眼看到我,特地蹲在他面前,可谁知恶劣的三少爷恢复光明后说得第一句话就是:
[咦?沈宁,你怎么又变丑了?]
!!!
天杀的孟钰,你怎么就不能让他一直瞎着!
少爷复ţṻₛ明,东家比我还高兴,亲自下厨做了红烧蹄髈和醉鹅。
这小老头早不似一年前富态,绸缎的外袍换了棉麻的,袖子挽起还真有几分大厨的架势。
他给全桌人都夹了菜,最后一个鹅腿落在三少爷碗中。
[想当年陆将军就最爱吃鹅腿,两个少爷联手都抢不过他,他常说吃饱喝足才能将那群鞑子赶出去,再不回京家里的幼子该翻天了,所以他每次来我都给他做最肥的鹅,就盼着他破阵摧峰、战无不胜,早日回京教导幼儿,可终究没等到……]
小老头自己喝了一整壶酒,摇摇晃晃已经醉了。
酒气氤氲中,我仿佛看到将军一手长刀一手鹅腿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应该知道夫人的思念吧,三少爷顽劣名声传到边关时,将军是否想把人抓到身前,亲自教导一番。
然而心心念念的夫妻、父子,至死也没能见一面。
一滴清泪落在酒杯里,三少爷养伤期间不能饮酒,他扶着床沿,将酒杯对着将军曾坐过的位子,遥遥洒在地上。
[……他不会枉死。]
-11-
转眼我跟三少爷来边关已经整整一年,逢上天灾,鞑子的进攻更加激烈。
刚入冬,就冲进边城抢了三波。
鸿运楼虽没关门,但早没了生意,只有门口的大锅却从黎明熬到ŧů⁴天黑。
我常买肉的屠户家,父子三人相继被征兵,都死在战场上,最后是那个当娇娇养的宋明珠扛起了担子。
她性格娇纵,月前还因为爱慕三少爷给我塞了几个亲手绣的荷包,可如今那双绣花的手,却干起杀猪的行当。
匈奴进犯,人人自危,我本以为避着些就能安稳,谁知采买这日竟被人掳去。
新来的监军嘴刁吃不惯边关的大锅菜,四处抓捕厨子,我就是其中倒霉的一个。
他们抓的突然,我连通知三少爷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三少爷复明,我又搬回了租的房子住,只这次不再是与他同床。
孟钰行医赚了些银子,将整个小院都买了下来,我也托福得了间屋子。
原本是要住三少爷隔壁,但他仗着是户主,把屋子抢了过去,我只能宿在外间。
不过他在给三少爷治腿,住得近更便宜,可怜我每日被两人使唤来使唤去,没有清闲的时候。
唯一抽出身来买菜的功夫,还被人给掳走了。
我蹲在军营的灶台前,一脸郁郁,恨不得把帐子给ṱù⁰烧了。
那监军实在事多,菜太荤不行,太素也不行,米要用江南产出的新米,水得是山谷的清泉。
边关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他一顿饭却能挥霍百种食材。
我别的不会做,煲汤却是好手。
最低贱的猪骨从中间砸开,放入砂锅中熬两个时辰,就是浓白鲜美的骨汤,骨头渣捞出来,下一碗手擀面,撒上葱花和辣子,便是嘴最刁的监军也呼噜噜吃了一大碗。
可我没想到这人竟是少爷的死敌,毒瞎他眼睛,打断他双腿的永恩侯世子。
[容貌清秀做厨娘倒是可惜了,本官大鱼大肉吃腻,还未尝过清水白菜,养一养予我做妾吧。]
贵妃娘娘喜获麟儿,小皇子一出生便获封太子,作为娘家的永恩侯府水涨船高,永恩侯世子也从人人喊打的纨绔变成当今红人。
他来军营名为监军,实则换个地方潇洒快活,周围城镇的女子早被他霍霍一遍,现在魔爪伸向了我。
我深吸气,琢磨着死法,这样的人,被他看一眼都脏,如何能委身。
可,即便是死,我也要先将他拉下来垫背!
永恩侯世子性子荒淫,他说得养一养也不过三日功夫。
我被绑着手脚洗了澡,换上轻薄诱惑的纱衣送入他帐中。
这一年,我虽黑了瘦了,但身子抽条的快,尤其那两处异常的丰满。
刚入帐,永恩侯世子便看呆了眼。
他知我柔弱,翻不出风浪,索性屏退众人。
我攥紧手心,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当浑浊的口臭味扑面而来,我猛地抬起手,但还不等我掌心的刀片刺出,一支利箭已死死钉在永恩侯世子喉咙深处。
与此同时,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我的眼,那道我听了十多年,早已烂熟于心的声音带着惊怒和后怕响在我耳边。
[阿宁,别怕,我带你回家。]
-12-
我没想到关键时刻是三少爷救了我,更没想到他的腿能站起来了。
原来我被掳这几日,将军府的旧部找了上来,为了救我,三少爷用了断续膏强行站起身。
见我艳俗暴露的穿着,三少爷冷着脸脱掉外衫将我裹起,随即就将我抱入怀中。
永恩侯世子死得太快,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加上他玩弄女人时不喜人沾边,正好营帐外无人。
只是他身份尊贵,随时会有人来查看,更别说三少爷还是叛国贼的儿子。
我被三少爷抱着穿行在军营中,他身形瘦弱,却为我遮挡着风雪。
这一瞬,我忽然想到那日我从乱葬岗中将他扒出来,一步步背着他来到西北。
他以身犯险来敌营寻我,心里对我定也是在意的吧。
我抬头,望着他紧绷的下颌,心跳得比小鹿还快。
然而很快,我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后,陆家旧部便隐匿起来图谋报仇,半个月前这些人寻到小院,私下和三少爷表了忠心。
一同前来的,还有少爷的未婚妻,荣安郡主。
即便身处逆境,她依然气度高华,将狼狈轻浮的我碾到泥地里。
我想起在京城时,她便不喜我跟在三少爷身后,明里暗里敲打我三少爷要娶的人该给他带去助力。
我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自然没想过攀附主子,便如此刻,我于少爷有救命之恩,也没想过挟恩图报做他的妻。
我救他,只是不想那么好的将军夫人没有了后人。
审视轻谩的眼神久久才移开,荣安郡主出声提醒,[军营的人马上追过来,我们必须赶紧走!]
这一路虽有将军府的人抹去痕迹,但死的人身份太贵重,眼下边关恐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捉拿凶手。
我命贱,死了便死了,可三少爷身上背负着复仇大业,他得活。
此时三少爷目光凝重,深邃的眼眸似要将我刻进记忆里。
[沈宁,你要等我。]
我们都知下次相见不知何时,少爷举旗谋反干的是掉脑袋的事,而我一个弱女子,在乱世苟活就已经艰难。
我盼少爷平平安安,盼他与荣安郡主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重逢,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圆满的故事。
少爷是天上月,我是地上霜,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阴差阳错共同走了一段路,如今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
我退出他的怀中,屈膝行礼。
[前路艰险,少爷一定要平安。]
手腕骤然收紧的疼痛让我明白他的不满,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
西北小院的晏三与沈宁是一对亲密无间、患难与共的兄妹,然而出了这个小院,我和陆宴舟再不会有未来。
我看着三少爷甩开我的手,看着他决绝走出门去,只是在经过孟钰时稍稍驻足。
[别忘记我们的承诺。]
孟钰抿着唇,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温和,[两年,我只给你两年时间。]
我不知道他们背着我做了什么约定,也不在意。
这两年,战场多了个战无不胜的鬼将军,边关也多了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13-
当初军营搜查凶手,孟钰他们联手做了个局。
东家一把火点燃鸿运居,做出畏罪自尽的假象。
他在边关二十年,鸿运居就开了二十年,如今虽逢乱世,但酒楼在,日后就还有希ẗú₃望。
我心中过意不去,东家却笑得坦然,[我留在边关本就是为了等少主子,如今主子等到,这鸿运居留不留已经没有意义。]
原来他和那些人一样,都是将军府的旧部,早在我背着三少爷到边关就认出了我们。
东家忠心,舍弃家财为陆家救下万千流民,他不信陆将军叛国,日复一日守在边关,等待少主归来。
朝野奸臣当道,皇帝荒淫,唯有陆家的刀可劈开阴霾,还百姓朗朗乾坤。
我知自己若被敌人找到,东家和孟钰他们都活不下去。
关键时刻是隔壁的屠户女宋明珠将我浑身涂满猪秽,藏在她家猪圈里。
贵人爱洁,不会搜查腌臜的地方,侥幸让我逃过一劫,但原来的小院却不能住了。
三少爷走得匆忙,可他的痕迹却在边关彻底抹去,小院里只剩我和孟钰的东西,宋明珠见我伤感,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走,跟我住!]
她父兄皆已战死,家中只剩病弱的老母,宋明珠原先娇娇弱弱,现在杀起猪来比男人还凶,可她到底是女子。
匈奴作乱,人人自危,住一起也可相互照应,我没再拒绝,从此宋家多了一对避难的小夫妻。
孟钰行医,我帮着宋明珠杀猪卖猪。
东家烧了鸿运居,沉寂了俩月,再见面却是他和边关的富绅们合伙开了善堂。
边关战乱,死的人越来越多,无人可依的老弱病残也越来越多。
东家向来心善,看不惯受苦的老人和孩子,在鸿运居的旧址上盖起几间茅草房,虽简陋,但门外架起的大锅却救了一波又一波的流民。
熬骨汤谁也比不过我,大锅重新支起那日我就自发请缨掌勺,东家摸着他瘦出骨头的肚子,笑得依然像个弥勒佛,[少不得你嘞!]
自此我便忙了起来。
边关战乱,宋明珠的肉摊也受到影响,平日杀一头猪,三日都卖不完,我向她买骨头,她手起刀落便将连着肉块的大骨抛给我。
[拿去!整日啃点骨头有什么滋味,反正我这摊子也卖不出去,给他们加餐!]
哪里是卖不出去,宋明珠面冷心热,每日收摊都要特意留出十斤肥肉来。
冬日难熬,善堂的孩子们吃不饱饭,许多生起病来。
孟钰背着药箱,忙得脚不沾地,我与他现在是名义上的夫妻,自是焦不离孟,许多次我们都一起忙到深夜。
这些孩子大多没了父母,得我俩照顾,背后竟悄悄叫起干爹干娘来。
孟钰第一次听到时,药箱都差点没拿稳,悄悄瞥我的眼神慌乱,可耳朵尖却已红透。
我知他们对我二人多是依赖,纠正几次不仅没改,喊爹娘的还更多了。
更有甚者,一个我亲自接生的小姑娘真将我当成了她娘亲。
宋明珠打趣我,[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爹娘既已都离世,不如你们就将她收养了吧,正好坐实你与孟大夫的夫妻名分。]
她是少有知道我身份的人,因此也知晓我与三少爷不是兄妹,但就算是主仆,有那些同床共枕的日子,我在旁人眼中也变成了三少爷的所有物。
宋明珠往年还喜欢过三少爷,可自从他突然离开,在宋明珠眼中,他就成了忘恩负义的负心汉。
见我不说话,她急道,[你不会还惦记着他吧?]
我苦笑,说实话三少爷刚走那几个月,我夜夜噩梦,总是梦到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尸堆里。
相处十多年,我们的感情早就Ţù²超越主仆,更别说还有夫人的嘱托。
后来是孟钰见我担忧,拉着我去求神拜佛,以晏三的名义为少爷请了一尊长明灯。
不知是不是神佛的作用,后面我再也没做过噩梦,当然渐渐的,我想起少爷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突然听宋明珠提起,我竟有些恍惚,[他都走了两年,我早就忘了。]
[那就行了,你和孟大夫收养囡囡,正好是一家三口!]
冬至一过,边关就下了几场大雪。
自从收养囡囡后,她就不愿再住在善堂,即便再困,也要跟着我和孟钰回家。
小姑娘困顿得趴在孟钰怀里,被皎洁的月色在雪地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见她睡得娇憨,爱怜得摸了摸她的小脸,孟钰低头,相携的我们还真有一家三口的样子。
然而这份温馨在撞见门口的男人时突然变得冷漠尖锐。
三少爷比两年前高了,也黑了。
那张如玉清隽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疤,最深的一道从额骨蔓延到眼角,差一点就割破他的眼睛,光看疤痕就知道当初的凶险,显然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我不由得揪起心,愣愣看着他。
男人猩红了眼尾,眸底有情绪在破碎,[孩子是谁的?]
恰逢囡囡惊醒,往我身侧贴了贴,软软唤了一声[娘。]
三少爷身形陡然摇晃,嘴角流出一抹血丝,[沈宁,你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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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过重逢会这样猝不及防,三少爷离去的眼神和话语都好像我是抛夫弃子的负心汉。
可我与他,明明没有情意。
孟钰看出我的无奈,抱着囡囡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小姑娘再次哄睡,[要不要我去解释,他应是误会了。]
我强撑起笑意,[不用,误会也挺好的。]
如果没有荣安郡主,我与三少爷或许还有些可能,但我有我的骄傲,沈宁这辈子都不会做妾。
而且两年过去,三少爷跟荣安郡主已经成亲了吧。
夜里又起了风,将窗子吹得嘭嘭作响。
囡囡睡眠浅,我怕吵到她,起来关窗,却恰好和窗外的男人目光交织在一起。
三少爷撑着窗台跳进来,步步逼近我。
[阿宁,你答应过会等我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我……]
男人从军两年,身上多了煞气,早已不是当初的纨绔。
我被他身上的悲伤和愤怒逼得步步后退,更怕这边的动静惊醒囡囡,后退的同时眼神不住看向床帐。
西北风沙大,为了挡风,宋明珠给我绣了一床纱帐,透过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囡囡睡觉总爱抱东西,我塞了只枕头在她怀中,此时望过去好似床上躺了一个人一样。
三少爷的眼神悲伤得快要哭出来,[你想要孩子为什么不等等我,我比孟钰那小子俊多了!]
我不知收养孩子跟他丑俊有什么关系,但夜已深,我再不回去囡囡该闹了。
我看着三少爷宛如流浪小狗的脸色,讷讷开口,[少爷有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我们要睡觉了。]
话落,床帐就动了动,是囡囡在找娘。
眼见床帐就要被掀开,三少爷箍着我的腰将我压在窗沿。
此时风越来越大,三少爷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的我发疼,可触及他眼中的哀求时,我竟忘了挣脱开。
[跟他和离,我可以做后爹!]
向来高高在上的三少爷此时卑微到尘埃里,只为能得到我的垂怜。
本该高兴的,可只要想到荣安郡主,我心尖就又酸又痛。
我从他怀中挣脱,拉开距离,[少爷已经有了未婚妻,又何必来招惹阿宁?]
[你说荣安,她……]
我没看到三少爷嫌弃的脸色,囡囡翻了个身终于掉了出来,我慌忙去接住,床帐掀开的同时,里面的场景也显露无疑。
三少爷阴沉哀伤的脸突然雨过天晴,也大方放手让我回去,嘟囔道,[原来那个讨厌鬼不在啊,我就说……]
[什么?]我没听清。
三少爷帮我拢好外衣,利落地翻窗出去,[没什么,阿宁,我明天一早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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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三少爷这晚一夜没睡,到处打听我跟孟钰成亲的事。
他手下有军中出身的斥候,后宫的秘闻都能打探出来,我与孟钰假扮夫妻的把戏又哪里难得住他。
次日他便守在我的门前,眼下浓重的青黑挡不住亮得惊人的眸光。
囡囡怕生,猛地见他还以为是林子里窜出来的黑瞎子,抱着我的脖子埋头痛哭。
[娘,有坏人!]
[乖女儿,叫爹爹!]
三少爷年少时溜鸡斗狗,人憎狗厌,这两年又血洗沙场,身上的戾气显然不讨孩子喜欢。
然而囡囡从我的脖颈中抬起头来,委屈得叫了声[爹爹。]
那一刻,三少爷脸上的疤痕都像是绽开了花,声音柔得似能掐出水来。
[哎,爹爹在呢!]
[嗤!孟某知道陆三少爷脸大,没想到脸皮也这么厚,别人的女儿叫爹你也敢答应。]
原来是孟钰从房中出来,囡囡向来亲近爹爹,见到他就张开手要抱,再蠢笨的人也该看出是乌龙,可三少爷丝毫不觉得丢人,还煞有其事的摸了摸小姑娘的揪揪。
[谁说囡囡只能有一个爹爹,万一她更喜欢我这个新爹爹呢?]
两个年已及冠的男人斗起嘴来比囡囡还幼稚,孟钰直戳他痛处,[谁不知边关战无不胜的鬼将军已经有了夫人,你们夫妻合璧,并称双煞,我家囡囡胆子小,可高攀不起!]
两年间,三少爷带领陆家旧部所向披靡,夺回兵权,边关重回陆家掌控之中。
而京中恭王一呼百应,在朝臣的拥护下逼迫皇帝禅位,如今朝堂已经换了天地。
荣安郡主是恭王独女,又与三少爷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我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如何与之相比,所以三少爷说做后爹的话定是寻我开心吧。
险些沉沦的脑袋瞬间清醒,我往孟钰和囡囡的方向挪了几步,看到我的疏离,三少爷瞬间炸毛。
[我又不是断袖,如何会心悦他一个臭男人,还是阿宁,你睡腻了我,想换换口味了?!]
我没来得及反驳他后一句话,先被前一句话炸得昏了头。
[荣安郡主是男人?]
仿佛在回应我的疑问,荣安一身男装从门外进来。
他还是那副矜贵高华的模样,只是原本女装的明丽变成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敢多看。
我张大嘴,怎么也想不通,三少爷终于明白我误会重重,连忙解释。
原来先皇多疑,恭王作为他唯一的亲兄弟也被他忌惮防备,多年来都让人给恭王后院的女人下药,荣安是唯一平安出生的孩子。
为了避开先皇耳目,荣安一出生便当成女儿养,还和三少爷定了娃娃亲。
他性子孤傲,最看重身份地位,三少爷不爱门当户对的嫡女,偏偏对我一个丫鬟念念不忘,作为三少爷的挚友,也难怪他看我不顺眼。
如今他成了太子,拿捏我更简单了。
见我畏惧,三少爷护在我身前,板着脸怒斥荣安,[再把我媳妇吓跑,我跟你没完!]
呸!谁是他媳妇!
孟钰说得没错,他不仅脸大,脸皮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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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解除,三少爷更有理由缠着我了。
他戍边有功,圣上已封他为骁骑将军,即日上任,可他为了我,却一直留在边关的小院里。
那双拿刀的手,此时笨拙地切着菜,好几次都差点切到手指。
我实在看不过眼,将菜刀接过来,[三少爷有事就去忙吧,这里用不到你。]
他在这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添乱,而且善堂的孩子们也怕他,有他在的地方,孩子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我满脸嫌弃,三少爷却是一脸委屈,[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
分离这两年,他日日念着我,终于见了面,却又差点被我跟孟钰成亲的事惊得心神俱散,还好,都是假的。
[那你去Ṱŭₚ煎药,这个总会吧。]
以往煎药都是孟钰的活,可自从三少爷回来,他就守着善堂的门,不让孟钰进来。
骁骑将军又如何,在某些事上,他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会!]
某个将军急于表现, 没察觉突然闯进来的醉汉,被他一刀看在肩膀, 我吓得大喊,[小心!]
三少爷只是一时失神, 很快就反应过来, 即便伤了一条胳膊, 还是三两下就将醉汉擒拿。
那醉汉之前家里富裕, 匈奴打进来时, 他怕死将家里的钱财妻ẗū¹女都献给鞑子只为保命, 后来匈奴被打败, 醉汉也因这事成了街邻争相厌憎的恶人。
醉汉日日被人怒骂,心里憋了气,不敢报复那些骂他的人, 却将气撒在无辜孩子身上。
若三少爷今日不在, 善堂的孩子们就要遭殃了。
我又惊又忧, 亲自给他包扎。
那伤不深,加上冬衣厚重, 只破了些皮, 可我看着三少爷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蓦然红了眼。
[疼吗?]
若往日,三少爷早就该卖起惨让我心疼, 可今日他却拉着我的手, 与我十指相扣, [想着你就不疼了。]
我红着脸想挣开,却被他攥得更紧。
[阿宁, 我知我不如孟钰那个小白脸会蛊惑人, 可我长得比他俊,身板比他强壮,往后余生我能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伤害, 受委屈!]
[说话就说话,诋毁孟兄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他们两人的约定,两年前他一走我就与孟钰说开, 孟钰是君子,不让我为难, 认我做了妹妹。
这些年得他照顾, 我早就将他当成了亲兄长。
三少爷心眼小,暗戳戳贬低他, 我气得在他腰间狠狠拧了几把。
三少爷作怪,假装怕疼跌进我怀里。
看着他明亮若稚童的眼睛,我突然想到初次见面那个软软糯糯的团子。
想着便低头亲了他一下,问他,[你之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什……什么话?]
他已经惊呆,像个红眼的小兔子,我轻笑,[给我孩子当后爹的话呀。]
他猛地点头,眼中像嵌入一条银河,盛满万千璀璨。
[亲爹后爹干爹我都当!阿宁,你是不是想跟我生孩子了?]
某人此刻哪里还有丝毫兔子的模样,简直就是蓄势待发的饿狼。
我心中后悔,不该心软诱哄他, 可某人却用身体力行告诉我后悔已经晚了。
月亮升起那刻,三少爷的眸子比月光还亮。
他吻住我的唇, 情意密密麻麻交缠在吻中。
[得卿一人, 终生无悔,阿宁,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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