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匹二哈

我是一匹被狼王养大的恶狼。
草原无敌,所向披靡。
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半周岁那天,我对着天上的圆月,仰天长啸:
「汪!」
我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一条哈士奇。
看着周围「同伴」冒绿光的双眼,我缓缓收回吐出的舌头。
试问,一条狗如何在狼群中隐藏身份?
在线等,挺急的。

-1-
我是一匹佛系的狼。
具体表现为:
当同龄的小狼会下河自己抓鱼时。
我会跟在狼王身后摇尾巴。
同龄的小狼已经能逮住鼠兔时。
我还是会跟在狼王身后摇尾巴。
同龄小狼可以智斗羚羊的时候。
我依然只会跟在狼王身后摇尾巴。
同行的狼看我不顺眼,没少在狼王面前蛐蛐我。
他们说我总是翘着尾巴,挑衅狼王的地位。
毕竟在族群中,只有狼王可以竖起尾巴。
可是我观察过自己和狼王的尾巴。
虽然都翘,但狼王是直的,我是弯的。
差别明明很大。
狼王自然也不会听信谗言。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Ṱü³让我以后少吐舌头,少摇尾巴。
可是我只有在伤心认怂的时候才会夹起尾巴做狼。
上次放下尾巴,还是半夜睡迷糊了想吃奶,结果错把狼王当母狼给嘬了两口以后……
我夹了两天的尾巴。
还有一次,趁着狼王外出捕猎。
一只叫「独眼」的狼崽撺掇着其他狼崽,打算咬断我的尾巴。
我跑,他们追,我插翅也难飞。
还好狼王及时出现,我才保住了尾巴。
我看着眼前威猛雄壮的狼王,第一次产生了想骑的冲动。
我也确实那么做了。
狼王毛都炸了。
他把我掀翻在地,咬住我的脖颈。
半晌又松开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管过我摇尾吐舌的事。
周围的狼对我嘲讽更甚。
说我越来越像一只「舔狗」。
我窝在狼王胸前,看着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众狼。
轻哼一声。
舔狗又怎样?
我能把狼王胸前的毛舔秃,你们能吗?

-2-
狼群中不养闲狼。
两个半月大的时候,我们跟着狼王一起去捕猎。
我是这批狼崽中跑得最快,也是第一匹逮到兔子的狼。
在狼王欣慰的眼神中。
我按着瑟瑟发抖的兔子舔啊舔。
然后一抬爪子,把兔子给放了。
气得狼王一整天都没搭理我。
中午吃饭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冲他摇尾巴他都不分给我一口吃的。
我就开始讨好般蹭他的脖子,蹭他的腿,蹭他的屁股……
把狼王蹭得直哆嗦。
后来狼王还是丢给我一块肉吃。
但是他十分严肃地告诫我说,以后要吃饭,就得自己去抓。
还有,不许蹭他的屁股。
我不明所以,歪头吐着舌头。
在我澄澈又愚蠢的目光中,狼王怒撕一只兔子。
我看着被撕成两半的兔子,那毛茸茸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
吓得我头杵地,双手捂住眼睛。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杀兔兔?
「出息。」
狼王冷哼:「兔肉,吃不吃?」
「昂。」
我躲在狼王身后,直到地上一动不动的兔子一动不动,我才跑过去叼在嘴里。
我虽然吃肉,但我不杀生。
没想到,狼王这次是铁了心地要训练我捕猎。
整整三天,他都没再给过我一口吃的。
无论我怎样摇尾巴,蹭他屁股,甚至骑他,他都不为所动。
长久的饥饿似乎激发了我身体中的某种本能。
终于在挨饿的第五天。
我学会了吃屎。
这种食物不仅好吃,而且还不用去费劲去抓。
自产自销,永动永存。
「老大,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有狼看到了埋头大吃特吃的我,开始向狼王告状。
我从屎堆里抬起头,舔了舔嘴巴。
然后兴奋地把身前的这堆「小零食」往老大身前推了推。
那天,一直替我撑腰的老大,也沉默了。
似乎陷入了某种ṭüₐ沉思。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
后来,他又开始给我投食了。

-3-
在老大的喂养下,我的身体壮硕如牛。
比同期的狼崽要大上两圈。
只可惜哪都长,就是不长脑子。
直到半周岁的时候,我还不会开口说话。
准确来说是我不习惯狼的那种奇怪的发音方式。
在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应该有另一种,更顺畅,更舒服的发音方式。
可是一直不得其所。
直到月圆之夜。
明月高悬在山头,仿佛月照银山。
所有的狼都聚集在山头,仰天长啸。
此情此景给我那小小的心灵予以大大的震撼。
我的身体中有一股血液在沸腾,似乎马上就要觉醒。
忽然福至心灵,呼之欲出。
我对高悬的圆月,仰头发出了狼生第一次长鸣:
「汪!」
「……」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些抻着脖子嚎个没完的狼群突然停下,纷纷转过头。
我被一双又一双冒绿光的眼睛凝视着,缓缓收回吐出的舌头。
失误,刚刚一定是失误!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十余双「炙热」的目光中,铆足力气又叫了一声。
「汪!!」
清澈嘹亮的犬吠回荡在山谷间。
这回彻底安静了。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什么鬼动静?狗叫?」
「好像是跟在老大身边的那小子发出来的。」
「我就说,那家伙是条舔狗。」
「……」
众狼弓着身子朝我围了过来,喉咙中发出危险的警告。
他们望着我的目光,像是盯着猎物。
我吞了吞口水,被逼得一步步后退,退到了悬崖边。
在我犹豫是跳崖还是跳崖的时候。
一抹雄壮的身影从狼群中跃出挡在了我身前。
是老大。
月光映着他那银灰色的毛发,仿佛整匹狼都在发着光。
独眼向老大举报说我是一条狗。
老大不为所动。
那高大又伟岸的身影把我挡得严严实实。
我躲在老大身后,整张脸几乎要贴到了他的屁股上。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老大的尾巴扫过我的脸颊,那独属于头狼的气息使人血脉偾张。
独眼还在跟老大说我是一条狗。
我一怒之下跳了出来,据理力争。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我从未如此流利地说过话,只可惜用错了语言。
「汪汪汪」的犬吠回荡在山头。
这下狼群骚动了。
混乱之中,我被老大一爪子踹下山。
结果不小心头撞到石头。
这一撞,让我想起了被我刻意遗忘的一段经历。
那是在我连路都走不稳的时候。
我被两脚兽放进了狼穴中。
他们用我替换了那只和我模样差不多的狼崽,之后把我留在狼穴中自生自灭。
我几乎难以想象,如果那时候回来的是母狼。
当她发现自己的孩子被掉了包的时候,我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况且那时候我的身上还沾着两脚兽的味道。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
那天进入狼穴的不是母狼,而是一批年轻壮硕的公狼。
彼时我已经在狼粪中打了好几个滚,只为了掩盖身上两脚兽的味道。
那匹公狼就是老大。
他目光炯炯地盯浑身裹满狼粪的我。
良久,把我叼出了洞穴。
后来他带着我加入了狼群。
从那以后,我的周围全是狼。
为ṱũ₂了活下去,我也只能是一匹狼。

-4-
但其实我是一条哈士奇。
因为我的曾曾曾曾曾曾祖父也是一匹帅狼。
只不过在物种进化的过程中不小心劈了叉。
从此在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我有着和狼相似的外表,和狗相同的习性。
只不过狗乖顺,谄媚,天生就会讨好。
这些都是狼所不齿。
所以从小到大我备受排挤。
「呸,傻狗!」
独眼瘸着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据说他的伤是昨晚在山顶上说我是一条狗,后来跟老大打了起来。
但没打过,被老大教训了。
狼群之中,向来胜者为王。
独眼输了,就只能服从老大。
其他狼也是如此。
我得到了老大的袒护,但与此同时彻底得罪了狼群。
也就是说一旦我离了老大庇护,我就面临着被整个狼群撕碎的风险。
所以我只能极力地讨好老大。
「嗷呜、嗷呜嗷呜……」
我肚皮朝上,学着其他狼的叫声夹着嗓子讨好老大。
结果老大听了以后,整根尾巴都竖了起来。
「闭嘴!」
老大烦躁地警告。
「嗷呜?」
我歪头。
结果被又老大踹飞。
我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看着前爪抱着树抖来抖去的老大。
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不应该啊。
我看那些母狼就是这样讨好公狼的。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5-
我想不通。
直到养好伤的独眼再次蹦跶到我面前,嗤笑道:
「区区一只傻狗,还想学着母狼对老大发情。」
我一惊,抬头就看到了独眼。
「?」
什么母狼?什么发情?
「你冲着老大的叫声,跟母狼发情时一模一样,你不会不知道吧?」
「……」
不知道,老大没教。
我只是见到母狼每次这么叫完,公狼就会变得很开心。
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讨好的意思。
「傻狗,你不要对老大存有非分之想。」
独眼低声警告:「你们物种不合,性别也不合。」
他冷笑了两声,又告诉我一件事。
他说,老大之所以回护我,是因为老大认为我是前任狼王唯一留下的后代。
从前老大还只是一直独狼的时候,因为离白房子太近,误入了两脚兽的圈套,恰好被前任狼王所救。
后来前任狼王惨死,伴侣绝食自尽。
老大找到前任狼王的洞穴时,里面只有我一只崽子。
于是老大带着我,加入了现今的狼群,成为狼王。
「可是如果老大发现,他捡错了崽子,你觉得他还会袒护你吗?」
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昂着脑袋跑走了。
我慌了。
更加卖力地证明自己是一只饿狼。
可是我依旧连一只老鼠都不敢杀。
直到不久后狼群中又来了一匹新狼。
叫「伽鲁」,那只真正前任狼王的后代。
他的到来让我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掩饰是多么的可笑。

-6-
起初伽鲁的到来,狼群是抗拒的。
因为他身上沾着浓浓的两脚兽的味道。
但因为他壮硕的体型和与前任狼王相似的气质,老大还是决定接纳了他。
在他加入狼群的第三天,他便在老大的默许下,带领着狼群在两脚兽的地盘里捕获了十数只黄羊。
这是狼群入秋以来鲜有的大丰收。
狼群欢呼雀跃,对待伽鲁的态度明显亲昵了许多。
后来,趁着老大将两批年迈的老狼送往狼冢之际。
伽鲁「无意」地带着狼群路过了一个洞穴。
他说,那里原本是他出生的地方。
那个洞穴,我也有印象。
正是老大捡到我的那个狼窝。
也是前任狼王的住所。
众狼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我,又看向伽鲁。
我自认为反应得极快,当即扑向了伽鲁。
「Giegie!原来、你是俺 Giegie!」
「……」
群狼看我的眼神更加轻蔑。
毕竟一个在狼王身边长大,却连话都说不清。
另一个虽被两脚兽圈养,但仍有独属于这片草原的野性。
这两者对比,实在是太明显。
伽鲁昂首踱到我跟前,不经意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总让我想起,从前跟我生活在一起的看门狗。」
此言一出,群狼对我的敌意更加明显。
那眼神是隐忍已久的疯狂,似乎下一秒就能把我撕碎。
群狼无首,也就自然不用听从谁的意见。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我围了过来。
我夹着尾巴连连后退,求助般地在狼群中寻找着老大。
却只看到了看好戏的伽鲁,以及扭头离去的独眼。
我那求救般的呜咽很快被寒风吹散。
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次没狼能帮我了。
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撒丫子狂奔。
我逃,他们追,我恨不能插翅起飞。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追上的时候,身后的狼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齐齐停在了原地。
我好奇地扭过头,下一秒尾巴传来一阵剧痛。
那夹住我尾巴的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两脚兽们惯用的捕兽夹。
我仓惶地回过头,发现白房子已经近在咫尺。

-7-
从小老大便告诫我,要远离白房子。
他们聪明,狡猾。
虽然体型瘦小,但手里的武器足以要命。
我当时害怕极了。
不过闻声而来的两脚兽看到我以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要了我的命。
而是把我解救下来,带进了白房子。
他们为我清理伤口,给我吃的。
说真的。
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比鼠兔和屎好吃多了。
我偷偷留下了很多,把它们埋到雪地里。
想着日后带回去同老大一起享用。
但是就在我尾巴的伤好得差不多时,一觉醒来,我的脖子上多了一个项圈。
不难受,但也不舒服。
我用后脚扯了两下,却越挣越紧。
两脚兽还是待我一如既往地友善,但是我却有点想逃了。
有一次,趁着夜深人静。
我终于跑出了白房子,但是没过多久就被两脚兽抓了回去。
从那以后,无论我跑得多远,都会被他们准确地找到。
我渐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却为时已晚。
我住进了白房子,被两脚兽驯养着看管羊群。
从此不用风吹日晒,吃食不缺。
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
草原,狼群,我好像回不去了。

-8-
隆冬时节,草原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片草地荒漠化,导致两脚兽圈养的羊群无料可食。
两脚兽便赶着羊群越过白房子,踏足了原本属于狼群的栖息地,而后搭建了新的白房子。
狼群和两脚兽向来都是以白房子为分界。
互不侵犯,互不打扰。
这是祖祖辈辈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次两脚兽越了界,狼群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老大曾说过,狼的一生只有两报。
一个是报恩,一个是报仇。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我卧在羊群边,嗅到了一丝熟悉气味。
接着就是一连串极轻的脚步声。
是许久未见的狼群。
我立刻支棱起身。
看到一双双泛着幽光的眼睛隐匿在草甸中。
他们蛰伏的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蓄势待发。
如果不是太熟悉他们的气味,真的很难发觉。
很快,我就注意到了最前方的头狼。
我那许久不会摇动的尾巴终于转了起来。
「大大!大大!」
我开心地嚎叫着。
雨水落地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嘹亮的犬吠。
「我去,傻狗!」
「他还活着?而且住进了白房子?」
我又听见了久违的蛐蛐声。
老大站在远处,凝视着我脖子上的项圈。
「你被驯服了?」
「昂?」
老大曾经说过,狼和狗最大的区别,就是狼永远不会被驯服。
我刚想解释,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
是两脚兽闻声出来查看。
狼群立刻掉头ẗŭ₉,迅速撤退。
「大大……」
「别跟过来,回去!」
老大冲着我龇牙警告,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ŧũ⁻
狼群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望着茫茫夜色,耳朵和尾巴彻底耷拉下去。
「做得好。」
两脚兽拍了拍我的头,给我最好吃的罐头作为嘉奖。
我没吃,只是抻着脖子看着老大离去的方向。
而后烦躁地用后脚踢着脖子上的项圈。
按照我对狼群的了解。
他们一击不成一定还会回来。
果然一周以后,狼群再次来袭。
这次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只是远远地看着狼群井然有序地掳走了四只羊。
次日,被两脚兽骂了一通。
又是两天,狼群又掳走了四只羊。
我依旧没吭声。
我躲在角落里疯狂地摇着尾巴。
自从上次尾巴被捕猎夹夹断了以后,就不再卷曲了。
我想,我现在的模样或许更像狼了吧。
Ťū₋可惜不能给老大看。
不过狼群既然容不下我,我也无法再回归草原。
就这样每隔三两日能够远远看老大一眼也是好的。
在狼群第五次潜入羊圈的时候,老大终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我兴奋地向他展示我的新尾巴。
却听到老大还是问了那句话。
「你被驯服了吗?」
我一怔,尾巴又耷拉下去。
我想否认。
但颈间的项圈勒得我喉咙酸胀。
冬日寒风凛冽,狼群悄然离去。
我望着狼群离去的方向,俯下了身。
「我、永远、只臣服、大大。」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的狼群。

-9-
当春天的第一缕风吹过草原的时候,我见到了许久未曾出现的狼群。
不是夜晚,而是艳阳高照的晌午。
只是狼的数量少了许多。
原来的狼群,浩浩荡荡有数十匹,而现在只剩八匹。
没有老大,也没有独眼。
为首的头狼是伽鲁。
他们大摇大摆地靠近羊圈。
我弓起身子,喉咙中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两脚兽也听到响动,从白房子里走了出来。
离奇的是,狼群看到两脚兽以后并未撤退。
恍若无人地顺走了三只母羊,还有两只小羊羔。
两脚兽见此也并未阻拦。
他们看到伽鲁后甚至发出了兴奋的呼叫。
伽鲁昂首阔步地走到两脚兽跟前。
两人一狼亲昵地抱成一团。
当晚,伽鲁也留在了白房子里。
借此机会,我从伽鲁那里了解到了狼群的变故。
原来在老大带领着狼群猎捕了十八只羊以后,便决定带领狼群退居荒山,寻找新的栖息地。
两脚兽越界的报应已经讨得差不多。
凡事要适可而止,否则过度的捕杀会遭到两脚兽的报复。
但伽鲁自认为熟知两脚兽。
他觉得只要有他在,两脚兽就不会对狼群下手,甚至他还能带领着狼群从两脚兽那里讨得充足的食物,没有必要去那陌生而又苦寒的荒山。
狼群因此产生了分歧。
最终,少数狼选择跟着伽鲁,剩下的狼群包括独眼在内跟随老大去了荒山。
「遇事不知变通,实在难当群狼之首。」
伽鲁不屑地轻哼。
「你当初离开狼群的时候,他还要独闯白房子,就为了你这只傻狗,真是可笑。」
「这般优柔寡断的狼,连从小养在身边的东西是狼是狗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当上狼王的。」
「我的父亲当年可是草原上最厉害的狼王,怎么能救了他这种……」
「住口!」
我扑上去,与伽鲁扭打成一团。
他可以说我,但是不可以污蔑老大!
伽鲁毕竟是狼王的后代,战斗力惊人。
我头顶的毛被他薅秃了一块,他的前爪被我咬伤。
后来被两脚兽强行分开。
伽鲁瘸着爪子,委屈地看着两脚兽。
两脚兽见状骂我是蠢东西,把我赶出了白房子。
我透过门缝,看着屋中四脚朝天任由两脚兽抚摸的伽鲁。
觉得有些狼,比狗还要像狗。

-10-
当晚,白房子里的灯光彻夜通明。
在两脚兽身边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已经渐渐能听懂除了「蠢货,畜生」以外的语言。
我趴在门口,隐隐听到了里面的交谈。
「……可以给伽鲁足够多的羊过冬,他会带着我们去找到那匹狼王……」
「狼王的皮比那几头羊值钱多了……」
「……交换值当的。」
我听得一个激灵。
看着匍匐在两脚兽身侧乖顺的伽鲁。
难以置信,伽鲁这匹狼,居然为了讨好两脚兽而背叛同类。
第二天清晨,伽鲁顶着那身被两脚兽打理得蓬松油亮的毛发昂首返回狼群。
我则被两脚兽拴上了锁链。
羊圈里的羊越来越少,但白房子的两脚兽却越聚越多。
他们在谋划一场针对狼群的大规模的捕杀。
一周后的清晨,他们驾驶着一辆四个轮子的大家伙前往荒山。
我眼睁睁地看着伽鲁跟着他们上了那辆大家伙。
而我还在奋力地啃咬着锁链。
我用了一周的时间,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把这个锁链咬断。
我拼了命地挣动着。
终于脖颈一松,惯性将我弹飞。
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追了上去。

-11-
我顺着气味赶到的时候,伽鲁正抻着脖子嚎叫。
用的是孤狼呼唤同伴的语言。
我直接冲过去拱飞了伽鲁。
「怎么回事?那只蠢货怎么跟来了?」
我听见两脚兽躲在隐蔽处议论。
「那蠢货只会坏事。」
「留着也没用,给我东西,我去了结了它!」
伽鲁反应过来,将我按在地上。
两脚兽拎着长刀缓缓逼近。
突然,荒山之上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唤。
接着十余只狼出现在山巅。
是狼群,还有老大。
两脚兽在看到狼王以后暂时放弃了搭理我。
他们聚在一处,准备向狼群发难。
有一名两脚兽躲在暗处,拿出了长杆武器。
那东西我见过,很可怕,一旦被打中非死即伤。
而那东西正对准了……
「大大,危险!」
「嘭」的一声枪响。
老大原本站的地方被射出一个窟窿。
我趁机冲过去,将两脚兽扑倒在地。
「靠!这只畜生!」
两脚兽怒骂了一句,将我掀翻,拳脚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
朦胧中,我看到有几匹狼悄然靠近。
他们夺走了两脚兽的水和食物,然后有序撤离。
两脚兽很快发觉,立刻举起长杆家伙。
霎时,枪响不断。
一直立在原地的伽鲁动了。
他的身形犹如离弦箭一般冲了过去,精准地扑倒了一只狼。
两脚兽趁机用长杆对准了那匹狼。
又是「嘭」的一声枪响。
整个狼群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12-
两脚兽找到我的时候,我嘴里还叼着半截狼尾。
方才那一声枪响,打中的是老大。
混乱之中,我从两脚兽脚下挣脱,死命咬住了伽鲁的尾巴,试图让他放开老大。
结果太过用力,直接把他的尾巴咬断了。
伽鲁发出一声哀嚎,瘫倒在地。
老大得以挣脱,但伤势似乎很重。
独眼和几匹狼趁机上前接应。
我跟了上去,一边扰乱两脚兽的视线,一边追着狼群而去。
待彻底甩脱两脚兽的时候,独眼突然停下了脚步。
「别跟过来,你脖子上的东西会暴露我们。」他回身警告。
我也知道,脖子上的项圈上有定位装置。
这是我的枷锁,但也会成为我的工具。
我没有再跟着狼群,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当两脚兽找来的时候,狼群早已没了踪影。
一名两脚兽举起长杆家伙对准了我,被年长的两脚兽拦下。
他说:「咱们招惹了狼群,当心它们回来报复。这条狗你得留着,驯好了能帮你看家护院。」
说完冲着我招了招手。
我吐掉口中的狼尾巴,走过去蹭了蹭他的掌心。
这是我被两脚兽圈养后,第一次试图讨好他们。
两脚兽把我带上车。
他们没了水和食物,原定在此处扎寨的计划只能作罢。
最终一行人无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两脚兽们的兴致并不高,甚至有几分怒气。
此番没有猎得一张狼皮,便开始计较起Ṱũ⁷之前损失的羊羔。
这笔账,势必要落在谁的头上。
我开始学着讨好两脚兽。
两脚兽对我的态度也越发亲昵。
毕竟狗原本就比狼更容易获得两脚兽的信任。

-13-
两脚兽又开始让我看管羊群。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在一个春雷滚滚的夜晚。
我突然看到老大。
他立在月光下, 一如那晚他闯进洞穴中捡到我时的样子。
我兴奋地跑了过去,却被脖子上的锁链拽了回去。
「大大!」
老大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突然哽咽出声:
「对不起, 大大, 我其实是……」
「你是我从小养大的, 是狼是狗我很清楚。」
老大说完,转身离去。
「大大!你要去哪?」
我想追上去,却被锁链套紧动弹不得。
「等等我!大大——」
我是被狼群的哀鸣吵醒的。
声音来源正是狼冢的方向。
我一个激灵, 发疯般冲出了白房子。
迎着朝阳, 我远远地便看见十三匹狼绕着狼冢, 昂头发出悲鸣。
这是独属于狼王的葬礼。
我怔愣地望着狼冢, 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我抖了抖毛发上挂着的晨露,返回了白房子。

-14-
我一如既往地帮着两脚兽看管羊群。
没过多久, 我又看到伽鲁带着狼群来偷羊。
我象征性地叫了两声。
这响动足以让两脚兽注意到狼群,又不会把狼群赶跑。伽鲁还是那般有恃无恐,就连他身边跟着的狼群都变得肆无忌惮。
最近,我时常能听到了白房子里两脚兽的抱怨。
「……伽鲁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养他一匹狼就罢了, 还要养它身后的一群狼……」
「之前任由他偷羊是因为他还用, 现在……」
「它是你从小养大的……舍得吗?」
我看着浑然不觉的伽鲁, 感觉时机就快到了。
终于, 到了深秋。
那天, 羊群一如既往地来到了牧区觅食。
待到羊群吃饱喝足犯懒松懈之时,突然草甸之中窜出十三匹狼。
与伽鲁带着的那群狼不同。
他们小心谨慎,训练有素。
羊群甚至没有发出惨叫, 鲜血便已经染红了半片草原。
这队狼群的目的十分明确。
不是捕猎, 而是屠杀。
为首的头狼没了一只眼睛。
是独眼。
我知道,狼是最有耐心的动物。
他们会等到对方完全放松警惕时再出现。
捕猎是, 报仇也是。
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修罗场。
直到两脚兽察觉异常, 仓惶赶来。
彼时独眼他们早已撤离。
反倒是惯来乞食的伽鲁带着狼群刚好出现。

-15-
两脚兽跪在地上, 抱着羊的尸体崩溃号哭。
很快,他们在白房子的门前挂上了新鲜烤好的羊肉。
伽鲁和他的狼群浑然不觉地凑了过来。
这次, 两脚兽举起长杆家伙对准了他们。
伽鲁这群狼, 向两脚兽乞食物太长时间。
以至于失去了原有的警觉,丧失了草原赋予他们的本性。
几声枪响过后, 七只狼纷纷倒地。
只剩下受了伤, 仓皇逃窜的伽鲁。
两脚兽大抵还是心Ṫůₓ软了, 他们决定放过这匹从小养大的狼崽。
一声嘹亮的犬吠响起。
我冲上去踩住伽鲁的胸口, 不顾身后两脚兽的警告,张口咬住了他的喉管。
又是一声枪响。
颈间一阵刺痛,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脖颈一松。
「啪嗒」一声。
那条困我已久的项圈断成两半。
脚下的伽鲁挣动, 呜咽, 最终双瞳失了焦距。
这是我第一次杀生。
「那家伙……到底是狗还是狼?」
我听着两脚兽的呢喃,奔向了阔别已久的草原。
我去了狼冢,在那里待了很久。
后来遇到了独眼。
现在的独眼很有当年老大的风范。
他看到我以后有些惊讶。
「傻狗?你的项圈呢?你没有被驯服?」
我没搭理独眼,踉跄起身,离开了狼冢。
狗天生乖觉谄媚, 但绝对的忠诚。
其他的狗或许会忠于两脚兽,但我只忠于老大。
我回到了最初老大捡到我的那个洞穴。
狼在临死前会回归狼冢。
狗也知道落叶归根。
我趴在洞穴里。
我想,我会在此长眠。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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