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攻略太子,我陪他长大,伴他出征,救他于敌军大营,可成功在即,他却重生了,说我不是他救命恩人,要退婚另娶。
我遮住替他受伤而落下的伤疤,静默不语。
可半年后,他却满身狼狈地跪在我面前说他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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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霓钰,丞相之女,与太子凤昭同岁而生,御旨赐婚。
可成亲的第二天,他却说他重生了。
他说这话时,我正拿着流星锤敲核桃,闻言立刻叫人又上了几盘花生瓜子和红枣,兴致勃勃地问:
「这回又知道了点啥?」
他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还有几分迷离:
「你不是孤的救命恩人,你顶替了兰儿的身份,还不让孤娶她进门。」
我:「?」
攻略十年,我陪你读书,伴你习武,跟你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深陷敌军包围之时为了你差点把命搭上,你却说救你的人不是我?
看来当时中的毒,让你不只眼盲,心也瞎了。
可他冷冷地望向我,寒声质问:「你明知自己没救过我,论功行赏之时,为何不说?」
「我说了。」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我说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乔装随军已然不妥,深陷敌地月余更是失当,若传出去,必会令皇室蒙羞,恐辱门楣,是以其他人当赏则赏,而你我本为一体,不必拘泥于形式。」
他却恍若未闻,眼里蹿起幽幽的火光:「你还设计兰儿小产!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复盘就复盘,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我「嘭」地将流星锤砸在桌上:「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他也一掌拍在桌子上:「孤要退婚!」
「那恐怕不行。」我断然否决,「兹事体大,圣旨御赐,岂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话音未落,却突然听见系统急切地喵喵喵,它说我的攻略对象搞错了!
我:「?」
它的狸花小脸上满是尴尬:「你的目标不是男主,是反派男二。」
反派男二?
我有点蒙:「谁?」
它犹豫了一下:「沈纵……」
「我哥?!」我真惊了,「他功勋卓著,天纵英才țùₒ,怎么会成反派?」
「就……剧情变动。」
没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想了想,还是有点震撼:「骨科啊,刺激。」
「不是亲的……」
我:「???」
「你说清楚点,谁不是亲生的?」
它看着我,沉默震耳欲聋。
懂了,我不是。
-2-
那么这个时候,能从凤昭那里薅多少钱,就比较重要了。
于是刚跟他豪言壮语说完这婚死都不退的我,又啪啪打脸,硬生生将舌头转了个弯:
「虽然不能退婚,但事在人为,律法亦有漏洞……」
他目色一亮,欺近一步:「什么漏洞?」
「和离。」
我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像小狐狸。
「依据新行婚律,一则女子亦有同等承袭之权。二则男子无故休妻,需净身出户。三则女子明示缘由,即可和离,任何人不能从中阻挠。」
「那便和离!」他应得痛快。
我眨眨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由我起笔退聘才叫和离,否则便是抗旨休妻,犯上忤逆,不为律法所容。」
他终于明白过来,神色慢慢阴沉下去:「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有钱能使我推磨。」我抬眸望他,干脆利落,「我要你除东宫之外,所有宅邸,尽数店铺,全部身家。」
「好!」他毫不犹豫。
-3-
下人呈上纸砚,我亲笔写下和离书,凤昭在一旁看着,脸上渐渐浮现嫌弃之色,出言讥讽:
「孤亲自教导你这么多年,字还是像狗爬一样,不堪入目……」
我瞥他一眼,笔下不停,在他该签名的地方画了头猪。
他气得够呛,大怒道:「刁钻任性,不知悔改,果然不堪太子妃之位!」
谁稀罕?!
我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开口:「签不签?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但还是拿出太子玺章,在猪头憨憨上面落了印,许是太过气愤,狠狠将和离书丢给我时,连手都是抖的:
「拿好,滚出孤的离园!」
我从容地吹了吹墨迹,莞尔一笑:「以后这里是沈府,要滚也是你滚。」
他眉头骤然拧紧,却也不得不认账,怒气冲冲地带人滚了。
不出半日,东宫的全部现银,所有商户地契,都到了我的手里。
随后,我在离园门口,把救他时所穿衣衫、所戴配饰和他曾经作为谢礼赠予我的玉佩,统统丢在了他的面前。
呵,男人!
你重生了个寂寞!
-4-
凤昭Ťŭ̀ₕ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他怔怔地捡起满是刀伤剑痕的衣服,手抖得厉害。
那上面浸透的血迹虽已干涸暗红,但全无一处完整,无不昭示着受伤之人的惨烈。
他眼底隐隐沁出水色,颤抖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抚过破损的地方,似在体察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哽咽低喃:「原来你当初受的伤,竟这样重……」
哼!知道就好。
之前为了不让他担心,我绝口未提曾经救他的酸楚与艰辛,如今见他这般痛心,心下也不禁恻然。
而他哀戚良久,终于稍稍平复情绪,抬眸朝我望来,语气中却满是痛恨:
「沈霓钰,别以为你抢了兰儿的衣衫信物,收买了军营各处,孤便会被你蒙蔽!」
我:「6。」
不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5-
我与凤昭和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一时满城风雨,物议如沸。
他张贴皇榜,以万金为赏,举国搜寻救命恩人,更是令此事甚嚣尘上,朝野震荡。
而张榜次日,媚珠兰便亲手揭榜,由八抬大轿迎入东宫,一跃飞上枝头,成了太子的座上之宾。
坊间都在流传,凤昭不仅不嫌弃她的出身,反而一往情深,许以太子妃之位,一时间人人艳羡,传为佳话美谈。
相反,我却被骂成下堂弃妇,被极尽嘲讽,可谓当初的婚礼有多盛大,如今就成了多大的笑话。
尤其平日就与我不和的几位贵女,更是频频递上拜帖,想要落井下石,当面奚落一番。
父亲吩咐下人尽数回绝,让我闭门不出,避避风头,还遣了兄长去往南境。
「那个救命恩人出现得太过蹊跷,不可不查。」
但据我所知,她只是南境一个普通的牧羊女,大概是当初亲眼见过我照顾凤昭,才敢冒领偷恩。
于是我道:「她的背景应该没有问题。」
父亲目色微敛,沉道:「有没有问题,老夫说了才算。」
家人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底气,所以我并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依旧手执长鞭,照常出门,谁乱嚼舌根就抽谁。
果然效果奇佳,没有一张嘴敢在我面前说半句闲话,连系统都忍不住喵喵近日京都人的素质呈直线上升。
我淡笑不语,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礼貌唯存长鞭范围之内,这个道理,放哪儿都适用。
而媚珠兰登门,亦在我的意料之内。
听说,凤昭对她珍之爱之,如胶似漆,连朝都不上了,日日沉湎温柔乡,不说夜夜笙歌,白天也笙歌。
她正春风得意,风头无两,自然不将我放在眼里,挑着眉上下打量周围半晌,才装作不经意一般,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妹妹眼拙,戴着太子赏的金凤钗太过亮眼,没看见姐姐,姐姐莫要见怪。」
她说着,拿出流光锦帕,掩唇轻笑:「这离园,到底是比东宫差些。」
我毫不在意,落座主位,接过仆人躬身奉上的茶盏,浅饮了一口:「沈府再小,都由我一力做主,想必媚姑娘在东宫,亦是不遑多让。」
她得意洋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须臾,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她知我在嘲讽她,笑她小人得志,更笑即便我出了东宫,皇后仍旧不同意给她任何名分,连个侍妾都攀不上。
即便穿上艳彩华服,仍旧像个跳梁小丑。
「你别得意得太早。」她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说,「总有一天,你的父母、兄长、夫君、亲友,你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会变成我的,别看他们现在疼你,日后必定会为了我而将你一脚踩进泥里。」
我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点茶:「宁作沉泥玉,勿为媚珠兰,泥乃土地之本,滋养万物,我求之不得。反倒是偷来的东西,终有归还时,待真相大白之日,不知贪窃者会是什么下场。」
「放心,你活不到那天。」她语气笃定,得意洋洋,「因为我才是这个世界里天命的锦鲤,注定的赢家,随随便便摆烂,就可以夺得你费心经营的一切,让你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她轻笑一声,眼中慢慢爬上怨毒之色:「说了你可能不信,你将来会凄凉惨死,身首异处,被切成八段放进瓮中,野狗分食……」
话没说完,我已经赞同地开口:「我信。」
她愣住了:「你、你信?」
我点一点头,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在身后的墙壁上,逐渐用力:「所以我得先下手为强。」
她的眼睛倏然睁大,眸中满是惊惶与错愕,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的狠辣。
我的指节越收越紧,双手一拧一卸,干脆利落地咔吧一声,她便断了气。
临死前,她瞪圆了眼睛,满面惊恐,似乎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我松了手,任她如飘零的兰叶,软软地坠落在地。
下一秒,却忽然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竟又回到了与凤昭和离那天。
-6-
看着眼手中的流星锤,听着凤昭说他重生了,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要退婚另娶,我有点蒙:
「小系统,怎么个事儿呢?」
它急得喵喵叫,一边拿爪子刨那一排按钮,一边说道:「神仙姐姐说主板崩了,重启一下。」
我:「……」
再次和离后,我坐在离园的太师椅上,开始复盘上一世。
媚珠兰说过的话,不断地在脑海里盘旋。
如果我是她,我要如何夺人所爱,抢人父母,取而代之呢?
四个字忽然浮现在脑海:真假千金。
近半年来,坊间各色话本忽然兴起,层出不穷,其中尤以真假千金为盛。
里面不是影射帝王流落民间的公主,便是暗喻靖王早年风流的爱女,抑或是太尉新近寻回的掌上明珠……
偏偏这些落难小姐,虽并未在世族官家长大,却个个出落得容貌惊人,才情绝世,回归尊位后,更是大放异彩,荣光无限。
而原来的那些名门闺秀,却性情大变,丑态尽出,不是嫉妒发疯,便是恶毒害人,个个名声尽毁,下场凄惨。
我呼叫系统:「狸猫儿,媚珠兰不会也是哪里来的真千金吧?」
它的耳朵动了动:「会。」
我:「……」
「那假千金是谁?」
或许可以结盟,反正我已经收留好几个了。
狸猫儿却看着我,沉默震耳欲聋。
我:懂了。
我不是亲生的!我是假千金!
「那兄长这次去北境,查的岂不就是……」我看向狸猫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淦!
我心里突然隐隐有了另一个想法:「那兄长,也是因为我才成为反派的?」
「对。」
「下场如何?」
「毕竟是反派。」
我懂,胜者为王,败者反派。
但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他输。
-7-
这次我没有浪费时间,拿到房产地契、宅院府邸和店铺账本之后,立刻就开始变现。
这次有了经验,顺便还大肆宣传了我和离之事,给新施行的婚律广而告之。
听说京都深受影响,最近已有两个女子主动提出了和离,去了我暗中专为女子提供的岗位入职。
但偏偏有人就喜欢扫兴,那天才到万兴酒楼门口,就撞见在闹事。
她一见我来,妩媚的双眼便斜斜扫了过来,是掩唇轻笑:
「姐姐终于肯现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躲着不敢见我呢?」
我毫不在意,反唇相讥:「我又没做亏心事,更不曾偷功窃赏,有什么好躲的?」
「不躲就好。」
她得意地瞧着我,眼底闪着异常兴奋而恶毒的光芒。
「没事多上街逛逛也好,听说近日南境可汗遣人来我朝求亲,京中士族唯有两个适龄女子,其中一个就是你。」
我冷嗤一声:「那又如何?」
「自然是天作之合。」她恶劣地勾起唇角,掩帕轻笑,「听说南疆大王子虽断了一双腿,但人却是威武雄壮,喜怒无常,最好以虐人为乐,你很适合。」
她明知道,他的腿就是被我打断的,如今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果然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无辜,偷窃功赏的人,才知道你有多辛苦。
话音未落,她又惊呼一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捂了捂嘴,压低声音说道:
「哦我忘了,南疆大王子虽身有腿疾,多倚仗于轮椅,但身份尊贵。你只是一个下堂弃妇,没有和亲于他的资格。倒是这次替他来迎亲的那个奴隶所生之子,与你甚是般配,你可以争取一下。」
「媚姑娘慎思慎言。」我淡定地提醒她,「大周素来以礼治国,友及邦交,莫说你所言的那位奴隶子是南疆的九王,单论待人之礼,背后言人亦是不妥。」
「你算什么东西?」她激将法用尽,见我仍旧淡定端庄,毫不恼怒,自己先破了大防,「一个被退了货的弃妇,你管得着我吗?」
话没说完,便被一凌厉的男音打断:
「她管不着,我总管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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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望去,正对上一双微微噙笑的利眼,锐如鹰隼,势若虎豹,身着南疆异族服饰,颈间还戴着一串野狼王的獠牙项链。
我怔怔地望着他,下意识叫出了他的名字:「龛龙束魔。」
一年未见,他早已褪去了初识时的青涩稚气,不只长高了大半个头,身形也壮硕了不少,举手投足间,竟已隐现首领之势。
「阿钰小姐,好久不见。」
他笑意盎然地开口,露出两颗白灿灿的虎牙,跟初见时发丝凌乱,撕咬野兽的那只小狼已有天壤之别,唯有目不转睛地凝视我的眼底,隐隐透着几分狩猎气息的危险。
一年前的回忆不断涌入脑海,我忍不住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娶你啊。」他缓步上前,在我身前站定,微微低下身与我平视,唇角微勾,「阿钰小姐聪慧狡猾的样子,在下记忆犹新,寤寐思服,愿举国为聘,诚心求娶。」
咫尺之间,强烈的侵略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但我知道,我决不能露怯。
「多谢,但不必。」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避,「沈家世代簪缨,满门忠烈,还未出过一个联姻南疆的子女,我绝不会是第一个。」
「可是他待你不好。」他隐忍地抿了抿唇,眼底浮现显而易见的压抑与痛恨,「他不珍惜你,把你休了,怎么对得起你当初……」
「龛龙束魔!」他还没说完,就已被我疾声打断,他愣了愣,转眸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凤昭正站在他的身后。
他冷哼一声,偏过脸去,又恢复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凤昭并未注意他,全副身心都在媚珠兰身上,此时见我与她面对面站着,脸色立刻就浮现了警觉之色。
他一步上前,挡在我和媚珠兰之间,冷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关你屁事?!
没叫名字就是没问我,我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
他却不依不饶,提高声量叫我:「沈霓钰,孤问你话呢?」
我翻了个白眼,忍住心头的烦躁:「咱俩已经和离了,我爱在哪在哪,你管得着吗?」
「你也知你是被休弃之人。」他的神色愈加阴沉,步步紧逼,「你不在家里静思己过,三省己身,却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成何体统!」
「你不也被我休了吗?」我嗤笑一声,反唇相讥,「你个下堂之夫都能出现在这里,我有何不能?别忘了,这是我的酒楼,刚从你手里赔给我的!」
「你!」他登时气急,正要上前与我理论,身后却传来了抽泣声。
循着声音望过去,媚珠兰正捂着脸小声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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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兰儿?」凤昭低下头哄她,却在看清她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巴掌印时,惊异出声,「谁打你了?」
媚珠兰不说话,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哭得愈发可怜。
凤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声问了好半晌,她只是摇头,红着眼怯怯瞟我一眼,似是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懂了!
「我打的。」我直接承认。
凤昭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瞬间蒙了:「你、你打的?」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媚珠兰脸上的巴掌印又叠了一层,我笑眯眯看着凤昭:「就是这么打的。」
凤昭惊了,又气又急,几乎语无伦次:「大胆!你竟敢当着孤的面打她?」
「那打你。」我反手也给了他一巴掌,耐心十足,「这次可展示清楚了?」
他不敢置信地捂住脸,贵为太子,又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自幼荣宠至极,别说被甩巴掌,就连半根手指头都没人敢动过。
媚珠兰更是震惊得连装哭都忘了,伸手帮他捂着脸,极力压低声音缩小存在感:「殿下,我们好像打不过她。」
与此同时,其他围观女子的惊叹声也响起来:
「原来和离的女子也不用唯唯诺诺,低头做人,可以挺直腰板做人啊。」
「不只如此,听说太子还赔了她不少钱!这个酒楼和京都的几十处店Ţũ̂₀铺,都是赔偿。」
「据说按照新颁行的婚律,我们若是和离,也可以这样。」
「真的吗?我也忍我家那口子很久了,回去就和离!」
「那可真要恭喜你,脱离苦海,重启人生。」
她们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兴起之时,我暗中安排的人还掏出了婚律一起研究。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但很显然,这不是凤昭理想中的场景,他气急败坏地朝我吼道:
「沈霓钰,你这样嚣张,是真的不打算复嫁ẗũ̂ₛ东宫了吗?」
「我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我直接笑出声,「要不要再给你一巴掌清醒清醒?」
我一抬起手,他便下意识地捂住了另外半张脸,见我露出嘲讽的神色,又不禁恼羞成怒:
「沈霓钰,你等着!只要孤在一日,你就别想再嫁入东宫!」
「那怎么办呢?」我双手一摊,好商好量,「要不换个太子?」
「放肆!」他气得脸都红了。
「还有更放肆的。」我莞尔轻笑,往椅背一靠,轻松下令,「赶出去。」
他愈加愤怒,一边被架走,一边高声大叫:「沈霓钰,你给孤记住,这太子妃之位你想都别想,皇后更不可能是你!」
我连连点头,相当赞同,是啊,当皇后救不了这世间女子,所以我要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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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昭和媚珠兰气势汹汹地来,灰头土脸地走,被坊间的说书娘绘声绘色地一讲,没多久就传遍京都,广为流传。
现在全大周都知道,和离的女子并不低人一等,也可以吵架时嗓门这么大,腰杆这么直,神情这样凶悍。
我:「多谢夸奖!」
当然,宫里自然也听说了。
一时间,凤昭与媚珠兰走到哪里,哪里就引起纷纷议论、暗中嘲笑。
凤昭深觉颜面无存,派出府兵和护卫扰乱市井,但依旧镇压不住女书的兴起,最后不得不动用了禁军。
皇后娘娘得知后大怒,新账旧事,一同清算,不仅严斥于他,还将媚珠兰关进了大牢。
他为了求情,在栖凤殿前足足跪了三天,最后感染风寒晕了过去。
高烧之中,仍旧不肯喝药,苦苦哀求,皇后娘娘无奈,只得将人放了出来。
但此番折腾,还是大挫了媚珠兰的气焰,让她消停了好久。
反倒是凤昭愈加气盛,竟拖着病体,在大街上拦住我的马车,街上众人见有热闹可看,立刻都伸长了耳朵,连步子都慢了下来。
我掀帘而出,他一眼就看到里面与我同乘的龛龙束魔,几乎气疯了,红着眼睛,什么浑话都往外说:
「沈霓钰,你这样不知检点,是真的不打算再入东宫大门了吗?」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想。」
他却像听不懂人话:
「别装了!你自幼出入宫闱,规行矩步,做我太子伴读,一切都是母后按照太子妃标准培养的,不复嫁东宫,你还有其他的路吗?」
他睥睨了龛龙束魔一眼,轻傲道:「难不成真的要和亲南疆,去做个边境蛮夷?只要你认个错,拜兰儿为主母,不再难为于她,我可以大发慈悲,纳你为妾。」
这话里话外,都是我拈酸吃醋、小气嫉妒,看来媚珠兰这耳边风没少吹啊。
「凤昭,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看着越围越多的百姓,高扬声调,无比认真而郑重地说,「女人不一定要选个男人才能过这一辈子。」
「呵,那你要怎么过?」凤昭不以为然,直言道,「这些年,你筹善款,救灾民,献君策,颁婚律,力保女子上学堂、考科举、入职堂,为官争将,处处争赢……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为了压我一头,巩固在朝堂的名望,确保你的太子妃之位?」
一语既出,满街肃静。
好半天,才响起了几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私语:
「原来以前那些善利民生的事,都是霓钰郡主做的。」
「是啊,难怪都说宁作沉泥玉,莫为媚珠兰,果然都不在一个格局上。」
「若真深究,太子虽然宽仁心善,但也只有宽仁心善,若真论实打实的能力,连霓钰郡主半点都比不上,更别说以往的成绩,还是冒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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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知道,人若移情别恋,是会变得再心狠不过的。
但凤昭与我青梅竹马,多年情谊,就算不为夫妻,也该是留有最后一分体面的。
我生性桀骜,不服管教,行事肆意凭本心,是因为与他的婚约,因这太子妃的身份,不想丢他颜面,才不得不努力去学,去做,去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去拜四方名儒,读尽典籍史书,才能如今通晓六乐五礼,擅长骑射武艺,监朝辅佐,治世国策,无一不精。
我以为,他至少会体谅我,不料在他心里却认为,我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压他一头。
他的话,让我心寒,但也更加清醒坚定。
「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是这样想我的。」
我的心慢慢沉落,忽然觉得,与他逞这口舌之快,很没意思。
他诘口反问:「孤说错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沉静说道,「我确实德才兼备,出类拔萃,样样比你强,你哪里配得上。」
「放肆!」他几乎在一瞬间怒到了极致,疾步上前,却被龛龙束魔挡住了去路。
对峙之间,一个斯文清雅,一个高大威猛,不用想便已知输赢。
但凤昭已经气疯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沈霓钰,就算我不娶你,你也休想称心如意地嫁给别人!」
「反正绝不会嫁给你。」我冷冷一笑,讥讽道,「所谓嫁娶,只限用于夫妻之间,你家里头还有媚姑娘,还是先把她哄好吧!」
一听到媚珠兰,他的眸色立刻暗了下去,恼恨道:「不用你操心!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拂袖而去。
龛龙束魔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凑到我的面前,恶劣地勾起唇角:
「我送你个人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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龛龙束魔要代南疆大王子求娶媚珠兰。
本来他进宫之前,朝堂上就正在为谁去和亲吵得不可开交。
整个京都士族只有两位适龄女子,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霍家长女。
我因和离之事,在最开始便已被排除在外,但霍大人夫妇也心疼女儿,跟一众大臣争得面红耳赤。
尤其生性泼辣的霍夫人,乃诰命之身,更是半分不让:
「小女深受陛下娘娘隆恩,十年寒窗苦读,今秋科举,只为金科及第,成为国之栋梁,怎能和亲蛮夷?!」
礼部侍郎是个保守派,劝道:「霍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实乃贤妻良母之材,与南疆王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和亲也是为国尽忠的一种,不失为国之栋梁。」
「放屁!我姑娘知书达理?不是她按着你儿子在地上打的时候了?」
霍夫人说着,就要上前在礼部侍郎身上演示一番,但被霍大人拉住了,只好大骂道:
「怎么不让你儿子去!你儿子在我姑娘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更贤妻良母!」
礼部侍郎被气得直哆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这时,凤昭却突然开口,矛头直指向我:「让沈霓钰去。」
我:「?」你是不是嘴里离了我不能活?
还没来得及说话,霍夫人又抢先了:「那怎么行?霓钰郡主德才兼备,能文能武,乃大将之才,百官无不为之敬服,怎能去和亲?要我说,就让沈纵将军重新领兵作战,杀个南疆满地开花,到处找头,才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龛龙束魔:「?」我南疆使者人还在这呢!
不过他也算修养极好,都被当面大骂了,还能言笑晏晏地说:
「既然如此争执不下,不如小王来做个选择如何?」
一言既出,满堂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南疆可汗此次遣人求亲,说得好听点是求娶,说得不好听,就是上次太子亲征战败,这是大周输给南疆的战利品,任人挑拣。
这也是我一直着意提高女子地位的原因。
只有让女子读书求学,科举及第,为官作战,女子的出路才能越走越宽,才能不仅仅止于后院墙围,以夫为天。
而近日,陛下病重,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临朝了,一应国事皆由太子理政,皇后娘娘监国,龛龙束魔既然已提出请求,自然也不好拒绝。
皇后娘娘率先开口:「九王子请讲。」
龛龙束魔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将目光望向了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瞪他,便见他又将视线转向了霍夫人。
我更咯噔了,我不能和亲,霍家小姐更是不能!就不应该有人去和亲!
正急得要命,龛龙束魔的眼睛又转向了别处,最终落在了太子身上。
「我要他。」
我:「?」
玩儿得这么花吗?
-13-
「不行!」太子炸了,脱口而出,「兰儿不能去和亲!」
他说完我才看见,龛龙束魔说的是他身后的媚珠兰。
「有何不能?」皇后稳坐庙堂之上,气势如虹,「立过汗马功劳的郡主可以去,博学高贤的才女可以去,她有何去不得?」
凤昭语塞,讷讷半晌,额边冷汗都下来了:「她身份卑微,怎配得上南疆王子!」
嚯!我差点笑出声来,她身份可不卑微,她可太高贵了!你等会看我发不发挥就行了!
皇后冷着神色,再次开口:「她既能配你东宫太子,自然也不算委屈南疆王子。」
「母后开恩!兰儿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凤昭急得跪了下来,突然抬手指向我:
「要去就让沈霓钰去,她与南疆千丝万缕,颇有私情,再合适不过。」
「荒唐!」皇后神色沉了下来,冷斥道,「你这几日放纵便罢了,但此关国事,钰儿素来规行矩步,妙仪贤德,是东宫主位,未来国母的不二人选,怎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母后……」凤昭还在苦苦哀求,皇后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帝王多病,皇后把控朝政多年,雷厉风行,若不是子嗣凋敝,唯太子一子,看眼神是真的很想把他弄死。
凤昭见求恩无用,只好咬了咬牙说道:「母后!兰儿真的不能去和亲,她已经有了儿臣的骨肉!」
-14-
一语既出,众人都愣住了,半晌,齐刷刷将目光都转向了我。
我:「……」
「我也怀了太子的骨肉。」我一说完,朝堂更哗然了。
凤昭直接蒙了,震惊地看向我:「你什么时候怀的?」
今晚。
我轻咳一声,低下头佯装羞涩:「你说呢?」
他急了:「我说什么?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矢口反问,「我是你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娶进东宫的嫡妻主母,她都能怀,我有何不可?」
他满脸的不可理喻:「我与你成亲不过几日,你怀了验得出来吗?」
「她比我入京还晚,她验得出来我就验得出来。」我指着媚珠兰,理直气壮。
反正都是撒谎,一起被揭穿呗。
可太医院院首诊完脉,却说我俩确是有孕之象。
我:「?」
「怀三个月了。」
我:「???」
我不自觉地看向凤昭,媚珠兰出现之前,我一直觉得他素性纯善,君子如玉,可如今再看这玉,却越来越有翡翠之色。
皇后娘娘高兴得不得了,坐在床侧一把拉住我的手,亲亲热热地说:「本宫就知道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硬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还是祝院首有本事……」
「重赏!全都有赏!」皇后微笑着看着我,满目慈爱,「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委屈了你,即便有朝一日,太子无状,不法祖德,不尊帝训,德不配位,你的孩子也必为储君,无论男女。」
首先我要有孩子!
我低垂着眼不敢说话,虽然我一开始是打着母凭子贵,取子而代之的心思,但这话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就很瘆人了,她别是在点我吧?
不确定,再看看。
但她却说:「当然,女孩儿最好。」
我:皇后娘娘你别说了,我害怕。
她没察觉我内心的瑟瑟发抖,笑得依旧温和:
「你安心养胎,本宫去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他虽身子不好,但本宫相信,他定可以熬到皇孙出世那一日。」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期冀,倒不如说是胸有成竹。
我忽然觉得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帝王多病,皇后娘娘掌政多年,是个胸怀天下,格局极大的人,对世间女子所遭不公更是心存怜惜。
自幼,她便教导我女子要有凛然傲骨,自尊自立,不可将自己放在逊于男子的位置。
这些年我办女学,扬女书,供女岗,推动女子允考恩科……她都一直鼎力支持。
而如今有孕之事,前因后果,伏笔脉络,我思来想去,突然觉得她不会是看不上媚珠兰的出身,但是看上了她的孩子,为了名正言顺,才嫁接到我的身上,以待日后架空太子,直接由皇太孙继位吧?
「娘娘的苦心,郡主可切莫辜负。」祝院首突然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我更笃定了。
皇后娘娘不愧是我的偶像!
-15-
但凤昭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得知我有孕三月之时,目光像是要吃人,语气阴沉得可怕:「你我成亲不过几日,却有孕三月有余,说,孩子是谁的?嗯?」
我不慌不忙,看了一眼刚刚悄悄回府又返回的兄长,他不着痕迹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心中有了底,淡定反问凤昭:「媚珠兰亦是入京不过几日,却有孕三月有余,她怎么说?」
他怔了怔,理直气壮道:「她自然是三个月前救孤时所怀。」
我点一点头:「我也是。」
说着,我拿过兄长手中的一应证据,一件一件地甩在凤昭面前。
「这个,是救你时所穿血衣。
「这个,是为你挡箭而中的七支毒箭。
「这个,是我手脚俱断,治伤时所用钢板。
「这个,是我身受重伤,生死悬ƭŭ̀⁹命的药单。
「这个,是你曾感激于心,为答谢而赠予我的玉佩。
「这个,是天地严寒,为你采药上山,攀爬冰川,脚下踏空,生死一线之时,救我一命的发簪。」
……
一一数完,已是半炷香之后,我手上剩了厚厚的几摞书册。
「这些,是太医院开给我的病例、御膳房的药膳、军营各处的口供、史官的笔录……」
「至于人证,更多。」我看着凤昭,笑色愈加不羁,眸中尽是冷峭的华彩,「除了上述所提之处,在场的便有祝院首、皇后娘娘、我兄长沈纵,甚至,龛龙束魔殿下。」
我挑一挑眉,直视凤昭:「那么太子殿下,还要再看什么其他证据吗?」
他沉浸于震撼之中,似乎灵魂都受到了冲击,久久没有言声,只凝滞地望向我的眼睛慢慢红了,竟隐隐沁出泪意。
如果说上次和离时丢给他的几件证据,就足以让他开眼,那么今日这些,浑然是酷刑开展,让他心神巨震,惊魂动魄。
我甚为满意,又看向媚珠兰:「媚姑娘可有什么话说?」
媚珠兰唇瓣翕动几番,却哑口无言,只能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哀戚求救地望着凤昭,看起来极为可怜。
「殿下,兰儿没有撒谎……」
她急得直掉眼泪,拉着凤昭的衣摆,楚楚可怜地跪在他的脚边,无助得说不出话来,只不断地重复:
「兰儿真的没有撒谎……兰儿说的都是实话……兰儿还怀着殿下的孩子……」
孩子二字如小锤,似乎打醒了凤昭,他从震撼怔忡里回过神来,伸手将媚珠兰扶起,转过身,站于高台,对殿内所有人说道:
「我相信她。」
-16-
只四个字,便让我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俨然一个笑话。
殿内众人窃窃私语,望向我时,眼中多有同情之色。
同情个啥?
我现在可是手握皇太孙,头顶太子恩的女人!
甚至还从被媚珠兰偷功窃恩,无从申诉的哑巴亏,变成了证据确凿,朝堂皆知,打了一个翻身仗。
从今往后,太子若敢宠妾灭妻,苛待于我,可是会令整个皇室蒙羞、天下人唾骂的,你们该同情的是他。
媚珠兰是个聪明人,知道何时得寸进尺,更明白何时该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她不知和凤昭说了什么,凤昭竟带着她来给我道歉。
我心中警铃大作,让一屋子的人都留下,众目睽睽,几十双眼睛,看你能耍什么花招。
她靠近,姿态谦卑,说要下跪。
我说三米之外说话。
她咬了咬唇,说要道歉奉茶。
我说:「心意我领,但你放那儿,我不敢喝。」
凤昭在一旁看着,立刻就急了:「沈霓钰,你不要太过分!」
我拍了拍肚皮,莞尔一笑:「我现在可是怀着皇孙,多小心都不为过分。」
但媚珠兰的孩子还是没了。
哭没的。
她因为我不原谅她,泣不成声,伤心欲绝,突然没有站稳,跌坐在地,衣服上便见了红。
这也行?
还有更行的,她听见太医说孩子保不住了,号啕大哭,抱着凤昭说:「殿下,我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我的孩子!殿下要为我做主啊!」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震撼非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凤昭已经满面哀恸,拔剑而起,怒气冲冲地朝我走了过来。
兄长和龛龙束魔闻声而动,立刻挡在了我的面前,与他形成对峙之势。
父亲更是恼怒不已,行至最前,厉声冷喝:
「谁敢动我的女儿?!」
我看着眼前的三个背影,心下大震,又涌上了温暖的力量。
龛龙束魔回头望了我一眼,整个殿内只有他一人与这件事毫无利益关系,游离在外,所以也一直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他见我满脸茫然,轻咳一声,道:
「这下媚姑娘可以去和亲了,两全其美。」
我:你快闭嘴吧!
我朝女子,绝不和亲!
凤昭愣了愣,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个借口:「兰儿身份卑微,与大王子并不相配。」
「做侍妾也行。」龛龙束魔明显对纠缠此事已经感到厌烦,暗含机锋道,「人不是重点,两国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不行。」凤昭断然拒绝,翻来覆去,一口咬定媚珠兰身份低,高攀不起。
正争执不下之时,一旁的兄长忽然开口:
「那倒未必。」
凤昭微微怔住:「什么?」
兄长从怀中掏出调查文书:「媚珠兰是我父亲失散多年的女儿,从出生就被掉包了。前些日子,我去她的成长之地查过,整个村子七百余人都已经被灭了口,但凡所行之事,皆有痕迹,罪责难逃。」
父亲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他知道兄长向来一言九鼎,绝不说没有证据的话。
他颤颤地拿过文书,再看下媚珠兰时,不禁老泪纵横:「孩子,你受苦了。」
忽然之间,天ṱûₘ翻地覆,父亲站到了媚珠兰的身边。
我看着他忽然转变的冷漠神色,只觉耳畔轰鸣,大脑一片空白。
媚珠兰躲在他们身后,微微笑着,无声地对我做了个口型:我赢了。
我成了众矢之的,凤昭要我的孩子为媚珠兰的陪葬,父亲劝他皇嗣怎可诛杀,要我生下来交由媚珠兰抚养,以后为奴为婢,洗手做汤即可。
一时之间,她覆灭整村七百余口的罪孽,竟已被轻轻揭过,无人问津。
我自然不可能答应,以理相辩,又是一番巨大争吵之后,凤昭大怒:
「你冒领天恩,鸠占鹊巢,谋害皇嗣,留你一条命已是仁慈,你不要不识好歹,自找死路,让一干人等都为你陪葬!」
他素来都是宽仁的,即便近日行事ƭųₔ多有乖悖,亦是恩赏分明,从未有迁怒之举。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他生这样大的气,一时寂静无言,地上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沈霓钰,孤可以治你欺君谋逆之罪!」
「谋逆的是你!」话音未落,皇后已行至殿内,威仪赫赫。
殿内一众人等皆跪拜行礼,她端坐于主位,眉目冷肃地对凤昭道:
「有些事,也该真相大白了。」
-17-
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所有人都不陌生。
可如今,我却成为了其中的主角。
但是皇后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固宠,而是复仇。
当年大周重文轻武,只有一个战力彪悍的女将军,就是皇后的妹妹。
可陛下忌惮她与监国辅政的长公主交好,功高震主,便任由沈家父亲栽赃陷害,斩二人于台,血染透了刑场。
当时皇后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自那以后心性大变,不择手段地登上了后位,以幻药迷了陛下心智,遣散后宫,把持朝政,培养下一代女帝。
而凤昭,只是一个应付朝堂的挡箭牌。
至于将我与沈家父亲的女儿交换,是沈家母亲提出来的,为了让我避免被沈氏一族暗害,平安长大。
所以皇后才会从小就教导我:
「就该争权,该夺势,该野心勃勃,有女子的血性,决不能让渡任何权利。
「你不要看男人宣扬什么,你要看他们自己走哪条路,那便是世间最好的路。而他们越不让你走,越想折断你的羽翼,你就越要勇敢坚毅,百折不挠。
「说到底,权力,才是女人最大的依靠。」
如今我才忽然明白,她要我做太子伴读,受教于宫中,遍请四方名儒,广建宣阅学堂,规培训导,恩逾常格,厉行严苛,就是期我知书明理,志存高远;盼我识得乾坤,犹怜草木;望我至尊无上,权倾朝野,以俯视之姿睥睨群雄。
-18-
于是一朝宫变,兵不血刃,便已身份翻转。
我入主东宫,志得意满,他们被押入天牢,不日问斩。
凤昭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面如死灰。
媚珠兰见自己一败涂地,疯了一般地朝我扑来。
兄长将她一脚踢开,侍卫蜂拥而上,反手擒住她的双臂,夺走了她手中的匕首。
她疯狂地挣扎,不断地嘶吼着「放开我!」,拼命地朝我的方向扑打,状若癫狂,两个侍卫竟一时压不住她。
一直增至到四个侍卫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她才不得不低下了头,仍然用尽手段挣扎,却动弹不得,衣衫都已经在狂乱的挣扎中被扯断,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但她还是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满怨毒,咬牙切齿地咒骂:「沈霓钰!你会遭到报应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一边大骂,一边还要朝我扑来,因为挣扎得太过厉害,几个侍卫一个不小心,竟又让她挣脱开往前爬了几步,几至我的脚边。
兄长一步上前,当胸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鲜血顿时从口中涌了出来。
她痛苦地哀叫一声,凶狠而不甘心地瞪着我,猛地伸手拽住我的裙摆,死死地攥紧,眼中猩红一片:「沈霓钰,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拖下去。」皇后冷冷下令,「依律严处。」
不只她,凤昭、沈府上下都依次被定罪,除了兄长沈纵,无一幸免。
满朝文武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生怕被牵连。
我看着沈纵晦暗的神色,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却摇了摇头:「无妨,我认识你多少年,才遇见她多久,当然会站在你这边。」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忽然眼前一黑,目光一闪,我又回到了和凤昭和离那日。
-19-
「狸猫儿,又重启了。」
系统喵喵了两声,连猫影都没有出现。
我叹了口气,开始走流程。
和离,拿钱,变现,吵架,扩大影响,获得民望,身份翻转,登顶帝位,惩罚降罪,一气呵成……
然后又重启了。
我:「?」
狸猫儿皱着一张小脸:「神仙姐姐说你攻略没有完成,世界不稳定。」
行!
重来的第一件事,是和离。
第二件事,是成亲。
我拉着沈纵,开口就是直球:「兄长,我要当皇帝,你要不要当我的皇夫?」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太突然了吗?
我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以后再问你。」
说完转身要走,他却一把拉住我:「你还要去找谁去当你的皇夫?」
狸猫儿一双剔透绿眼看看他,看看我,再看看他:「虽然我只是一只猫,但他是不是应该先对你想当皇帝这个事儿表示一下意外?」
沈纵却道:「没必要,无论钰儿做什么,我都会追随。」
-20-
这次的流程,有沈纵做帮手,更顺畅了些。
但我登基称帝之后不久,世界又重启了。
狸猫儿在我发火之前,先开始喵喵了:「神仙姐姐说你虽然完成了攻略任务,但还有羁绊未断,所以世界才重启的。」
羁绊?
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凤昭。
他依照律法,要被流放到南境的牢房营地,开矿采石,受边塞之苦。
我想了想,大概这个羁绊是想要我大度原谅,大爱无疆。
于是他流放那日,我去送了他,也将一切事情都讲清。
但他话还没说完,世界又重启了。
我:懂了,一定是我的大爱不够明显!
再次走完流程,送别凤昭,我甚至给了他一个拥抱。
可接触的那一刹那,我脑子里涌进无数的画面,七世记忆,过程不同,但最终落点,全是他跪在我的墓碑之前,悔极吐血,悔不当初。
「为什么?」我怔怔地看着他,「你重生了不止一次?」
以他对我多年的了解,一见我的神色,便明白了一切。
他的眼圈瞬间红了,目色压抑隐忍,几乎哽咽难言:「七次,你死在了我怀里七次……我没有办法,钰儿,我不够聪明,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再看着你ṱü⁶在我眼前死去,我会疯的。」
-21-
我终于知道了他这一世做这一切的原因。
他经历的前六次循环,他都知道媚珠兰是真正的丞相千金,但为了和我在一起,他选择了隐瞒。
但这并不公平,他的良心却日日受到谴责,为了平衡,常常下意识地维护偏心于媚珠兰,因此与我的关系也越来越远,以至于每一次的最终,我要么选择守卫边疆,要么远赴南境经商,要么奔赴边塞开女子学堂……
直到第四世,他重压之下,与我大吵一架,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意,「你说:
「我要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我要国家昌盛,海晏河清;
「我要农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务其业,学读其书;
「我要万世千秋,女子可以依照本心,随意说我不愿意;
「我要女子在各个岗位,精修钻研,闪闪发光;
「我最想要的,是每一个女子都有得选择!」
他默了默,继续说下去:「所以你要改变全天下女子的命运,要让全天下人看到,女子也可以建功立业,兴国安邦,甚至登顶帝位,执掌天下,有无数种可能。
「你死在我怀里七次,整整七次,直到最后,我才明白,你是要为这天下女子鸣不平,要这天下海晏河清,我不该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你。
「而上一世的终局,我抱着你浸透鲜血的尸体,心防崩溃,痛彻心扉,皇后告诉我一切,我终于知道太子本应是你,我才是鸠占鹊巢。
「所以如果你能回归太子身份,你的一切志向理想,都是可以实现的,也不会死去七次。
「所以我这一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让你恢复身份,坐拥江山。」
而直至此刻,我才恍然大悟,他与我和离,逼我和亲,迫沈纵当朝说出媚珠兰为真千金,做那许多出格之事,都是为了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让皇后对他绝望,最后不得不说出真相,给我恢复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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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完他的解释,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他也经历了这样多。
若是他接连死在我的怀里七次,我未必能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想了想,正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世界又重启了。
再次回到了和离那日,这次我连演都懒得演了,直接朝凤昭伸手:
「我,你前妻,给钱。」
而且这次我做得很好。
除了沈纵,我又多了一个皇夫。
当然,曾经的伤害都是真的,我可以原谅凤昭,但我无法再爱他,便依着他的意思,将他派往了南境。
他说,他要将我曾经吃过的苦楚,一一都尝遍,才算得公平。
可是送他出城那日,又是话没说完世界便重启了。
系统说,这说明我最后的羁绊不是他。
我把身边的人想了一圈儿,得出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结论——龛龙束魔!
他是奴隶之子,地位卑微,毫无尊严,虽与南疆王子们同父异母,却是他们的玩物,常常被丢进猎场射杀玩弄,关入斗兽场与野兽厮杀,只为了争一口活路。
当初我在南疆救凤昭时,看见了全身筋骨寸断,奄奄一息的他,便也顺手救了。
他像个小狼崽,自那以后只认我为主,只听我的话,甚至我让他活下去,告诉他往上爬,成为南疆之主,就是我们再见之日,他也当作神谕一般在践行。
我去驿馆找他时,他正在收拾行李,见到我来,立刻放下了手下正在做的事,用衣袖为我擦了擦椅子,欢喜地问:「姐姐,你来找我吗?」
我笑了笑,心下忍不住感慨,明明长大了许多,但在我面前却依旧是当初那个乖乖小狗。
「你要回去了?」我问他。
他却挑眉一笑,故意揶揄道:「我还没有娶到你,怎么回去?」
「你我二人联姻,不够浪漫,不如两国联盟如何。」我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一个和亲公主,并不能真正地带来和平,但一个英明的君主却可以。」
他默了默,正了神色看我,目光中有微微的光亮:「姐姐真的相信,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奴生子,能够让天下安宁吗?」
「当然。」我郑重地点头,「三年前我信,如今一如当年。」
他沉思不语,半晌,才缓声开口:「但若是如此,我们之间就永远没有可能了,是不是?」
我一针见血:「我们之间血海仇深,本来也没有可能。」
「但是你答应过我,若我能成为南疆之主,就会完成我一个心愿。」
「是,我说过,只要不叛国负君,辜负百姓,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好,我要你嫁给我。」他明知不可能,但眼里仍闪烁着执拗的光。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不依不饶。
「我说了,不能辜负百姓,我亦是大周百姓中的一个。」我看着他,目光再诚恳不过。
「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你提供所有权势,让你领军作战,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呢?你三夫四侍都可以。」
我摇了摇头:「跟这个没关系,我尊重你,也要尊重我自己。」
他哑涩无言,目光幽幽地盯了我半晌,沮丧地低下头嘟囔:「我说不过你。」
我忍俊不禁,安慰道:「这不是口头之争的事。」
他却猛然抬头,眸光晶亮执着:「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龛龙。」我收敛神色,沉肃地望着他,「你我皆有鸿鹄之志,该以天下安宁为己任,万不可囿于儿女情长。」
他与我对视良久,终是认输一般避开了目光,好半天之后,才低低说道:
「好。」
-21-
可是我一连送走了凤昭和龛龙束魔两人,还是没能阻止世界重启,回到过去。
我麻了!
我把身边所有人都筛了一遍,连狗都没放过,依旧没有找到我最后的羁绊的线索。
「不会是我以前养的那只猫吧?」
我疯狂在脑海深处扒拉:「以前宫里进来过一只小狸猫,闯进了栖凤殿。当时大家都不知道狸猫换太子这事,只知道皇后娘娘最是见不得狸猫,看见一律绞杀。当时殿内所有的宫侍都捏了一把汗,还是我救下来的,一直把它养到十四岁,寿终正寝。」
狸猫儿一双绿色的猫眼眨啊眨:「那是我。」
我:「?」
我:「!」
我惊在当场:「你不是说你不是它吗?」
它舔了舔爪子:「神仙姐姐不让我说,她说你完成任务之前我都不能说出我的身份,要不然我就不能用我的八条命换你重生了。」
我几乎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我的重生是你用命换的?」
它喵了一声,不在意地说:「你不用担心这个,我现在是猫儿神,长生不死,只是平时要注意别真死了,因为不能复活。」
我感动得要命,正要把它抱过来亲亲,它却猫脸一扬,傲娇道:「你快点吧,我们循环次数不多了。」
它说着,忧愁地晃了晃尾巴。
可我真的半点思绪都没有,怎么想都想不到是谁,直到快子时时,狸猫儿伸了个懒腰,碰倒了烛台,屋内忽然暗了一下。
电光石火之间,我脑中灵光一闪,赶紧叫人将大理寺本月的卷宗拿来。
看完之后,果然不出我所料。
「狸猫儿,」我缓缓地看向系统,「你有没有发现每一次世界重启,都是在媚珠兰死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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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到天牢,见到了狼狈不堪的媚珠兰。
她低着头,发丝凌乱,遮住了满是脏污的脸,一直不断地喃喃自语:
「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会为姐姐报仇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身形一僵,凝滞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一看见是我,猛地扑了过来,不断地喊着:「罪魁祸首!罪魁祸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安抚她的情绪,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恨我。
当初深陷南疆之时,我和凤昭于寒冷之处差点冻僵,是她姐姐帮我们点火取暖才捡回一条命来。
后来回京之后,论功行赏,我让人送去了很多金银珠宝,田地宅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冷冷地开口,「所有人都如饿狼一般盯上了我的姐姐,原本与她恩爱情深的姐夫,暴富之后也染上了赌瘾,欲壑难填,那些钱最后甚至还不上十之一二,他便丧心病狂地把我姐姐拿去抵债。
「那些人拿到了我姐姐所有的财产还不知足,还散布谣言说我姐姐伺候过太子,奇货可居,都要来尝尝鲜。
「整个村子的男人都不无辜,那些女人也是伥鬼,没有人帮助我姐姐,全都落井下石,欺负羞辱她致死,他们真该死啊。
「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然后一把火,挫骨扬灰。」
她说到最后,切齿的恨意像毒针一样从眼中涌出来,但泪却已经流尽了。
「但是作为罪魁祸首的你们,仍旧高居朝堂,万众敬仰,我怎么甘心呢?所以我利用太子对救命恩人的情意,要你们狗咬狗,自相残杀。
「但是你太聪明了,我看了预言之书,仍旧赢不过你。」
我沉默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她再次开了口,神情间带着些许困惑:「除了预言之书,我也看了些别的,虽然不尽理解, 但我总是隐隐觉得, 这好像不完全是你的错,这应该是有更深的原因的。」
我看着她, 她脸上早已了没有平日里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眼神晶亮, 目色灼灼, 像是透着对某种东西的强烈向往与渴望。
于是我说:「我告诉你是谁的错。
「是这个时代的错,是这封建礼教的错,是这个吃人的社会的错。」
她疑惑地蹙着眉,似是在慢慢理解, 半晌, 看着我说道:「若是错, 难道不该改吗?」
「该改。」我郑重地点一点头,「但是得有人去改。」
她眨了眨眼,问道:「你现在成为皇帝了,你会改吗?」
「会。」我望进她的眼睛, 语气再诚挚不过,「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我吗?」她惊住了。
「是,你善揣摩人心,谈判桌上大有用处。我封你做官, 让你自己去还乡申冤惩判如何?以此举为案例推行,若能成事,女子同样享有家里的继承权,成为顶梁柱,与男子身份平等,再不会有女子『怀璧其罪,含冤惨死』。」
「我可以吗?」她前面装凶狠,现在脸上却蒙逼和诧异混合,好笑又可爱。
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啊。
「可以。」我毫不犹豫地肯定她。
「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你不恨我?」
「你虽做了许多错事, 但其行可怖,其情可悯。」我温柔地笑笑,「为君者, 若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还谈什么心怀黎民, 匡济天下?」
她还是有些不解:「你为什么给我机会?」
我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意,不答反问:「你不愿意?」
她默了默:「愿意。」
「很好, 明日我会将圣旨封诏下达,你休养好了,择日出发, 成为共创盛世的一员。」
她垂了垂眸, 外头的温热日光随时间移动,已经慢慢照了进来,洒在她的脸上, 明亮发光。
她默默半晌,轻但坚定地说道:
「臣鞠躬尽瘁,九死不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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