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失格

离婚当天,我跑到外面疯,被前夫抓了个正着。
他说要送我回家。
我坐在后座和刚认识不到两小时的小奶狗难分难舍。
而我的前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开圣贤车。

-1-
「怎么不开灯?」
终于等到他了。
我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抬眼看他。
这个男人一如我爱上他时的模样,眉眼深邃,鼻梁英挺,不笑时透着一股阴郁悲伤,笑时如雨后初晴,耀眼得不像话。
当初我就是被他这样的笑勾走魂的。
可后来,他再也没对我那样笑过。
「我们离婚吧。」
他一愣,也抬头看我,但脸上除了惊讶,其他什么都没有。连一点儿不舍都没有。
我本来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但他只是低着头继续换鞋,「好。」
你们看呐,他从来都不会挽留的,连一句为什么都不会说出口。
因为他不爱我啊。
这场婚姻,本来就是我一手促成的。
现在,也应该由我一手毁掉。
从民政局出来时外面下着小雨,司耒身上还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大衣,身形挺拔,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和他并肩站在民政局门口,他道:「我的东西我会尽快带走。」
我点了点头,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先走了。」
霸道总裁文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除了爱情。」
司耒大概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人生信条了。
房子归我,这屋一卖,我下半辈子不愁。
我坐在出租车上扭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算了,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收回目光,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哥,我离婚了。」
电话那端的人一愣,半晌后才道:「怎么开窍的?」
「就是觉得,」我撇了撇嘴,「挺没意思的,和一个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那边应了一句,声音顿时飞扬起来:「来哥这里,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庆祝一下!庆祝哥哥的小竹子开窍咯!」
他的情绪也感染了我,我哼了一声,道:「周陌绪你恶心死了!谁是你的小竹子了?我要和夏夏去玩,你自己庆祝吧!」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说话的?哥哥我是在庆祝你脱离苦海……」
他叨起来能叨个没完,我挂了电话。
周陌绪从来就没赞同过我和司耒在一起,但要说起来,他算得上我俩的月老。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爱上司耒,更谈不上嫁给他。
司耒是周陌绪的病人。
那段时间他的情况很糟糕,需要周陌绪的帮助才能入睡。
我就是在周陌绪的办公室遇见他的,他躺在沙发上,不知道睡了多久,面容沉静,夕阳落在他的眉梢上,金灿灿的,好看得不像话。
我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这时被他的美貌吸去了所有注意力,就蹲在沙发边上呆呆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要醒了。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找到能躲的地方。
然后一回头,就看到他深邃的眸光。
他醒来以后,眉间多了一抹郁色,配合着眼底下那黑眼圈,有种病态美。
毫不夸张地说,他看向我的时候,我 DNA 狠狠地动了。
他坐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最后抬起头来看我,用眼神询问我是谁。
「我是周茉竹,周医生的妹妹,他让我看着你。」
「看得很好,下次不用了。」
他的神情很认真,不是在说笑。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

-2-
从民政局出来后,我约着夏夏去蹦迪。
这野丫头是真疯,知道我单身以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二三四五六个帅哥。
「怎么样?有你的菜吗?姐妹我够意思吧?」
够不够意思不知道,被周陌绪知道了,能打断我俩的狗腿。
但我还是高高兴兴地选了一个小奶狗,看上去贼乖贼甜,还会喊姐姐呢,比司耒那块木头好多了。
我酒量一向不行,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小奶狗要来展现男友力,想抱着我去卫生间,被我婉言拒绝。
是我老了,看不懂年轻人想干些什么了。
最后还是他扶着我去的,我吐得昏天地暗,然后朝他伸出手,他使力,将我拉起来。
我一定是喝醉了,才会看到奶狗的脸变成了司耒的。
他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呢?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
他皱着眉头,整个人不怒自威。
我伸手抹平他的眉峰:「不许皱眉,皱了就太像他了……」
他握住了我捣乱的手,而这时,我看到我的小奶狗正站在洗手台前,脸上的神情给我一种被捉奸了的错觉。
我整个人吓得一激灵,酒醒了。
「夏菡在哪里?」
夏菡就是夏夏的大名。
她最怕他,所以我们结婚以后,她基本上不登门。
我摇了摇头。
「一个人来的?」
「还有他。」我指着奶狗。
司耒点了点头:「我刚好要拿点东西,顺便送你回去。」
他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
从来不。
我从前以为他是宠我是相信我,才放任我满世界乱跑,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爱我啊……
所以我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
小奶狗迎上来,声音清润:「姐姐,这位是?」
「前夫。」
我靠在他的肩头,司耒看了我们一眼,神情淡淡。
「司总既然顺路,那就送我们一趟吧。」
我笑得可风情万种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我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想看,司耒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到底会不会变色。
是变成黑的白的红的黄的,还是紫的绿的蓝的灰的……
我勾住了小奶狗的脖子,他也上道,我动一动手指头,他就亲上来了。
真可笑啊,除了婚礼上那一次,司耒从来没主动亲过我。
他这人真是木头,只要我不主动,他就能把我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空气人。
我偷看着司耒的脸色,而他正专心开着车,似乎没听见车后座的动静。
「专心点,姐姐。」
奶狗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不再看司耒,投入到这个吻里。

-3-
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口,小奶狗搂着我下了车。
司耒也从车上下来,眸光扫了一眼我们,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我拿钥匙开了门,偌大的房子登时亮堂起来。
「王嫂他们?」
「给他们放假了,过几天我准备去趟德国,反正这边没人住,就空着吧。」
去德国这事是我现编的,给家政阿姨们放假只是因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司耒点了点头:「我去书房拿点东西。」
小奶狗有些局促:「姐姐,我……」
「你随便玩玩吧,我去看看。」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跟着司耒上了楼。
我进书房的时候,他头也没抬。
上周也是这样,上周是我和他的结婚纪念日,他说了晚上会陪我,但还是留我一个人从下午等到了凌晨。
他回来的时候,甚至不是先来看我,而是先进书房,找他的文件,继续忙他的工作。
「这个家算什么?你的另一个公司吗?」
我这样歇斯底里地问他。
他看我一眼,目光扫过我直接踏在地板上的双脚:「地上凉。」
他只是提醒一句,却什么都不做。
我突然就死心了。
每一次发脾气都是我单方面输出,像是发力发在了棉花上,怪无趣的。
这段婚姻,比白开水还淡。
淡出鸟来。
所以我们离婚了。
但我还是不甘心啊,我三年的青春,我那么努力,怎么就换来了这些呢?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
他收拾着桌子里的文件,反问我:「重要吗?」
在那样轻飘飘的目光下,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离婚也是我提的,现在无理取闹的人也是我。
我甚至疯到想一把火烧了他的书房,看他那张宠辱不惊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神情。
「司耒,对于你来说,什么才重要?」
他没理我,但手上的动作很明显地慢了下来。他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很久很久,久到我离开书房,他都没有给出答案。
我突然想起来周陌绪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竹子,你不能喜欢他,喜欢他会变得不幸。」
原来是真的。
下了楼,小奶狗还站在原地。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厌烦,想让他走,但这地方根本打不到车,我总不能让司耒送他下山吧?
算了。
「我先去洗澡,你今天就住这儿吧。」我随手指了一间客房,「就那间。」
等我洗完澡出来,司耒已经走了。
小奶狗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双腿上,眼睑微微下垂,看到我来,立刻抬起头,怪乖巧的。
像只大型犬。
我开了电视,在他身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谢忛。」
客厅里光线足,我现在才注意看他的脸,长得是挺不错,是我没遇见司耒之前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阳光的,健美的。
爱上了司耒之后,我的审美也固化了。偏爱病美人这一款,还偏爱那种对我爱答不理的冰美人。
有病 + 有冰 = 司耒本耒。
我和他喝着小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还挺健谈,相处起来挺舒服,而且懂得也不少,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失足少男。
喝了酒,我的话又变多了:「我啊,英年早婚了呗,后来结婚才发现,我们两个哪哪都不合适。」
他揉了揉我的头,带着安抚的力量:「过去就好了。」
我问他:「你呢?你怎么会想到来干这一行?」
「啊?」他先是懵,然后又笑了,「我是夏菡的同班同学。」

夏菡比我小几岁,所以这句姐姐他喊得没错。
但重点是……
我今天干了什么啊!我对人家上下其手了,还是在前夫面前!
我这么嚣张的原因,是以为我出钱了的啊!
结果呢,夏菡这女人直接把钱省了,喊同学帮忙!
知道真相的我:???
我的脸色一定很精彩,才让他出声安慰:「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包括夏菡。」
真是谢谢您啦。
在这尴尬的气氛下,我直接睡遁,走得太快,被地毯绊了一下。
他及时扶住了我的腰。
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推开了他,迅速站稳,然后落荒而逃。

-4-
我醒得很早,一个人睡觉,四叉八仰的,再也没人会皱着眉把我的睡姿调好。
司耒大概会睡在公司吧,反正他就是个工作狂。
我洗漱完下楼,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谢忛在厨房里忙活,而周陌绪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等着开饭。
「你的新管家?」
我摇了摇头。
「那就是新欢咯?」
我继续摇头。
周陌绪有些不耐烦了:「周茉竹你可以啊,你别告诉我你离婚是因为他!」
「他是夏夏的同学。我昨天喝醉了……」
「他送你回来的?」
「不,司耒送我们回来的。」
周陌绪瞪大眼。
「他无动于衷,」我坐在他的对面,「连你都可以这么想,为什么他不生气呢?连一句质问,他都不肯给我。」
「竹子,没必要……」
「哥,你说,还有机会让他爱上我吗?」
这话一说完,周陌绪恨不得把我脑袋敲开,把里面与「司耒」两个字相关的东西都倒出来。
可说实话,我能嫁给司耒,和周陌绪不无关系。
毕竟是因为他,我才能在司耒最脆弱最疲惫的时候出现。
没等周陌绪回答,我就自己摇了摇头:「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他看我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需不需要我给你来个心理辅导?」
「不要。」我看了眼厨房,「我决定换一种活法。」
他挑了挑眉。
「这几年都耗在这狗男人身上了,我打算干回老本行,接手 Veronica 的工作室。」
呵,男人,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化妆刷的速度。
在嫁给司耒之前,我是个化妆造型师,啊对,现在火得一塌糊涂的影后孟菁菁,当年就是靠着我的妆在星周之夜上一战成名。
后来她想邀请我成为她的御用化妆师,我忙着当阔太太,只本着情分帮过她几次。
周陌绪觉得我开窍了,看他那兴奋劲儿,是恨不得往我脑袋上亲一口。
谢忛端着碗到了餐厅,身上围着围裙,看着有点好笑,他问:「姐姐昨天睡得好吗?」
这句话,怎么一股暧昧劲儿?
我行得正站得直,答了一句:「还行。」
周陌绪的目光在我俩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餐桌上:「开饭了。」
这顿饭吃得我很不自在。
谢忛的厨艺是很不错,但我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他的嘴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昨天车子不稳,我没控制住,咬了他一口。
那道伤口结了痂,看上去很显眼。
吃完饭后周陌绪就跑了,跑得很快,我都没来得及开口让他送谢忛下山。
没办法了,只能我自己送,刚好我也要找一趟孟菁菁。
上了车,我们俩都没开口,我嫌尴尬,放了首歌。
「因为享受着它的灿烂……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在间奏的时候,他道:「这首歌像博尔赫斯的一首诗。」
我眼睛一亮:「《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因为一首歌、一首诗和人聊这么多。
他喜欢的乐团我也喜欢,他听的歌我也喜欢,太巧了是不是?
我突然明白了夏夏的苦心。
以前我和她抱怨过,说我和司耒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俩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司耒脑子里只有工作,是个十足的理性派。而我是个感性派,敏感又脆弱,听首歌都能掉眼泪。司耒还因为这件事笑过我。
后来我就再也不和他一起讨论这些了。
难怪夏夏要找同学,因为她了解他啊!她也了解我啊!
我和谢忛交换了微信。
我本来是想把他放在山脚的公交站,这一聊,就聊到了他学校门口。
在下车前,他问我:「姐姐,我下周六下午有个球赛,你来看吗?」
正当我在想我下周周末要干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急急地补了一句:「夏菡也会给她男朋友加油,你可以和她一起来!」
我有些好笑。
「是你想让我去,还是夏菡想让我去?」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是我,我想让你来。」
他的眼睛是那种很圆很清澈的鹿眼,仿佛装着一汪清泉,好看得不得了。
「那我抽空。」
他跑着下车了,跳着越过了学校门前的路障。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看他,驱车离开。

-5-
周三那天,我早早地去了星影公司。
晚上有个颁奖典礼,孟菁菁对我也没什么要求,能艳压她的对家白洋就行。
说实话,就她这好腰好腿好脸,披个麻袋也有粉丝闭眼吹。
我的很多造型设计都是以孟菁菁为原型,毕竟她的外形条件堪称完美,时间虽然赶,但最后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我很满意,她也很满意,她的老板也很满意。
她的老板是我的老熟人了,司耒同父异母的哥哥司焯。
他们俩斗得你死我活,到现在还没分出胜负。
「阿耒怎么舍得放弟妹出山的?」
「放」这个字眼我不是很喜欢。
我面前这个男人,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一张和善儒雅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双阴鸷的眼睛就藏在这副眼镜下面。
「笑面虎」这三个字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每一次我看到他,都觉得瘆得慌。
「我是个自由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想干啥就干啥,你管得着吗?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我能确信,他知道我和司耒离婚了。
我和司耒的婚姻是强强联合,对于两边的家族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司耒和我离婚,等于是背后少了个靠山。
虽然我根本没把这事告诉我爸妈。但对于司焯来说,他手里又多了几分胜算。
「我得为晚上的造型准备准备,先走了。」
毕竟我以后也要混这个圈子,今天晚上还是跟在孟菁菁身边亮个相比较好。
我喝了口咖啡,起身就走。
「阿耒今晚也在。」
司焯看似好心地提醒我,其实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拿着包,很潇洒地离开了咖啡厅。
司焯果然没骗我,司耒是特邀嘉宾,专门被主办方邀请来颁奖的。
我俩在后台相遇。
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
我也装不认识他。
倒是有很多女明星往他身上凑,反正这块儿没摄像机,什么妖魔鬼怪都显形了。
白洋蹦跶得最起劲,先是在他面前不小心崴了脚,又是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
那件黑色的西装上明显多了个白印子,人脸状的,看上去很显眼。
司耒好教养,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让助理去找新衣服了。
孟菁菁冷哼:「要是她演戏的时候能有现在一半的演技,也不至于拿金扫帚。」
她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洋刚刚好能听到。
但这地方人多,她的人设又是小白莲花,不好说些什么,也只能拿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瞪我们。
我莫名觉得有爽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司耒在经过我身边时,动了动唇,似乎有话要说。
颁奖结束后,我上车回家,一只手挡在了即将关闭的车门前。
是司耒。
「下周老爷子想让我们回家一趟。」
「哦。」我好心地提醒他,「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坐在副驾驶上,久久没有说话。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只是看着他。
从前我总想猜他要什么,现在也到了他猜我想要什么的时候了。
他抿了抿唇:「上次你看中的海景房我让人拿下了,还有 Sarah 手上的那套设计……」
我打断了他的话:「商业那套属实给你玩明白了,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
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只是不肯在我身上花心思而已。
「我要回去了,司总请下车。」
他无言,离开了。
三天后,司耒的助理给我送来了他答应的东西,还加赠了一份签好字的合同项目书。
那是我大哥一直想拿下的项目。
我被气笑了,我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他到底明不明白?
算了,他如果明白,我们俩也不至于走到离婚的地步。
正巧谢忛发来了他最新的歌单,我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他过了一会儿才接。
电话那头有种刻意营造的安静。
「在学校?」
他的声音还是好听,透过话筒传来,听着比那天更加低沉,「在宿舍。」
「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有的。」
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大了起来。
「那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
他也没问我要干什么,就答应了,还叮嘱我慢点开车。
我靠着车窗,等在路边。
正值傍晚,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
我开着的这辆车实在打眼,过路的人都爱往里面张望。
谢忛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人潮中,他人高,长得又标致,一眼就能看见。
他越过马路,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吃饭。」我灭了手里的烟,「你周六不是有篮球赛吗?带你去吃好吃的,补一补。」
他来得太急,还在微微喘着气,喉结被雀蓝色的卫衣遮了一半,要露不露的,整个脖颈泛着好看的粉色。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几大口,喉结上下移动,怪好看的。
喝完水后,他陡然凑近我,扣住我的后脑勺,「姐姐好像很渴的样子。」
他的睫毛像扇子,向下垂着,眼睛一眨一眨的,嘴唇又水又润。
浑身上下就透露着八个字——「我很解渴,来亲我吧」。
我承认我心跳得很快。
现在的小男生都这么会撩吗?
我目不斜视,发动了车子。

-6-
「这道菜我也会做。」
在餐桌上,谢忛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一句。
我挑了挑眉。
他又道:「姐姐这道菜吃得最多。」
也不是喜欢,只是单纯地它离我最近,所以我夹的次数多。但我没想到他能观察得这么细。
这感觉,和司耒在一起的时候太不一样了。
「姐姐还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我会做很多。」
我对吃的没太大要求,想了想,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
所以我摇了摇头。
「没关系,下次我多做一点,你给它们排个序,选出最喜欢的。」
他是不是想得太长远了一点?还是说,他对我们的关系太乐观了?
我没说话。
天黑以后,我带着谢忛去了世界公园。
正值工作日,人不多。
其他的游乐项目都关了,只有摩天轮还在营业。
我们坐上了摩天轮,C 市的夜景格外漂亮。
这就是我想要向司耒讨要的东西。
结婚纪念日前一天,我提过想要他陪我坐摩天轮。
他没有给我,我就自己给自己。
看够了夜景,我收回目光,却发现谢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他的唇角漾开一抹笑意:「姐姐比夜景好看。」
我的脸有些发热。
我们一直待在摩天轮里,直到工作人员说要歇业了,我们才下来。
走着走着,谢忛牵住了我的手。
我没挣开。
上了车,他才告诉我:「宿舍已经关门了。」
我扭头看他。
「我看你好像很开心,所以没好意思跟你说。」
所以还怪我咯?
他垂着眼,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姐姐,我没地方去。」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这点小心机让我觉得可爱。
「去我家吧。」
目的达成后,他那点开心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我的目光扫过后视镜,路边似乎停着一辆眼熟的车。
我摇了摇头,这个城市这么大,那车型也不是什么稀罕货。
我驱车离开,路上,谢忛指着公园那边:「摩天轮还没关啊。」
我瞥了一眼:「工作人员动作太慢了吧。」
车子上了山,谢忛心情很好,给我唱了一路的歌。
他的歌声很好听,声如其人。
一进门,我就蹬掉了高跟鞋,进卧室洗澡。
等我出来时,客厅空无一人,只有电视开着。
我选了一部老片子,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身后传来动静。
深灰色的浴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谢忛身上,刚好能看到锁骨,很白很漂亮。
好像只要我一用力,就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见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也不躲避我的目光,大方地朝我展示着他的好身材。
他坐到了我身旁,一本正经地看着电视。
我记不清我们是怎么抱到一起去的。
或许是看到电影里的男女主亲在一起的时候,或许是他的手盖在我手上的时候……
谢忛的衣服被我扯落,我们俩都有些上头,最后他率先松开了我。
他的脸颊微红,眼睛闪着意味不明的光,支支吾吾道:「不、不能继续了……」
他穿上浴袍,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一溜烟,跑回了客房。
这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啊。

-7-
次日。
桌上摆着早餐,谢忛却已经不知去向。
他自己走下山了?
早餐还热着,应该没走远,我驱车去追,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背影还显得怪孤单的。
我叫住他:「小朋友,要不要搭个便车?」
他看着我,神情惊讶,几乎是那么一瞬间,脸又红了,随即走得更快了,到后来,还真的跑了起来。
我有点好笑,他两条腿怎么跑得过我这四个轮子?
「上车吧。」
他很听话,上了车,欲言又止半天,才道:「姐姐,我……不想对你那么随便。」
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切了一首节奏缓慢的音乐。
「嗯,谢谢你的早餐,很好吃,但是因为你跑得太快,我只尝了一口。」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道:「下次不会了。」
刚好在等红绿灯,我空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这才乖,下次和我一起吃早餐。」
他的神情很快明朗起来。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司耒。
「今天晚上有空吗?」
「怎么了?」
「老爷子的病情恶化,想看看我们。」他顿了顿,「所有人都会到场。」
抛开我和司耒的这一层关系,司家和周家这几年合作得的确不错,司家老爷子病倒了,我不去一趟,实在说不过去。
「有空。」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那我晚上去接你。」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自从我接起电话以后,谢忛一直没有动静。
这会儿他正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流畅,嘴唇却紧抿着。
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正想开个话头,电话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进来。
孟菁菁说她的师妹过几天有个很重要的红毯,想让我给她设计造型。
「你不是刚出山吗?人家摸不准你的态度,就让我搭线来问问。」
我吐槽:「你没被邀请吗?让我给她设计。」
「她在时尚圈混得很开,最近风头正盛,我比不上。」
话虽这样说,但她的语气似乎并不惋惜。
她刚出道时因为「花瓶」两字被黑得厉害,在影视圈闯出名气以后,反而不热衷于走红毯给自己增加曝光率了。
我没立刻答应,说是去公司以后再谈。
然后是司焯。
我有点惊讶,但很快接起了电话。
他的声音慵懒极了:「弟妹今天晚上回老宅吗?」
我摸不准他问这个干什么,只如实回答:「回。」
「需要我去接你吗?」
他这是在试探我和司耒的关系吗?看我是不是会帮司耒隐瞒。在这个节骨眼上,司耒不会告诉老爷子我们已经离婚的事情,但司焯可不一定。
「不用,司耒会来。」
他低低地笑了,然后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挂了电话。
等到了 C 大校门口,我才发现我还没跟谢忛说上一句话。
我道:「嗯……那就周六见?」
他看向我,飞快地往我脸上落下一吻,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飞奔进了校园。

-8-
晚上司耒来接我,只有几天不见,他的神情似乎憔悴了一点。
以前都是我叽叽喳喳地找话题,他一般都只听着,常常面无表情,很少回应我。
这一次我们俩一路无话。
不当舔狗,其实还挺爽的。
很快就到了司家老宅,宅子里灯火通明。
司老爷子早年和自己的兄弟斗得你死我活,元气大伤,到了晚年,反倒是注重亲情了,逢年过节都要我们聚一聚,所以我对这儿并不陌生。
进门时司焯正在大厅,饶有情调地给老爷子最喜欢的兰花浇水,看到我俩并肩进来,他笑道:「弟妹前几天在典礼上的造型不错,我手底下不少人想签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我没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那些人有眼光。
司耒牵住我的手:「走吧,先去看老爷子。」
他的手掌很大,将我的手包得很严实。
我有些诧异,他却神色淡淡,和司焯打了声招呼就往二楼走。
到了没人的地方,司耒松开我的手:「他不是好人,少和他来往。」
我觉得这人好有意思。
「司耒你不觉得你自己有点好笑吗?」我看着他,语气平淡,「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没立场管我。」
有佣人朝这边走来,我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他似乎叹了口气,转身往老爷子的房间走去。
老爷子躺在床上,房间里仪器众多,他见我们来,微微睁开了双眼。
我们蹲在他面前。
他有话要说,司耒凑过去,连连点头。
随后老爷子头一撇,闭上眼不再说话。
司耒站起身来:「走吧,让爷爷休息。」
从房间里出来后,他告诉我:「老爷子想让我们在老宅这里住几天。」
司老爷子自知时日不多,只想走的时候,子孙们都在身边。
我双手环胸:「这是另外的价钱。」
司耒还是面无表情:「你想要什么?」
他连厌恶的神情都没有吗?
我觉得没意思:「等我想起来再跟你说吧。」
说完,我就去了老宅里专属于我们的房间。
既然要住在老宅,那和司耒同睡一张床这种事无可避免。
反正他有事没事也不会碰我,我安全得很。
洗完澡出来,司耒正坐在窗前,身上穿着一件银灰色的丝质衬衫,看上去十分贵气。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锁骨上,那有一颗草莓,是谢忛昨天留下的。
我也不遮不掩,随手拨弄着头发。
他进浴室前,说了一句:「我睡飘窗吧。」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吹着头发。
半夜醒来时我往飘窗那儿看了一眼,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缩在那小小的地方,实在憋屈。
我悄声下床,拍了拍他的肩,他握住了我的手,双眸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看到是我,他松开手,眉头紧皱,声音哑然,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疲倦:「怎么了?」
「去床上睡吧。」
「不用。」
「明天起来你如果是这副样子,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他看着我没有言语,我转身,作势要离开,「那我让文嫂来打个地铺。」
「我睡。」
他翻身下来,没站稳,往我身上倒来。
我没防备,他个子又高,我们俩一同倒了下来。
「腿麻了。」
他压在我的身上,我几乎分不清,他眼里是洒落的月光,还是他自带的光芒。
夜里格外寂静,我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他眼里的光闪了闪,随即熄灭。
他很快爬了起来,朝我伸出手,嗓音毫无起伏:「起来吧。」
我们并肩躺着,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靠得这么近了。
自从上次他鸽了结婚纪念日后,我们就再也没躺在一起过。
意识很快模糊,在睡着前,我似乎听到他低低地喊了一声「竹子」,后面或许还跟着一大段话。

-9-
我醒来时,司耒已经离开了。
下了楼,只有司焯和司夫人坐在餐桌前。
我静静地吃着早餐,司家规矩严,食不言寝不语,只有大事才能放在餐桌上说。
很快,司夫人离开了。
司焯放下了手里的书,露出一双狐狸眼。
「弟妹今天要去公司吧,我搭你一程。」
我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司耒说得对,司焯真不是什么好人,疯得要命。
司先生早逝,而如今的司夫人一无所出。
司焯和司耒都是司先生的私生子,全都是由司老爷子带大的,但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司焯被我拒绝,只是微微一笑,喝了口咖啡。
我一时不太理解他这个笑里的含义。
但很快,当我走到车库的时候,就明白了。
车库里,除了他的迈巴赫,空空荡荡。
我昨天没开车来。
文嫂告诉我,家里的车要么被其他人用了,要么被送去检修了。
如果要调用车子的话,还要等半个小时。
这时,司焯开着车经过我,车窗下移,露出他的上半张脸:「弟妹,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Fine,有人赶着当司机,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打开后座车门,他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我当司机可不便宜,弟妹考虑清楚啊。」
这男人纯粹就是给我找堵。
我关上后座车门,坐上副驾驶。
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着得逞的意味。
「我昨天说的事,弟妹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又不傻,做他公司的艺人,不等于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吗?
「我不适合进娱乐圈,除了一张好脸,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楚。」
司耒曾经告诉过我,这男的打小就尖牙利齿,我不跟他计较。
很快就到了星影,和司焯分开后,我松了口气,既然摸不准他要干什么,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天司耒回来得很晚,一身酒气,但眼神还算清明。
在人前,我戏还是要做足的,让人熬了醒酒汤,一口一口喂他喝下去,然后搀扶着他进了卧室。
一进门,他就被地毯绊倒,连带着我,也倒在了地上。
我迅速爬起来,想把他也拉起来。
但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我有些不耐烦,松开他的手臂,轻轻踢了踢他的大腿外侧:「起来。」
司耒却只是抬头看我,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辉。
「竹子……」
他在喊我,发音极其缓慢,音调上扬,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我皱着眉头。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我没应他,他就继续喊,一声大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娇,吓得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他不肯闭嘴,反倒要来咬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喝醉了是这种无赖?
哦,他以前喝醉了,都是让助理把他送到酒店去的,我根本没看到过他喝醉的样子。
「司耒,你松口!」
他很听话,转而却把我拉到了地毯上,然后撑着头看我。
「你要干什么?」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然后伸手,一点一点地描绘着我的眉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外面的喧闹都和我们没了关系。
他以前从来不拿这种目光看我。
他一向风轻云淡,一向平静如水。
我想说点什么,他却缓缓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我摁上胸口,试图把那里不同寻常的响声摁回去。
「你俩躺在地上干什么?」
门没关紧,这会儿司焯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帮我一把,把他扶到床上去。」
司焯蹲下来,拍了拍司耒的脸,道:「真睡着了?」
要是平时,司耒张开眼能瞪死他,但这会儿他好像是真的睡熟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司焯笑着看我,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求我。」
真的,他脑子指定有什么毛病。
我心里乱得跟个什么似的,他偏还要来火上浇油,「不帮就滚。」
「开个玩笑而已。」说着,他一把将司耒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司耒眉头紧皱,哼了几声,却没醒。
得亏床够软。
司焯嘲他:「睡得还挺死。」
我道了句谢,就把他赶走了。

-10-
自从那天以后,司耒就搬到了老爷子房里。
美其名曰尽孝,但在我看来,就是想躲我。
我懒得揣测他的心思。
我自己都一团糟。
孟菁菁的那个师妹刘斐,因为造型在红毯上被群嘲,她那群粉丝也是好样的,把炮火引到了我身上,说我这个妆造师不够格。
不仅如此,他们还扒出了我那天在颁奖典礼上的造型。
【她自己倒是好看,把斐儿设计得这么丑。】
【能力不过关就不要来接活了,没有这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
【哪里好看了啊?脸僵得要死,一看就是整容怪。】
我也没想到,我刚出山没多久,就能遭遇一场网暴。
甚至还有发疯的粉丝堵在我的工作室,在工作室外泼油漆。
孟菁菁为了我,彻底和刘斐翻脸。
这场红毯翻车的过错并不在我,是刘斐临时改了造型,导致她的妆容和服装一点都不搭。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请来的野鸡团队,在我看来还不错的设计,竟然能被她毁成这个样子。
我心态很好,就当上班五分钟,休息两小时了。
反正有我大哥挡着,他们查不出我的身份,热搜上去了,很快又会被撤下来。
我在做 Spa 的时候接到了谢忛的电话,他那头很吵,「姐姐,你还好吗?」
「挺好的啊。」
他顿了顿,才道:「我想去找你。」
「你没课吗?今天周五诶。」
「没课。」
「那好,你过来吧。」
我挂了电话,给他发了个地址。
谢忛来时,我这边刚好结束。
他也没说话,拉着我的手就往外面冲。
街边停了一辆机车,车身漂亮,看上去价格不菲。
谢忛将我抱起来,在我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他放上了后座。
「你力气还挺大。」
「姐姐很轻。」说着,他将粉红色的头盔戴到了我的头上,还细心地替我理了一下刘海。
我们的距离很近,呼吸相融。
他的耳根又红了,然后迅速地给自己戴上头盔,长腿一跨地上了车,不让我看到他脸红的样子。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腰际:「抱紧点,不然会摔的。」
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果然野,得亏有这个头盔罩着,要不然我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吧,风是真的大,爽也是真的爽。
我搂他搂得很紧。
他带着我到了江边,C 市的江景是真的很漂亮,沿岸灯火通明,江面上还有几艘轮船。
「姐姐,永远不要被别人定义。」他侧着脸看我,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你很棒。」
我挑了挑眉,这孩子,大概以为我挺难过的吧。
但其实并没有。
他见我没说话,捧着我的脸,缓缓道:「吃烧烤吗?」
我以为他要亲上来,连眼睛都准备闭上了,结果……
我不是很能理解。
但小朋友的心意,还是接受吧。
于是我点了点头,他拉着我去了附近的烧烤店。
这店还挺有情调,开在江边,以废弃的轮船为主题,很有时代感。
他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后者看到了我,揶揄道:「小谢终于带女朋友来了啊。」
谢忛偷偷看了一眼我,见我认真看着食材,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我不知道,还笑得很得意。
我没拆穿他。
他去拿饮料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我看了一眼,显示的是「杨教授」。
谢忛回来了,看到来电人,顿时变了脸色,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走到外面接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这才看到身后的我。
我双手环胸:「今天晚上实验室有课?逃课了?」
他支支吾吾的,我转身就走。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很需要我,」他赶上来,抱住了我,「所以我来了。」
少年清爽的气息围绕着我,声音有些软乎乎的,还惯会说好听的话。
我突然懂了我那些富婆姐妹们所说的——世上只有奶狗好,老男人不会是块宝。
「姐姐,下次不会了,你别不理我。」
「我饿了。」
他松开我,与我十指相扣,回到了刚刚的位置。
桌上已经摆满了烤串。
味道还真不错。
「姐姐,你试试这个吧,羊腰子,味道可好了。」
我很嫌弃地转头,他撇撇嘴,一个人独享美味。
吃完后,他牵着我往回走,却在某个拐角处停下脚步,将我抵在墙边,低头吻我。
他的卫衣领子都被我揪得变形了。
他得意洋洋:「怎么样,味道很好吧?」
被摆了一道,我忿忿地往前走:「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诶,姐姐别生气,给你摸我的腹肌!」
他还真拉着我的手往衣服底下伸去:「手感不错吧?」
我嘴硬:「一般。」
「姐姐,今天要不要去我那里?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公寓。明天上午我带你游校园,明天下午你看我打球,我们学校有一家可好吃的烤肉店……」
他真的会哄人,当他把脑袋搁在我的肩头,对着我撒娇摇尾巴的时候,我真扛不住。
我压下嘴角的笑意,狠狠地蹂躏了他的头发:「好好好,都听你的。」

-11-
谢忛的公寓不小,但只有一张床。
这司马忛之心,路人皆知。
他挠了挠后脑勺,神情微赧:「我想抱着你睡,只抱着。」
这孩子说话算话,一晚上都抱着我,动也不动,整个人僵得跟个什么似的。
少年的气息温暖,让我安全感十足。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他在学校好玩的事情。
听着听着,我就困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第二天上午没能出门,他现场教学,告诉我怎么做菜。
我很少进厨房,体验还挺新奇的。
就是我掌厨时,锅里火太大,谢忛赶来救场,结果烧着了他的头发。
我差点笑得岔气,他看着我,敢怒不敢言,最后忿忿地往我下巴上咬了一口。
我不甘示弱,也要咬他。
场面顿时变成了菜鸡互啄现场。
最后他搂着我不让我动弹,求着我给他剪头发。
这倒是我的业务范围之内,我给他弄了一个合适的发型,他在镜子面前臭美半天,差点错过了比赛的点。
谢忛带着我火急火燎地赶到篮球馆,还没进去,一个篮球就砸到了他的脚边。
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站在球馆门口,朝我们这边道:「我说你小子今天上午训练怎么都不来,原来是陪女朋友去了啊!」
谢忛看了我一眼,没回话。
那高个子男生又道:「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谢忛把篮球丢给他:「去去去,都快比赛了,赶紧准备去!」
馆内爆满,夏夏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我们,朝我招手:「竹子,这儿!」
我坐到了她身边,这位置视野极佳。
她挽着我的手臂,贼兮兮地说:「怎么样?咱们奶狗不错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她就闹我,惹得场内的谢忛都往这儿看了一眼。
人群欢呼,夏夏戳我:「呀竹子!你家谢忛三分球诶!帅炸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是来看你男朋友的还是我男朋友的?」
「哎呦呦,你俩这么快就成男女朋友啦?」
她不说,我都没意识到我对谢忛的称呼。
我脸色红了红,半晌没理她。
上半场结束,谢忛那队暂时领先三分。
他跑到我这儿来喝水,昂着头,喉结上下滑动。汗珠顺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滑下来,顺着他的脖颈继续,随后进入看不到的地方。
我不由得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见我一直在看他,谢忛蹲在我面前,眉梢飞扬:「姐姐,我很不错吧?」
他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劲儿地求表扬。
我故作敷衍地点头,拿纸巾擦了擦他的额头。
他飞快地往我唇上啄了一口,跑了下去,其间还险些摔倒。
这会儿不少人注意到我,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诶,那人长得好像那个垃圾妆造师哦。」
「说起那个妆造师我就来气,斐儿那种颜值天花板都能被她搞成那个样子,真的绝了。」
「肯定没真本事啦,要么家里有关系,要么靠身体……」
我皱了皱眉。
夏夏最先坐不住:「你们什么人啊,知道个屁啊,孟菁菁都捧着人家呢!当年拿到星妆奖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肚子里!在那里叽叽歪歪,也不怕烂嘴巴!」
我被夏夏整笑了,我是有多老啊?当年得奖的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好吗?
被怼的女生们不甘示弱:「你有病吧?我们又没说你!」
夏夏站起来,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就要开炮。
我拉住她,正色道:「不好意思,我真就是你们口中的垃圾妆造师。」
那些女生愣住了。
其中有个波浪卷脸色微红,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们又没说错,本来就是啊!就你那技术,根本不够格给斐儿化妆!」
夏夏来了脾气,就要去抓她。
我拉不住。
反正现场很混乱。
本来大家都在看比赛的,这会儿注意力大概都被我们吸引过来了。
我也被卷入了这场战争,有人薅了一把我的头发。
一个篮球砸来,砸到了那人头上,她一声惊呼,松开了手。
谢忛三步做两步地上了观众席,本来是想将我抱到一边,但那群女生战斗力太猛,又是抓头发又是扯衣服的,他带不走我,就把我护在了怀里。
我是没想到,这里是家属区。
夏夏他男朋友更勇,给了那个试图拿指甲划她脸的女生一大拳。
然后对方的男朋友也出拳了。
加入这场混战的人越来越多。
这是我第一次,处于这么不体面的境地。

-12-
最后所有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我无奈之下只能给我大哥打电话。
在我给谢忛处理着伤口的时候,我大哥来了。
但我没想到,司耒也来了。
我的余光瞥到他,手一抖,谢忛倒吸一口气,委委屈屈地看着我:「疼。」
他的队友们在偷笑。
我笑不出来。
刚到的这两人西装革履,加在一起,气势格外逼人。
「周茉竹,你混到人家大学去干什么?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大哥名为周默然,和嘴硬心软的周陌绪不一样,他嘴硬,心也硬。
「我给你撤热搜还不够,还要被你使唤来使唤去,你真是出息了啊。」
我卷起袖子,亮给他看,刚刚被人踢了一脚,小臂那块儿很快就青了一片。
他皱了皱眉:「谁弄的?」
虽然嘴硬心硬,但也护短。
我没注意是谁,所以摇了摇头。
「你倒是厉害,被谁打了都不知道!」
他将外套递给了助理,慢悠悠地卷起了袖子。
我大哥也疯,和司焯不相上下。
我好心提醒他:「这里是派出所。」
司耒拦住他:「叫律师来处理吧。」
我大哥眯了眯眼,看到了一旁的夏夏:「你们两丫头聚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
夏夏不仅怕司耒,也怕我大哥。
她对着我大哥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就躲在自己男朋友身后不冒头。
我大哥的眸色沉了沉。
自始至终,我和司耒都像陌生人,没有任何交流。
最后这件事以那些女生向我道歉赔偿为结尾。
赔偿不算多,但她们弯着腰向我道歉,请求我的原谅时,还真的有让我爽到。
我们出了派出所。
「姐姐,你和我回家吗?」
这话一出,我大哥率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面色阴沉地看着我。
但碍于人多,他没有追问我和谢忛的关系。
夏夏一脸诧异地给了我个眼神,意思就是「你离婚没告诉你大哥」?
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一脸想死的表情。
司耒一脸风轻云淡:「老爷子想见你。」
谢忛看着我,似是有些不服气。
我站在这两人中间,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夏夏生怕被我大哥发现她在其中的角色,立刻拉着她的男朋友走了,把修罗场留给我。
谢忛也让他的队友们先行离开。
原地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司耒开口道:「我们离婚了。」
我大哥二话不说,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司耒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我大哥又要出手,我拉都拉不住,只能喊道:「哥,这派出所门口啊!」
听我这样一说,他把人拉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我对谢忛道:「你先回去吧,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他欲言又止,我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哄道:「乖。」
我并不担心司耒,我哥下手还是挺有分寸的。
谢忛很好哄,往我额头上落下一吻,找了一辆出租车就离开了。
我这才往小巷子走去。
司耒不知道挨了几拳,右脸都肿了一点。
我大哥拉着他的领子:「我把妹妹给你,你干了什么?你跟她离婚!她那么喜欢你!你和她离婚?!」
「哥!你别打了!是我提的!」
我大哥一愣,手也落了下来。
司耒整理了一下衣服,淡声道:「是我对不起她。」
我最讨厌他这副样子。
明明都被无缘无故地打了,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冷哼一声:「你对不起什么?是我没用,三年了都捂不热你这块石头。」
「竹子,你……」
「哥,我不喜欢他了。」我深吸一口气,「我有了喜欢的人,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叫谢忛,比我小几岁,但很会照顾人。」
我大哥脸色还是阴晦,紧抿着唇不说话。
「最近住在老宅也是看在司老爷子的面子上,我们不想让他操心,才没告诉其他人我们离婚了这件事。你也暂时别告诉爸妈,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周陌绪知道这件事?」
「知道。」
他眯着眼:「要说还是你们龙凤胎亲啊,我这个当大哥的……」
见他神情有所好转,我抱上他的手臂:「哎呀哎呀,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今天学了一道好菜,到时候第一个做给你吃。」
又被我哄了几句,我大哥这才道:「受了委屈别自己兜着,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我实在没好意思跟他说,他最近签下来的项目,就是我和司耒交易换来的。
我乖巧点头,他冷哼,随即离开。
我这才对司耒道:「走吧,去上药。」
我们上了车,我从后备厢取出药箱,让他把头凑过来。
「我自己来吧。」
他对着后视镜,拿药膏涂着脸。
我心里过意不去,道:「我大哥打了你,这段时间就当我免费陪你演戏吧。」
他低低地应了一句。

-13-
到了晚上,一条微博又把我送上了热搜。
是司焯发的。
【翻车这锅周大化妆师不背@周茉竹】
司焯是个妥妥的富二代,接手了星影,将其打造为国内有名的经纪公司,算得上年少有为。不仅如此,他以前参加过益智类竞技节目,靠着超高的双商和俊朗的外貌出过圈,微博粉丝量众多,说话还挺有分量。
最主要的是,刘斐是他公司的艺人。
这已经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程度了。
微博上很快变了风向,有很多路人来吃瓜,这时刘斐的黑粉们都出来蹦跶了。
最主要的是,还有些自称为刘斐的前工作人员来匿名爆料。
【刘斐没个艺术细胞,还喜欢自己改妆造,谁当她的妆造师谁倒霉。】
我看到这些,乐了。
我马上打电话给司焯道谢,但是他没接。
反正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呢,当面道谢才有诚意,于是我端着份夜宵去了他的房间。
敲门,没人应,倒是门自己开了。
这卧室门压根没关紧。
但室内亮着灯,我正要离开,浴室门就开了。
司焯走出来,浴巾堪堪围住下半身。
他正擦着头发,看到了门口的我,挑了挑眉,身后热气腾腾。
或许是洗了澡的缘故,他的眉眼柔和起来,看着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他不戴眼镜的时候,也挺好看。
但最好看的,还是他看上去就很结实的腹肌。
「看够了吗?」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了个什么事,立刻拉紧门把手,想关上门。
司焯却比我先一步动作,将我拉进来,然后关上了卧室门。
「看了就想跑?」
他将我圈在怀里,浑身还带着热气。
我想推开他,又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最后只是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肩:「大哥,请您自重。」
他笑了起来,一双狐狸眼弯弯:「这会儿知道喊大哥了?以前在私底下,你可从来没这样喊过我啊。」
不是,您别避重就轻啊,我让你自重,你纠结什么称呼?
我皱眉,推了他一把,好家伙,纹丝不动。
「你和阿耒离婚了吧。」
「关你什么事?」
他凑到我耳边,沐浴露的香味很重:「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我收回白天那句话,我大哥没司焯这么疯。
我大哥至少死要面子,而司焯这货,根本不要脸的。
和弟弟离婚,转而和哥哥好上,这什么大家族啊?
是我爸妈我大哥,就连周陌绪都能打我几顿的程度。
他可能就是纯粹想恶心司耒。
「你不松开我,我就喊了啊,老爷子还在隔壁,撕开了脸谁都不好看。」
他耸了耸肩:「无所谓,你没嫁,我没娶,我们俩干什么都不稀奇。」
司焯真的有病。
他话里话外都在威胁我,如果我敢喊,他就能告诉所有人,我和司耒离婚了。
我气不过,屈膝顶他。
司焯毫无防备,饶是他再能忍,此时的脸色也不好看。
我趁机跑了,甚至都忘记了我一开始是来道谢的。
身后传来低笑声。
再说一遍,司焯有病。

-14-
后来刘斐发了个声明,说粉丝搞错了,妆造师不是我。
这是我们两方协商的结果,她还给我道了个歉,做了一些物质上的补偿。
我全都收着。
但是微博上的舆论很快换了风向,扯到了我和司焯的关系上。
啊这……
为了避免事情越演越烈,我发了个微博,大意就是我俩没那方面关系,顶多算朋友。
但我的解释很快就淹没在众多绘声绘色、发帖人仿佛躲在我和司焯床底下的微博里。
司焯一直没动静。
他故意的。
我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大哥,您能不能发条微博澄清一下?」
直到过了三小时,他才回我:「关我什么事?」
我恨不得把屎盆子扣他头上。
本来让刘斐发个声明就能解决的问题,他非要搅和进来。
我真不知道司焯哪里这么闲,人家司耒每天早出晚归,心里只有工作,就等着老爷子的遗嘱下来搞一把大的。而司焯呢,天天不干正事,就想着恶心人。
我懒得理他,转而找我大哥求助。
我大哥让我滚。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让别人帮你做,幼儿园小朋友都懂的道理,你不懂吗?」
靓女流泪。
他大概是回去了以后觉得被我一下就哄好了没面子,也可能还在气我一声不吭就和司耒离婚了,跟玩似的。
算了,等热度过去吧。
忙完后,我去 C 大找谢忛。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没让我知道,大概是看我忙,但夏夏却告诉我了。
她趁着周末和男朋友周边游,还不忘当我的爱情导师,把我给感动得。
我根据她发来的地址来到了 KTV,带着我自己做的蛋糕。
推开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包厢中央的谢忛。
他在干什么呢?
他和一个女生亲在了一起。
我看不清那女生的脸,但她能在这大冬天穿着超短裙,大概也是个狠人。
人群里还在起哄,我退出去,关上了门。
门内热闹依旧,我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把蛋糕留下了。
我不喜欢吃甜的。
做这个蛋糕只是因为,谢忛给我做过几次饭,所以我也想亲手做点东西给他。
嗐,年纪大的不爱我,年纪小的不靠谱。
算了。
我回了老宅,去看了眼司家老爷子。
老爷子这几天情况还算稳定,这场戏比我预想中演得要久。
谢忛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看了一眼,觉得心烦,索性关机了。
我跑到顶楼的玻璃房看星星。
只是我没想到司焯竟然在这里。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微湿,躺在贵妃椅上,动作慵懒。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
「哟,是弟妹啊。」
他这会儿没戴眼镜,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里的兴味。
「我躲到这里都能被你找到,来求我发微博澄清的?」
「您想多了。」我转身就走,却被他扯住了衣角。
「小竹子,你是真不记得我还是假不记得我?」
我没听清,回头看他:「什么?」
「没什么。」他松开我的衣角,耸耸肩,又戴上了眼镜道,「喝一杯吗?睡前喝,助睡眠。」
今天糟心的事情是挺多的,我难得同意他的邀请,坐下来喝酒。
「最近你的热度挺高,有个剧组让我推荐妆造团队,要不要试试?」
我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老板吗?还兴帮剧组找人?」
他抿了口酒:「朋友的电影,我投资了一点钱。」
他和我聊了一点具体的情况,剧本梗概啊,取景地啊,还有演员。
我刚毕业的时候也跟过剧组,累是累,但很有挑战性。
「要去不少地方,你就当给自己公费旅游了。」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贵妃椅的一角,继续道,「离开机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喝完酒杯里的最后一口,既没拒绝他,也没马上答应他。

-15-
谢忛来找我的时候是个下雨天,我很久没回别墅,他就来工作室找我。
不知道怎么来的,反正我在前台看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
全身都湿透了。
湿哒哒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眉眼看着却越发精致起来。
前台 Sally 偷瞄他好几次。
我皱了皱眉,有些心烦:「你来干什么?」
他看上去有些无措,巴巴地看着我,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崽。
「姐姐,我吃了你给我的生日蛋糕。」
「哦。」
他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嘴唇看上去有些发白。
我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心软,道:「来我办公室吧。」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见我高跟鞋踏踏作响,一路上都没说话。
到了办公室,我随手拿了几件衣服让他换上。
「姐姐你这……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娱乐圈没男艺人?」
他无言,我忙着看照片,没管他,再抬起头时,他已经在准备脱卫衣了。
两只手在身前交错,撩起卫衣的下摆,几块腹肌若隐若现。
我只觉得太阳穴那块儿在突突地跳,「里面有休息室啊!」
谢忛一愣,两只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起身,将他推进休息室,然后拉上窗帘,挡住了那些窥探的视线。
谢忛推门出来,我也没想到,我随手拿的衣服,在他身上能呈现出这么好的效果。
如果换个适合的发型,应该会更不错。
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样?」
「还行。」我丢了块毛巾给他,「擦干。」
他静静地擦着头发,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姐姐,你那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不理我的?」
我的眼睛依旧没离开屏幕,盖在鼠标上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缩紧。
「嗯,看到你和别人亲上了。」
他急急地解释:「你误会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不是这样的,」他走到我的办公桌前,「是她揪住了我的领子!我们没有亲上,最后我推开她了!我还告诉她,我有女朋友的!」
现在细想起来,我看到的是一个背影,而且灯光昏暗,当时我被气到了,根本没注意他俩的嘴有没有碰上。
「她追我很久了,我拒绝过很多次。那天我没有邀请她过来,包厢里除了室友的女朋友,就没有其他的异性了。是她自己要来的,我不好赶她走。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人!夏菡也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他牵起了我的手:「姐姐,你看看我。」
我这时才抬头看他,但是却没有说一句话。
「那天我也想叫你来,但我怕你忙,又摸不准你的态度,我甚至都不知道,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我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姐姐,你根本不知道,当我知道你来过时,我有多开心。那天晚上我自己把整个蛋糕都吃完了,很甜。」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有些惊讶:「那么大一个,你全吃了?」
「吃完啦。」
他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我……
这孩子,还真能吃。
「那是我自己做的。」
「我知道啊,」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只有姐姐,才能做出那么漂亮的蛋糕。姐姐做的东西,不能和其他人分享。」
他的笑容太绚丽,我忍不住别过脸。
他却把我的脸掰正了,道:「姐姐,我喜欢你,从两年前就喜欢了。」
这么久远吗?
「两年前你来过一趟 C 大。那次我们一群人没通过学校审批就组织了一次户外活动,结果被发现了,所有人都被叫了家长。」
啊,是那次啊。夏夏不敢叫她爸妈,更不敢告诉她哥,就让我临时顶包,当她姐姐。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处理起来驾轻就熟的,当着校方的面,装模作样地训了她几句。
「你那天穿的一身红风衣,真好看呀。我当时就想,如果这人是我女朋友就好了。」
敢情他是见色起意?
「后来夏菡告诉我,你结婚了。」他笑得很傻,「但是我等到了。」
我的心里好像有只猫爪子在挠。
「所以姐姐,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当我女朋友?」
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睛很亮,笑容十分具有蛊惑性。
「选我不亏,我会做饭,会整理家务,等我明年毕业就能挣钱了。而且我脾气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难过时,我当你的垃圾桶;你生气时,我当你的出气筒;你开心时,我就是你的小饭桶。而且我体力也好,篮球队里的都比不过我……」
我总觉得最后一句话有点奇怪,「打住!」
他还真不说话了,就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整张脸就三个字:「选我吧,选我吧,选我吧」 。
那天夏夏带他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那就试试吧。」
他一声欢呼,将我整个人举起来转圈圈。
除了周陌绪,还没人这样对过我。
我连忙叫停:「晕!」
他不转了。
「我有事跟你说。」
他将我放到沙发上,自己也乖乖坐好,双手放在大腿上,一副听训的样子。
「我现在住在前夫家。他爷爷生病了,为了瞒着他,所以我们离婚的事情没公开。」
他偏头看我,突然凑近,往我脸上亲了一大口:「他这样吗?」
我摇了摇头。
结婚前没这样,结婚后更加不可能了。
谢忛很满意,然后拉住了我的手:「那他这样吗?」
我耸了耸肩,表示没有。
「那这就不算什么事呀,」他凑到我耳边,「姐姐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我是姐姐的小情人哦 ~」
他笑得一脸得意。
我……无言以对。
这小子,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结果心里竟然装着这样的小九九。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感叹道:「姐姐好香。」
说实话,我没想过我们的关系进展成这样。
我本想像我的富婆小姐妹们一样潇洒,奈何没抵得住他撒娇卖乖。
但好像,也还不错?

-16-
开春的时候,老爷子走了。
走之前他将我和司耒的手交叠在一起,让我们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
司耒眼眶微红,说了句「好」。
我俩都答应得好好的,其实谁都没放心上。
他有他的小娇花,我有我的小奶狗。
老爷子还让司焯收心,赶紧娶个媳妇儿。
司焯似乎往我这儿看了一眼,但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道:「爷爷啊,我也想娶人家啊,奈何人家不嫁啊。」
老爷子没听到这句话。
整个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司耒双肩颤抖,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房间。
哭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没多久后我离开房间,看见司耒站在走廊尽头,烟雾弥漫,背影寂寥。
他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我怔了怔,走近后才发现他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满了。
上一次他抽烟抽得这么凶的时候,还是老爷子被确诊为肺癌的那天下午。
我拿过他嘴里的那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道:「大家都在等你,李律师已经来了。」
说完,我装作没看到他眼角挂着的泪,回到了房里。
我们俩现在,顶多算个合作伙伴,恐怕连朋友都算不上。
司耒这人,认识的人虽然多,但圈子干净,朋友寥寥无几。要成为他的朋友,我还不够格。
司老爷子倒是公正,手里的东西均等地分成三份,一份给我和司耒,一份给了司焯,一份给了司夫人。
看来司耒和司焯的战争还没结束,这才消停几天啊,大概又要窝里斗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司夫人站在哪边。
到底也不关我的事了,我本来就不是勾心斗角的那块料。
等老爷子的后事料理好后,我就回了自己的窝。
新买的房子,比以前我和司耒住的别墅小了不少,但至少没那么冷清。
别墅我打算卖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联系司耒过来清理东西,正好我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被我落下了。
我本来以为他顶多派个助理过来,结果他亲自来了。
看来那书房里有不少重要的东西嘛,早知道敲他一笔。
司耒一进门就皱眉,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我丢在餐桌上的各种外卖包装袋。
这人有着霸道总裁的标配属性——洁癖。
我下意识想去清理,但转念一想,这房子现在又不是他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习惯性地打开鞋柜准备换鞋,低头一看,空空如也。
他明显一愣,我道:「这地方都要卖了,不值钱的东西我都丢了。」
他似乎是笑了笑,我一怔,不太明白他笑容里的含义。
等他迈着步子上了楼后,我继续四处瞎逛,这里看一看,那里瞧一瞧,权当寻宝了。
我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好东西,就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微博里有一条刚出炉的热搜。
【白洋夜会尺仑公司执行总裁,或有望成为司夫人?】
视频的拍摄角度很刁钻,但也足够让我看清楚。
白洋和司耒坐在车里,越凑越近,最后亲了上去。
虽说是白洋主动的,但他未必不愿意。
毕竟他那张一向寡淡的脸上浮现了清晰的笑意。
我突然觉得可笑。
原来他喜欢这一卦的啊,还真是……眼神差到家了。
司耒下楼时,我还在吃瓜。
当事人看了一眼我毫不端庄的坐姿,道:「我走了。」
我应了一句,但他站在那儿没动。
我这才抬眼看他。
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眸光轻柔认真,深深又深深,像是要记住我的模样。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
我根本不信,三年没捂热的石头,一离婚,就热了。那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更何况,人家现在怀里还有一朵白莲花呢。
等我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离开了。

-17-
谢忛挎着大包小包就到了我的小洋房楼下,说要当我的小厨郎。
这地方离我的工作室很近,但离他的学校有段距离。
我让他回去,他就赖在门口不走。
无奈之下,我只能放他进来。
他一进门就将我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的小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谢忛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也不明白,恋爱前这小子一口一个姐姐,恋爱后,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
「姐姐,请问我可以转正了吗?」
「看你表现。」
他把我举得更高了。
我蹬着腿要下来,他偏偏得寸进尺:「亲一口就放你下来。」
「锅里都快糊了!」
他撒娇:「就一口嘛。」
我照做,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他将另外一边凑了过来,耍赖道:「我有偶数强迫症,这里也要。」
闹腾了不知道多久,我俩对着烧干的锅面面相觑。
我掐着他的胳膊:「去刷锅!」
「疼疼疼!再掐姐姐你就没晚饭吃了!」
我根本没用力,但他这干嚎声,对面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最后还是去了外边吃饭,因为这小子总来闹我,锅里煮糊了三次。
再刷的话,这锅都该没了。
那一刻,我都感觉自己是苏妲己,人家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到我这儿,是从此谢忛非厨郎。
奶狗的嘴,骗人的鬼。
只是我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老熟人。
彼时我们刚进入餐厅,谢忛揽着我的肩,凑在我耳边说单口相声,我被他逗得笑起来。
「弟妹……啊,不是弟妹了。」
司焯穿着一身正装,依旧是标配的金丝眼镜,气质装得挺儒雅。
自从我从老宅里搬出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我见过,以前和司耒合作过几个项目。挖墙脚这事司焯倒是得心应手。
「小竹子,好久不见啊。」
他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
谢忛也察觉到了什么,搂我搂得更紧了。
司焯对身边的男人耳语几句,后者看了我一眼,笑容暧昧,然后就走了。
「不介绍介绍?」
「男朋友。」
司焯打量了谢忛几眼:「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我回得漫不经心:「嗯,年纪小,体力好,会疼人。」
说完,我明显感到谢忛一怔,抬头一看,他的耳根红得彻底。
不是他自己说的吗?这下知道丢人了?
我抿了抿唇,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我手底下也有几个这样的,要不要考虑考虑?」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玩的话,可以在他公司选人。
果然遇到司焯就没好事,他这就是在明目张胆地膈应我俩。
我勾了勾唇,故作惊讶:「司总还兼职皮条客啊?我可要不起。」
司焯也不恼,嘴角挂着淡笑,一副好教养的模样。
谢忛挺了挺胸脯:「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是正宫,所以请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一律不考虑。」
我迟早要被他笑死。
我捏了捏他的手背,司焯看到了我的小动作,眯了眯眼。
谢忛继续道:「这位先生,我和我女朋友去干饭了,您请自便。」
话虽然礼貌,但却是那种一张嘴就能气死人的程度。
我偷着笑,他搂着我去了包间。
「姐姐,他是谁?」
我喝了口汤,慢悠悠地答:「前夫他哥。」
谢忛往我嘴里塞牛肉,冷哼道:「一股绿茶味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司焯听了想杀人。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这么与众不同的评价。
司·假老板真绿茶·焯。

-18-
后来我还是跟了剧组,没通过司焯,导演和我直接联系的。
出差前,谢忛边整理着箱子,边絮絮叨叨,活像个老妈子:「你记得每天都给我发消息发定位知道吗?看到你的定位我才会安心。要不是我要答辩,我真想跟你去。唉,竹子,没有我你可怎么活啊!」
我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示意他闭嘴。
这嘴根本堵不住。
「你要是想我,就打电话给我知道吗?甭管我在做什么,我都会接。」
「我知道了知道了谢妈妈。」
谢忛得寸进尺,嘟着唇:「来,往妈妈这儿亲一口!」
「这事等下次见我妈的时候,我跟她好好唠唠。」
谢忛彻底闭嘴了。
航班在晚上出发,他又鸽了教授来送我。
在剧组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谢忛对着我又亲又抱,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每天至少一个视频电话,隔着屏幕至少亲三次,呜呜呜,宝,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我眼神示意他见好就收,他装没看见,我这脸没法要了,真的。
等我过了安检,他还在那头,生怕我看不到他,蹦得老高,朝我挥手。
我的心突然就满了。
一上飞机,又空了。
助手 Abby 打趣我:「姐你不会是想你家小男友了吧?」
还真别说,有点。
我很没骨气地点了点头。
「年下真的香啊!看姐你就知道!」
Abby 跟我很久了,而且性格开朗,什么话都说。
「不仅能亲亲抱抱举高高,还能让人心情持续保持愉悦呢。」
我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上次小雷犯错你都没骂他,还有上上次,Sally 上班时间摸鱼,你连看都没看一眼!还有上上上次……」
我打断她:「我一直都这样啊。」
她摇了摇头:「姐你对你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工作室刚到你手里那会儿,有个独立设计师慕名而来,结果待了没几天,你说人家德不配位,她哭得那叫一个惨……」
「我说的意见很中肯。」
「是很中肯,但也杀人于无形。」她捂着脸,「啊,奶狗真的太香了!超级治愈啊!」
我没理她,闭眼休息。
剧组的工作很忙,日夜颠倒是常有的事情。谢忛每天给我发一些段子,也不管我看不看,反正一打开手机就全是他的消息。
他知道我活多,也没坚持每天视频通话,只让我发定位给他。
半个月以后,剧组去了山上取景。
一忙活,就快到了天亮。一道白光给漆黑的天劈开了一道口子。
我突然很想看日出,也突然很想谢忛。
于是打了个视频通话给他。
我在心里默念了七秒,正准备挂了时,视频接通了。
他那边很黑,屏幕发出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头发乱糟糟的,眼睛泛红,一看就是刚睡醒。
「姐姐。」
他喊了我一句,声音发哑,神情懵懂。
「看日出吗?」
他「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伸手开灯,那边的画面登时亮堂起来。
我将手机对准日出,席地而坐。
「姐姐你有没有想我?」
我很笃定:「想。」
他的声音顿时飞扬起来:「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镜头下移,他的手盖在裸露的胸口上:「这里想。」
看得到,吃不着。
我咳嗽了几声,不再看屏幕。
他在那头暴走:「姐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要不然怎么会无动于衷!你们剧组是不是有好多长得好看的!」
他噼里啪啦一大堆,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想去找你。」
「毕业论文写完了?答辩答完了?」
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哄他:「乖,再过一阵我就回去了,不会太久。」
自从那天以后,就开始下雨。
剧组的工作没法进行,我想了想,准备回一趟 C 市。
在回去的前一晚,我睡得正沉,远处巨大的响声将我拉回现实。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 Abby 惊慌失措的脸。
然后就是,房屋轰然倒塌,我失去了意识。

-19-
「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我皱了皱眉,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
全身都疼。
谢忛站在我面前,浑身都是泥,脸上却有两条清晰的泪痕。
他看见我醒来,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我想说些什么,只感觉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全身都没有力气,然后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医院了。
病房里光线充足,走廊外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而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疼。
右腿被高高吊起,谢忛正趴在床沿打盹。
正巧有护士走进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上前拍了拍谢忛的肩。
「诶,你女朋友醒了!」
他这才抬头,先是瞪大眼,然后抱着我,一个大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护士小姐姐见怪不怪,淡定地给隔壁床位的病人打针。
我有些迟疑地开口:「我缺胳膊少腿了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绝症?」
他这才松开我,瞪着眼睛,语气责怪:「不准乱说话!」
他还是哭哭啼啼的,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我有些好笑:「人还活着呢,我饿了。」
他吸了吸鼻子,起身给我觅食去了。
隔壁床位的老爷爷和我唠嗑:「那倒霉孩子哦,差点没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吓死!」
他嘴里的倒霉孩子就是谢忛。
「昨天我起夜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他就蹲在厕所里,那哭声幽幽怨怨的,差点把我送走!」
我快笑吐了。
谢忛回来了:「医院的菜不好吃,姐姐你将就一下,等出院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不让我动手,非要喂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他往我嘴里送了一块肉:「我来找你了,但是刚下飞机,就听说了金星村遭遇泥石流的消息。路全都封了。」
「那你怎么来的?」
他挑肉的动作顿了一下:「跟着消防队进去的。」
「剧组其他人呢?」
「都在医院里,运气还算好,都没有什么大事。」
下午的时候,我全家老小都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司焯。
谢忛被迫见了家长。
我大哥的不爽摆在脸上,却碍于我身心俱疲,没有发作。
周陌绪接收到我妈的眼神,支走了谢忛。
我大哥立刻开腔:,「你和司耒离婚后,就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周茉竹,你要玩可以,但是……」
我妈打断他:「周默然你给老娘闭嘴!当初要不是你一个劲儿地夸司耒好,你妹妹会跳进火坑吗?你看看,你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家司焯都来了,他呢?人影都不见一个!我早说了他性子寡淡,你们都不信,一个个都支持她去撞南墙,现在呢?」
我大哥不开腔了。
我弱弱地开口:「妈,你们都知道了啊……」
司焯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那当然知道了,阿耒带着股份亲自上门赔罪。」
我妈翻了个白眼,将炮火转向我爸:「还有你!有没有一点骨气?人家给股份你就收着,你知道那点股份是拿什么换的吗?拿你女儿那不值钱的感情,拿你女儿三年的青春!」
我爸小声地道:「不少了,五个点呢。」
我妈当场开揍。
「妈,这里是医院,影响不好。」
我妈理了理衣服,端坐着,道:「竹子,你别听你两个哥哥瞎说,那孩子你喜欢就处着,如果不合适就踹开,合适就结婚。有空带回来给妈看看,妈给把把关。」
我点了点头。
司焯笑了一声:「真不考虑考虑我啊?」
我爸、我妈、我大哥,全员震惊脸。
我见怪不怪,当没听见。
倒是他被三双眼睛盯着,第一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感情可以培养,我也还没结婚,我……」
我妈让他滚。
司焯看着我,我表示高度赞同,他听话地走了。
「司家的小子,没一个好东西。」我妈冷哼一声,又凑过来问我,「宝贝你喜欢他不?」
我摇了摇头。
「唉,你俩倒也算半个青梅竹马,这就是有缘无分咯。」
我有些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他还没被司老爷子领回去呢,小孩子嘛,变化大很正常。」
「那妈你怎么知道的?」
「司老爷子给我看了他小时候的照片,我一瞧,这不是你以前的小伙伴吗?那时候你的幼儿园在他的学校旁边,你啊,打小就喜欢长得帅的,闹了几次要跟人家回家。诶,不对啊,竹子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还真不知道。
我妈继续感慨:「这司焯啊,还是小时候可爱。」

-20-
周陌绪和谢忛二人哥俩儿好地回来了。
我妈看了眼他,笑得可慈祥:「小伙汁,有空上我家吃饭。」
谢忛表示很惶恐,硬着头皮答应。
我心里的东西,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谢忛整日守在我的身边,他很黏人,和司耒简直是两个极端。
但我需要的,好像就是这种存在感。
他想往我嘴里塞苹果,我皱了皱眉,别过头。
「姐姐你怎么这么挑食啊,苹果吃了好的,来,啊 ~」
「你的毕业答辩不管了?」
「我导师让我二辩的时候去一趟就行。」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找个护工就……」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堵上了我的嘴。
得亏我换了个单人病房,这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
「怎么样?苹果汁好喝吗?」
我拿枕头丢他:「谢忛你恶心死了!」
当我可以自由活动后,我俩就飞回了 C 市。
谢忛开始了修罗场模式,整天忙到深夜,偏偏他还不放心别人照顾我,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买好的拐杖基本上都没用过,在外面用轮椅,在家里用他的手臂。
但是他连个外卖都不让我吃!
「外卖重油重盐,吃多了不好。」
他苦口婆心,我好意提醒:「人家是五星级酒店。」
「那又怎么样?做得还不是没我的好吃。」
我连连称是,他这才哼一声,往我嘴里塞了一坨鸭肉,转身又去忙活了。
我实在不忍心他整天忙我还要忙论文,于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打算给他做一份爱心早餐。
然后就是……
「谢忛!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冲进厨房,然后……
我的小奶狗变成小土狗了。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妈听说了我俩的近况,大手一挥,把家里专门做饭的阿姨送了过来。
谢忛也被阿姨的手艺折服,每天就等着开饭。
后来终于有一天,他能参加答辩了。
「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方便。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你感受到了吗?」
他话题转换得很快,我一时没跟上:「什么?」
「我的心跳好快。」他哭丧着脸,「姐姐,我好紧张。」
被他缠得没办法,我还是去了。
答辩还没开始,教室后面留了很多空位,谢忛大摇大摆地,抱着我从前门进去。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根本不敢抬头。
太丢人了。
这个是阶梯教室,轮椅不好上下楼梯,他又不放心我待在外面,偏要抱着我进去。
我能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终于,谢忛把我放了下来,低声在我耳边说:「教室里面没多少人,姐姐别怕。」他笑了一声,「耳朵都红了。」
说着,他轻轻拨了拨我的耳垂。
我脸更红了。
这小子,越在外面越喜欢撩我!
我不看他,低头玩手机。而他一把将我的手机抢走,对着我撒娇卖乖。
闹了没多久,老师们陆陆续续进来,答辩开始了。
很奇怪的是,有个女老师频频回头。
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气质出众,就是老往我这儿看。
看得我很心虚。
但是 C 大答辩是允许其他人观摩的啊!
谢忛迈着轻快的步子下台:「姐姐,我表现得怎么样?」
「很不错。」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但是有个老师老往我们这边看,你看,她又回头了!」还对着我俩笑,笑得很……慈祥?
我一时竟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
「那个啊,是吕教授,在金融领域很有名的。」他掐了一把我的脸,「她大概是觉得我们姐姐又漂亮又温柔,想看看是被哪个傻小子拱了吧。」
有这么说自己是猪的吗?
我实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谢忛抱着我出去,于是我俩等所有人走完才打算走。
终于,答辩完成。
那个女老师却向我们走了过来,笑得还是很……慈祥。
「你好,我是谢忛的妈妈,吕宛。」
给我整不会了。
您出去说三十岁我也信啊,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好大儿了?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男方的家长。
司耒的母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没有一点与婆婆相处的经验。
而此时的我,毫无准备,却还是故作镇定。
「阿姨您好,我是谢忛的女朋友,嗯……周茉竹。」
我边说,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掐谢忛。
谢忛强颜欢笑。
这小子!还敢给我下套!
「早就听忛忛说起你了,是个很优秀的人呢。」
这位吕女士笑起来是真的好看,五官大气却又精致,难怪谢忛能长成这个样子。
「妈,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唠唠?」
然后,谢忛当着他妈的面,把我抱了起来。
我感动吗?我不敢动。
回家后我要让这小子知道算计我的后果!

-21-
你以为谢忛这就坑完我了吗?
当然不是。
我们落座没多久,他就兴奋地站起来招手:「爸!这里!」
好家伙。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我看着谢先生越走越近,觉得眼熟。
「你好,我是谢忛的爸爸,谢数。」
我想起来了,这位是隔壁市的酒店大亨。
去年我跟着司耒出去应酬的时候,和他见过一面,只是当时,我还是司太太。
和谢夫人的交谈很愉快,但我还真拿不准这位大佬的态度。
毕竟他就一个孩子,而且年纪还小,和我不一样。
我真没想到,谢忛还有这一层身份。
「我已经和周先生见过面了,谢忛不够成熟,你不一定能受得了他……」
谢忛急了:「爸!」
谢先生摆了摆手,继续对着我道:「我们都认为你们的婚事可以缓一缓。」
谢夫人也急了:「我让你出去办事你就办这个回来?我让你好好跟亲家说……」
谢先生更急:「你们先听我说完!」
这一大家子,都是急性子。
我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等我和谢忛分手,他年纪还小,见过的人太少,没准下次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又喜欢上了呢?
「定在今年就太赶了,我们想着先订婚,明年结。」
我那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明年结婚也赶好吗!你家谢忛明年才二十一啊!没到法定年龄啊!
谢忛和谢夫人喜笑颜开。
我弱弱地道:「不是叔叔,谢忛今年才二十……」
「我身份证上不一样!登记的人搞错了,我一直没改。按照身份证上的,明年十一月底我就满二十二了!能结婚了!」
我:???
去了个大乌龙。
谢忛整个人都很兴奋,拉着他爸喝高了。
「爸,我就说了你们会喜欢她吧,要不是我来晚了,怎么可能轮得到别人?」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本来她都不应该受这种委屈,你为什么不把我生早一点?」
我第一次看到他醉成这个样子。
我想拉拉他的手,谢夫人在我身后推着轮椅,将我的手牵到她的手里。
「茉竹啊,忛忛很早以前就和我们说过这件事了。他问我们,如果喜欢上了别人的妻子该怎么办?他爸追着他打,但这孩子从小性子犟,认定了你跟那人走不长,说一定要娶你。」她笑了笑,「其实我一开始也不能接受,后来他总在我耳边唠叨,久而久之,我也知道一些你的事情了。
「你的确很优秀的。如果没有那段失败的婚姻,你应该会早早创造自己的事业,和忛忛也能早点认识,然后相爱。」
我并不后悔,司耒教会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他,估计我还是个作天作地、唯我独尊的大小姐。
「我是没想到啊,他真能追上你。忛忛这孩子啊,跟他爸一样,一直敢想敢做。」
我正要说话,谢忛却蹲在我面前,捧着我的脸,问道:「姐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实话,我不是很愿意。因为这小子醉了啊!醉鬼的话能算数吗?!而且连个婚戒都没有,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诶,我去年买的戒指呢?」
他到处摸索,没找到,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谢夫人笑了。
谢先生把他拉起来,然后踹了他一脚,但完全没用力。
又闹了一阵,终于到了家。
谢先生把谢忛放在了沙发上。
谢夫人环视一周:「挺不错的。」
「都是谢忛收拾的,我腿受伤以后,家里的事情都是他做的,饭也是他做的。」
谢夫人惊了:「这小子还会做饭?」
沙发上的谢忛嘟囔一声:「夏菡说姐姐不爱吃饭。」
谢先生冷哼一声:「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你儿子趁着暑假的时候自己跑到酒店找大厨请教的,王防刘磊他们几个都快被他烦死了。」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谢夫人嗔他,然后兴冲冲地问我,「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我直接一个安排,「明天让谢忛做给你们吃?」
谢夫人觉得很满意,和我又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眼。
他说痒,耐不住我闹,醒了。
我朝他张开手:「想和你一起睡。」

-22-
谢忛一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产了。
先从基层做起,管理 C 市的小酒店。
这小子,每天回家就喊累,偏要我给他揉腰捶背。
我总出差,他也忙,但雷打不动每天一个微信视频。
在跨年那天,我睡醒后准备去剧组,门一开,就看到了谢忛。
他蹲在门口,下巴缩在我给他买的深蓝色围巾里,看到我后,眼睛一亮,立马起身抱住了我。
他的身上带着久违的气息,就是冷。
「姐姐,他们欺负人!我都跟他们说了,这房间里住的是我媳妇儿,他们还不肯把房卡给我!」他搂住我的腰,「自家的酒店都不能放肆,这也太憋屈了。」
我将他的手揣进兜里:「那你怎么不敲门啊?也不打电话给我。」
他笑嘻嘻的,往我脸上亲了一口:「为了给你惊喜啊。」
我们一起去了江边。
人很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江边风大,谢忛解开大衣,把我裹在怀里。
「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他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姐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要的,好像都实现了。
他捂住了我的眼:「嘘,先倒数。」
周围传来倒数声。
「姐姐,新年快乐。」
一簇一簇的烟花在我眼前绽放,花里胡哨的,不是心就是花。
「这次我记得带戒指了。所以姐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时候,求婚的还真不少。
但他非常夸张,对面的大厦上亮着几个红色的大字——「谢忛喜欢周茉竹」,我们俩的头顶上还有无人机撒花瓣。
这浮夸的操作,成功让我们变成了人群里的焦点。
已经有人举着手机拍视频了。
但江边风大,我又披着头发,整个人就像在风中狂舞的小树,十分狼狈。
我赶紧把戒指戴在手上,让谢忛带我走。
他蹲着转了个身,拍拍肩,道:「姐姐,上来。」
我刚扑上去,他架起我的腿就开始狂奔。
「你慢一点!」
「慢不下来!姐姐!我终于要嫁给你了!!!!」
笑死。
后来我们结婚了。
是的,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一大早,小家伙就扑到了我的床上,像个小喇叭似的:「爸爸妈妈起床啦!」
她热衷于蹂躏她爸,谢忛不起床,她就把他当马骑。
谢忛如同一只蛆在床上扭动,实在躲不过,只能求饶:「小祖宗,你让爸爸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的小祖宗闹得更起劲了。
谢忛女儿奴本奴,对上她根本没脾气。
他只能认命,抱着她去洗漱。
小家伙很快穿戴整齐,在我的梳妆台前清点物品:「妈妈,我可以要一个这个吗?」
我拿回她手里的口红:「等你过生日了妈妈送你一支。」
她高高兴兴地应了,转而玩起了窗台上的多肉。
「妈妈,那儿有个很好看的帅叔叔!」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面楼的房间空空荡荡,哪有人啊。
谢忛把她从桌上抱下来,送她去上学了。
但是吧,这父女俩在一起就没让我省心过。
这天放学,小家伙一进门就扑到我怀里,仰着脸道:「妈妈!爸爸今天可厉害啦!他替我揍了班上的小胖!他老揪爸爸给我扎的辫子,真讨厌!」
我抬眼看谢忛:「你欺负小朋友了?」
「没有!苍天可鉴,我根本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爸爸站在那儿,小胖就不敢动我啦!我今天也给他扎了个小辫子,他都被我揪哭啦!」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是个小恶霸。」
小家伙爬上我的腿,连连点头:「晏晏和妈妈最像了。」
谢忛笑出了声。
我拿沙发上的枕头丢他:「你还笑,都是你惯的!到时候都没小朋友和她玩了!」
谢忛把她举起来,拿额头拱她的小肚子。
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笑,然后骑上了他的脖子:「走咯,去外婆家吃饭!」
【番外】
某天,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竹子。」
我很久没看到过他了,还是熟悉的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不请我进去坐坐?」
人都找上门了,我还能给他赶出去不成?而且这人份子随得挺多,我很满意。
「随便坐。」
司焯坐上沙发,环顾四周后毫不客气地开口:「这地方小了点。」
我并不喜欢大房子,显得怪冷清的。这个小洋房住我们一家三口刚刚好。
我给他倒了杯热茶,揶揄道:「哪比得上你啊,司总。」
他们兄弟俩的斗争中,司焯赢了。司耒倒也是个傲气的,不愿意被人压一头,干脆眼不见为净,打理国外的业务去了。
我的婚礼司耒也没来,倒是托人送了礼。
他和我东扯西扯了好几句,终于切入正题:「对了,你有多久没见过司耒了?」
挺久了,这个世界说大也不大,我们这几年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好像再也没见过面了。
「好几年了吧。」
他显得很惊讶,随即咬着牙道:「这小子,真能忍。还真他妈像个圣人。」
我不悦:「你来就是跟我聊这个的?」
「我就是觉得他挺不值的。」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你爱他,但你连他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他笑了笑,「他的抗压能力很强,从来都不是因为怕我往他身后捅刀子睡不着。」
「那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周陌绪比我更清楚,你去问他吧。」
可当年是周陌绪亲口告诉我,司耒只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才需要心理治疗。
我用尽了浑身解数,发挥了一个舔狗该有的修养,他想干什么,我都顺着他。我怕他有压力,就连追他这件事,除了周陌绪和夏菡,圈子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我的父母和大哥。
就连周陌绪都说,我那一身公主病,偏偏被司耒给治好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笑了笑,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我和谢忛的结婚照上。
「你和那小崽子过得太顺了,我看着不爽。」
果然还是个神经病。
「对了,司耒就葬在隆山墓园里,你有空去看看。」
那一刻,我只感觉到我的血液凝固了。
我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他死了。」
他不是因为斗不过司焯才出国了吗?怎么会死了呢?
怎么会?
怎么会?
「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我必须承认,他很有商业天赋,脑子也聪明,如果不是因为他有病,我不一定能成为司家的一把手。」
司焯离开了。
我像疯了一样去找周陌绪。
他看上去有些颓然:「你都知道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周陌绪告诉我,司耒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死去。
她是司父的情妇,受尽白眼,在生下他后得了产后抑郁症。
终于在某天,她想死了。
她在最后打落了他手里那碗掺了毒药的肉粥。
她在他眼前死去。
他却无能为力。
她是真心想带他走的,门窗都被锁上了,因为生活拮据,连水电也停了。而他只是孩子,用尽了方法求救,却没有人来。
他等了好久好久,才被人发现。
那时候他的妈妈已经只剩下一具白骨了。
一具真正的白骨。
从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想到了老爷子离开时他眼角的泪,我想到了在别墅时他看我的那一眼。
「哥,我……不明白。」
「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过往,他很害怕。」周陌绪抱住了我,不停地道歉,「对不起,竹子,对不起。」
周陌绪出于职业修养,一开始就没告诉我真话,他本来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后来我和司耒在一起后,他想告诉我什么,却被司耒拦住了。
司耒说:「你知道我的情况。但我不想她把我当成一个病人,也不想她小心翼翼地对待我。
「等合适的时候,我会亲口告诉她我的过往。」
可到最后,他也没告诉我。
周陌绪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我家对面的房子。
正对我的卧室。
我走进了司耒的房间,一如他的风格,干净整洁,所见之处都没有多余的东西。
只有书桌的各个抽屉里塞满了东西,全是他生活的痕迹。
我看到了他的诊断单,原来结婚纪念日的前几天,他不是出差,而是去了医院。
「命运对他从来就不公平,在你们结婚后没多久,他发现自己得了渐冻症。但他没有接受治疗。如果采用一些医学手段的话,应该能活得更久。」
我很难想象,在生命的尽头,司耒是怎样窝在这一方天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变得无力,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是我亲手把他从地狱拉上来,然后又亲手,把他推进了地狱。
周陌绪的眼眶也红了,几次想要说话,都没有发出声音。
抽屉里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打 A4 纸。
是他写的东西。
「诚然,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知道我一团糟糕,却还是娶了她。
可我怎么能表现出一点在意?
我快死了啊。
她本来就是我偷来的。」
「她会忘了我。」
「会有其他人给她快乐。我不是她的良人。」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C 市的夜景很好看。难怪她喜欢。」
「她丢了有关于我的东西,我也演了一出好戏。她大概放下了。」
「她在金星村,谢忛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想借我的直升机。我答应了,和他一起去找她。
她睁开眼第一个想看到的人,不会是我。」
「我亲手把她放到了谢忛怀里。她再也不是我的了。」
「今天去医院看了她,睡得正好,脸上挂着笑。大概没梦到我。」
「周陌绪说,谢忛很适合她。也是,他习惯将爱意宣之于口,她需要那样的安全感。」
……
到了后面,那一段段话变成了一张张速写,一开始线条还清楚,到后面,就越来越潦草了。
有我睡着时候的样子,有我撑着窗向楼下张望的样子,还有……我穿着婚纱时候的样子。
那是我第二次披上婚纱,不是为他。
原来这些时刻,他都在啊。
那些不经意的瞬间,竟然都被他以这种方式记录了下来。
在抽屉的最深处,我看到了那把钥匙。
上面还挂着小黄鸭的公仔,原来,那栋别墅根本就没卖出去。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妈妈,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从对面看到了我,竟然跑到了这里来。
「妈妈,你不要哭了,我给你这个。」
她跑到衣柜那儿,嘴里嘟囔着,打开了里面的保险箱。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里面的东西来到我面前。
那是一根漂亮的项链,硕大的蓝钻闪闪发光。
「帅叔叔说,他以前想送妈妈这个的,但是没有送出去。他还说,女孩子都喜欢亮亮的东西。」
我哭得更厉害了,她慌了手脚,又跑到另外一个房间,抱着一个模型来到我面前。
那是 C 市的夜景模型。
她在模型底下摸索,「啪」的一声,灯亮了。
璀璨夺目,熠熠生光。
整个 C 市被她捧到了我面前。
她见我一直看着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我把它弄坏了,帅叔叔还生了好大的气。」
「晏晏,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最后摇头道:「记不清了。」
保险箱里还有一张 A4 纸。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无法打动你。
我爱你。」
原来他懂我的。
他懂我的。
他知道我喜欢的诗,他听了我喜欢的歌,他尝试着去了解我的生活和喜好。
但是来得太晚了。
太晚了。
「他让我在他死后清理掉这里的一切东西,我没忍心。如果这里没了,除了那座墓,他什么都没有了。」周陌绪有些哽咽,「竹子,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你幸福。」
我终于放声痛哭。
如你所愿,司耒,如你所愿。
后来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和司耒肩并肩坐在悬崖边上,海风湿咸,浪声阵阵。
我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他们说,生命就是一场盛大的腐烂。司耒,我陪你一起腐烂。」
他看向我,阳光划过他的脸,落在了我的身上。
暖洋洋的。
我站起来,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喊道:「周茉竹想和司耒一起发烂发臭!」
他笑了,也学着我:「嗯,我们一起发烂发臭!」
【番外 司耒:言笑晏晏】

-1-
我是一条生活在阴沟里的臭虫。
所见之处皆是阳光,却不能温暖我分毫。
我偷过,抢过,甚至和疯狗争食。
我很清楚,我活着的理由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简直可笑。
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也不再想过去。
我在阴沟里肆意疯长。
爷爷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坐在派出所里,警察们商量着要把我送到孤儿院。
我坐在角落里听着,一言不发。
事实上,我说的话也做不得数。
她就从来没听过我说的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管我。
我很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她。
可她最后还是离开我了。
那一刻,我心里更多的,竟然不是悲伤。
她解脱了。
而我还要继续活下去。
我求救,捶打着墙壁,明明门外有脚步声经过,可没有一个人打开这扇门走进来。
我假装正常生活,一开始能煮粥喝,后来煤气没了、水电也停了,我只能吃生米。
有时候我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只能缩在一角,希望时间走得快一点。
再后来,空气里总有着似有若无的臭味。
我的食物吃光了。
可是,我想活下去。
妈妈,对不起。

-2-
爷爷是第一个询问我意见的人:「孩子,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去?」
我点头。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学着成为爷爷喜欢的样子。
但我明白,还有另外一个我,受困于这具身体。
有时候我惊讶于自己记忆力的强大,竟然能时时在梦里见到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明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后来我很少入睡。
在朋友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周陌绪,他是心理治疗领域的佼佼者。
我的弱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所以我们签署了一份更具约束力的法律文件。
也是在他那里,我遇见了一抹触碰得到的阳光。
那天我睡得出乎意料地好,或许是鼻尖总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与小时候闻到的味道相去甚远。
我睁开眼,看到了她。几乎是那一瞬间,她朝我笑了。
我一怔,不知道做何反应。
许久,她率先开口:「我是周茉竹,周医生的妹妹,他让我看着你。」
我回:「看得很好,下次不用了。」
突然有些懊恼。
我出门的时候,正巧遇上步履匆匆的周陌绪,「诶,你还没走啊?」
我点了点头,离开的步伐并未停下,隐隐约约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对话。
「周茉竹!你怎么在我的办公室里?」
「哎呀哥,我这不是看你没吃饭嘛,赶来慰问你的。」
「饭呢?」
「没带。」
直到走进电梯,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脸上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陌生,却新奇。

-3-
第二次见她,她成了前台,朝我打招呼:「又见面了!」
我表现得很冷淡。
人与人之间,应该是用利益维系的。我和她并没有利益关系。
但她笑意未减。
我每周都会固定来这儿一趟,每周都会看见她一次。
她和我不一样,她勇敢,爱笑,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能令她黯然。
后来有一天,她不在。
我从来不询问周陌绪与我自身状况无关的东西,那天却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前台怎么换人了?」
「前台一直是小柳啊。」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笑道,「哦,你说竹子啊,她只在你来的时候顶班,今天有个比赛,时间正好撞了。」
再后来我在一次饭局上看到了她。
她穿得很漂亮,挽着周默然的手臂,看见我时,朝我眨了眨眼。
自那以后,她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比以往更高。
她并没有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所以我没有拒绝。
相反地,和她相处起来,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我再也没有梦见过那张脸。反倒是她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很清楚,那是喜欢。
可有些爱,是想触碰却会缩回手。
她不应该与我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为伍。
我拒绝了她。
她低声说:「我想做个傻子。」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离开的步子却顿了顿。
「你不喜欢我。现在木已成舟,只有傻子才会去钻牛角尖。
「但我想做个傻子。」
我回头看她,她的目光照亮了我。
但我还是离开了。我害怕下一刻的我,会在那样的目光下,无处可逃。
那天夜里,我又见到了那张脸。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可怖。
醒来后无眠。
她像是某种保护机制,让我暂时远离那些梦魇。
我开始依赖她的存在。
她还说:「你不用有负担啊,我追你这件事,我爸妈都不知道,周陌绪从小和我就是一边的,他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就正正经经地谈场恋爱,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们就结婚。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哭哭啼啼。世界上帅哥那么多呢,你说是不是?」
我没说话,心里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我突然想把她握在手心里。我想自私一次。
「谈一场吧。」
她愣了愣,整个人扎进了我的怀里。
那些不堪的回忆在那一瞬间离我很远很远。

-4-
可我要怎么表达我的喜欢?
我似乎不懂怎样大笑。
但她并不在意。
她总是包容我,偶尔也有小脾气,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哄好了自己,问我:「待会吃什么?」
我似乎抓住了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顺理成章地,我们结婚了。
命运待我不薄。
可我要怎么告诉她,她爱的人,是一条臭虫,是一只老鼠?
「阿耒,我们生一个孩子吧,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吻了吻我的脸,「一男一女好不好?」
「我还没有准备好。」
请等等我。
请等等我,我会成为一个好父亲,但不是现在。
可命运总是讽刺。
她不能怀有我的孩子,会有更好的人爱她。
再自私一点吧,再自私一点吧。
就一次。
我用了一点小手段,让她陪我出差。
实际上,我是为了带她去北海道看樱花,在土耳其坐热气球,在爱琴海上划船……直到凌晨,我们还漫步在柏林的街头。
那是一段前所未有的体验,是我生命里最后一抹亮色。
然后,都结束了。
我开始忙于工作,冷落她,忽视她。
她终于提出了离婚。
我松了一口气,却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悲伤。
一年前定制的项链,还没送出去。
算了。
她本来就是我偷来的。
我本应该死在二十年前的秋天,却苟活了这么久。死了也不亏。

-5-
她结婚了。
很漂亮,比嫁给我时还要漂亮。
我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窥视者。
她有了一个孩子,女孩,名为晏晏,很像她。笑起来时更像。
有一天,竹子和谢忛离开后,家里只剩下她和家政阿姨。
小姑娘突然从窗下冒出头来,我下意识要躲,她说:「我看到你啦!」
我没有出现。
她对陌生人没有戒心,在某一天,竟然跑来敲我的门,抱着我的腿不放手。
我要送她回去,她却一溜烟跑进了我的卧室:「阿姨睡着了,她不知道我偷偷跑出来了,没有人会发现的!」
她吐了吐舌头,与竹子如出一辙,我突然之间有些恍惚。
「帅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
「认识。」
我在想,如果是我和竹子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会和她一样吧。
小姑娘问我:「叔叔,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在抖?」
我没有回答,给她编了个故事。
她窝在我的怀里,抬头看我:「为什么士兵要把公主给王子呢?明明是他救了公主,这个故事不好,我不喜欢。」
「因为王子和公主从来都是要在一起的呀。」
她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转而跳下去,跑到客厅里了。
走之前,她向我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我站在窗前,她在楼下朝我招手,很快就回到了卧室,趴在窗前朝我笑。
谢谢你竹子。
谢谢你,还留给我一缕,这样的阳光。
【司焯:总角之宴,又名「司焯の鸭头文学」】

-1-
蠢丫头成了我的弟妹,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操蛋的事情了。
想挖墙脚。
司焯你怎么这么龌龊,司耒那小子那么可怜,好不容易有了个女人愿意跟他,你竟然有这种想法?
唉,还是想挖。
改天去蓝翔学学挖掘机。

-2-
蠢丫头就是蠢丫头。
到现在都没发现我是她爹!
我三番两次找她说话,她还躲我。
躲什么躲!臭丫头,以前赶都赶不走,现在好了,翅膀硬了。
呵,丫头,如果你是想用这点小花招吸引我的注意,那么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3l
故事开始于小学三年级,我年纪虽小,却因为外貌俊朗、智商超高,成为了学校里的 Superstar。
那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趁学校保安不备,溜到了我们班里来。
我在睡梦中,感觉到腿边有个软软的东西。
我抬起头,只见她抱住我的腿,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嘴里喊道:「哥哥!」
我不认识你啊,小丫头。
「哥哥脏脏。」她皱着鼻子,从口袋里掏出小手绢,踮起脚擦了擦我的嘴角。
「刘子涵!你把你妹妹带来干什么?!」班主任暴走,「赶紧把她带走!」
哦对,那时候我叫刘子涵,那个女人取的名字,街上一抓一大把,我不喜欢。
刚好也不想上课了。
我站起来:「我把她送回去。」
她松开我的腿,张开手:「抱。」
这小丫头,长得还挺漂亮。
我把她抱起来,装作没听到身后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大步离开教室。
「小丫头,你家在哪儿?」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打哪儿来的?」
「从妈妈的胳肢窝里出来的。」
我笑出了声。
她懵懂地看着我,跟着我笑起来,笑得又傻又憨,像隔壁村的二傻子。
我捏了捏她的脸,手感不错。
她说:「我要和哥哥回家。」
我点了点头,把她送到了最近的派出所。
「哥哥的家真漂亮。」
果然是个蠢丫头,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
警察夸我是好孩子,我朝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走到门边时,我还是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
她被一个女警抱在怀里,嘴一扁,眼里就落下泪。
小爷才不吃这一套。
身后传来嚎啕大哭。

-4-
「你爸妈怎么还没来?」
天都快黑了。
这蠢丫头,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爸妈叫什么。折腾了好久,警察才联系上人。
她窝在我的怀里,吃着女警给她买的零食:「爸爸妈妈不在家,大哥哥在家,他不喜欢我。」
和我一样,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
「哥哥,吃。」
她往我嘴里塞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来人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家里人都找疯了!」
「姨姨,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中年女人将她抱在怀里,左看看右看看,见她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穿黑衣服的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先生和夫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她蹬着腿下来,又坐回了我旁边。
「我要等爸爸妈妈来。」
女人蹲在她的面前:「为什么呀?」
「我要跟爸爸妈妈说,我不要大哥哥,也不要小哥哥,我要这个哥哥。」
女人试图跟她说道理,但她的脸皱成一团:「我不要,就要这个。」
她很犟,不肯走,一定要等她的爸妈来。
女人让我劝她。
我盯着脚尖,说:「诶,要不你还是回去吧,过几天我去看你。」
她捂住耳朵,埋在了我的怀里。
众人都拿她没办法。
又等了一会儿,她的爸妈终于来了。
她和我不一样。
她的妈妈把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她的爸爸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
小丫头笑得很开心。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
他们感谢了我,要把我送回家。
车子停在街边,小丫头在车里又哭又闹,最后我凶她:「吵死了!」
她这才收声,扁扁嘴,想哭,却又不敢哭。
我赶紧下车,跑了好久好久,才回到那个破烂的筒子楼。
门里有只手,揪住了我的头发。

-5-
没过几天,那小丫头又来了。
这一次是那个被她称为「姨姨」的中年女人带她来的,她就站在校门口,看见我后,迈着小短腿朝我跑来。
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没哭,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膝盖,然后伸手求抱。
「哥哥不热吗?为什么穿这么长的衣服?」
「不热。」
「我把我的衣服送给哥哥穿!」
我瞥了眼她身上的碎花小裙子:「可别了吧。」
她拉着我的手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餐厅,从身后的小书包里掏出了很多零食。
什么啊,全是些甜的。
「哥哥,给你吃。」
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我硬着头皮吃了一颗棉花糖。
好腻。
「好吃吗?」
小丫头的目光太期待,「好吃。」
我这根本就是挖坑给自己跳。
她又剥了一颗棉花糖送到我嘴边:「那哥哥多吃一点。」
她不仅带糖,还带了饭。
「小姐不肯在家吃饭,说一定要和你一起吃。先生和夫人都拿她没办法,才让我带着小姐来找你。小朋友,你就当帮我个忙,陪她吃饭。」
薛姨拿请求的目光看着我,我拿起了筷子,低声说:「谢谢。」

-6-
一连十来天,她都在校门口等我。
「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摔的。」
她对着我的脸吹了吹,带着一股奶糖的气息。
「哥哥,我跟你回家好不好?」她皱着鼻子,「我不喜欢大哥哥,他总是凶我。我也不喜欢小哥哥,他总是欺负我。」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等我长大了,就让你跟我回家。」
我现在待着的地方不适合她。
她这么漂亮,就应该在花丛里笑。
等我有钱买新房子,就可以把她带回家了。
我回到了筒子楼,那个女人磕了药,又在发疯。
家门大开着,她在里面,又哭又叫,声音凄厉。
到处都是碎掉的碗盘,她自己身上也全是伤痕。
我拿起扫把,沉默地收拾着残局。
「你还敢回来!如果不是你,阿新他怎么会离开!」
她抢过我手里的扫把,一阵风吹过,扫把落在了我的身上。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
「你不许打哥哥!」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来,抱住了那个女人的腿。
「出去!你出去啊!我不要你帮!」
她受伤了吗?她踩到那些碎片了吗?
我不敢再想,赶在扫把再次落下之前,紧紧抱住了她。
扫把一下一下落在我的背上,小丫头在我怀里哭:「你不要打哥哥了!哥哥,你快走啊!」
「我打死你!你怎么不去死啊!为什么要缠着我啊!」
我夺过她手里的扫把,将小丫头护在身后。
「是你要生我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的阿新不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是你随便从路边找的男人!我他妈就是一个野种!」
我将扫把甩到门上,这个她拿在手里拿了五年的武器,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趁她发愣,我关上门,把她锁在了屋里。
我带着小丫头下楼,把她抱起来,将她看得到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
「哥哥不要哭啦。」她拿小手绢擦我的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吃糖。」
我看到了正在跑来的薛姨,将她手里的糖打落:「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很讨厌你。」
她看了眼地上的糖,又看了眼我,神情很茫然:「哥哥不要生气,我很乖……」
小丫头眼睛红了,却强忍着眼泪,伸出手要来拉我。
我甩开她的手,扭头就跑,把她的哭喊声抛在身后。
我做了一个决定,跑到了派出所。

-7-
后来小丫头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没有人告诉我她叫什么。
他们都叫她「囡囡」。
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改成了司焯,再也不跟那个女人姓了。
后来再见到她,就是在家宴上。
司耒说要和她订婚。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可她不记得我。
司耒应该很喜欢她,毕竟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有那样的目光。
后来有一次我听到司耒对她说,让她离我远一点。
我是很疯,曾经为了一个像她的人,打了司家的世交。
爷爷因此动用家法,押着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他们都说我做事不计后果,看不惯就喜欢出拳头。
有时候暴力是很管用的东西,不一定要实施,但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那个女人不也是这样吗?她从来不怕我,但当扫把在我手里断了以后,她还是怕了。
家宴过后,我去了养老院。
那个女人神情惶惶,看到我以后,往角落里缩了缩。
我接过护工手里的粥,一口一口喂她:「我把你的阿新找来陪你了,你不开心吗?你大半辈子都在找他,人也疯了半辈子。
「刚好,我也找到他了。」

-8-
声明是我故意发的,微博上认为我俩关系不一般的舆论风向也是我让人引导的。
但这蠢丫头,除了找她大哥就是找她大哥,她都忘了她大哥以前怎么骂她的?
小王八蛋子!
我都明里暗里向她示好了,她都和司耒离婚了,考虑一下我怎么了?
我高富帅三个字全占了,也不比那小子差啊!
就是有点奇怪,司耒怎么会同意离婚?
我让人去查,发现他最近总是出入医院,特意跑得很远。
他得了渐冻症。
还真是个傻 X。
我和他进行了一场兄弟之间的对话。
「她对我的喜欢,早就耗尽了。」他抬起头来,「你不是喜欢她吗?」
果然是兄弟啊,我自认为藏得很好,却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他笑了笑:「但是她有喜欢的人了,这一次你又没把握住机会。」
「还不是你这小子整天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
我握紧了拳头,看到他的脸,又松开了。
这小子坏得很,到时候碰我的瓷怎么办?
「你不适合他,年纪太大。」
「年纪大的怎么了?年纪大的会疼人……」
「你会吗?」
这三个字把我哽住了。
「我可以学。」
要不是看在他有病的份上,我非得让他跪下来喊爸爸!
「司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但你们不合适。」
我还是没忍住,揪住了他的领子:「我惦记她这么多年,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因为你不敢,你怕,你觉得你自己骨子里就是卑劣的,所以你和我斗,想把一切都握在手里,偏偏在竹子这里,你不敢放肆。因为人心最不可控。你没把握让她爱上你。」
我真的很想让他这张死鱼脸开出五彩斑斓的花。
但他说得很对。
我很烦躁,冲着他的背影喊:「你他妈有病就得治知不知道?」
「我死了,你就可以把这些都牢牢握着了。」
比起我来,司耒才是那个疯子。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
如果不是爷爷,如果不是竹子,他没准早就烂在哪个角落里了。
「别把这件事告诉她。」
这小崽子还命令我?怎么了?我偏要告诉她,你拿我怎么样?
他会死得更快。
这小子,从来就不要别人的可怜,也从来,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妈的,烦死了。

-9-
第二次参加这丫头的婚礼,新郎又不是我。
妈的。
我没好脸色,笑容挤都挤不出来。
谢忛那小 B 崽子笑得很开心,可把你能的,老子明天就让人去打你!
周默然板着脸。
我乐了。
「周总后悔那天没考虑我了吗?」
「竹子不记得你了。一点儿也不记得,她也不记得小时候我总对她不好。」
他告诉我,有一天她在学校门口等我时,以为有个人是我,跑上去追,却被单车撞倒,手臂粉碎性骨折。
她太痛了,因此损失了很多记忆。
有些事记得,有些事不记得。
我更笑不出来了。
司焯啊,你什么都没捞到。
你只是拥有一段你一个人记得的记忆。
我长大了,有了漂亮的房子,有了四季如春的花房,她却不肯跟我回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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