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道老公的肾在哪后

和江砚泽结婚二十年,我才知道他身体里面少了一个肾。
另外一个肾,就在他白月光陈丽薇的身体里。
【不要告诉丽薇,我怕她心里有压力,对她身体也不好。】
朋友笑他:【既然你心里一直这么在意陈丽薇,现在她老公死了,你直接离婚娶她不是更好?】
江砚泽低眸咳嗽几声,自嘲道。
【我现在这个身体,嫁给我有什么好的!我不想拖累她。再说,她跟周清颜不一样,我也舍不得她为我洗手做羹汤!】
我红着眼看着手上满满两袋的中药和补品。
转身直接扔进了垃圾桶。ŧű̂₆

-1-
听到开门声,客厅的声音立马戛然而止。
江砚泽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我。
【你不是去医院给我拿药吗?药呢?】
说这话的时候。
江砚泽神情自然,不等我说话。
又指了指旁边的朋友:【老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赶紧做几个好菜,中午我跟他好好聚聚。】
我杵在门口,全身发凉。
喉咙像堵着一个黏黏糊糊的东西,上不去下不来。
我死死盯着江砚泽的腹部,机械得一步步靠近他。
【周清颜,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周清颜!】
江砚泽瞳孔收缩,厉声推开我。
我紧紧攥着他的上衣下摆。
入眼处,那道我看了十几年的浅浅疤痕,正向我张开獠牙大口,嘲笑我的无知和愚昧。
我恍惚记得十八年前,婆婆脚骨折了。
我跟江砚泽想接她来城里跟我们住一段时间,也方便我们照顾。
婆婆执拗得说不自在,也住不习惯,非得回乡下老家。
我跟江砚泽没办法送了她回去。
第二天,江砚泽就因工作上的事离开了。
而我,跟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
等婆婆痊愈,我回到城里后,才得知江砚泽住院了。
我着急火燎得赶到医院,见到的就是这个疤痕。
但那时,它新鲜且无助,打消了我所有的疑惑。
我张了张嘴,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干涩难听。
【你之前说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江砚泽没好气得拂开我的手,将衣服整理好。
他没理我,只歉意得看向老严。
【对不住了,让你见笑了。】
【她平时也不这样……】
我不依不饶得横在他面前。
眼泪不争气得往下流。
【江砚泽!你给我说清楚,你这道疤到底怎么来的!】
老严瞧着气氛不太好,尴尬起身。
【我今天来也只是告诉你一些老朋友的近况,话我带到了,有时间咱们再聚吧。】
说着,老严急匆匆离开。
门关上的那刻。
江砚泽满脸堆着的笑意顷刻间化为乌有。
像是忍耐到极点。
【周清颜,你有完没完!】
他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去而复返的老严急切得砸着门。
【老江,陈丽薇在葬礼上,准备跳楼!】

-2-
江砚泽脸色肉眼可见变得煞白。
我亲眼看到他的脸上被心疼,焦急,慌乱所填满。
心底那一丝侥幸和希冀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我麻木地松开他的手臂。
使出全身的力气问了他最后一次。
【江砚泽,你之前说你肚子上是阑尾炎的手术疤痕,是……真的吗?】
江砚泽拧眉,不甚在意得开口。
【我有事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然后,头也没回得转身离开。
江砚泽离开后,我一通电话打到了他表姐夫那里。
也是当初江砚泽【阑尾炎】住院的主治医生。
不到一分钟,这件埋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被揭开。
宋文在电话那头和着稀泥。
【砚泽当时只是说想帮人,两人之间也没其他的接触。到现在,那女的都不知道自己的肾源是哪里的来的。】
【你跟他夫妻这么多年,对他应该最了解。他如果真的想跟那女的有什么,早就拿这件事当筹码去跟那女的纠缠不清了。】
【他这些年,除了心里放了一个人,对你,对你们这个小家,还是不错的。他不抽烟,也不喝酒,工资都给你全权保管,大事小事都跟你商量。】
最后,宋文语重心长地劝诫我:【妹子,信我一句话,你换个男人嫁,都不一定比得上砚泽……】
短短几句话,他将江砚泽在这场婚姻里本应尽到的职责当成了一个加分项,把江砚泽的背叛和不忠粉饰成一场克己复礼的高尚品质。
我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一个人在沙发上从白天坐到了晚上。
江砚泽没有回来,也没有一点消息。
我看着自己辛苦守了二十年的家,全身充斥着挫败以及自我怀疑。
我想不通,也觉得委屈。
我跟江砚泽是通过相亲认识的。
那时,他只是个刚回校任教的数学老师。
我只是一个小公司里的文员。
见了几次面之后,双方觉得对方都不错,就在当年的年底顺其自然得结婚。
这么多年来,我跟江砚泽之间,虽然没有很深的感情基础,但是双方都在一直尽力维持着这个小家。
就像宋文说的,他吃喝嫖赌,样样不沾。逢年过节,也会买个小花,小首饰来哄我开心。
有时候他主动带我去参加同事聚会,所有人都对江砚泽干净的人际关系表示赞赏,并对我能嫁给这样的老公很艳羡。
可我应该也这样想吗?
难道我不是吃喝嫖赌,同样不沾吗?
情人节,他生日,我一样回馈相同的情绪价值和仪式感。
他【上交】的工资,我也并没有私人使用权。并且在需要重大支出的事项中,我要对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存额差,进行详细的解释和自证。
通俗来讲,我只是一个【代为保管】的角色。
而他,相当于只是免费聘用了一个会计,就能为自己的形象添砖加瓦。
可我呢。
自从那次【阑尾炎】的手术之后,江砚泽的身体状况就开始出现了很严重的下滑。原本轻微的糖尿病变成了二级。
包括他本身职业带来的胃病,腰椎间盘突出,这些可能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病,却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内容。
我除了要兼顾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的琐碎日常,还要留心他的饮食和生活习惯。
为了他的糖尿病,我把医生叮嘱的忌口食物背得滚瓜烂熟。
他每天的早餐和午餐,都是我精心准备带到学校去的。
每周一次的理疗,他嫌浪费钱。我就私底下跟一个师傅偷偷学了大半年,在家给他按摩。
在婆婆重病的时候,为了不影响他的评优,我首先要做出牺牲去照顾。
难道我的这些付出,不配得到他对这段婚姻的忠诚吗?
凭什么要因为他的肉体干净而感到知足和庆幸?!
打断我思绪的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开门声。
消失了一天一夜的Ţù₍江砚泽,拖着一身的疲惫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我没睡,他有些惊讶和无措,整个人甚至有一种捉奸在场的心虚感。
我心下一紧。
下一秒,一个女人的身影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似乎怕我质问,江砚泽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陈丽薇笼罩。
【丽薇她家被追债的人盯上了,她没地方去……】
看我没反应。
江砚泽沉声后退,做出防备的姿势。
【你介意的话,她可以睡客厅……】
我冷笑打断他:【不介意的话,你是准备跟她同床共忱吗?】
江砚泽憋红着一张脸,恼羞成怒地大声斥责我:【周清影,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3-
我咬牙切齿得看着面前的两人。
【江砚泽!你带着一个寡妇往家里跑,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谈清白?!】
江砚泽还没说什么。
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陈丽薇走了出来。
不顾江砚泽的阻拦,她径直走到我面前。
我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
气质温婉,身段娇柔。
明明跟我差不多的年纪,通身下来,却比我像是年轻了十多岁。
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子跟江砚泽不相上下的文人气息。
难怪江砚泽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
陈丽薇站在我面前,态度不卑不亢:【你不要误会,其实我也要谢谢你。】
我冷眼看着她:【谢我?】
陈丽薇点头,声音轻柔,跟我的歇斯底里简直是天壤之别。
【算下来,他救了我两次。】
【你是他妻子,我谢你就当谢他了。】
顿了两秒,她感激得看了一眼江砚泽。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当初我肾衰竭,救我的人也是他。】
【今天,要不是他借我那五十万,我都不……】
【丽薇!】
江砚泽急急打断她,他慌乱得扫了我一眼:【当时情况紧急,我……】
我脑子一片空白。
后知后觉得跑回房间,翻找半天,两张银行卡和一点现金全都不见。
我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身子激烈发抖。
随手抄起桌上的水杯砸了过去。
江砚泽没躲,水杯硬生生在他脸上发出一记沉闷的撞击后,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的眉骨处,鲜红的血液缓慢流了下来。
陈丽薇紧张得拿纸巾帮他擦拭,对我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你不用发这么大的火,这钱我会还你。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写借条,利息按市场价来……】
说着,陈丽薇拿出纸笔,立马就要ẗű̂ⁱ写。
江砚泽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东西,愤怒得看着我。
【丽薇她老公刚死,房子还被人霸占着,哪来钱还!你这不是把她往死里逼吗?!】
【周清颜,亏我平时还觉得你通情达理,没想到也跟个泼妇一样!一点情理都不讲!】
【我就是太讲理了!江砚泽!】我瞪着他,整个人气血翻涌,【所以你才会毫无顾忌地背着我给别的女人捐肾,落得一身病痛留给我!】
【清白?你让她把你的那个肾取出来,再来跟我谈这东西!】
【周清颜!】
江砚泽不耐烦得拔高音调,深褐色的瞳孔盯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神情已然恢复了平静。
【你现在太不理智了,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说着,江砚泽转身拉着陈丽薇往外走。
怕她被地上的碎渣伤到,他还伸脚将它们往两边拨了拨,给她开出了一条洁净安全的通道出来。
这一幕,再次刺激到我。
我搬起凳子再次砸了过去。
【江砚泽!我要跟你离婚!】
江砚泽下意识将陈丽薇牢牢护在怀里,后背结结实实得挨了一凳子。
他没回头,也没反驳,只淡淡说了一句。
【好。那就如你所愿。】

-4-
江砚泽离开后。
我在家浑浑噩噩地躺了两天。
期间,我妈,婆婆,儿子的电话轮番打来,我全都没接。
到第三天的时候。
儿子从外地赶了回来,他将封闭的窗帘一把掀开,强烈的光线刺激到我的双眼。
我下意识抬起手背遮蔽。
儿子顾不得这些,火急火燎得将我往外拉。
【妈!爸晕倒了!在医院抢救!你赶紧……】
我双脚跟灌了铅似的沾在地面上。
麻木得看着他的脸:【死了吗?】
儿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不解和怒气。
【妈!】
【爸的事,姑丈都跟我说了。我爸那个人,耳根子软,人太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计较这些干什么?你忘了?他之前经常拿工资去资助那些没钱读书的学生吗?】
我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跟江砚泽别无一二的脸。
声音沙哑:【可他背着我给那个女人……】
江明哲打断我:【不就一个肾吗!就算我爸救人没了命,我也不感到奇怪!妈,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八月的天,暑气在室内肆意翻滚。
我听着儿子的话,脚底一股凉意直窜天灵盖。
【啪!】
我扬手一巴掌直接打在他的脸上。
儿子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还是他成年之后,我第一次动手打他。
他缓了好一阵,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爸说得对,你就是舒坦日子过太久了,总想找点事来折腾。这个家总得被你折腾散!】
说完,儿子没再看我,他径直走进书房。
翻箱倒柜得拿着医保卡,病史资料就离开了。
我看着一地的狼藉。
视线落在书房门口的一张黄皮信封上。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信封。
像是带着上天的某种警示一般,迫使我一步步靠近,弯腰捡了起来。
封面什么都没写。
我抖着手拆开。
里面一张 A4 纸在我指间铺开。
【遗嘱】两个大字同时映入我的眼帘。
视线一路下滑,直到我看到其中一行字。
【在我死后,名下位于万朗小区的一套房子免费赠予陈丽薇女士……】
我神色呆滞得看着末端的日期时间。
这是上个月……江砚泽因为糖尿病在学校突发晕倒后,住院期间立的。
所以,在我为他的病情伤神流泪,四处奔波的时候,他却在担心自己突然死后,无法给陈丽薇安身之命的东西……
我愤怒得将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江砚泽,你Ţų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5-
如果说之前跟江砚泽提离婚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因为不甘,愤怒和委屈做出来的决定。
那这次,我无比冷静。
我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一个律师朋友。
将自己的情况仔仔细细得跟他说明了。
包括我跟他之间的资产情况,子女问题,这二十年来的付出和心血。
朋友沉默良久。
【清颜,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争取最大利益。】
我表示感谢。
挂断电话后,我冷静得开始清理东西。
这也是连日来,我意识最清醒Ṫúₚ的时刻了。
这房子是江砚泽婚前全款买的,算是他的个人财产。他很清楚这点,所以才会在立遗嘱的时候,直接言明要留给陈丽薇。
在我提着行李箱回到家的时候,我妈看了我差不多半分钟。
她将我堵在门口。
没好气得指责我。
【夫妻之间争争吵吵得很正常,你不要学着网上那些毒鸡汤,提着箱子就往娘家赶!】
【听妈一句劝,江砚泽还在医院躺着,你去低个头,给个台阶,这事就当这么揭过去了!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不要把路走那么死!】
我指间紧紧握着拉杆,没有退。
【你知道这次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不管因为什么吵,家不能散!你别忘了,你可是当妈的!你马上也是要当婆婆,当奶奶的人了!不要这么任性!】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家,恍惚想起多年前的下午。
才刚刚毕业找到工作的我,就被她拉去相亲。
那时候,她说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都是嫁。得趁着年轻,有资本的时候,多挑挑,要不然等成剩女了,就只能拣别Ŧŭ̀ₛ人挑剩的。
最后,她左挑右挑,给我选了一个江砚泽。
当然,她也并没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嫁他。
这场婚事,最终点头的还是我自己。
我只恨,为什么父母总是要在子女对未来生活和婚姻还很懵懂的时候,就要急着把她们往里面推?
仿佛这场婚姻,爱不爱不重要,过得幸不幸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婚先结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想跟她吵。
【我已经决定离婚了,如果你觉得他不错,那就给他再介绍个好的。】
【你!】
我妈指着我,摆摆头:【你这性子这么倔,迟早得吃大亏!】
我蓦地停滞在客厅,大脑像被人用无数根针扎进扎出,鲜血淋淋也不肯停止。
【大亏?什么才叫大亏?】
【你觉得我这亏吃得还不算大吗?同床共枕的另一半,心里藏着另外一个女人。为了她,江砚泽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爱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帮我说话,却来指责我对他爸不够包容。】
【妈,你也是女人,我挺好奇,在婚姻里,到底什么样的过错在你眼里,才不值得原谅?】
【难道要我最后跟你一样,天天在家懊悔,为什么爸当初带着情人一走了之的时候不拿把刀将他们砍死?!】
【啪!】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
我看着流泪沉默的妈妈,心里揪着痛。
【妈,我不想活的这么卑微,我也不想活的这么凄惨。婚姻只是我漫长生命里,其中一个体验项目,它不是我最终的归宿。现在体验效果不好,我有权利及时退出。】
妈妈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提着行李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6-
还没消停几天。
婆婆就带着儿子再次找了过来。
她中气十足得坐在客厅中间,享受着我妈递过去的茶水。
【亲家母,不是我为我儿子说话。谁心里还没有个念念不忘的人?可如果就因为这点事,就闹离婚,还让自己的老公躺在医院里没人照顾,这说出去,都占不到理……】
我冷笑打断她:【你是他妈,照顾他应该更仔细。你要我去,我怕我现在在气头上,恨不得拔他的管子!】
婆婆气得一时语噎。
儿子拧眉看着我,满脸的陌生和无奈。
【妈,爸额头上,背上的伤,都是你打的吧!你气也出了,闹也闹了,就不能翻篇吗?难道还要让别人一直看我们家的笑话不成?】
婆婆赞赏得拍着儿子的手背点头。
【小轩说得对。他现在都要结婚了,还这么闹下去,你想过小轩的脸往哪搁吗?】
【砚泽这次带的毕业班里,出了一个理科状元,两个考上了清华,一半的人过了 211,学校那边不仅要给他发奖金,还打算额外给他升评。】
说完这些,婆婆似笑非笑得看着我:【现在,很多人都去抢着挖砚泽去他们学校,你真离婚再找,能找到这样优秀的老公?】
言下之意,她儿子是块香饽饽,我再不低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看着一脸骄傲的儿子和底气十足的婆婆。
突然有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在这场审判中,对婚姻对家庭不忠的那个人是我。
寂静中,我竟然笑了一下。
婆婆不解得扫了我一眼。
【如果你还想要维持这段夫妻感情,那就跟我去医院,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至于那女人的事,你放心,有我在,我也绝对不会让那女人坏了砚泽的前途。】
说到底,还是为了江砚泽的利益着想。
我沉声接话:【好。我跟你们去医院。】
儿子见我态度变软,喜上眉梢。
【妈,我就知道,你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肯定不会离婚的。】
我眯眼看他:【所以,你看到的就只是这个?】
儿子脸色顿了顿:【什么?】
【没什么,走吧。】
临出门前,妈妈拉着我,一脸不确定得看着我。
【你真是去求和的?】
【不然呢?】
她似乎想说什么,静了半天,又什么也没说。
【有什么事,记得跟我打电话。】

-7-
到医院的时候,江砚泽正打完针。
隔着几步距离,看到我,他闭了闭眼,掩盖了某些情绪。
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连声音都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这几天,没吃到你做的饭菜,还想的很。】
儿子推着我往病房里面走。
打着圆场:【我妈一路上也很担心你,一个劲问我你有没有好点。】
江砚泽抿了抿唇,眉心微动。
【这些年,你妈为了我这个身体,确实操了不少心。】
我冷笑看着一片和睦的子孙三代。
满脑子只剩下几天前江砚泽跟老严的对话。
【既然你心里一直这么在意陈丽薇,现在她老公死了,你直接离婚娶她不是更好?】
【我现在这个身体,嫁给我有什么好的!我不想拖累她。再说,她跟周清颜不一样,我也舍不得她为我洗手做羹汤!】
……
一字一句,像警钟一样,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大脑。
我笑了笑。
【江砚泽,你有什么脸再吃我做的饭?】
【我现在只要看到你这张脸,我就觉得恶心!】
我伸手,从兜里拿出那张揉成团子的遗嘱,甩在他面前。
【你这幅病恹恹的身体,谁看得上谁拿去,我不稀罕!】
【你不是喜欢那个陈丽薇吗?还打算将财产留给她!好啊,那就让她来伺候你,让她来享这个福!】
江砚泽脸色变得煞白,呆呆看着我,还想弯腰去捡。
儿子已经先他一步拿在了手中。
【爸,这……真是你立的?】
儿子脸上青红交加,不可置信得看着江砚泽。
【你把房子留给她,那我呢?】
【你不是说等我结婚,就把这房子卖了,再给我换个大一点的婚房吗?】
【周清颜!】
江砚泽怒吼着想过去抢,我抽走儿子手中的纸张,冷眼看着他从床上翻倒在地。
儿子神色复杂得看着他。
只有婆婆上前去扶他起来,她扭头看了我两眼,见我和儿子神情严肃,不像作假。
这才质问起江砚泽:【你怎么这么傻!】
说完,她又来安抚儿子:【你别担心。你是我们江家的亲孙子,我怎么也不会让别人占这个便宜。这遗嘱不作数!】
【那正好。】我挑眉看着婆婆,【那你顺便把那五十万一起讨回来吧。】
儿子跟婆婆齐齐瞪眼看向我。
【什么五十万?】
江砚泽面色已经苍白。
他扶着墙扑向我,想让我闭嘴。
我偏身躲过,视线落在儿子身上。
【就是我跟你爸给你结婚准备的五十万啊,包括彩礼啊,还有你之前看中的那款什么越野车啊,可惜啊,都被他眼睛都不眨,猪油蒙了心似的全都给了那女人,解了对方的燃眉之急。】
【儿子,你也别怪你爸。他这人,就一个字:善。】
我讥讽得将儿子指责我的话,再次复述了出来。
这次,儿子整个人像遭受了重创一样,踉跄后退。
他气愤得揪着江砚泽的衣领,双眼猩红。
【你真是老糊涂了!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当然!这事我可以为你爸作证。】
儿子直接将江砚泽甩在床上,气得浑身发抖。
【那女人在哪?我要找那个女人把那钱拿回来!】
【不行!】
江砚泽猛烈咳嗽几声,事到如今,他还在为陈丽薇说话。
【她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
【你现在已经参加工作了,有手有脚,什么事都可以靠自己。没了这笔钱,你可以好好努力工作,一切未来可期。可丽薇不一样,她能依靠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婆婆恨恨得一拳打在他身上:【快住嘴!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迟了!】

-8-
我侧身,转头看向门口拍了半天的两人。
【这独家新闻怎么样?】
婆婆看着门口扛着摄像机的男人,哆哆嗦嗦指着对方。
【谁让你拍的?!谁叫你们过来的?!】
【周清颜!家丑不可外扬!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我面色坦然。
【我只是让他们来采访一下这位教书育人的江老师,至于这家丑……丑的也不是我!】
江砚泽嗷嗷大叫想砸了对方的摄像机。
奈何身体撑不住,没走两步,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直直得栽在了地上。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婆婆着急忙慌得喊医生过来。
儿子冷眼看着这一切,好像栽在地上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我转头离开了病房。
儿子紧跟在我后面跑了出来。
【妈!】
他心虚得站在我面前。
【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那样说你。】
想到江砚泽,他脸色变得嫌弃。
【我真没想到我爸是那样一个人,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见我半天没说话,儿子转移了话题。
【妈,你也不能让爸这样乱来吧?那钱,你有办法追回来吗?】
那钱是我跟江砚泽一起的存款。
严格来说,是夫妻共同财产。
我想了想:【应该是可以的。】
儿子松口气:【那就行。妈,这个家,没你真不行。】
如果是以往,听到儿子这样的【褒奖】,我会感到很高兴。
我会觉得自己在家庭和婚姻中的付出,得到了良性的回报。然后会为了更加凸显自己的价值,更加卖力得去维系这段婚姻。
可现在,这些往日里听着就让我心花怒放的话语,现在听来,感觉就像是一场命Ṫŭ̀ₙ运的讥讽。
我的自我价值,为什么要在一段只讲究自我牺牲的关系中去体现?
我嘴角弯了弯,跟儿子保持距离。
【就算钱追回来了,那也是我的。】
【你已经二十五岁了,我不要求你给我养老送终,但以后的路,也靠你自己去走吧。】
儿子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妈,你不要爸就算了,难道连我也不要了吗?】
【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今天这事,如果没损伤到你的利益,你根本就不会追我出来说这段话。我跟你爸的事,发生了这么多天。你其实压根也不关心谁对谁错,你跟你奶奶一样,只想要一个结果。】
【只要我不离婚,不影响江砚泽的仕途,不影响你的未来。我今天吞到肚子里面的是穿肠毒药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如此,这母亲的头衔,谁愿意带谁去带!你也可以哄着那个陈丽薇来带,我不介意。】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没再看儿子吃了屎一样的难看表情,招手上了车。

-9-
第三天,关于江砚泽的新闻就刷爆了网络。
更有网友放出了一段江砚泽几天前,站在天台上,跟一群人对峙,牢牢将陈丽薇护在怀中的视频片段。
还有在病房中,儿子揪着他的衣领,大声谴责质问他的视频,全都登上了相关热搜。
一时之间,明明之前还受到本市登报褒奖的江砚泽,一下从山顶跌落在了深渊里。
【真想不到,看着文质彬彬的老师,竟然为了别的女人闹得妻离子散!】
【活该!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就应该下地狱!】
【听说这男人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半身瘫痪呢!】
【哈哈哈,那正好,让那心上人去照顾伺候呗!】
【狗男女,一起抱着下地狱吧!最好下辈子投胎也投一起吧,别祸害别人了!】
……
我看着网友们的义愤填膺,面无表情得继续吃饭。
学校对江砚泽的处分还没公示。
但结果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的江砚泽,中风瘫痪,连话都说不利索。
妈妈小心翼翼得给我端上一碗汤。
感叹道:【离了也好。你现在还年轻……】
【妈!】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看着办吧。】
妈妈作出了妥协。
也或许是江砚泽现在的处境,给了一个让她放弃了劝和不劝离的理由。
江砚泽给出去的那五十万,一个月后才通过法律手段追要了回来。
我跟他的离婚诉讼,也进入到了尾声。
朋友打电话给我。
【本来那套房子,是属于江砚泽的婚前财产,你们没有共同偿还贷款的债务问题,是不用计入到这次的财产分配中。】
【但是你猜怎么着?】
【你上次不是无意跟我透露,江砚泽一直在长期资助就学困难的学生吗?】
【我后来特地托朋友专门调查了一下,哪里来的困难学生!他一直资助的就是陈丽薇。】
我心下一惊。
没想到事情到了尾声,还能听到其他的真相。
【我大致找人了解了一下。当初陈丽薇和江砚泽,都是师范毕业的。】
【江砚泽追了一段时间陈丽薇,但毕业后,陈丽薇的父母看不中江砚泽小县城的出生。逼着两人分手,然后让陈丽薇嫁给了一个富二Ṭū₂代。】
【陈丽薇结婚后,确实也过了一段奢侈的日子。听说那时候,每个月零花钱就十几万呢。只不过没两年,那人就破产了。】
【陈丽薇父母就想趁着陈丽薇还年轻,让她离婚再找个人。但那男的不乐意,只要他们一提离婚,那男的就拿刀威胁,然后把陈丽薇打得半死。】
【江砚泽也就是这个时候跟陈丽薇再次勾搭上的。他听说陈丽薇肾衰竭后,一直没等到肾源,江砚泽就把自己的肾给了一个她。】
【后来,两人就一直暗地里联系。怕陈丽薇生活艰苦,他就经常打着资助的名义寄钱给她。】
说到最后,朋友愤愤骂了一句。
【就他的那些转账记录,这套房子,他就根本没资格说留给谁就留给谁。】
我心下了然。
后来,婆婆期间又带着儿子过来找我诉苦,话里话外都是怪我做事太绝情。
妈妈嫌太难看,怕邻里之间议论, 还想请人进来, 被我一盆水给泼走了。
后来听人说, 儿子谈的那个女朋友, 对方家里看见了新闻和热搜。当着儿子的面,给女儿相亲, 狠狠羞辱了他一顿。
两人恋情也因此告吹。
儿子气不过, 把气都撒到了江砚泽的身上。趁着婆婆不在, 每天将他排出的屎尿都泼在了他身上。
在江砚泽喉咙冒烟想喝水的时候, 直接将尿管接到了他嘴里。
有一次被婆婆撞到,婆婆气得跟儿子质问了几句。
儿子推搡间,婆婆不小心头撞到门框上的钉子上, 当场死了。
儿子因此被判了好几年。
庭审的时候,妈妈劝我去看看。
我一口回绝。

-10-
拿到离婚证后。
我休了一个月的年假,出门旅游了一段时间。
等再次见到江砚泽, 是在半年之后。
隔着老远,我看见陈丽薇叉着腰, 对着江砚泽骂。
我站在路边, 挑眉看过去, 被他们的外貌变化吓了一跳。
几个月没见。
失去了江砚泽滋润呵护的陈丽薇,面相已经变得苦相和刻薄。
再没了之前的温婉和柔和。
她拉着围观的人群, 面容狰狞地发着牢骚。
【我真是命苦,瘫上你这个拖油瓶!天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一身的臭味骚味,我闻着就恶心!】
【江砚泽,你怎么还不死!】
江砚泽半身不遂得坐在轮椅上,嘴里吐着泡泡。
他身上的衣服,被各种污秽物掩盖,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头顶之前还黑亮的头发, 现在已经一片雪白。
他耷拉着脑袋, 眸里都是阴沉和怨怼。
婆婆死后,儿子入狱后。
其实江砚泽是没人管的。
社区的人见他可怜, 原本是想将他送到福利院的。
是我找到在餐馆刷盘子的陈丽薇,拿着江砚泽卖房子的钱, 每个月给她五百块钱。
让她【照顾】江砚泽。
怎么活着我不管, 只要不死就好。
陈丽薇原本不想接这活。
她防备得看着我,生怕我要害她一样。
我笑了笑。
【我没别的意思, 就想让江砚泽感受感受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满足一下他的心愿。】
骂够了之后,陈丽薇推着他往回走。
转身的瞬间, 江砚泽与我四目相对。
他嘴唇微微发颤, 浑浊的眼神里各种情绪交织,难堪, 悔恨,羞愤……
但是,这些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继续上着五千块钱的班, 过上了没有男人的单身生活。
偶尔怼一下说我孤苦无依的长舌妇。
【对啊, 你真幸福。下班回家还要做饭刷碗, 辅导孩子作业,一家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话,等你做好饭。午夜梦回的时候, 还得爬起来查老公微信,看看他有没有出轨。】
【这样的幸福生活我不配,你抱着它好好享受吧!】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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