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给校霸顾峥递情书时被班主任当众逮住。
在所有人的窃笑的眼神中,妹妹憋红了脸,将我推了出去:「那是姐姐写的,我只是帮她转交而已。」
我淡定地点点头认下了:「是的,我暗恋顾峥很久了。」
当天下午,我被当众骂了个狗血淋头并留校罚写检讨三千字。
回到家,妹妹无辜地盯着我摊手笑:「姐姐,我可不想丢这人,只能委屈你啦。」
我笑了。
不委屈,毕竟班主任是我找人叫来的。
-1-
「你们在干什么!」
班主任气势汹汹地踏入教室时,沈枝月正满脸绯红羞涩又扭捏地将手中的情书递到顾峥面前。
众人起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枝月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因为我们的班主任也是年级主任,是个雷厉风行的老古董,对早恋严防死守,绝不手软。
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的早恋苗头,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扼杀,轻则写检讨,重则直接叫家长、通报处分。
而沈枝月,平时则是爸妈眼中的乖乖女、好学生,亦是承载了爸妈全部爱意的完美女儿。
沈枝月触电般地将情书藏到身后。
可班主任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情书,展开察看,眉头越皱越紧,脸色愈发阴沉。
在班主任降罪前,沈枝月的目光急切地在教室中搜寻,最终定格在刚上完厕所回来的我身上。
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眼神瞬间清明:
「老师,这情书不是我的,是我的姐姐沈渡的,我只是代为转交……」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我。
视线有的带着疑惑,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班主任眼神犀利地盯着我:「沈渡,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向沈枝月。
她挺直了腰杆,不紧不慢地走向我,亲昵地搂住了我的胳膊:「姐姐,虽然我也很想帮你担着,可老师都发现了,一人做事就得一人当嘛。」
她漂亮的眼睛盯着我,带着警告,胳膊内侧掐着我的手指亦在发力。
周围看戏的同学低头私语:
「没想到情书竟然是沈渡的,看不出来啊,沈渡居然喜欢顾峥那一款。」
「连个情书都不敢自己给,真窝囊。」
「沈渡暗恋顾峥,居然指使妹妹替自己递情书?能不能再过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枝月喜欢顾峥呢,沈枝月不要面子的吗?」
沈枝月的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低级。
我不紧不慢地说:「老师,我可以看看这封信吗?」
班主任忍着怒意将信递给我。
信纸带有压花水印,色彩柔和粉嫩,仔细闻还有心机的香水味。
信中的少女情怀似乎快要溢出来,暧昧,羞赧,又直白。
字迹娟秀,工整用心。
信没有落款。
沈枝月应该是留了个心眼,怕信到不该到的人手里,方便推卸责任到我头上。
我和沈枝月从小练的都是正楷,笔锋相似,说是我的老师也不会不信。
还真是面面俱到。
沈枝月有些紧张,拽了拽我的衣袖:「姐,我知道你不想承认,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说出实情老师也会怪我的……」
她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角滑下。
楚楚可怜地哽咽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冷眼看着她:「沈枝月,你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枝月委屈:「姐姐,我只是不想替你背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她说是我做的,她就总有办法让我说不是都没人信,久而久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就像现在,仅仅只是因为我一句话,就有人为她打抱不平。
「沈渡,你过分了吧?情书又不是枝月写的,你骂她做什么?现在知道怕了?怕就别写情书别发春啊。
「枝月肯给你递情书就已经不错了,难道东窗事发还要给你担责吗?」
我将情书递回给班主任。
班主任握着信纸的手愤怒得发抖:「所以,这信是谁的?」
沈枝月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这封信的主角,顾峥,那个满脸痞气的少年不耐烦地站起来,拎着书包旁若无人地往外走。
班主任叫住他:「顾峥,你要去哪?现在还没下课呢!」
顾峥回头,眉眼间的厌倦浓重:「翘了,随便跟我爸告状,反正我爸这个月在菲律宾谈事儿去了,也管不着我。」
他顿了下:「你们真的很吵。」
说完,他往外走去。
瞬间,教室里所有同学都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顾峥,连说一不二的班主任都管不到他的存在。
他和我们这个小县城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来自京市,是全国最大的娱乐公司峰峻集团董事长的独子。
据说是因为在从前的学校将一个老师揍进了医院差点残废,被送到老家的学校来修养心性的。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富二代,说是修养心性,其实最后就算没养好,也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
他学习不重要,人品也不重要,所以没有人可以管住他。
我垂下头,在顾峥还未消失在教室门口前,淡淡地开口:
「嗯,情书是我的,我喜欢顾峥很久了。」
顾峥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僵滞了下,但也只是一下。
班主任不知道是被我还是被顾峥气得脸色发青。
「沈渡,三千字检讨,今天下午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写,写不完不许回家。」
班主任离开后,沈枝月不好意思地冲我吐了吐舌头:
「对不起啦,姐姐。
「那今天我就让林叔接我先回家了噢,就不等你啦,你写完检讨自己打车回家吧。」
-2-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课以及晚上的晚自习,顾峥都没再出现。
夏檀扯了扯我的衣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喜欢顾峥啊?」
她是我在班里唯一的朋友,厚重的刘海挡住她一半镜框。
我们是同类,自卑,又敏感,一样地不被所有人待见,处在班级透明和孤立的边缘。
我点头:「嗯。」
夏檀吸了吸鼻子,心疼地看着我:「你还真敢想,他那样人,永远不会看上我们这种无趣的人。」
「是吗?」我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刚发下来的月考试卷,整理错题。
夏檀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固执,没再继续说话。
晚自习十点结束,再去办公室写完检讨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教学楼下,顾峥靠墙而立,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和身上独特的锋芒格外显眼。
看见我,顾峥抬脚朝我走来,站立在我的面前,低头直视我:「你喜欢我?」
他直言不讳。
我迟疑了下,点头:「嗯。」
顾峥直起身子,语气懒散:「我对你没感觉。」
真是够直白。
我静默了会儿,开口:「知道。」
我抬头看顾峥。
他建模般的脸在有些昏暗的路灯下帅得可以媲美韩国男团,嚣张恣意,又带着他独有的痞气。
宽肩窄腰,露出的手腕和脖子间的肌肤紧实性感。
他优越得从来都不止家世。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都是在话题中心的风云人物,更何况是我们这个不入流的学校。
而他也从来不缺女朋友。
据说他的女朋友从来没有超过半个月的,最短的半天就被换了,还无一例外在分手时都哭得惊天动地。
还个个都是有名的大美女。
而我,除了成绩好,一无是处。
成绩好对人家也算不上什么优点,毕竟我们这个学校的第一名没什么含金量的。
我低头,望着自己有些局促的脚尖:「我想我应该起码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顾峥冷漠地站着,视线不知道在我身上停留了多久,最终从钱包里掏出一沓人民币,塞到我手里:「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你也不需要打车回家,这是打车费。」
他皱眉,语气带上了警告:「以后不要做让我觉得困扰的事,我不接受你的追求。」
说完,顾峥就走了。
我看了看我们周遭的环境。
凌晨一点,四下无人,这个时间点,寂静的校园除了我们,可能连鬼都不会再有了。
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来特意和我说这个。
我笑了笑,低头数钱。
足足一千块。
真大方。
-3-
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
开门,沈枝月和妈妈都还没睡,两人窝在沙发上抱团像朋友一样有说有笑。
看见我进门的一瞬间,妈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高中生的职责是好好学习,而不是花心思在勾引男人身上,说出去真是丢死个人了。」
沈枝月一脸看好戏地冲我眨了眨眼,转身贴了贴妈妈的胳膊:「妈妈,别跟姐姐计较啦,我们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有几分思春是正常的。」
不难猜,沈枝月今天回家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从小到大沈枝月做的事扣在我身上也不止一次了。
我妈轻蔑地看着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你妹妹考清华,而你一本都上不了的话,我是不会给你学费和生活费的,真是丢人。」
沈枝月虽然从小到大身体不太好,但她学习上向来是天赋型选手,从小学到高一,她学习上游刃有余,成绩永远随随便便都能全校第一。
当然,现在高三了。
由于不被关注,所以我妈也从来不知道我这些年的进步,更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我的一切都要为了沈枝月的学习让步。
我想说:「我的成绩……」
沈枝月脸色一僵,连忙说:「妈妈,你别这么说姐姐,她肯定能考上一本的。」
「宝贝真善良。」我妈捏了捏沈枝月的鼻尖,语气宠溺极了。
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放下书包,走进浴室,想要洗个澡准备睡觉。
可刚脱衣服,浴室门就被敲得啪啪响:「你先出来,让你妹妹先洗,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得洗个澡准备睡觉了。」
我觉得可笑:「你是说,她比我提前回来三个小时没洗澡,现在我要洗澡了她就开始想要用浴室了我还要让她是吗?」
我妈开始不耐烦:「你妹不像你,洗干净了也是去舔男人。」
我固执地打开水龙头,花洒刚淋下,我妈就以为我不愿意让出卧室,直接开门闯了进来:「你非要跟你妹妹抢这个浴室是吗?你晚洗一会儿是会死吗?」
她不屑地盯着我,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会让我狼狈或无措:「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我面无表情地开始穿衣服,没等我穿好,她便急不可耐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拽到客厅,对沈枝月温柔笑道:「宝贝,你快去,别太晚睡觉,不然黑眼圈一旦有了,很难消的。」
沈枝月笑得得意,慢悠悠地回到房间开始找衣服,再慢悠悠地走进浴室。
瞧,这就是区别对待。
起初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和沈枝月是双胞胎,可待遇差别总是这么大。
沈枝月穿名牌,我穿她穿剩的。
沈枝月可以轻易向爸妈张手要钱,而我拮据得连饭都吃不饱,在一个对比其他人已经算很是富裕的家庭里拿着一个月不到五百的生活费,还要被时时刻刻叮嘱我欠了他们的。
起初我总觉得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妈妈不喜欢我。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是他们在备孕的时候就只想要一个小孩。
就连名字,都只准备了沈枝月的。
而妈妈在生育的过程中,遭遇难产,我是先出来却差点出不来的那一个,让她险些死在了病床上。
而妹妹出来得很轻易。
所以我叫沈渡,因为她说生我就是渡劫。
我不被喜欢,是因为我的出生就不是大家所期待的。
恰好妹妹活泼开朗,我沉默寡言,妹妹像个小太阳,符合妈妈对女儿的所有期待。
她自然而然地成了妈妈唯一喜欢的那个女儿。
再加上妈妈从小给她报了许多的兴趣班,她有很多拿得出手的兴趣爱好,比如钢琴,画画,跳舞,唱歌,吉他。
而我在角落里,守着一堆妹妹挑剩的东西,却如珍似宝地以为能给我一点点是不是说明我也拥有起码那么一点点的母爱。
我就这样过了好多好多年。
多到我几乎快成了情感淡漠的哑巴,对她们的爱与期待也终于被时间的狂风折断。
沈枝月洗了近一个小时的澡,出来时间不得不说恰好三点。
沈枝月擦着头发走到我身边:「姐,待会你洗完澡可以帮我晾一下衣服吗?我困了想先睡觉。」
明天周五,六点就要起床,洗衣机要洗四Ṱú⁹十分钟,而我洗澡不洗头只需要二十分钟。
我拒绝:「等你衣服洗完得四点了,你可以明天起来自己晾了再去上学。」
她嘟囔:「衣服在洗衣机里面躺好几个小时,不卫生吧。」
妈妈声音猛地拔高:「有时间精力去写情书,却不愿意给妹妹晾个衣服?」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愿意。」
我站起身,趁妈妈和沈枝月发飙前躲进了浴室,反锁。
客厅传来怒骂和沈枝月破防的哭泣声。
「姐姐对我好像有意见,我并不是想麻烦她,只是现在太晚了我不想为了等个衣服四点才睡觉。」
「没事宝贝,衣服先放着,明天妈妈给你洗。」
……
-4-
洗完澡回到房间,没急着睡觉,我从书架上众多书的间隙上拿下一个毫无特色的手账本。
打开。
里面是一个人物关系图。
关于沈枝月的。
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一个不被爱的生活费一个月只有六百块的小女孩,如果妄图和家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依靠父母的力量,是绝对走不长远的。
我妈说得其实也没错,我确实是个极其自私的孩子。
不只自私,还阴暗,恶毒,记仇,敏感,自卑。
我的身体青春期发育总比同龄人好那么一些,在夏天的体育课后,由于流了很多汗,单薄的衬衫会衬出若隐若现的内衣轮廓。
我的人生中第一个外号便是沈枝月和她小团体的朋友们给我取的。
她们叫我:「榴莲」。
从初二到高一的夏天,我都带着这个外号和各种揶揄的目光度过。
她从不忏悔,只是挤对着我的生存空间,不管是家里还是学校。
尤其是在我成绩越涨越高快要逼近她的那一学期,这种针对和挤兑尤其明显。
初中的时候沈枝月靠天赋可以如鱼得水,她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而我一道题可能要做十遍才能会,那个时候我好羡慕她。
她曾经无数次笑着奚落我:「姐姐,有些人的命不服不行的。」
我就是不服。
我在刷题的时候,沈枝月在研究怎么画流畅的眼线;我在背单词的时候,沈枝月在挽着我妈的胳膊逛街买新裙子;我在攻克一道又一道大题的时候,沈枝月在一个又一个校园活动中穿梭。
永川一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也几乎没人不认识我。
因为我们是孪生姐妹,不可避免的什么地方我们都是对照组。
直到高二的第二次月考,我的成绩第一次超过了她。
那一天沈枝月的脸色很难看,只能谎称:「昨天熬夜打游戏今天考英语的时候一不小心睡着了。」
可是,自从那次后,无论是大小考试,她都没能再超过我。
这是她的完美人生中绝不允许出的纰漏,于是我只能承担她更猛烈的——
针对。
……
沈枝月身边的一切都很完美,父母爱她,亲戚爱她,有自己小团体的朋友,还有少女情怀里唯一的暗恋对象——
顾峥。
我在顾峥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如果今天班主任没逮到沈枝月给顾峥送情书的话。
所有人都会在今天才知道,原来沈枝月这样一个开朗的小太阳喜欢顾峥啊。
除了我。
我作为唯一一个对我这个妹妹了如指掌的人,从小到大,她的秘密我都知道。
当然啦,我之所以知道并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姐姐,只是因为我趁她不在偷偷潜进过她的房间,偷看了她的日记。
她的暗恋日记,藏在抽屉的最角落,上面摆了很多欲盖弥彰的笔记本和护肤品。
有密码锁,但四位数的滚轮密码,只要付出时间,总能打开。
我知道她会选在今天表白,是因为过几天就是情人节。
她想在众人面前收到顾峥送的花和顾峥高调示爱。
所以我选择叫来班主任,上演这一出好戏。
我亲爱的妹妹,你已经丧失了唯一一次承认喜欢顾峥的机会了。
毕竟你这么爱面子,怎么会喜欢姐姐喜欢的男人呢?
毁了你筹谋了这么久期待的告白,作为姐姐我真的是——
对不起啦。
-5-
早读结束,铃刚响,就有一个黑长直长相清冷漂亮的女孩在门口张望,拦住班上一个同学恳求:「能不能麻烦帮我叫顾峥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而顾峥像没听见似的,将校服盖在头上睡觉。
无人敢打扰顾峥睡觉,被那女孩儿叫住的同学无奈摊了摊手。
那女孩儿快要哭了:「顾峥,我知道你醒着,出来一下好吗?求你。」
似乎是被抽抽涕涕的哭声烦到了,顾峥不耐地站起身,走到班级门口。
「我记得我说过分手了。」
女孩单薄的身子脆弱委屈:「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不分开好不好?下次我再也不管着你了,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改。」
真是卑微透顶。
班上好多人看戏似的张望,尽管无人敢起哄,但吃瓜的心思格外雀跃。
顾峥就是话题中心。
夏檀推了推我的胳膊,小声地说:「据说这是隔壁学校的校花,为了追顾峥都追到这儿来了,不过顾峥也是真薄情,面对这个大美女,说分就分。」
我正在预习新课内容,神情恹恹:「确实很薄情。」
夏檀很激动,小声地跟我八卦:「而且你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分的吗?我听别人说,是因为那个女孩儿刚和顾峥在一起可能仗着热恋期,想让顾峥别去打球陪她逛街……」
我抬眼看去。
少年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身姿挺拔,如山峦孤松,低头看着情真意切的少女,眼里却尽是不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顾峥眼神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我。
嘴里说出的话冰冷又毒舌:「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廉价。」
女孩哭着跑开,这场闹剧结束。
夏檀咋舌:「沈渡,你别喜欢顾峥了,他这样的人,谁和他谈恋爱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峥恰好抬脚走过我的桌边。
他停下。
夏檀立马像个鹌鹑一样缩下。
她怕极了顾峥。
顾峥抬眼,轻笑了下:「还喜欢我吗?」
我安静地盯了他两秒,无声地叹了口气,回答:「喜欢。」
他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这都还能爱:「理由。」
「喜欢哪有什么理由,喜欢就是喜欢啊,如果因为做了点儿看起来不好的事情我就不喜欢了,那我也没那么喜欢嘛。」
我的声音不大,但也没刻意压着。
沈枝月的位置距离不远,恰好可以听到我们的谈话。
瞬间,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其实按理来说目睹过刚刚顾峥拒绝那个女生的画面后,我不应该采取这么死缠烂打的方法的。
因为顾峥似乎不吃这一套。
可他们那是前男女友的关系。
我就不信顾峥在和那些女生在一起之前,没有被女追男在一起过。
顾峥这种花花公子,也不可能在一起的每一任都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
他喜不喜欢我无所谓,我只想做他女朋友。
时间长不长也无所谓,就算一天就把我甩了都无所谓。
我歪头看向顾峥,露出纯粹的笑,眼里似乎真的盛满了喜欢。
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他:「吃糖吗?」
大白兔奶糖躺在我的手心。
我纤细白皙的手在出门前经过精心的清洗,涂了防晒霜,指甲盖泛着粉,嫩嫩的。
顾峥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冷哼了声,依旧毒舌:「你很没尊严。」
我旁若无人:「有尊严可以追到你吗?如果可以,那我也能有。」
如果我要脸,那我和顾峥永远都不可能会有交集。
顾峥扯了扯头发,最终还是拿起那颗糖,走了,耳朵有些不太自然地泛红。
-6-
下了课,付辞来找我问问题:「这个怎么做?教我。」
我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练习册,是一道简单的方程式就能解出的算法。
他离我很近,手撑在我旁边的桌上,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举手投足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我看向他。
付辞,从前一直是沈枝月的追求者,沈枝月虽然一直没有同意,但两人之间的拉扯不言而喻。
甚至,我从前那个「榴莲」的外号,也是因为他才得以大肆传播。
他从来都瞧不上我,也从来都不是爱学习的那块料,现在竟然肯来问我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
他望向顾峥的眼里,除了畏惧,其实还有一种情绪,叫作嫉妒。
少年像个二世祖一样靠在我的桌前,嘴里嚼着口香糖,见夏檀没有给他让座位,眼神警告,夏檀只能无奈地站起身,在旁边等着。
付辞笑嘻嘻地坐到我身边,挨得很近:「教教我啦,大学霸。」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曾经对我做过的事,自以为是地散发所谓的魅力。
我接过练习册,在纸上给他写了基础的演算过程,递给他:「不客气。」
付辞没接,手随意地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以前没注意到,其实你长得比你妹妹好看点,你皮肤更白,身材也……」
他的视线若有所指地停留在某处,轻笑了下。
我礼貌地笑:「谢谢。
「麻烦腿不要横在路中间。」
冷冽的声音响起。
顾峥不知何时站在我的书桌面前,望着付辞因为朝我这边倾斜而大剌剌伸长在桌道间的腿上。
「好狗不挡道。」
付辞讪讪收回长腿。
顾峥冷哼了声,跨过。
-7-
但顾峥似乎不太想理我了。
我作为课代表去收英语作业,他的作业一片空白摊开,人则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打游戏。
嚣张极了。
我有些为难:「英语老师会批改的。」
他姿态懒散,头都没抬:「我不会做。」
好吧。
忘记了,顾峥根本不畏惧任何一位老师的怒火。
我只好收走,准备离开。
顾峥却突然放下手机,眉尾微挑:「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我疑惑地歪头,望他。
顾峥在学校从不穿校服,黑色风衣,锋利的眉眼有些不悦,舌尖抵了下腮帮子,似乎是气笑了:「你就是这么追我的吗?」
谁说我在追他了。
我老实说:「我不会追人。」
顾峥站起来,抽过我手中的练习册,摊开:「教我,或者帮我写。」
我权衡了下,叹了口气:「我把我的借给你抄吧。」
英语没法教,我也不想帮他写,他的字那么丑,交上去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他的。
顾峥又坐下了,冷漠地勾了勾嘴角:「懒得抄。」
他不再理我,继续打开手机开始打游戏。
好吧。
我收起他的练习册,付辞笑着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嘿嘿,借我抄抄。」
「好的。」我将自己的练习抽出来递给他。
付辞笑嘻嘻地趴在顾峥旁边的桌子三下五除二地抄完了,递给我时不忘夸一句:「小渡写的字真好看。」
顾峥将手机塞进抽屉里,脸比锅底还黑。
他同桌被吓了一跳:「峥哥,你咋脸色那么难看,生病了吗?」
顾峥烦躁:「输了,不爽。」
我接过付辞的作业,转身就走。
果然,不能一直用舔的,得时不时用欲拒还迎般钓的。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我,就会发现我这几天都在涂素颜霜,和微微带色的唇膏,不着痕迹地打扮自己。
甚至高马尾的头顶碎发都有经过精心修饰。
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对近距离接触来说是加分项。
-8-
沈枝月忍无可忍,来到我面前拍桌子:「沈渡,你什么意思?」
我顺着她白皙的手往上看,最终和她对视。
沈枝月很少直呼我的名字。
哪怕是被我超越第一的时候,她的不悦也都是藏在她甜得要腻死人的笑容里,美人蛇蝎般叫我:「姐姐,考得过我不算什么,能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待下去才是本事呢。」
她凑近我,声音尖锐刺耳:「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顾峥,为什么还要这么亲密地跟他说话。」
我笑了:「枝月,昨天是你亲自把我推出去承认情书是我写的。」
一瞬,她哑口无言。
但很快,她又问:「那付辞呢,之前他一直是我的追求者,为什么会突然对你感兴趣,你就这么惦记我的男人?」
我没理她。
夏檀担忧地看着我:「小渡,你要不道个歉吧,你妹妹好像有点生气了。」
夏檀凑近我,很小声地说:「她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的,会像之前一样被针对的。」
我有点想笑,也确实笑出声了。
沈枝月抱着胳膊俯视我:「姐姐,这么和我宣战,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佯装思索几秒,有些担忧地说:「把我枪毙?」
夏檀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枝月直起身子,愤怒不过半分钟,就笑了。
甜腻腻的,似乎刚刚的不愉快只是一点小摩擦。
-9-
上次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在我第一次超过她的时候。
她的报复便是趁我洗澡拿我的手机给数学老师发骚扰短信。
「老师,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虽然你有老婆,但是我不介意,我可以做小三的。
「我,真的很喜欢老师。」
当时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一个四十岁,有家世的秃顶男。
第二天我去上学的时候,被那个老师叫到办公室。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后来无数次想起都会做噩梦的程度。
尽管有幸没有遭遇实质性的伤害,可那条短信截屏也被沈枝月传了出去。
我成了大家口中「勾引四十岁秃顶老师的变态学霸」。
无数谣言满天飞:
「看不出来,沈渡好这口,瞬间觉得我也行啊。」
「你不行,你没有四十岁哈哈哈哈,你还不秃顶。」
「她这次的月考成绩这么高,会不会就是因为……老师给她透题了啊。」
没有人在乎真相,所有人都带着最直接纯粹的恶意。
旁观者的蒙昧无知不在乎真相,使得沈枝月的谎言变得无比坦然。
不知道多少个梦里,全是沈枝月的笑。
「姐姐,考得过我不算什么,能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待下去才是本事呢。」
幸好,后来的我一直是第一名。
到了现在的高三下册,还有几个月毕业,除了还有些人觉得我这人只是爱好奇怪了点,大多数人都被我的实力折服。
尽管不喜欢我,但也少了很多故意找麻烦的人。
但我一直记着呢。
每一个被欺压许久默不作声的猎物,都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到了,就会毫不犹豫地翻身,咬上猎人的大动脉。
-10-
晚自习,沈枝月去琴房练钢琴了,不需要待在教室里。
因为还有一周就是元旦晚会,沈枝月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有足够亮眼的才艺,在高三这个节骨眼还可以上台的人。
可今晚她只去了十分钟,就哭着回来了。
双手鲜血淋漓,扶着她进来的女生是她最好的朋友魏荀。
见到这个场景,老师连忙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魏荀愤愤不平地说:「不知道谁在枝月的钢琴中间放刀片,枝月的手被割伤了。」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我的身上,最终得出结论:「肯定是有人嫉妒枝月,才陷害枝月,现在距离元旦晚会只剩下一个星期了,那人就是铁了心嫉妒枝月!」
一时之间,班上嘈杂声一片。
许多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我,和身边的同学闲聊,晚自习没人再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
似乎都在议论我,又似乎并没有人在意我。
我像巴甫洛夫实验中的那条狗。
一旦捕捉到旁人的笑意,哪怕只是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都仿佛被按下了某个隐秘的开关,瞬间触发条件反射,不由自主地陷入自我审视的漩涡。
沈枝月哭得很绝望,胸膛上下起伏,抽泣:「老师,我为这个元旦晚会准备了很久很久,现在都毁了。」
老师十分严肃:「到底是谁,居然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沈枝月快委屈死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谁和我有这么大的仇,要用这种方式……」
魏荀义愤填膺,十分笃定地看着我:「老师,我怀疑是沈渡,沈渡是枝月的姐姐,一定是她嫉妒枝月,而且上次枝月替她递情书被您发现后说出了实话,沈渡肯定十分不满。」
话题终于还是直白地来到我身上。
老师盯着我:「沈渡,是你做的吗?」
我叹气,抬头:「不是,我记得琴房有监控。」
沈枝月撕心裂肺:「琴房的监控最近几天坏掉了,学校一直没修。」
无人可以为我作证了。
夏檀有点急,在桌子底下拍我的手小声安慰:「别急,别急,我相信你,小渡你不会这么做的。」
「琴室监控坏了没关系。」我抽出手,指着教室的监控,「这个监控总是好的吧,我今天下午到现在从未离开过教室,连厕所都没上,琴室的钢琴应该不止你一个人使用,请问我是怎么在上一个人使用钢琴后将刀片放进钢琴里使你受伤的?」
我冷笑,看着沈枝月脆弱的神情,神情变得比她还委屈:「原来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我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好,不会交朋友,不会各种兴趣爱好,妹妹,我确实没那么喜欢你,可我不会那样去伤害你,你是我的妹妹啊。
「我求你们,不要这样想我。」
不就是道德绑架吗?
谁不会啊?
全班同学看向沈枝月的眼神不再那么可怜她,反而是质疑。
「就是啊,她受伤为什么要直接怪到自己姐姐身上啊,真的没有一点私人情绪吗?」
「我要是沈渡,可能早就骂人了,沈渡的素质是真好。」
「谁知道她怎么偏偏挑在监控坏掉的时候受伤,是别人害的还是自己害的谁知道呢?」
就连一向会站在沈枝月身后的付辞都一脸嫌恶地看着沈枝月。
沈枝月惨白了脸色。
人群是很奇怪的。
他们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和风向就轻易地改变自己的看法,会抱团,也会排外。
会道德审判他人,哪怕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也会忘记,刚刚是魏荀在怀疑我,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沈枝月的身上。
沈枝月惨白了脸,委屈可怜地走到我的桌前,疯狂找补:「对不起,姐姐,我不是在怀疑你,可能我的语气有点急,那是因为我的手好疼,但是我真的没有怀疑你,你是我的姐姐,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呢。」
手还受着伤,却还要先应对好我的情绪和大家的凝视。
因为一不小心,下一个被众人孤立的人就是她。
有人的地方就是这样,一点小的错误就会被放大,曲解,宣扬,最后喋喋不休。
好可怜哦。
老师出来打圆场:「魏荀,先把沈枝月送去校医务室,受伤了不去医务室回教室做什么?」
魏荀低下了头,匆匆搀扶着沈枝月出去了。
她不是为感觉到污蔑了我而抱歉,只是为没有成功污蔑到我而懊恼。
我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夏檀拍拍我的肩膀:「别难过,他们就是这样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没想到,沈枝月居然宁愿不上台表演也要陷害你,真的是太恶毒了。」
她有些幸灾乐祸:「现在倒是好,活该,既没有污蔑到你,自己又不能上台了,哭那么伤心装什么装。」
我抬头,夏檀捂着嘴嗤笑,胖胖的脸笑眯成了一团。
老师推了推眼镜,严肃敲桌子:「吵什么吵?一人吵一分钟,一节课就过去了!你们是高三,不是三年级,我教书这么多年,就你们班最吵!」
终于,所有人都闭嘴了。
「老师。」
顾峥插着兜走上讲台。
老师皱眉:「你又找什么茬?你爸早晚有一天会从菲律宾回来的。」
顾峥无辜地扬起手中的练习册:「老师,我只是想问问题,有道题做不懂。」
老师眉头舒展,感到欣慰:「行吧,拿过来我看看……」
只看了一眼,老师眉头又皱了:「顾峥,我问你,我教语文的,你拿物理给我看是几个意思?」
班里哄然大笑。
顾峥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我,把练习册递给我:「教教我?」
我不解,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老师没什么表示。
毕竟这祖宗只要在学校不打架斗殴犯法,其他的学校也不怎么管他。
我接过练习册,顿住——
随着练习册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颗大白兔奶糖。
-11-
下了晚自习,同学们几乎都走光了,但沈枝月还没从校医务室回来,我只能边写作业边等她一起回家。
付辞走到我身边。
「沈渡,沈枝月这么一直针对,你难道不困扰吗?」他浅笑,「做我女朋友,我可以保护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以后都不敢再对你做什么。」
我挑眉:「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付辞浅笑:「那你同意吗?」
我没说话。
无论如何,付辞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他有一个良好的家世,付家待他也不薄,在这个周围的同学都没什么钱的年纪和县城,他可以横着走。
但他是沈枝月的前舔狗,之前他追沈枝月追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更何况追人的手段大多数是带沈枝月出去蹦迪,唱 k,和带她结识一些所谓的圈里人。
很多次沈枝月在深夜回家后看到我在灯光下写作业,都嗤之以鼻:「会死学习有什么用?」
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也曾有过一点儿劝诫:「付辞不是一个好人。」
她笑:「这叫人脉,你这辈子都不会懂吧。」
可是,付辞从来没有送过沈枝月什么东西,哪怕开着几十万的车每周零花钱不断,沈枝月都没有收到过任何有价值的礼物。
付辞对女人,很抠。
他不是一把好刀。
而顾峥不一样。
据说,顾峥对每一任女友都很大方,特别是分手费。
目前传出来的那几任前女友,一个送了海城市中心的联排别墅,一个分手费高达八位数,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哪怕在一起三五天也能捞到许多名牌包,鞋,项链,和车。
只是,我并没有着急拒绝,只是眼角余光看着角落里在收拾书包的少年。
他有些烦躁地将课本叠起,塞进书包,但不往外走。
付辞有些急躁:「沈渡,你答不答应啊?」
我犹豫:「我,我考虑一下。」
付辞自信一笑,弯腰和我视线相触:「我等你。」
我犹豫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成了害羞。
不过,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付辞离开,我继续低头写作业,身前突然出现一层阴影:「为什么不拒绝他?」
顾峥面无表情,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我睫毛颤了颤:「我不敢得罪他,他很凶的,家里又有钱,人又混。」
顾衡坐到我旁边,双眸微凉。
「那你怎么敢喜欢我的?我家里更有钱,人也更混蛋。」
他对自我的定位十分清晰。
我垂眸,没有躲避他的视线:「顾峥,你吃醋?为什么?」
他漆黑的眼盯着我。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我笑了笑,没有否认。
只是拿出手中的大白兔奶糖,送到他面前:「等我妹妹回来应该需要挺久的,吃颗糖吧。」
似乎没想到我的话题跳得这么快,顾峥愣了下。
我眨了眨眼:「顾峥,你转学来得晚,所以你大概不知道,对于沈枝月的污蔑,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我谈不上难过,不需要安慰我,就算要安慰我,也别拿我给你的糖吧。」
顾峥垂眼看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没哄过人。」
下一秒,我将糖剥好,送到他嘴边:「吃掉,不许还给我。」
顾峥顿住。
我看着他,和他有些沉默地对视着。
「为什么,你喜欢大白兔奶糖。」
我不喜欢。
只是心锚效应,需要一个东西给顾峥留下印象,而我只买得起这个。
顾峥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我笑着将糖放进他的嘴里,尽管手指距离他的嘴唇有些近,但没有碰到。
手腕上蹭了固体香膏,现在应该有残留很微弱的味道。
是白桃混着柠檬的后调。
「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沈渡,你是故意的。」
顾峥有些恼羞成怒。
我撑着下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你真的在钓我。」
我轻笑:「嗯,所以我钓到了吗?」
「如你所愿。」
「嗯?」我不解歪头。
我大概知道顾峥为什么前女友这么多了,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顾峥真的很好钓。
本来想着拿一个学期来慢慢攻略他的,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但?这就?
不是哥们。
好吧。
我摇头:「顾峥,我和你那些前女友不一样,我对感情认真,如果你不是认真的,请你不要招惹我,我想好好考大学,我想要一个很不错的未来。
「顾峥,如果你当了我男朋友,不能轻易分手,不然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死缠烂打。」
潜台词就是,我要的分手费,比其他人都要多。
不要拿仨瓜俩枣打发我。
顾峥倚靠着后座,腿不羁地翘着,扭头审视我:「我现在只是对你有点兴趣,我不能保证我们能谈多久。」
好标准的渣男发言。
我收起作业,塞进书包:「那算了,别耽误我,青春不能喂狗。」
「欸。」顾峥叹了口气,拉住我,「这么认真?好学生。」
「嗯。」
我点头。
「行吧,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谈久一点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谁关心谈得久不久了。
我只是想要钱。
我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他:「关于谈恋爱的话,我还有几个要求。」
「什么?」
「毕业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谈恋爱,我是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如果最终坚持不到毕业的话,不如就当没谈过。」
流言蜚语不利于我学习,更何况依据顾峥的花心大萝卜惯性我们也不可能谈到毕业。
顾峥皱眉,示意我继续说。
「我学习的时候你不能打扰我,一段好的恋情应该让我变得更好而不是受到阻碍。」
我玩不起,我的未来得握在自己手里。
「还有,我,我不接受婚前性行为。」
说完这句话,我有点不敢看顾峥。
顾峥这种富家子弟,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他没有和他那些前女友发生过什么。
富二代Ţű̂₂想要玩得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我是有自己的算计在里面,但我还是想坚守自己的底线。
幸好,顾峥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会强迫别人的。
顾峥气笑了:「沈渡。」
「嗯?」
我看向他。
「第一,我还差两个月才成年,第二,我不是禽兽。」
我松了口气:「对不起。」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和她们连亲都没亲过,手也没牵过。」
我有些惊讶。
虽然男人的话不可信,但顾峥的表情分外认真,垂睫,语气拽又吊儿郎当:「沈渡,我没你想得这么脏。」
顾峥转身往外走,气压有些低。
我以为他生气了,考虑要不要哄两句的时候,顾峥在门口停下了步伐,回头:「明天见,女朋友。」
-12-
听说沈枝月受伤了,妈妈亲自来接我们放学。
沈枝月坐在副驾,我坐在后座。
看见我妈的第一时间,沈枝月就委屈地哭了:「妈妈,我好疼,不知道是谁在钢琴里面放刀片,监控还坏了,我参加不了今年的元旦晚会了,我准备了好久。」
我妈从后视镜白了我一眼:「沈渡,你在学校是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我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挪向玻璃窗外。
我的漫不经心又触及了我妈的怒点:「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妹妹受伤了你就这么漠不关心?你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吗?」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沈枝月受伤,永远是我的错。
当然,她没多少时间责骂我,因为沈枝月委屈的哭啼声更加吸引她的注意:「别哭了宝贝,一个元旦晚会而已,等你伤好了,妈妈带你出国玩儿一圈,一个元旦晚会不参加也罢。」
沈枝月这才破涕为笑。
到家下车。
我妈看着我嗤笑:「没看见你妹妹的手受伤了?帮她拿书包呀。」
我眼角余光看向沈枝月受伤的手,上面缠了几个创可贴,但关节活动不会有任何问题。
况且,书包不是背的吗?需要用她受伤的手吗?
沈枝月笑嘻嘻地将书包递给我:「谢谢姐姐啦。」
我接过。
我妈扶着沈枝月,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连伺候人都不会,跟个木头一样。」
回到房间。
洗完澡后,我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作业,直到凌晨两点,确认今天的任务完成,才合上书。
拿起手机,发现好友申请列表有一个红点。
是顾峥。
顾峥的头像是一只杜宾大黑狗,我点开图片。
不是网图,应该是他自己拍的,狗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大金链子,神气地翘着头和尾巴。
我通过好友。
顾峥:「?」
我:「你好,有什么事吗?」
顾峥:「?」
我没懂他的问号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ṭŭ̀³,顾峥的电话弹了过来。
我接起。
顾峥腔调懒懒,声音磁性清润,语气却是有些不耐。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我女朋友了?这个好友申请你三个小时才通过。」
我十分抱歉:「在写作业。」
「沈渡。」
他叫我。
「我在。」
他笑了:「你像个人机,小渡同学。」
我:「……」
他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我也不敢挂,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空气陷入静谧的尴尬。
我第一次谈恋爱,说实话有点手足无措。
「以后要学会给我发消息,和打电话,我是你男朋友,你应该要自觉一点。」
「哦。」
他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多是他问我答。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
顾峥这是在和我煲电话粥?
-13-
和顾峥谈恋爱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
他那些前女友的经典桥段都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想象中的带我出入高端场所,飙车,KTV,和带我见他同样混不吝的朋友们之类的桥段,都没有出现。
相反,他很低调。
果然只要他想,恋爱这件事情可以瞒得严严实实的,只是早上在我的抽屉里,会有他带的早餐和零食,中午我吃完饭回来,抽屉里会有他留下的纸条。
【下午下了课来看我打篮球?】
一整个白天,我们在学校都说不了几句话。
而晚上,在我写完作业后,我给他发消息,他的电话总会在下一秒进来。
……
我往后看,他一如既往地倒在课桌上睡觉。
只是红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的燥热。
有细心点的同学还是发现了异常:「峥哥最近没有早退过啊?是他爹回来了吗?」
魏荀两眼放光,小声说:「好像是在枝月受伤那天开始,顾峥就准时准点来上课了,我听说那天顾峥在教室好久才走呢?是在等在校医务室的枝月吗?」
沈枝月脸红了,推了下魏荀:「你别乱说,我才不要和他谈恋爱呢,渣男。」
嘴上这么说,可当天沈枝月去教室后面接水的频率直线上升,数次想和顾峥说话。
但顾峥不语,只是一味地睡觉。
夏檀作为唯一的知情者,有些唏嘘:「小渡,你和顾峥不合适的,他那些女朋友都是些大美女,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玩得可花了,你和他谈恋爱结局会很惨的。」
我低头吃了口包子,豆沙馅儿软糯的香甜在我口中散开。
-14-
下午吃完饭后,我来到操场。
暖黄色的傍晚,我眯起眼,看向操场最中央挥洒汗水的少年。
他人高腿长,身子灵活地从围剿他的男孩们身边穿过,一个漂亮的抬手上扬,球轻松入筐。
视线相触,他冲我笑了笑。
我找了个安静的台阶拿出随身单词本开始默背。
偶尔抬头,看见的要么是顾峥站在三分线外,下巴往上扬,拉扯出利落分明的下颚线,球从他手中抛进筐;要么就是顾峥在人群中穿梭,打板进球,然后掀起衣服下摆露出白皙的薄肌擦汗。
我有些皱眉。
现在天气已经快入冬,他穿的衣服这么单薄,掀起来不冷吗?
可偏偏,周围一堆小姑娘尖叫,投去的目光炙热极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谁要看顾峥打球啊,我对篮球又没有兴趣。」
沈枝月锤了魏荀一下,三番五次往顾峥那里望去的视线却羞极了。
她的手里拿着瓶水,因为紧张骨节泛白。
我收回视线。
装。
沈枝月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我,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和魏荀一起坐到我的身边。
「没想到姐姐也来看顾峥打球啊?」沈枝月亲昵地抱住我的胳膊:「姐姐不会是喜欢顾峥吧?」
魏荀捂着嘴笑:「枝月,我们学校的女孩子喜欢顾峥不是很正常嘛?不过你姐姐这种,顾峥就算再爱玩儿,都玩不到她头上的。」
「阿荀,别这样说……」
沈枝月贴近我:「姐姐,你要是还放不下顾峥的话,我,也可以找个时间再帮你递一下情书的,你不要太难过呀。」
我笑了笑:「好啊。」
「当然了顾峥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姐姐要是喜欢这类的话……」她自顾自地说着,在听清我的话后语气又卡了壳,「你说什么?」
我扬起大大的笑意:「我说好啊,枝月,那就谢谢你啦。」
我把夹在单词本中的「情书」递给她:「我又写了一封,你帮我给顾峥好吗?」
情书封面和她上次的那个很像,粉嫩的外壳上映着一个大大的爱心。
我亲手画的。
只是不同的是——
我在外壳写上了:
To 顾铮。
以及角落里有我的名字。
沈渡。
沈枝月沉默了。
我歪头:「枝月,你不会不愿意吧?」
沈枝月嘴角僵硬地扯起一抹笑,漆黑的眸子盯着我看了很久。
魏荀愤怒地盯着我:「你自己的情书,不会自己递吗?」
我微笑:「是她自己好心要帮我的,而且,这次我可是在封面就写了我的名字,放心啦,就算被老师抓到我也不会连累你的。」
我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道谢:「再次谢谢你啦,枝月。」
我看着沈枝月不情不愿地接过情书,又不情不愿地走到刚刚打完球的顾峥面前,别扭地将情书递过去:「沈渡给你的。」
顾峥站在众星捧月的男生中间,一时之间起哄声四起。
沈枝月嘴角带笑:「我姐姐看起来真的挺喜欢你的,考虑下吧顾峥,当然你要是真不喜欢,也不用顾忌我,虽然她是我的姐姐……」
她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等待着顾峥的拒绝。
顾峥接过信,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有些困惑。
这是闹哪出?
我微笑,示意他拆开看看。
沈枝月还在喋喋不休:「需要我帮你拒绝吗?顾峥,对不起啊,有点让你为难了……」
她很快住了口,因为顾峥下一秒就拆开了信。
但只是看了一秒,顾峥就收了起来,旁边的哥们想看,顾峥反手推开了他。
顾峥双唇紧抿。
他的这副模样落在沈枝月眼里,成了不愿。
沈枝月松了口气,朝顾峥递水:「算了,下次我不会帮我姐姐递情书了,喝吧。」
最近几天一直有人在传言,顾峥是因为沈枝月才留在学校上课,沈枝月自然也信了七八分。
尽管她口口声声说着瞧不上顾峥,可行为却主动得很。
顾峥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你敦煌来的吗?壁画那么多。」
沈枝月怔住。
顾峥将篮球用脚尖勾起,抱进怀里,挥了挥手:「不打了,有事。」
旁边的同伴哀嚎:「峥哥,有什么事比和我们打篮球更重要啊?」
他的眼神饶有兴致地在我身上,我将手中的水举高,与他隔空碰杯。
他的耳朵红了。
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那封情书里只写了一行字。
【男朋友,待会在楼梯间约个会?】
无人在意的角落,沈枝月的眼圈红了。
哀怨地盯了顾峥许久,确认顾峥没有想要哄她的想法,捂着脸跑开了。
魏荀瞪了我一眼,跟上离开了。
-15-
昏暗的楼梯间。
顾峥紧紧地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抵在墙上,声音微哑:「女朋友不公开,是就喜欢这样偷情的感觉吗?」
他呼出的热气沾上我的睫毛,我腿有些软。
「约会不应该在这里。」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咬了咬唇,感受到我们的呼吸同频:「嗯?」
鼻息靠近交汇,他越来越靠近我,将我的头发撩到耳后:「准确地说,这里不应该约会。」
那应该做什么?
不言而喻。
我闭上眼,默认了他的动作。
顾峥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暧昧掺杂进空气,不受控制地发酵,往外一点点扩散。
带着十足侵略意味的吻朝我席卷而来,动作有些凶狠,顾峥的吻和他的人一样。
不能说毫不温柔,只是多少有些不讲道理般的蛮横。
他越莽撞,我越退让。
让到最后口腔中一点儿空气都没了。
让到最后脸颊,耳朵,指尖,身体,无不发烫。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顾峥怎么可能没亲过。
他亲得,亲得……如此强势,不太像没有经验的样子。
果然男人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不知过了多久,顾峥掐着我腰的手紧了紧。
「女朋友,接吻的时候不要分心。」
-16-
晚上洗完澡。
沈枝月来到我的房间。
「姐,你为什么给顾峥写情书?你不知道我喜欢他吗?」
我吹着头发,沈枝月一脸不耐地说:「和妹妹抢男人,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她警告我:「下次别再做这种犯贱的事情,我会不高兴的,顾峥也看不上你这种穷酸货。」
她的视线在我身上来回扫射,像看一个垃圾。
沈枝月走时,还将我的物理笔记拿走了。
「借我看看。」
她笑眯眯地离开。
第二天,我在家里的垃圾桶里看见了我的笔记本。
被撕得凌乱破败。
和之前不知道多少次一样。
我没有捡起来。
幸好,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毕业的时候,我去搜罗了很多本笔记。
她对我的东西向来不在意,自然也发现不了上面的笔记不是我的风格,也和我的字迹大不相同。
-17-
接下来的恋爱和学习相对更加顺利。
尽管我和顾峥的关系没有公开,但男生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不会给我找任何的不痛快。
毕竟之前对我的攻击不过是自沈枝月引起的舆论波动。
可她即使再漂亮,再得人心,也没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她而肝脑涂地。
经常周末,顾峥会将我接回他在学校周围的房子。
我们这个小县城的房价虽然不算高,但是一中旁边的学区房也需要上百万。
而顾峥家人仅仅是因为顾峥在这边最后一年上学方便,就给他买了个房。
我有些局促。
他挠了挠头:「这附近的学区房没有很好的房子,你将就一下。」
TM 的,净说些让我去死的话。
你是说百万的房内里装修陈设都能有上千万,你天天在这种房子里走读?
那不爱上课也是正常的。
我扯了扯嘴角。
那我那仅能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偶尔墙皮还脱落的逼仄卧室算什么?
算我能活吗?
我起初不愿,但顾峥再三保证:「放心,除了偶尔亲亲你,我不会做什么。」
确实,顾峥很乖。
每次我写作业的时候,他都安分地等在旁边,要么打游戏,要么看我看不懂的合同。
等到我写完作业,他就会立马将我怀里一捞。
开始独属于他的亲密时刻。
我倚在他的肩上,热得发烫,听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几分悸动,几分依赖。
和顾峥谈恋爱,挺爽的。
人前我们是没有丝毫交流的陌生人,人后则各种亲昵缠绵。
只是让我困惑的是,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分手的意愿。
他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18-
新年,家里来了很多亲戚,进行每年的流程——攀比各自的小孩。
话题最终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沈枝月身上:「我们孩子哪比得上枝月,这小姑娘从小就拿第一吧?听说她上次联考还是全市第一!」
我妈嘴都快笑烂了:「枝月啊,从小就是我们的骄傲。」
沈枝月有些心虚,但很快扬起得体的笑。
这次的期末联考,第一的是我,而她的成绩,排名掉到了全校三百开外,全市更是两万多名。
只是在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妈的时候说了句:「你家孩子这个势头下去,状元都是有可能的。」
我妈先入为主地认为,考得很好的那个肯定是沈枝月。
沈枝月笑着说:「我会好好加油的,妈妈。」
有亲戚特别喜欢沈枝月:「枝月这小孩看着真是好,学习那么好还会那么多的才艺,全面发展。」
那亲戚的视线移到沈枝月身边的我的身上,笑容一僵,最终委婉地说:「老二也挺好,文静。」
我妈冷哼:「什么文静,是孤僻,我也愁啊,我家老二要是能比得上枝月一点儿,我就能省心多了!」
没有亲戚会问我排多少名,考多少分。
我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亲戚又笑:「能吃也是福,起码健康。」
我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是一种觉得我很丢人的,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我的眼神。
我血压有些高,想开口解释:「其实我期末……」
沈枝月一把抓住我妈的胳膊撒娇:「妈妈,我想吃姐姐面前那个清蒸鲈鱼……」
妈妈的视线被她夺走,连带着我面前的菜也被转到她的面前。
沈枝月一脸幸福地开始吃鱼。
「妈妈你真好。」
我妈捏了捏沈枝月的脸:「小馋猫,喜欢妈妈下次还给你做。」
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借口吃饱了,回了房间。
客厅里阖家欢乐的热闹从不属于我,年年如此。
早就习惯了。
沈枝月借着上厕所的工夫,来到我房间,看着我拿出作业本,她笑了。
「姐姐,你可别怪我冒领了你的成绩,这只是一次全市联考,排名说明不了什么的,以我的天分,下学期全力学两个月也就追赶上你了,高中我都没有用过功,全市第一我从小到大都考腻了。」
她戳了戳我的脸:「你呀,就别说些找不痛快的话出来哗众取宠了。」
她走了出去。
关门前,我听到她明媚的声音。
「妈妈,姐姐说她吃饱了就不出来了,她要学习!」
我妈毫不在意:「都说了让你别叫她,装模作样的,什么时候不能学,非得大过年地捧着作业,也没见她考多少分。」
声音被隔绝。
我鼻子一酸,情绪多少还是有被牵动到。
手机嘀嘀响了起来,我接起电话。
顾峥低沉悦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女朋友,吃完年夜饭了吗?」
「嗯。」
他腔调懒洋洋的,但又带着诚恳:「那,女朋友看烟花了吗?」
我扯了扯嘴角:「政府禁烟。」
「那我申请和女朋友一起看 2025 的第一场烟花可以吗?」
「……」
-19-
顾峥口中的带我看烟花,是在直升机上。
顾峥牵着我登上直升机,坐定后,直升机缓慢升空,城市景象在脚下铺开,高楼大厦瞬间变得渺小。
我趴在机窗上往外看。
远处夜空,烟花如梦幻般的花朵接连绽放,光芒几乎照亮了整片夜空,又迅速化作无数星火纷纷扬扬飘落,转瞬即逝。
顾峥将白色围巾缠绕住我因为冷风灌进瑟缩的脖子,和我贴近。
「小渡同学,喜不喜欢?」
「喜欢。」
我点头。
视线望向窗外。
那样盛大,那样美好。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广阔,和顾峥究竟和我的差距有多大。
我伸出手,试图触碰烟花。
可我如此渺小。
我连地铁都不会坐,因为我们这个小县城连地铁都没有,出门甚至不会选择打车,只会等半小时一趟的环城公交。
顾峥从包里掏出一条项链,凑近为我戴上。
「新年快乐。」
他吻住我,忘情时将我揉进怀里声音哑到极致。
「不许弄丢,弄丢的话,我会生气的。」
这是顾峥第一次真正送我礼物。
回到家,我在镜子前端详这条项链。
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知道灯光下跳跃的光和细腻的各种纹路,实在漂亮。
而宝蓝色的钻里侧,有一个「顾」字。
应该价值不菲。
我面无表情地收起项链。
-20-
高三下册,紧张笼罩了教室,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是属于倒计时一百天的常态。
从前那些多少奚落八卦我的同学们好像突然噤声了,不再有那么清闲的精力。
就连最生事儿的沈枝月也变得安分起来。
没有旁人的阻碍,在期中考试,也是唯一一次全省联考时,我考进了全省前十,也成了一中近十年来唯一一个有机会成为省状元的种子选手。
五月中旬,顾峥每天给我买早餐的事儿被班主任发现。
我本以为又是一次三千次的检讨,可班主任只是将我们俩叫去了办公室,叹了口气。
班主任将书本拍在桌上,盯着顾峥:「你别毁了我的清华预备学生,不然我跟你急。」
顾峥「嘿嘿」一笑,没了往日的不可一世,跑去给班主任捏肩:「老班,回头我让我爹再给一中捐几栋教学楼,况且,我每天给她买早餐,也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精力去学习啊。」
确实。
因为顾峥每天都会给我带早餐午饭,我每天起码可以省下半小时去学习,效率更加高效。
因为他每天带的吃得不一样,早餐应该是他家厨师做的营养餐,丰富全面,我一学期下来长胖了十几斤,也不再和以前一样皮包骨了。
班主任神色缓和。
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不能说太多,你们也都是成年人快毕业了,但你们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影响到你的高考。」
我点头。
回到教室,夏檀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说:「老师没为难你吧?」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毕竟快高考了,老师还是很人性化的。」
听到这句话,夏檀的表情有些僵硬,没一会儿,她又说:「小渡,你可以陪我去买一下姨妈巾吗?我内个好像来了。」
我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上课,而我们教室在五楼,来回可能来不及。
我从包里掏出一片递给她:「我这有,你先将就一下,下节课我陪你去好吗?」
夏檀咬唇,看都没看:「我只用得惯苏菲的,其他的很容易过敏。」
「好吧。」
我站起身,和她往外走。
走到门口,和付辞擦肩而过。
付辞打趣我:「小渡,你要去哪啊?」
我实话实说:「去超市买点东西。」
「要我帮你吗?」
「不用。」
付辞这人真的很奇怪,他好像真的把自己代入了我的暗恋者这个角色,一个多学期了还没有改变。
当然了,都是口头上那种。
我拉着夏檀往外走。
夏檀低头,头发遮住她的眼镜片,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听到她说:「付辞对你也很好啊,他为什么喜欢你?」
我说:「我不喜欢他。」
走到楼梯口,夏檀停住脚步:「是啊,你现在不缺人喜欢。」
说完这句话,她挽着我的手突然换了个方向,赫然想将我往楼梯下推。
这个楼梯,这个角度,如果我摔下去骨折了……
现在还有不到半个月高考,一定会影响我学习。
我往旁边一站,用力地抓紧栏杆,夏檀没推到我,她却因为本能的惯性往下跌。
甚至在跌落前,她恐慌的眼神盯着我,惊呼,伸手想抓住我。
我往后缩,她失去了支撑力,我眼睁睁看着她滚落下去。
她的眼镜片碎了,划伤了眼睛。
夏檀撕心裂肺的尖叫,吸引来了一堆上楼上早读的同学。
夏檀哭:「沈渡,你为什么要推我?我的眼睛,啊……」
她捂着眼睛,血液从她的右眼中溢出。
我站在楼梯的最上方,俯视着下面扭曲的夏檀。
我松开抓着扶手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班主任及时出现,将她搀扶起,送去了医院。
-21-
这事儿沈枝月打电话告诉了我妈,当天下午,我妈就来了学校。
我走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她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的脸瞬间起了一道红印子。
班主任一脸心疼地将我护到身后:「沈渡家长,你有话好好说,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沈渡是好孩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我妈「呸」了一声:「我丢不起这样的人,沈渡,你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学校有监控,不是我推的她。」
见我这么说,班主任瞬间有了底,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我现在就让保卫处调监控,还你一个清白。」
监控上,明明白白的,是夏檀想推我未遂。
班主任一阵后怕:「还有半个月就高考了,现在要是摔下去,沈渡还怎么参加高考!」
我妈的脸色也不好看,看着我脸上的红印,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如果不是你平时得罪了那个女同学,她怎么可能陷害你,在学校就是要好好学习,而不是和人争斗。」
班主任劝和:「沈渡平时在学校挺努力的,我看她课间都不出去玩,刷题上课很用心刻苦……」
我妈打断了班主任的话:「这么努力考Ṫũ̂⁻几分啊?行了,我要回家了。」
班主任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您对女儿要求挺高的……」
我妈离开了。
班主任也终于意识到了我在家中的处境,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高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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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高考在即,且我没有受伤,班主任并没有直接将监控公开,只是将监控拷贝给了我。
「你有选择怎么做的权利,给她处分还是协商原谅,都可以。」
我拿着监控去医院看望夏檀。
据说夏檀的右眼几乎是没救了,镜片贯穿了她的眼球,看见我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都是你害得我!贱人!我要你坐牢,我的眼睛废了,我成残疾人了,都是因为你!」
她的右眼被白纱布包裹,左眼瞪着我满是愤恨。
从手挽手亲密的好朋友到针锋相对,原来如此简单。
进来的时候,我在窗口看见了她的奶奶,七十多岁,瘦骨嶙峋穿着破败,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在旁边的窗口打开钱包颤颤巍巍地拿出一些零散的钱,为她缴费。
我坐到她旁边,给她削苹果:「班主任调监控了,是你自作自受。」
夏檀愣住了。
她难受地捂脸:「可是受伤的人是我,凭什么你不用受惩罚。」
高三被背处分是要在档案里存留一辈子的,消不了。
如果监控流传出去……
很快,夏檀的声音放软:「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怎么会存心想害你呢?小渡,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啊,之前没人愿意陪你玩,只有我,你忘记了吗?
「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不想遭遇别人的白眼和嘲笑,我不想……」
我将苹果递到她的面前,她不接,我索性自己吃了。
「夏檀,你和我做朋友,装得很累吧。」
夏檀很急切:「怎么会,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几个刀片。
「夏檀,别装了。」
她收起虚伪的谄媚,死死地盯着那一袋儿刀片。
「这是沈枝月钢琴里的刀片,我本来真以为是我的好妹妹在诬陷我,可是你不了解我的妹妹,她每次针对我都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法,她从来不屑于这么做,更别说当时没多久就是元旦晚会,她怎么会为了对付我而错过这个让她大出风头的机会呢?」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晚你去上厕所的时候,我翻了你的书包。」
夏檀定住。
「你的包里有一整盒刀片,缺失的数量恰好对应那个钢琴里插入的刀片,型号,花纹,都是同一个。」
「这不能算证据……你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
我微笑:「在顾峥和我谈上恋爱后,我让他帮我调查了这些刀片上的指纹哦,这对他很简单,很不巧,指纹是你的呢。」
她浑身发抖,眼里终于开始有恐惧:「不,这不可能,你凭什么私自翻我的包……」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吃完了苹果,将核儿丢进垃圾桶,「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你说对吗?」
无论是夏檀,还是沈枝月。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她扯着头发开始尖叫。
「凭什么以前你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所有人都讨厌你的,为什么现在会发生改变……
「凭什么你在那样的环境中还能考第一,还能装得起你那所谓的自强不息,所有讨厌你的人在高三都发生了变化,就因为你学习好吗?凭什么没人继续欺负你了,凭什么你还能和顾峥谈恋爱付辞也喜欢你,就连一直很讨厌的早恋的班主任在知道你和顾峥谈恋爱后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是我让班主任发现顾峥给你送早餐的,刀片也是我放的,那又怎么样,反正我的人生已经这么烂了,还能更差吗?
「我只是想让你高考受到那么一点点影响而已,我不想看你考得太好的成绩有错吗?凭什么我们是同桌,你学习可以越来越好,而我只能越来越差!」
我平静地看着这个我自以为是黑暗中能同行的伙伴。
我现在依旧记得,在我每次受欺负的时候,夏檀都会扯扯我的袖子安慰我:「等高考后就好了,没事的,他们这样的人,以后肯定出了社会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的安慰,不过是基于认为我们是同类。
可我从头到尾,和她都不是同类。
我看着她肥胖的身躯蜷缩在床上,油腻的头发,短粗的手指捂着满是麻子的脸。
其实所谓的指纹,是我编的,只是她禁不住拷问。
我也不会报警,我从来不是什么圣母好人,不会为了沈枝月去申冤。
只是在想,在她陷害完沈枝月又任由那些人怀疑我的夜晚,在她安慰我说相信我不是我的那一刻。
她究竟是在怜悯我替她背了锅,还是在暗喜,我就是应该这样,陪她一辈子待在地狱里呢?
我转身离去。
再路过窗口时,看见夏檀的奶奶正在卑微地问白大褂:「我孙女的眼睛有希望治好吗?能治我们一定治……」
在得到惋惜的回答后,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一瘸一拐返回病房的背影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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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还是心软了,监控我没有选择公开,也没有深究,夏檀没有背上处分。
这一场闹剧也有人猜测是我将夏檀推下的楼梯,最终还是没有很多的流言蜚语出现。
毕竟已经快走向毕业了,没有人会选择给自己树立一个可能走向名校的敌人。
人都是现实的。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在医院已经是我见夏檀的最后一面。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夏檀没有再来学校,最后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她。
很多很多年后再见,我才得知,原来夏檀连这一届的高考都没有参加。
她奶奶带她去了大城市的医院,寻找名医,将老家的房子卖了,才勉强将她的眼睛治好。
而那时的夏檀,才终于真心实意地感谢我:
「谢谢你,沈渡,为我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更让我欣赏的,是沈枝月的焦灼。
她越来越暴躁。
天赋也许可以让她弥补一部分的差距,可高中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到最后,她只有嘴是硬的。
「沈渡,祝你高考失利,去不了一切想去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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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如沈枝月的意。
我高考并没有失利。
我像挣扎出湿热的泥土和壳的蝉,努力迎接夏日的欢愉,每一个运算,每一个选择,我都战战兢兢地虔诚作答,又因为我这些年的学习游刃有余,最终交上了满意的答卷。
最后一声铃响,考场中有同学早已迫不及待,往日严肃的班主任也都卸下了面具,拥抱走出考场后的每一个同学。
爸妈早就拿着花和蛋糕急切地等在考场外,见沈枝月出来赶紧张开怀抱:「宝贝儿,考得怎么样?」
沈枝月有些委屈:「都怪我们那个考场的监考老师,老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有点影响我的发挥了。」
爸妈愤懑不平,只有我知道,她只不过是在为她不如从前耀眼的分数做铺垫。
毕竟一切都会在成绩出来的时候被揭开。
沈枝月笑着搂住我:「姐,你考得怎么样呀?据我所知,你那个考场有好多学霸……」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我和我妈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妈冷哼一声:「学习差就算了,如果学习差还抄袭的话,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因为沈枝月的三言两语,轻易地就给我定了罪。
我笑了笑,不再理他们,只是开心地朝远处的顾峥挥手。
我妈脸色难看:「他是谁?」
沈枝月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姐,你和顾峥?」
我坦然承认:「我在和他谈恋爱,现在高考结束了,终于可以公开了,不然我怕你说是因为我谈恋爱所以影响了你的学习。」
我笑着说:「无论你找了多少借口,不可否认的都是,我没有任何影响你,你最后的结果都是你应得的。」
我在这对母女愤怒的眼光中跑向了顾峥。
顾峥摸了摸我的头:「怎么,小渡同学,愿意公开了?」
我亲了亲他的脸:「嗯。」
顾峥笑得很不值钱,递给了我一件礼服:「毕业礼物。」
那是一条红色礼服,胸前有着玫瑰元素,腰间钻石缠绕,高级又璀璨,玫瑰内侧绣了我的名字。
「祝小渡同学,像玫瑰花,永远盛开,永远明艳。」
其实我这朵花,已经被他养得很好了。
在一起后我基本上就没有花过自己的钱,出门和一日三餐他全包办,而我的皮囊,也早在他的灌溉下,健康且漂亮。
顾峥和我上了车。
他将我捞进怀里,极具有侵略性地吻我。
湿濡的,充满爱意的,一点一点地沁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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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枝月闯入我的房间,看着我床头挂的裙子,眼圈发红。
「你,什么时候和顾峥在一起的?」
我挑眉:「大半年了吧,怎么,你要听吗?我可以讲给你听啊。」
我善于激怒她。
比如——
「好像就是从你那封情书开始的,嗯,他注意到了我,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你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一直没有传出过跟哪个学姐又搞暧昧吗?因为他全身心都在我身上呢。
「你因为手受伤沾沾自喜他喜欢你的时候,其实他在楼梯间朝我索吻哦。
「还有周末我每次出门,其实都窝在他家里,他的怀里。」
我微笑:「还有很多,你要听吗?」
沈枝月浑身颤抖,看着我的眼尾发红:「你这个贱人,你是故意的!情书是我写的,你这个冒牌货,他是因为那封情书才喜欢你的,他本应该喜欢我的!」
我不紧不慢地说:「枝月,是你亲手把他推给我的,不是吗?」
沈枝月失了理智。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抢过了我手中的裙子,将它撕成了十分破败的模样,整个人歇斯底里地将我往墙上推。
我极其冷静,只是将残破的裙子抢回,反手勒到了她的脖子上:「沈枝月,你才是最贱的那一个。」
她停顿下来。
我眼神冰冷,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她:「又当又立的,婊子。」
沈枝月气得浑身发抖,可她从来没有见过我这副模样,一时之间失了神。
眼神中还有些恐惧。
爸妈也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我妈看见这一幕,急忙冲上来推开我,而我爸,则是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
用尽全力,毫不手软的那种。
「你在干什么?你想杀了你妹妹吗?」
他力道大得我的耳膜都在打鸣。
我勉强直起身子。
从来都是这样,不问,不管,只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就是该死的那一个。
我冷笑一声,扬起手甩了沈枝月一巴掌。
沈枝月蒙了,我爸妈也蒙了。
我妈声音尖锐:「小贱人,你要翻天了!」
我笑了:「打住,你的道德绑架已经对我没用了,今天起,你可以当没有我这个女儿。」
她皱眉:「什么意思?」
我毫无情绪地说:「我不当你是我妈了,以后老了你就指望沈枝月给你养老吧,当然你可以去告我,我会用法律的最低标准来无效赡养你。」
「这些年我白养你了!我就知道,女儿这种东西有一个就够了,真是家门不幸,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贱人,这些年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到头来就是一个白眼狼,你是不是觉得你高考了我管不了你了,大学你别想上了,我不会给你一分钱的!」
我不耐烦地闭了闭眼:「够了。」
我掏出一张卡。
「小学,初中,我上的公立学校,没有学费支出,生活费初中一个星期五块,小学没有,高中一个月六百,以及所有的校服,满打满算,时间精力,这十万,够了。
「但刚刚沈枝月撕毁了我的裙子,那是我的私人财物,吊牌还在领子上,价值五万,所以我只需要再给你们五万就好。
「以后,但凡你们要点脸,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妈愣了,第一句话是:「你哪来的钱?」
沈枝月尖叫:「是顾峥,肯定是顾峥给她的!」
我妈唾弃我:「靠傍男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爸也苦口婆心地劝我:「男人是靠不住的,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啊,小渡,我和你妈妈是很爱你的。」
我妈不以为然:「让她走,不就是要断绝关系吗?我巴不得,以后别回来跪着求我就行,我倒要看看没我们,你算什么。」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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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开学还有很久,所以我找了份兼职。
去蜜雪冰城摇奶茶,一个小时十五,一天摇十个小时,一个月就可以赚四千五。
夜晚江边,顾峥将我摁在戈壁上亲吻。
潮涨潮落,月亮隐入云层。
「咱们不去上这个破班了好不好,我什么时候缺你的钱花了?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我摁住他的手:「不行。」
顾峥心疼又带着怨怼:「钱比我重要是吗?」
他吻我的动作发狠,带了些许的怨气。
我轻微一哼,有些疼,他的动作又温柔了下来。
好一会儿,我推了推他:「我要赚钱的,顾峥,你别任性。」
顾峥面色阴鸷:「我任性?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依靠我吧。」
「沈渡。」顾峥抚摸着我空落落的脖颈,「和家里断绝关系的几万块钱,你哪来的?」
「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不理我,我去你家接你,沈枝月看到了,就全告诉我了,当然,应该是添油加醋过的,但是,我送你的裙子,碎片都在家,你没带走。」
我往后退:「你早猜到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不需要裙子穿,沈枝月撕毁那条裙子,为我博得了道德上的筹码。
「是啊。」他凄然一笑,「你还把我送你的项链当了,是吗?这个项链是我爸当初为我妈找世界珠宝设计师定制的,全球只此一个,你找的顾家珠宝行典当,直接被送回我手里了。」
他像是早有准备,伸出手,项链在他的指尖垂下。
「十万块,你亏了,我这条项链可值钱了。」
我抿了抿唇,在他似乎带着鄙视的目光中,故作坦然:「确实有点亏,我没经验。」
顾峥应该气急了,沉着脸许久没说话。
最终,他将项链重新戴回我的颈间,垂下眼看我:「十万块,你找我随便给你点都不止,为什么要当掉这条项链?」
我诧异地看着他泛红的眼尾。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顾峥,我安排的剧本里不是这样的。
「你从来没有主动给过我钱,我怎么去开口?」我摘下项链还给他,「顾峥,我们分……」
顾峥捧住我的手,重新将项链给我戴上。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只是不想拿钱侮辱你,下次缺钱不好意思跟我说的话,像这次一样,拿着项链去顾氏旗下任一珠宝店,都可以,缺多少开价多少就好,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他抱住我,亲吻我的发丝:「我爱你,沈渡。」
我艰涩开口:「顾峥,我说我们分……」
顾峥吻住我,不让我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强势又卑微,带着哄和哀求。
「你瞧你,生什么气,我又不是在质问你,送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解决都行,裙子没了就没了,都怪我太吝啬了,只送了你一条,不能让你多赚点钱。」
我皱眉。
顾峥松开我,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
晚风徐徐吹,夏夜的夜晚星星铺满头顶,无数璀璨汇成一起。
小心翼翼的夜容纳掩盖了多少词不达意,我能懂他未说出口的缄默心声。
他想说,别分手,沈渡。
别分手。
像顾峥这样骄傲的人,分手一旦说出口,为了自尊,我们也算玩完了。
可是,不能再这样了。
我已经当够了感情的骗子,不想再虚与委蛇。
我叹了口气:「顾峥,别这样。」
顾峥没将头抬起。
「别说,别说出口。
「求你,别说。」
我将他的脑袋推开:「我们分手吧,顾峥。」
再不说,我怕我再也不敢开口。
夜色下,顾峥的眼睛氤氲出一层我不敢看清的水汽,他酸涩地拉住我的胳膊:「理由。」
我选择找借口:「因为你有太多前女友了。」
顾峥慌忙解释:「我之前跟你说得可能不详细,她们都是我找来演戏的,只是为了气我爸爸,他……我和她们没有任何的亲密关系,我不会亲她们不会抱她们不会牵她们的手,和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也都没有跟她们做过。」
他挠我的手心:「别嫌我脏,沈渡。」
我睫毛颤了颤。
差一点又心软了。
我摇了摇头,决定让自己狠心下来:「顾峥,我不喜欢你,看不明白吗?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廉价。」
顾峥僵住。
他这样骄傲的人,ṱü⁻绝对不会允许别人用「廉价」这个词去形容他。
可他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没有一点松懈。
「沈渡,你确定要和我分手吗?我再问你一次。」
别问了。
我站起身:「当初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是沈枝月,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的,将计就计而已,到此为止吧。」
他将我扯回怀里:「我他妈早就知道,不是你写得又怎么样?我仔细看过上面矫揉造作的情诗,哪像你会对我说的,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一封破情书。
「沈渡,不要走,我们就当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好不好,我可以不介意你今晚说了什么,我就当自己做了个噩梦,我们明天见好不好,我现在送你回家……」
他死死地抱住我,脑袋又埋进了我的颈窝。
湿热的泪沁润了我的脖子。
抽泣,微弱,和他的尊严一起摆在我的面前。
晚风掩盖了我的悸动,我听到自己刻薄的声音:
「顾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只是图你的钱而已,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就给我一笔分手费吧,像你请的那些演员女友一样,毕竟这段时间,我演戏也挺敬业的。」
他终于松开了我。
眼神凉薄得好像回到了最初看我像陌生人的时刻。
「沈渡,你真是好得很。
「如你所愿,希望你别后悔。
「我顾峥,拿得起,也放得下,爱上你,算我倒霉,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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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后,顾峥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
「卡号。」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给我分手费了。
我将银行卡拍了个照片发过去。
没多久,短信到账两千万。
顾峥:「你没有别的演员敬业,别的演员在分手后还入戏太深求我动真心呢,你倒好,金主没说结束自己就装不下去了,这两千万配你拙劣的演技绰绰有余了。」
似乎是不解气,他又发:「你演得真的挺烂的,这两千万是因为我人大方,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你。」
我:「好的,要删好友吗?」
他很久才回我:「不,你敢删我,就把钱还我,如果你和我一直在一起,你得到的钱不止这两千万,把我甩了就只有这点钱了,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放下手机,我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裙子是我勾起沈枝月嫉恨的工具,我清楚她的性格,得不到就要毁掉。
项链是我根据它篆刻的「顾」字,去到顾氏珠宝行,我知道这个项链的不同寻常,它八成会回到顾峥的手里。
对不起顾峥。
我从来不信男人的爱,也不信只要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可以直接将我救赎。
比起所谓的恋爱和幸福,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真恶毒,刻薄,恶心,逮着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我的人,在他最爱我的时机将他抛下,然后谋取对自己最大的利益。
我知道,我只要开了钱这个口,无论当初那些女人是因为什么拿到的钱,顾峥都是不会亏待我的。
我也知道,只要我和他好好谈恋爱,也许短时间我们不会分手的。
也许他真的会爱我很久很久,也许他会一直对我很好很好。
可是,可是……
可是我应该怎么去相信,连我自己都不太能爱如今的自己,顾峥又怎么可能长久炙热地爱我。
算了,后悔是没有用的。
沈渡,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不要犯贱给别人看。
爱情和前途,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同时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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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分当天,沈家的门被敲响,徐若烟打开门,看见一片的记者发蒙。
「你们这是?」
记者十分热情:「你好,我们来采访今年的状元,她在家吗?我们是根据学校提供的地址来的,希望没有打扰。」
徐若烟喜出望外:「我女儿刚准备查分,你们消息这么灵通的吗?我去叫她。」
沈枝月听到风声,僵愣住,视线呆滞地停留在记者身上:「你们说什么?」
沈渡成了省状元?怎么可能!明明到最后模考她都只是勉强进前十而已。
她高考居然超常发挥了。
这让她怎么搪塞妈妈。
徐若烟开心极了:「宝贝儿,你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不过你什么时候让妈妈失望过,来接受采访,说点好听的,我要录视频发给那些亲戚,让他们好好看看,我女儿争气!」
沈枝月双目无神地被推着往外走。
记者看见沈枝月一窝蜂地围上来。
「沈渡同学,请问考得状元你有什么心得体会吗?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下一届学妹学弟们的心得体会吗?」
徐若烟蒙了。
「你们找谁?」
记者们看着面如死灰的沈枝月,又看着震惊的徐若烟,终于意识到不对。
「我们要采访咱们省的理科状元,沈渡,采访错人了吗?」
有记者拿出手机对比在全校前十成绩栏上拍下的照片,一脸疑惑。
「应该没错呀?我看你们长得特别像,原来不是一个人吗?」
徐若烟和沈枝月彻底哑了声。
而我在这个时候很平静地敲了敲门。
「听老师说你们上门采访了,不好意思我改了家庭地址忘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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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好带着记者们去到我七百块一个月的破出租屋,所以最后采访是在沈枝月家楼下完成的。
几十个记者将我众星捧月地围着一团。
「沈渡同学,能分享一下你日常的学习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吗?有没有什么独特的学习技巧?」
「备考过程中有压力吗?是怎么调整心态的?」
「对于学弟学妹,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是想去清华还是北大呢?」
今年高考我算是超常发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考出了 743 分的好成绩,数学,理综,英语全满分。
我一一礼貌回复。
「我一般早上六点起床背单词,课间十分钟拿五分钟总结上节课的内容,拿五分钟预习下节课的内容,晚上完成作业后花两个小时复习当天错题,周末集中攻克同类型题目……
「压力确实很大,毕竟对我来说高中不努力这辈子算是完了,我连调整心态的时间都没有。
「建议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相信每一个在人生低谷沼泽的人其实自己心里应该都清楚,需要爬起来,干掉一切困难走很远。」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笑得很凡尔赛:
「其实清华和北大都给我打过招生电话了,选择困难症都犯了,早知道就少考几分了。」
记者们哄笑成一团,带着佩服和善意的目光看着我。
最后的最后,一个记者姐姐认真地对我说:「那祝沈渡同学,从此人生皆坦途,一帆风顺得到所有心之所愿,高考将是你吃过最大的苦。」
不远处,沈枝月恶狠狠地盯着我。
而我的妈妈,哦不,应该是徐若烟,则是踌躇极了。
待记者们都离开了,徐若烟连忙上前:「小渡,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你的成绩变好了?瞒着家里人有意思吗?」
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你先入为主,认为我这种孩子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倾心培养的乖女儿罢了。」
徐若烟脸色不好看,但很快平复下来:「最近几天在外面受苦了吧,跟我回家,今晚给你做好吃的,高考结束辛苦了。」
她来拉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我的动作愣了,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你不能真的不回家吧?靠你外面那个野男人?」
我冷冷地说:「我从来就没有开过玩笑,大妈,能不能别挨我那么近?真的很恶心。」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认真地开始审视我。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她的小女孩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许久,我的身后传来她的一句:「沈渡,你怎么会这么冷血?」
我脚步更快了。
从此以后,山高海阔任我飞,所谓亲情再也无法束缚我。
我不需要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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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沈枝月确实是一个有天赋的,通过高中最后一学期几个月的冲刺,她进步很明显,最终考了 630,上一些不太厉害的双一流是够了的。
可是沈枝月嚷着要复读,班主任都打电话来让我劝劝我的这个妹妹。
没必要。
但沈枝月应该是被我的成绩刺激太大,一股脑扎进了复读大军。
而我整个暑假打了一个月的暑假工,攒了四十五万四千五。
其中十五万是卖状元笔记给出版社获得,十万是高中学校的奖金,二十万是清华招生办给我抛的橄榄枝,还有四千五是摇了一个月奶茶的工资。
很富裕了。
至于顾峥给我的钱……
我摩挲着那张烫金的黑卡,将它放在了贴身钱包最里格。
而顾峥,也如他所言,这段时间,朋友圈铺天盖地都是他发的。
今天去三亚跳伞,明天去印度尼西亚看火山喷发,开豪车游艇,派对蹦迪,满满的都是金钱的味道。
奢靡,乖张。
还有他的近况。
当然,私信还有他昨晚发来的私信。
「不就是钱吗?我有的是,如果你是看上我的钱和我在一起,我也可以接受。
「我有很多很多钱,为什么你不能给我很多很多爱?
「我后悔了,复合吗?
「小渡同学,我想你了。」
昨晚我在摇奶茶没回,等拿起手机时,他好像自己破防了。
「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沈渡,我不是非你不可的。
「沈渡,你这女人的心怎么跟石头一样硬。
「算了,不复合算了,当我没说过。
「不要误会,我不是对你念念不忘,你有什么好的,你不过就是成绩好了点倔强了点漂亮了点会勾引我了一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回。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没错,我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在时光长河中,他会遇到很多很多比我优秀的女孩子,我绝不会是唯一。
他会忘了我的。
果然在这天后,顾峥再也没有给我发过消息。
再次刷到他的消息,是在财经报道上。
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败家子少年,一跃成为即将继承家业的顾氏少主,据说顾父拨了十个亿给他玩儿,三年内只要不亏本,整个顾氏就会交到他手上。
往后三年,顾峥的消息总会通过各大媒体软件传到我的耳朵中。
令人意外的,他能力还不错,竟还真被他玩出了名堂。
三年,房地产行业,十亿,被他玩成了三十亿。
在我大三还是个很普通学生的时候,顾峥成了身价斐然的小顾总。
挺好的,这就是我们本该走的路。
而我,也在大二时接到了徐若烟打来的电话。
她给我打了几十个,拉黑她后又换号码给我打,令我烦不胜烦,终于忍不住接了一个。
她卑微又沧桑。
「小渡,假期回来吗?我去机场接你,你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我……我很想你。」
我说:「如果我犯了法,请你去法院告我,而不是一直给我打骚扰电话,很影响我的生活。」
她噤了声。
见她好久没说话,我刚想挂断,又听到她更卑微的声音。
「小渡,我是你妈妈呀,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冰释前嫌的可能吗?」
我扯了扯唇角:「人,不能既要又要。」
我挂了电话,将她这个号码也拉黑掉。
人,不能既要又要。
我妈是这样,我也应该是这样。
-31-
再次见到顾峥,是在大三下册。
校门口,我刚兼职完回来。
男人斜倚在车前,指尖猩红一点,西装外套敞开,矜贵慵懒。
因为他过于优越的外形和旁边的豪车,周围很多女大驻足。
室友搂着我的胳膊正在和我说着话,但我的视线还是轻而易举地被顾峥夺走。
几乎是看见我的第一时间,顾峥就掐灭了烟朝我走来。
「沈渡,好久不见。」
我顿住脚步。
室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沈渡,你,他是?」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我对她说:「他是我以前的一个高中同学,你先回去好吗?」
室友有些可惜:「只是同学吗?」
我点头。
顾峥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
应该是不能传出绯闻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但他应该也不希望传出他有个高中前女友的事儿。
我室友一走,顾峥就笑了:「怎么,我这么见不得人?」
我连忙摇头:「不是的,只是怕误会。」
顾峥许久没说话。
还是我开口问:「你来做什么?」
顾峥朝我Ṫū⁸走近一步。
这三年顾峥变得更成熟了,一米九的高个一靠近我自带威压,我没忍住后退一步。
「你,你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顾峥垂眸,昏暗的路灯映出他的脸,眼睫,和鼻梁上投下的阴影,薄唇抿起,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这次来,就是问一句话。」
「什么?」
「还能复合吗?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我没想到,三年了顾峥还会问出这个问题。
顾峥眼底水光顾盼流转,眼梢微吊:「最后一次。」
我摇头:「对不起,顾峥,你走吧。」
顾峥悲哀地笑了:「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我抱紧了包里的书本:「我要出国了,一个月后,读研,剑桥。」
「中国到英国不过是十二小时的飞机,也不过是八小时的时差,或者大不了,我去英国开分公司,很简单,我不接受因为这个拒绝我。」
我后退了一步。
似乎也是因为这一步,顾峥举起的手缓缓放下了。
他笑了笑:「沈渡,你但凡有一点喜欢我,就会朝我走向哪怕一步。」
他将烟重新点燃,吸了一口,许久才又问我:「如果我说,这次不复合,我就要和别人联姻了呢?沈渡,复合吗?」
联姻。
他会娶别人,会亲吻别人,而那个女孩,应该无论怎么挑选,都比我好一万倍。
我摇了摇头:「不。」
顾峥笑了:「好,那祝你璀璨,此生长青,翻越一山又一山,永远得偿所愿,活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
我摘下脖颈间的项链,递给他:「谢谢你,算我对不起你。」
顾峥盯了我好一会儿,最终接过。
我低头往学校里走。
身后是他几不可闻的叹息。
「谁想要你的对不起。」
我们都该朝旧日告别,从此永不驻停,奔向彼此所向往和该拥有的锦绣前程。
-32-
在国外的日子格外充实,学习,进团队,到后来成长起来可以自己带团队。
忙得脚不沾地,偶尔也会吃力,虽然高中是学霸,但是走出国门才发现,世界上从来不缺天才。
但不可否认的,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从前看经济学的书目时不知道哪个专家说过,普通人要完成阶级跨越往往不是靠努力,而是靠气运。
一个人想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不是年入百万赚十年达到千万,也不是年入千万十年资产能破亿。
只能可能一年就赚了十年都赚不到的钱,一个非线性的增长。
而还有一个理论,就是钱只会流向不缺钱的人。
我深有体会。
在国外的这几年恰好就是我的这个阶段。
当然,也并非没有遇到对我示好的男人——
同团队的学长,能力出众,年轻帅气。
夜深人静陪我熬到最后才离开研究所,夜灯下温柔又礼貌地问我:「我喜欢你,沈渡,很喜欢,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说实话,季留野是个很适合我的男人。
比我大一岁,成熟稳重,在人群中永远顾及我,一起出去团建会默不作声地给我挡酒,扶我回家也克己守礼没有半点逾矩。
在事业上比我厉害一点儿但不至于太多,是我恰好能匹配地并肩的男人,我们在同一个领域永远不缺共同话题,家里长辈都在英国,偶尔还会邀请我去他家吃饭。
可以看出他的家庭氛围很好,父母都是开明的人,随和体贴,嫁给他符合我从前对家的完美定义。
而他,也是曾经我所觉得的,我会嫁给的最合拍的男人,我的百分之百理想型。
季留野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堆银行卡,房产证,以及车钥匙。
「如果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的就是你的,我妈是我爸初恋,我们季家家风就是专一,我前二十五年都在拼学业,事业,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孩子,你是第一个我心动的,我很认真。」
我拒绝了。
季留野从容地收起所有东西,有些意外,但依旧保持体面和温柔:「我以为,你会喜欢钱,所以选择了这么直接的方式,抱歉。」
我摇头:「我是很喜欢钱,毫不夸张地说,我掉钱眼里了,只是学长,我不喜欢你。」
季留野茶色的眼眸中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我真好奇了,以后你会爱上什么样的人?我可是第一次表白,以前从来都是别人追我的份。」
我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明白。
我对顾峥算不上爱,我清晰地知道。
他和前途,我永远选前途,对他有歉意,但和目前的生活带给我的满足感来说,不多。
我二十四岁,在英国有自己的别墅,有自己的团队,有自己的学业,也有了几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从前不爱说话是因为怯懦自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现在的犹豫不决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我有自己的主见。
所有人都会耐心地等我慢慢地把话说完,没人敢催,没有质疑。
我爱顾峥吗?
权衡利弊,优先抛弃也叫爱吗?
可好像除了他,我的情绪没有被其他任何人牵动过,我也会主动地关注他的一切消息。
哪怕他在时差八小时的大洋彼岸,可我没有漏掉他在公开媒体上的任何一次消息。
比如他要和陆家小姐订婚了,两人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比如他的商业版图又扩大了,少年天才,令人艳羡。
可我分明当初和他拥吻的每一次,抚摸他昂贵的衣服面料,看他对我如痴如醉动情的模样,我心里想的都是要吸干他的金钱和脊髓。
在有限的感情里,将利益最大化。
接近他的时候,体香是用小牌身体乳腌制出来的,所有能让我看上去更漂亮的衣服是我找老城区的奶奶定制的,就连那颗让他终于开始正视我的大白兔奶糖,都是我在筹谋之余仅剩的钱买的。
我像一个阴暗的窥视者嫉妒他生在罗马的光鲜亮丽。
是的,嫉妒这个词恐怕比爱更贴切。
我明明,从来没有以得到他的爱作为最终目标,我只是为了不被困在曾经的黑暗里。
在贫穷的沼泽里,我只是想靠浮木上岸。
哪有人上岸后对浮木念念不忘的。
可我似乎再也,爱不上其他的任何人。
季留野嘴角微扬:「好了,别这么凝重的表情,以后还是朋友吧?当然你如果反悔了,我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
我点头:「当然,还是朋友。」
因为一场表白破坏长久的合作,不是成年人会做的事。
从这天起,我和季留野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工作上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不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优待,再也没有单独去过他家,也不再私下和他待在一起。
他也没追问。
他很清楚,我们只能是朋友。
-33-
回国已经是五年后了。
合作商聚会。
我不是很在意应酬,合作方对我连连夸赞。
「沈总可真是年少有为,才二十五,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这次可以和沈小姐的团队合作,我们十分荣幸。」
季留野为我挡酒:「进入正题吧,她不爱交际。」
合作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我们总裁陪女朋友逛街,路上有点堵车,会晚来一会儿。」
我有些不满:「我们的时间很值钱,如果贵公司这么没有合作诚意,那不必聊了。」
这次回国,许多公司都对我们团队抛出了橄榄枝。
「急什么?」
一道熟悉又恍若隔世的男声,我欲起身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我抬眸。
二十五岁的男人,与五年前的那个他重叠,褪去了那时还带着青涩的模样,浑身带着锋芒,一米九的大个,配上昂贵的革履西装,矜贵又冷漠,乌发朗眉,高瘦挺拔,五官线条硬朗。
更不容忽视的,是他身旁五官精致的女人。
气质如烈火骄阳,和他站在一起登对适配。
我没想到这次一直不肯露面的合作公司总裁是顾峥。
顾峥看了我一眼后从容坐下:「开始谈判前,最起码要自我介绍下吧。」
他是甲方,确实很有甲方的范儿。
我镇定开口:「顾总,我叫沈渡。」
顾峥没理会我。
只是一口饮下他女友喂他的酒。
气氛一度尴尬。
「我叫路知暖,是……」路知暖看了看顾峥,「……是阿峥的未婚妻。」
她冲我友善一笑。
合作方经理出来活跃气氛:「沈总有男朋友吗?年纪轻轻这么了不起,追你的人应该从英国排到了法国吧。」
我说:「还好。」
经理有些好奇:「那前任呢?沈总看起来不是很对男人感兴趣的样子。」
我顿了顿:「没谈过。」
顾峥如今已经有未婚妻,看上去还一副恩爱的模样,应该不太希望我去谈论旧情。
经理开玩笑:「也是,像我们顾总一样能事业有成同时还能丰收爱情的,不多,真让人羡慕。」
路知暖笑意盈盈,明艳动人,开心地给他投喂水果。
众人纷纷站起来敬酒,称赞郎才女貌。
我维持不了基本的体面,总觉得顾峥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我身上。
带着轻蔑,刻薄,嘲弄。
是我最不想面对的。
有人好奇:「顾总对女朋友这么好,是生来就会吗?还是……有什么前女友教的?」
顾峥望着我,蓦然发出一声嗤笑:「我前女友可不会教我怎么爱人,她连承认和我谈过都不愿意。」
众人震惊。
「谁啊,竟然不承认和顾总谈过,顾总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34-
饭局到一半时,我就受不了了,借口上洗手间出了门。
水捧洒在脸上,无力地泄了口气,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本以为我逃避得很好,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连面对面和顾峥说话都做不到。
做了坏事的坏女人,是会心虚的。
最隐藏不住的情绪是愧疚。
走出洗手间,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
一抬眸,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和阴沉着的深邃眉眼,一点点靠近。
我下意识地就想逃离。
「沈渡。」
他抓住我想要和他擦肩而过的胳膊。
我手指都忍不住颤抖。
「怎么,沈总怎么跟见了前男友一样?」
他往后撤一步,视线垂下。
他没穿西装外套,白色衬衫解掉了两个纽扣,衣领敞开,微红的锁骨嶙峋分明。
「顾总……这里是女厕。」
我提醒他。
别走错路,别做错事。
他眸底似乎翻滚着惊涛骇浪,下颚紧紧绷着,薄唇轻抿,我往后扯了一步。
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
夜色不知道沉寂了多久。
顾峥开口:「我很拿不出手吗?沈渡,连谈过前任都不承认?」
「还是说……」顾峥将我逼至角落,呼吸温热地散落在我的头顶,「在场有你喜欢的人,所以不愿承认?」
饭局时,季留野和我坐得近,几次问我:「你和这个顾总是不是认识?」
这些年他已经放下了对我的喜欢,我们相处对比前几年自然了很多。
他说把我当妹妹,对我多有体贴照顾。
顾峥应该是误会了。
但我没有解释:「这和顾总,没关系吧?」
他有未婚妻,现在解释,过于刻意。
半晌,顾峥才说:「我和路知暖没关系,外界传言的联姻是假的,都是为了两个公司的稳步发展,本来预计的也是最近解除合约。」
说完他放下拉着我的手:「沈渡,我瞧不起你。」
他走了。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顷刻间脑内海啸山崩。
我知道他在瞧不起我什么。
在我们的关系里,他永远都是长了嘴的那一个。
明明从重逢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甚至无法控制爱意从眼睛里跑出来,可我面对他,依旧会选择嘴硬和抗拒。
可我又怎么敢去赌。
去赌八年过去,他依旧喜欢我。
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沈渡都是胆小鬼。
-35-
顾峥拒绝了这次的合作,并坦言:「你们沈总得罪我了,所以我拒绝和你们合作。」
在国内被顾氏拒之门外的后果就是,国内市场我们团队吃不下了。
没有其他公司愿意冒着得罪顾氏的风险继续合作。
因为我,我们一整个团队的回国发展计划似乎要付诸东流。
我去了顾峥的公司,全京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
「我要见你们顾Ŧũ̂ⁿ总。」
前台礼貌地说:「需要预约的呢。」
「没事,我在楼下等他就好,麻烦告诉他一样,重洋集团沈渡在楼下等他。」
前台秘书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电话,最终抱歉地告诉我:「我们顾总在忙,沈小姐慢慢等。」
我在楼下等了他八个小时,直到晚上公司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路知暖无视前台直接从专属电梯上去,再下来时路知暖挽着顾峥的手臂。
我进退两难,嗓子发苦:「有时间吗?顾总,我们聊聊?」
路知暖朝顾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在车里等你。」
她松开挽着顾峥的手,体面离开。
顾峥重回电梯。
见我没动,他淡淡瞟了我一眼:「不进来我们在大厅聊吗?」
我连忙跟上。
顾峥摁了十八楼,电梯里只有我和他,我们并肩,距离不算远,我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乌木沉香。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进入会议室,我清了清嗓子:「你不同意和重洋合作是因为私人恩怨吗?不想我如意。」
他嘴角扬起嘲讽地笑:「这不是很明显?」
「我没意见,毕竟没有你我也没有今天。」我低头,拿出一张卡,递到他面前,「顾峥,这里面是三千万,算连本带利还你当初的钱,但这次合作,对顾氏也好,对重洋也好,是能互惠互利的。」
他坐到主位,点了根烟,坦荡地开口:「要我改变主意,很简单。」
「需要我做什么?」
顾峥定定地看着我,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视线露骨打量。
「晚上陪我……」顾峥笑。
我有些被羞辱的怒意:「顾峥!」
顾峥不知所谓地挑眉,说出未说完的几个字:「……吃个饭。」
看着我又羞又急的模样,顾峥疑惑:「你想哪去了。」
我可以确定,顾峥就是故意的。
羞辱我,调侃我。
半晌。
「顾峥。」
「还有事吗?」
我还是将银行卡递给他,郑重而诚恳。
「我欠你一句道歉。」
顾峥冷硬的脸色僵住,蓦然抬头,眼中晦暗莫测,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可能有些晚,我做得不太厚道,因为曾经那段时光里,我找不到出路,沈枝月欺辱我,没人喜欢我,我没有办法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吃不饱穿不暖每天总感觉活着就已经花光了我全部的力气,恰好那时你刚转学过来,没人敢得罪你,没人敢在你耳边说我这人是多么的贱,恰好用低廉的手段让你能注意到我了,喜欢上我了,所以逮着你一个人利用欺负了,再后来,我总不信你真的喜欢我,可你不应该为我的不信任买单,我总觉得我该说一句对不起。」
顾峥没说话。
我如释重负:「对不起,顾峥,我是故意利用你的,其实谈不上后悔,那是我在那个处境下所能看见的,能做出的唯一的选择,但二十五岁的沈渡应该替十八岁的沈渡道歉给你道歉。」
顾峥沉声:「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他的反应很正常,说实话我也没指望顾峥原谅我。
视线相撞,他的眼底如雪山间的潺潺流水。
我心中酸涩,转身想要离开。
「沈渡,我他妈好像你的一条狗啊。」
顾峥无奈妥协。
我没听清:「嗯?」
他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往外走,见我没动,又回头叫我:「吃饭了吗?」
我反应过来,连忙说:「没。」
「走吧。」
-36-
一直到跟他上了车,我都是蒙的。
五年没回京市,八年分别的时间,让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还能和顾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个车里。
他开车,我坐副驾驶。
外面下了小雨,雾蒙蒙的车窗。
我突然想起:「那……你未婚妻?她不是在等你吗?」
虽然顾峥说过他们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但……
他的袖子挽起,结实有力的手握着方向盘,自然地回答:「她早离开了。」
我放下心来,靠着车窗。
接下来很久,他都没说话,我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
八年的分开,导致我们中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就算再次开启聊天,我心中想问的问题很多,但也一句话都开不了口。
我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气,白茫茫的一片,和着呜咽的风声和雨声。
半晌,我开口问:「顾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
做了那样刻薄的事,却又在自己利益受损时来示弱。
我和他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他的拒绝合作,我这句对不起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
我的示弱一半是坦诚良心,一半是赌他对我心软。
其实我骨子里还是当年那般不要脸的婊子。
顾峥歪头笑了下:「是心疼。」
我愣了。
「是我不够热烈坚定地喜欢,让你从来都不能真切地依靠我,仔细想想,我也从来没有直观地表达我有多离不开你,是发觉你要离开我了,我才做出那一副不想被抛弃的惨样。」
我张了张口,想反驳他。
顾峥将车停在路边,夜色沉沉,他声音也沉沉。
「其实我知道的,你和我在一起时没有多喜欢我,那时的我就该想到,你是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我找的那些演员都是为了钱,我没道理要求你是个例外,毕竟从前的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自己,怎么能要求你不图钱……什么都不图地跟着我,那对你不公平,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对她好,但我对你不够好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只能选择给你那条项链,那是我妈妈留下的,那是我觉得除了钱之外最重要的东西,因为我从来都不喜欢钱,所以我就直觉你也是不喜欢的。」
他的声音温柔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着今晚吃什么。
「可我忘记了主动去了解你,你有多缺钱,你身处什么样的环境,我只顾着去埋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后来了解到的时候,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大学时我去偷偷看你很多次,在你不知道的角落,你有了自己的朋友,也不再缺钱,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而我这个人,你也不喜欢。
「再后来,你去了英国,那个时候的你就更厉害了,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年赚很多钱,后来多到已经不需要我送你的项链,我不是没想过再去找你,可是沈渡,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贱,我真的觉得我怎么能这么贱,你都不要我,我还忘不掉你。」
他苦笑:「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抛下我去到更好更远的生活,我失去你后除了工作什么都做不好,这对我不公平,你没出现之前我以为我已经要忘掉你了,可是你一出现,我依旧像个小丑一样,可最让我难受的,不是你不爱我,不是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而是我清晰地发现,你是喜欢我的,我在你那里也有一席之地,可你怎么也不愿意朝我走一步,哪怕就一步,太可悲了不是吗?」
他温柔地说,我就认真地听着。
他突然不说了,我抿唇,心中有些慌乱:「你的意思是?」
顾峥有些试探,歪头看着我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的,你这样,真的对我挺不公平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本能地揪起。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会再给我为难,只要我从此别出现在他的面前。
京市那么大,如果不是刻意,两个人不再相遇是很轻易的事情。
我僵硬地笑了笑:「好,对不起。」
我低下头解安全带,想飞快逃走。
顾峥却突然轻笑起来。
他拉住我的手腕,弯腰朝我靠近,手指轻抚过我的脸,手指上是我的眼泪。
「既然这么果断地要离开,那你哭什么。」
顾峥叹息:「我怎么能再放你走,都已经这样难过了,为什么还不愿意对我服一下软?说一句其实你也很想我,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他再度擦干我眼角的泪:「我原谅你了,沈渡。」
这一刻,顾峥认真的神情和八年前那个求我不要分手的男孩重叠。
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对,对不起……」我的眼泪忍不住翻涌而出,这些年坚信的选择蓦然崩塌,「我有很多次想过如果当初没分手会怎么样,我也很多次想给你发消息,我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拧巴,我也自责过我对你有多不公平,我不敢后悔,我不敢……」
我承认,我自卑,敏感,拧巴。
在那段青春里,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我能配得上顾峥。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偷来的。
我自认为洒脱,自认为可以一走了之。
自认为我可以靠自己的手段活成爽文的女主角。
自认为坏一点没关系的,都是为了更好地生活,都是为了自己,自私一点也没关系的,最后爱情没有钱也没有才是最可悲的。
可我偏偏是狠不下心的那一类人,在风光过后,在阴暗无人的角落,开始对这段感情于心有愧。
是的,于心有愧。
无数个深夜,愧疚将我一点点吞噬,做梦睁开眼都是顾峥眼尾发红质问我的模样:
「沈渡,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我不敢后悔。
后悔等于否定自己。
雨声渐渐变大,顾峥的眼睛仿佛藏在薄纱后散着微弱而隐秘的光。
睫毛随心跳动,他俯身吻上了我的唇。
湿润的,泛着涟漪和想念,温热的气息无声暧昧,他的味道和我的香水缠绕。
理智告诉我不可以这样,可手被他死死禁锢。
眼神愈加意乱情迷,心中荒芜处滋生出欲望。
认命吧。
可以认命了,沈渡。
感受到他的身体热得发烫,急促的,紧张,悸动,能听见彼此心跳和呼吸的距离,四肢百骸酥麻后拥抱住他。
这天我们没能一起吃上饭。
黑暗中涌动的,不是欲望,是思念。
眼泪再次滑落,顾峥细腻地吻掉:「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我泪水决堤:「知道,因为我也是。」
我一阵感动。
不过很快就感动不出来了。
从车上折腾到他的公寓每一处,顾峥身体力行地让我知道了他有多想我。
屋内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晕散在卧室的每一处,我们影影绰绰地交缠,满地的衣裳和喘息。
浮浮沉沉间,他一遍遍将我拥入怀中。
漂泊了几年的我好像突然找到了归途。
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宁。
-37-
翌日,我醒来时,顾峥还没醒。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差点腿软地双腿跪倒地板上。
他额前的碎发乱乱的,比平日少了锋芒,却多了欲感,浅浅的呼吸,让我格外安心。
我刚捡起衣服套上,拿起手机,发现一条短信。
「姐,听说你回国了,方便见一下吗?
「求你了。」
是个陌生号码,但我猜到了是谁。
沈枝月给我发了个京市餐厅的名字,离这里很近。
西餐店里,沈枝月热情地点着餐,询问我:「姐,你吃几分熟?」
我说:「七分。」
她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后,看着我的神情有些犹豫:「姐,妈很想你,她现在身体很不好,总是念叨你,有时间要不要回家看看……」
我摇头:「如果只是为了这点小事,不用再找我。」
「肝癌晚期。」沈枝月喝了口茶,有些落寞,「医生说最多还能活三个月,如果你不见她,我怕你遗憾。」
「没什么好遗憾的。」我笑了笑,「我早就没把你们当家人了,不须如此假惺惺。」
沈枝月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别扭又真诚地对我说:「对不起,姐,当初年少,不懂事,以后在京市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和一张请柬。
「我要结婚了,有空可以来,给你留一个专属位置。」
她说她要嫁的人是个有点名气的企业家,配沈家绰绰有余,对她也不错。
我不关心,拿起包:「再见。」
名片我没拿,请柬我也没拿。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原谅她,我是个小气记仇的人,但也不想花时间去做所谓的口舌之争。
她即将要嫁的企业家已经是三婚,因为出轨闹上过热搜,之前她复读考的成绩还没有第一年考得高。
和从前青春年少时不可一世的那个小公主,判若两人。
挺可悲的。
我没有很得意于如今她遭受的报应,也并不同情她。
都过去了。
走到餐厅门口,顾峥怒气冲冲地握住我的手:「你,出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他脸色难看,见我手边没有拖行李箱,才稍稍缓和下来。
「我还以为,你,又要跑了。」
毕竟我有前车之鉴。
我有些无辜委屈:「我给你留了便签的,就在床头柜上……」
顾峥无奈:「我醒来发现你不在整个人就慌了,谁有心思看床头柜啊!你没手机吗?不会给我发短信吗?」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寻思,便签比较……有情调……」
他边数落我边顺手接过我的包,我浅笑着握住他的胳膊,听他的碎碎念。
身后的沈枝月神情恍惚,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要继续往前走了,走到属于我的幸福里。
番外:顾峥视角
-1-
我叫顾峥,家族三代从商,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有钱,四个字,非常有钱。
但由于我在本来的贵族学校劣迹斑斑,殴打老师,被我爹认为是野性难驯,于是把我丢到老家学校去培养心性。
当然了,这里我得解释一下,我打那个老师是因为那个老师猥亵女同学。
我觉得我做得没错。
但我爹认为,我是不需要这么好心的。
善良对我这种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公子哥,百无一用。
但我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扯远了。
其实,我刚转学过去的时候,就注意到沈渡了。
因为她的成绩,真的很好,甚至去我从前那个集师资,财力都是顶尖的学校,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但这就是一个在地图版块上放大放大再放大都不一定叫得出名字的小县城。
她很厉害。
每周末沈渡会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厅学习,从早到晚,只点一杯白开水。
因为这家咖啡厅的白开水不要钱,自个儿去旁边的饮水机就能接。
当然,我可以看得出来,店员是有意见的,所以我拿了点零花钱将那家店收购了。
后来, 沈渡说她喜欢我,她妹妹帮她递情书给我。
骗人,她根本没有注意过我。
以及, 她给我的「第二封情书」,把我的名字写错了。
我叫顾峥, 不是顾铮。
我才不喜欢她呢。
她也就是学习好了点, 我谈个学习好的女朋友又没有用。
但是……
好吧, 是有点心动。
勉强信她一次吧,就当她真的喜欢我了。
而且,就算暂时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在一起了,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又有钱又帅对她又好,她早晚会喜欢上我的。
-2-
那条项链回到我手上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被沈渡骗了。
骗得我彻彻底底的。
可她的手段从来都不高明, 是我心甘情愿入局的, 我不能怪她。
-3-
沈渡怎么都不爱我的那年, 我也曾经赌气地觉得。
不就是不喜欢我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没眼光而已。
喜欢我的人那么多, 我不缺,我肯定也能找到比她更好的。
比她好的人很多。
比她成绩好的, 清华北大一抓一大把, 比她漂亮的……沈渡都算不上很漂亮。
不就是眼睛大了点鼻子挺了点嘴巴笑了点皮肤白了点身材好了点声音好听了点点点点……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生意场上想往我床上爬的小明星小模特比比皆是。
所有人都比她有趣,比她温柔,很多人也都是带着目的性接近我, 但演得比她合格多了。
但我,再也无法对任何人心动。
她待过的那一块儿胸口,一年四季地在漏风。
只有她才能填补。
我发了疯似的赚钱, 她不是喜欢钱吗?我想让她后悔。
让她后悔什么?
可笑的是,我只想让她后悔没有把我利用到底。
人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我实在是想不通, 怎么连利用我都不能利用到底, 我有这么差劲吗?
我有很多很多钱了, 但她还是一点儿都不爱我。
-4-
察觉到她并非不爱我的时候, 我气笑了。
原来我们错过的这么多年,都是因为她的怯懦,她的胆小, 她的自卑, 她的不长嘴。
为什么她不能服软,不能明媚一点, 每次和我接近都在把我往外推。
她该为我这些年的痛苦买单。
可……
我在要求一个ŧű⁵本身经历过痛苦的女孩子去明媚不拧巴, 这本身就是一种施暴。
是我做得不够好, 是我还不够坚定。
所以,这次到我钓她了。
如果是爱我不足,不足以支撑她走向我,那换成利益的冲突呢?
是否可以, 让她正眼看一看我的价值, 顺便接受我给她的爱?
幸好,幸好故事的最后,所有爱意和挣扎都淋漓挣然, 得以窥见天光。
希望所有人都要勇敢地去爱,勇敢地享受被爱。
爱意,不该吝啬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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