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我被妈妈传染了妇科病,等待治病的奖学金却被竹马让给了班花。
我想问清缘由,他却当全班面吼出我的秘密,
「下面痒就忍着,反正是治不好的脏病,钱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佳佳善良,奖学金都拿来喂学校的流浪猫了,比你用来治脏病值得。」
从那天起,谣言四起,我的日子陷入深渊。
知情同学问他要不要帮我解释一下,他却不屑一笑,
「我又没说是乱搞得的病,大家开玩笑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她知道我说话直,这么多年都是她先低头,冷她几天,自然会哭着鼻子来求我和好,等着瞧吧。」
可这次他,等不到了。
我的谣言不知何时传到妈妈工作的地方。
那夜,她愧疚对我造成的一切,对着冰冷的河水一跃而下。
当天,我也消失在陈妄的世界里。
再次相遇是十年后。
同学聚会上,他红着眼拉住我质问,
「一句流言蜚语就抛下我这么久,这么多年,你睡得着吗。」
-1-
「季婕,今年的奖学金你就别等了。」
「名额我帮你让给佳佳了。」
陈妄带着班花沈佳走进教室时,她手里还抱着几只流浪猫。
全班同学瞬间哇声一片。
「啧啧,合理,咱班花不仅人美心善,这奖学金也是拿来救助流浪猫。」
我却愣在了原地。
下身不断传来的瘙痒和痛苦已经折磨了我整整半年。
明明小诊所的阿姨说,只要一千块就能治好,
这半年我拼命努力,攒够了所有学分,考试成绩次次全校第一,这奖学金,本该是我的。
我忍不住站起身,全班的讨论声忽然消失。
我鼓起勇气站在班花面前小声质问,
「为什么。」
啪!
我被忽然冲过来的陈妄狠狠推开。
「你有病?季婕。」
「我都说了让你放弃。」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陈妄,
「你知道的,我有多需要。」
瘙痒不断折磨着我,我咬紧牙忍住抓挠的动作,Ŧūₗ眼眶却不自觉红了。
明明是我的。
明明他是班长,知道我这半年来有多努力。
「最后的学分给佳佳了啊。」
陈妄不耐烦地甩开手,
我还想说什么,沈佳怀中的流浪猫却忽然尖叫着跳走,
我躲了一下,沈佳却被吓得狠狠撞向我的桌角,手肘一下子红肿了。
「妄哥哥。」
沈佳忽然就哭了出来。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陈妄却急了。
他慌乱地抓住沈佳的手,「有没有事?」
我还没来得及道歉,他又挡在沈佳面前,心疼地护着她,朝我怒吼出声。
「季婕,你有完没完!」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后退两步。
「我没碰沈佳,还有,奖学金本来就是我的。」
陈妄黑了脸。
他像骑士一样挡住了双眼早就红肿的沈佳开口。
「给你能拿来干嘛?不就是治你的脏病?」
哗——
全班哗然。
我慌乱地要阻止他,小声恳求着,「别说了。」
「本来就是事实,都痒了这么久,你以为有钱就能治好?」
「求求你。」我拉着他的衣袖,却被他狠狠甩开。
他忽略我早就发白的脸色,还没停下。
「佳佳善良,学校里的流浪猫快生了,这钱是拿来救助的,你觉得你的脏病比得上这些猫吗?」
下一秒,
寂静了一阵的同学忽然就吵闹了起来。
全班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戏谑。
大家的讨论声刺耳又轰鸣。
「没想到季婕看着正经,居然得了那种病,怪不得碰过她我都觉得浑身发痒。」「这种人就该退学啊,祸害我们干什么。」
「没想到她看起来是乖乖女,私底下居然这么骚。」
陈妄没想到同学们这样会脑补。
他有一瞬间的后悔,看着我埋着头坐回位子,浑身颤抖着。
他轻咳两声。
「小婕,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我安静地点了点头。
「好,奖学金是她的。」
上次沈佳趁我上厕所,坐在我位置上翻我的书包。
看上了妈妈给我买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
一支钢笔。
当下就要拿走。
我没同意。
后来体育课回来才发现,陈妄直接把那只钢笔扔进了学校的垃圾车。
钢笔瞬间成了一块铁皮。
从那以后,我不敢再拒绝沈佳的任何要求。
她看不惯我浓密的长发,晚自习结束,我的头发就被剪成了坑坑洼洼的短发。
她不喜欢我比她皮肤白。
就在我的桌上洒满了痒痒粉。
我都接受了。
可生病的事,我只告诉了陈妄。
这一刻,所有人试探玩味的眼光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攥着衣角不再争辩。
见我这么容易妥协,陈妄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
「小婕,乖,你真的需要的话,我……」
话还没说完,沈佳忽然就倒在了陈妄身旁。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班花晕倒了。」
「妄哥哥,我肚子疼。」
陈妄一下子紧张了,他扶着沈佳,小心地把她送回位置上。
又翘了物理课去走廊给她打热水。
去小卖部买了暖宝宝。
甚至大课间的时候,点外卖给她买了最喜欢的玩偶。
沈佳红着脸说谢谢,手一直抓着陈妄的袖子不准他离开。
我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心像蚂蚁啃噬过一样,酸涩无比。
这些,都是我教他的。
他却从没这样对过我。
体育课上我痛经到几乎晕倒时,陈妄也没有扶过我一下。
只是远远地站在角落。
那天他发来消息。
「你好点了吗?」
「十八岁的小爷我做不来这些,会被人笑话,」
「等我二十八了,娶你的时候,就有资格做了。」
从那一刻起,我一句帮助都没再恳求过他。
不再看那边的甜蜜风景。
我计算着下课时间,想要去做兼职。
这个月和妈妈的房租还差一些。
铃声一响刚想离开,却被沈妄拉住。
「站住,今天的事你还没给佳佳道歉。」
我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放开我!」
他大力抓住我狠狠一推,「我说了,让你道歉!」
我扑倒在地。
下身瞬间疼痛难忍,裤子沁出了红色。
路过的同学尖叫一声,捂住嘴嫌弃地躲开。
「真恶心,果然是脏病,居然还流血了,这是要传染所有人怎么办!」
一瞬间,同学们都怒视着我。
不知道谁先开的头。
书包、铅笔盒、尖锐的圆锥通通砸到了我头上。
陈妄却只搂着沈佳袖手旁观。
「季婕,给佳佳道歉。」
「你今天发疯吓到了她,现在还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你这病,不会传染吧?」
-2-
我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被圆规划破的血。
抱着头蹲下。
「对不起,」
「对不起。」
也许是我的软弱服从让众人觉得没意思。
人群讪讪地散开。
我咬牙站起身,飞快地跑掉了。
「季婕!」
陈妄在后面追我。
我越跑越快。
眼角的湿润像盐水一样刺痛了伤口。
回家的时候。
妈妈正坐在床头拿着那只小铁盒子,在数钱。
看见我进来,就关切地站起来。
「小婕,吃饭没?」
「我吃过了。」
我努力露出笑脸。
妈妈脸上却忽然出现隐忍的痛苦神情。
我赶紧借故躲进了房间。
关上门,我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痛苦压抑的叫声。
无声地红了眼。
去年的妈妈还不像现在这样,行尸走肉。
听着她的啜泣声,我下唇咬出了血。
都怪我。
窗外忽然下起了暴雨。
雨滴像子弹一样砸在烂掉的纱窗上。
让人窒息。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比这还大的雨。
妈妈担心我,下晚自习准备接我回家。
巷子口太黑。
一个醉鬼躲在角落……
我回来的时候,妈妈躲在厕所里洗了好久的澡。
浑身是伤。
她安慰我,她只是摔了。
后来她被辞退。
巷子里的人都说她得了脏病。
我不信,
时常和那些女人撕扯打架。
直到那天我来了例假。
裤子脏了,没人提醒我。
狼狈的模样却被沈佳拍下来,在班级小群里传播。
陈妄甚至为了逗她开心,把我课桌里留的卫生巾都藏了起来。
我只能慌乱地回家找衣服。
屋内太暗我没看清,穿上了妈妈的内裤。
后来,
我也染上了病。
可我不敢告诉她。
怕她崩溃。
我一直想着奖学金到了,能去小诊所开些药。
可现在钱没了。
雨声缓缓消失。
外面的叫声也停止了。
我埋着头快速推开门,不敢看她。
「妈,我打工去了。」
新开的奶茶店门口。
我忍着咕咕叫的肚子,戴着厚重的玩偶头套,在几乎 37 度的街道上发传单。
汗液开始渗出,身体再一次瘙痒难耐。
我难受得想弯下身子。
头套却掉了。
抬头时,眼前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陈妄和沈佳。
两人正站在玩偶前拥吻。
这一刻,我愣在了原地。
上一次晚自习,全校忽然停电。
黑夜里,陈妄拉着我去了走廊。
那是他第一次亲我。
炙热的呼吸,薄荷的香气,青涩的吻。
陈妄那张帅气的脸离我只有一厘米。
他的睫毛扫在我脸上,痒痒的。
「小婕,等我们毕业,就在一起。」
「然后永远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我慌乱地点头,又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遵守诺言。
原来,是我一厢情愿啊。
——
我慌乱地捡起头套,却听见沈佳一声尖叫。
「季婕怎么在这里!」
我想要逃跑,却被沈佳一把拽住。
她挽着陈妄的手站在我面前,红着眼指着我。
「妄哥哥,季婕不是有脏病吗?她在这里发传单,那大家都会被传染了。」
「我去找老板。」
她扭头就跑。
我慌了,
这是我最后的赚钱机会了,交不上房租,我和妈妈会被赶出去的。
「不要。」
我抓住她的手,却被她尖叫一声甩开!
传单被忽然而来的大风吹散。
听见动静,店里的老板还是出来了。
我僵在原地,看着陈妄一字一句地帮沈佳解释着。
沈佳嘻嘻哈哈地点头,时不时扭头朝我冷笑着。
「以后不要来了。」
老板把这两天 120 块的工资扔到地上。
我所有赚钱的手段都没了。
「贱人。」
我忍不住啐了沈佳一口。
她一下子捂住脸,哭了。
「妄哥哥,你知道的,我只是好意,想让季婕把病看好了再出来打工。」
「我为了周围这么多同学的安全着想,我做错了吗?」
她抽噎着,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妄愤怒的脸。
「季婕!」
他一把抢过我装工资的信封。
抬手就狠狠扔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你穷得活不起了?既然这么爱钱,就去水池里捞吧!」
「还有,给佳佳道歉!人家善良替你着想,你怎么不知好歹!」
我只想跳进水池,却被他死死拉住。
「道歉!」
我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不识好歹。」
陈妄一愣,松了手。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想也没想,咬ẗū⁵着牙就跳进了腥臭的池塘。
从天亮捞到了天黑。
「喂,季婕,你不是认真的吧,就这么点钱。」
陈妄站在池塘边,有些不忍。
「别找了,钱我给你。」
沈佳却突然开口。
「妄哥哥,天都黑了,我害怕。」
陈妄看了我一眼。
头也不回地带着沈佳离开了。
我在冰冷的池水里泡了一整晚都没找到。
回到家的时候。
却看见几个人围在我家门口。
邻居们在一旁闲言碎语。
「造孽哦,那些要债的又来了。」
-3-
妈妈的哭声和乞求声从房间里传来。
我慌乱地冲进去。
几个男人把她围在中间。
我吓得扑过去抱住妈妈,跪在地上恳求着。
「我们会还钱的,求你们了叔叔,别伤害我妈。」
家里被那些人砸得稀巴烂。
为首的男人看着我,怪异地笑了笑,盯着我妈。,
「你女儿长大了啊。」
我妈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我被闷在她怀里,差点喘不上气。
「别找她的事,钱我会还的。」
男人冷笑着。
「最后一个月时间,还不上,就跟我走。」
人走了,
我和妈妈颤抖着坐在原地。
我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不住地安慰着。,
「等我考上大学就有钱了,妈,别怕。」
两年前我生了一场重病。
为了给我治病,妈妈借了不正规的钱。
这些年也没还清过。
我无数次想要辍学,妈妈却以死相逼一定要我好好念书。
她说,我的未来是我们娘俩唯一的希望。
这一夜,我什么都不想了。
我只想躲开陈妄和沈佳,好好把高中最后的日子过完。
考上大学,带着妈妈离开。
可他们却没有放过我。
到教室的时候。
忽然发现我的座位上恶臭无比。
同学们都戏谑地看着我。
不知是谁把垃圾桶扣在我桌前。
我的书本全被撕烂。
桌上还贴着一张单子。
我走过去一看。
浑身一软。
这竟然是我的检查报告单。
我去小诊所时,是陈妄陪我去的。
报告单我不敢带回家,陈妄主动提出他来保管。
我信他,毕竟曾经,他为我保守过一个重要的秘密。
如今,
我的报告单却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不知是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这下板上钉钉了,季婕,她果然得了脏病。」
「真恶心。」
陈妄抱着胳膊走到我面前。
手指点了点我额头。
「昨天佳佳等了一夜,你连一个对不起都没说。」
「你知不知道,她眼睛都哭肿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
昨晚,我在巷子里和妈妈捡了一整夜的瓶子,才凑够房租。
陈妄就是不肯放过我。
「佳佳说错了吗?你发传单,同学们万一传染上怎么办?」
「她为你好,你却不领情,还对她动手。」
「她温柔善良不计较,我不能忍!」
「证据摆在眼前,全班都知道她没乱说你的坏话。」
「怎样,现在愿意道歉了吗?」
我死死掐住手心,这一刻,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还以为是被爱了。
原来是我好骗啊。
「对不起,沈佳。」
这一次我没有反驳,没有抬头。
只是安静地道歉。
陈妄却有些蹙眉,「你没必要……」
「没事的季婕,我没有怪你啊。」
沈佳笑着把手搭在我胳膊上。
手指却死死掐着我。
很快,我胳膊就青了。
我疼得大叫一声甩开她。
沈佳居然顺势脚崴,倒在了地上。
陈妄一下子冲过来搂起沈佳。
一脚狠狠踹在我肚子上。
「季婕,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沈佳!
「我恨你!多管闲事的贱人!」
这些天来的所有委屈忽然爆发,我狠狠瞪着地上的人。
沈佳一下子哭了出来。
陈妄挡住她,一把拉住我。
「跟我走!」
砰!
我被他推进了满是灰尘的器材室。
听到外面反锁的声音,我哭喊着拍门。
「陈妄!你干什么!」
「等你知道错了,再放你出来!」
「不给佳佳道歉,就永远别出来了!」
知情的同学小声劝说着他。
「陈妄,你别这样,季婕得病也不是她想的。」
「你们这样把报告单扔出来,大家都会误会她的。」
「要不你帮她解释解释吧,不是那种原因染上的病,也没这么严重,不会传染的。」
陈妄嗤笑一声。
「解释?我为什么要解释,我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啊,我又没说她做了什么脏事。」
「她知道我说话直,这么多年都是她先低头。」
「我冷她几天,她自然会哭着鼻子来求我和好。」
「不信就等着瞧。」
-4-
沈佳在门外不停地哭泣。
陈妄耐心地安慰着她。
我蹲在黑暗的屋内,听见走廊里的喧哗。
「哇塞!校草把班花公主抱去医务室了诶。」
渐渐的。
门外的光线越来越暗。
喧哗的走廊也没了声音。
被锁在黑暗的器材室里的我慌乱地大声呼喊陈妄。
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的黑暗。
又让我忍不住回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夏天。
妈妈谈的男友趁她不在家,把刚放学的我锁在了屋子里,我想要跑,却被他抓住捆了起来……
等妈妈晚上到家时,才发现这一切。
她崩溃地为了保护我和那个男人动手,却被打得浑身鲜血。
十二岁的我不懂。
可妈妈却活不下去了。
那天她不停地对我道歉,给我买了一块我一直想吃的昂贵蛋糕后。
在那个午后拧开了煤气。
她吞了安眠药抱着我,躺在破旧的床上。
是陈妄来找我去放烟花,却发现没有回应。
他发现不对劲,叫人却没人肯帮忙。
只好自己弄了一块石头,硬生生撞开了门。
后来,救护车来了。
妈妈被带走。
我没有钱交医疗费。
是陈妄砸了存钱罐,把他五千块的压岁钱全部借给我。
他救了我和妈妈。
也得知那天我经历了什么。
他在 ICU 门口紧紧抱住我。
说会保护我一辈子,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是欠他的。
我会永远欠他。
我从白天待到了夜晚。
陈妄来看过我一次。
隔着门冷声问我,「你想清楚没,给佳佳道歉?」
我忽然累了。
我再也不想妥协。
我大吼着。
「我不会道歉的!」
陈妄被激怒,一脚踹在门上。
「季婕,给佳佳道歉,否则你别出来了!」
寂静的夜色里。
只剩我一个人缩在冰冷的器材室。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
门忽然被砸开。
电筒亮起。
站在门外的警察怜悯地看着我。
「你是江梅的女儿吗?」
我心里一阵慌乱。
「怎么了。」
-5-
我妈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
白天还好好的人,晚上就躺在殡仪馆盖上了白布。
工厂的同事说。
下午有一群学生忽然出现在工厂附近,宣扬着我得了脏病的事情。
直到那时,妈妈才得知她对我造成了什么伤害。
晚上我没回家。
她以为我在生他的气。
她绝望地跳进了家门口那条冰冷的河里。
夜钓的人发现时。
人已经在水里泡了三个小时。
我眼前一黑。
被人搀扶着送到了她面前。
妈妈躺在床上,盖着白被。
我连掀开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刻,我忽然万念俱灰。
警察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孩子还小,别看了。」
妈妈。
她的手垂在床边。
是那样冰冷。
我只是碰了一下,就被迫离开。
我一直待到了早晨。
那些叔叔阿姨让我回家。
我失魂落魄地跑回来。
打开陈旧的门,看见桌上摆着一个铁盒。
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止不住。
铁盒里是妈妈全部的积蓄。
曾经那些男人送她的假金子,皱巴巴的现金,一张银行卡。
还有一条新内裤。
我跌坐在地上。
窗外忽然下起了暴雨。
可再大的电闪雷鸣,也掩盖不住我的啜泣。
我是妈妈被亲戚强迫,在年少时生下来的孩子。
她受了伤害。
反而被外公外婆唾弃。
在我小时候,他们想淹死我。
妈妈不肯,抱着我一个人逃到了北方。
她没有恨我毁了她的一生,反而好好把我养大。
可昨晚,我只是推了沈佳一下。
就失去了最后见她的机会。
天亮时。
我收拾好行囊。
拿出手机,找出网上认识的网友,发去了消息。
「小翠,你说能给我介绍工作,真的吗?」
那头很快回复:『怎么,你要来?』
小翠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朋友。
她从大山里逃出来,一个人在南方工厂打工。
为了给妈妈买墓地,为了还那些人的钱,我不能再继续读书了。
我求她给我介绍一份工作。
小翠很爽快地给我买了张火车票。
度过了痛苦的六小时后。
我抱着妈妈的骨灰坐上火车。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我坐在绿皮火车上,删除了手机里所有认识的人。
打了电话告诉班主任报平安后。
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
陈妄第二天起得很早。
他特地去买了我喜欢的包子豆浆。
站在器材室门口。
陈妄耐着性子问我。
「小婕,说话,知道错了没。」
无人回应他。
陈妄拉不下脸,气冲冲地回到教室。
才发现所有同学脸色都怪怪的。
我的书桌前书本都还在。
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可上面的垃圾、图钉都消失了。
陈妄丢了面子,不爽地把豆浆砸在我桌上,问周围人。
「谁看到季婕了?」
「昨晚是不是有人放她出来。」
「真是无法无天了,小东西平时早就和我低头了,认个错有这么难吗。」
我同桌脸色难看地盯着他。
「昨天是你关的她?」
陈妄挑眉。
「是啊,怎么,她知道错了是吧,要找我服软?」
-6-
全班都安静了。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陈妄皱着眉。
「又发什么疯,不就是个奖学金,几千块钱至于吗。和沈佳道个歉又不会要他命。」
「不是最怕黑了吗,今天怎么这么倔。」
这一整天,我都没有出现。
陈妄有些魂不守舍。
沈佳找他,他竟然也有些烦躁地拒绝。
陈妄盯着我的桌子。
终于忍不住,课间的时候跑出去给我买了我爱吃的零食。
又自顾自地算着我快来例假,帮我灌好了热水。
甚至还把我没来上课的笔记替我写好,放在了我桌上。
可陈妄从天亮等到天黑,在器材室门口转悠了无数圈。
都没再听到我的求饶声。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
他忍不住打开了器材室的门。
「小婕,就道个歉,你至于这么……」
话还没说完,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陈妄的脸色终于变了。
连下课铃都没打他就冲出教室。
忽略了身后沈佳的追赶,气喘吁吁地跑进巷子,寻找着我家。
「你们干嘛的?!」
陈妄看见我家门口有人在进进出出。
是陌生的一家人。
房子里我和妈妈的杂物在往外扔。
「你们干嘛呢?」
陈妄愤怒地冲过ţůₔ去,却被房东黑着脸拦住。
「你干嘛呢小子?」
「住这里的人呢,季婕!」
「早就搬走了,滚滚滚!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陈妄后退两步,脸色苍白。
「不可能!季婕怎么会走!」
陈妄怒极反笑。
「呵,季婕,你至于吗?因为这么点小事就闹脾气。」
他开始对着房子大吼。
「季婕,你出来!」
「别闹了行不行!」
「我不用你道歉了,我替沈佳原谅你!」
「季婕!」
沉闷的天空很快乌云密布。
小巷口的邻居都听到动静站在门外窃窃私语着。
偶尔传出「下流」、「骚货」的字眼。
陈妄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他咬紧牙关,把被房东扔在门外的杂物全都抱起来,一点一点扛回了家。
「季婕,等我找到你,再和你算账!」
陈妄很有自信。
第二天甚至第一个来到教室。
可等了一天。
又一天,
还是不见我的身影。
终于,他按捺不住去问了班主任我的去向。
班主任一脸难言。
「季婕啊。」
「她退学了。」
陈妄后退两步。
喉头滚动,走到角落掏出手机,打开了我俩的聊天对话框。
上一次,还是我感谢他陪我去小诊所。
消息停留在一个月以前,班花沈佳转学过来的日子。
陈妄咬紧腮帮,僵硬地打下一行字:
「季婕,我原谅你了,你到底在哪儿?」
消息转了三个圈,没发出去。
陈妄这才反应过来。
他被拉黑了。
-7-
陈妄在小镇里四处寻找我的时候。
我正在南方的黑工厂里没日没夜地做着流水线。
妈妈的骨灰被我放在宿舍的床底,那是我唯一珍贵的东西。
我拉黑了陈妄。
他却不依不饶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我不厌其烦地拉黑了一个又一个。
线长看我小,时常找借口把我留下来加班,
夜晚的时候,四五十岁的油腻老男人试图把手伸进我的衣领。
曾经的痛苦回忆再一次袭来。
我怒吼着推开他。
抓起螺丝刀以死相逼,那人才讪讪地退去。
回到宿舍,却发现早来的女孩把我的床铺翻得乱七八糟。
赚的那几百块不翼而飞。
我看着她们团团围住我,什么都不敢说。
只是低着头收拾了东西,抱着妈妈的骨灰换了间十二人的旧宿舍。
这个夏天似乎很漫长。
漫长到我觉得人生无望。
陈妄不断地试图通过班主任联系我。
他想知道我在哪,为什么离开,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却都被我挂掉了电话。
高考那天,我坐在车间给包装封口,眼泪忽然就落在了传送带上。
退学的那天,班主任强行决定替我保留学籍。
她说,等我赚够了钱,安葬好妈妈,就回去接着念。
让我考上大学是妈妈的遗愿。
我不会放弃。
在这间黑工厂没日没夜干了两年。
陈妄也早就考上了大学。
我没想到。
他会在暑假出现在我们工厂门口。
是门卫传达的消息。
陈妄这些年不断地磨着班主任,终于知道了我的去处。
他站在工厂门口,吸引了来往无数女孩的瞩目。
他还是那样耀眼。
而我穿着粗糙的工作服,躲在角落。
没有见他。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眼泪教会我。
陈妄,我不再喜欢他。
我恨他。
可我又不该恨他。
他救了我和妈妈一命。
又害了妈妈。
看着他的身影,我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夏夜。
妈妈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跳入冰冷的河水里。
我恨不得陈妄去死。
还我的妈妈回来。
我的心绪复杂。
痛苦。
我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从小到大保护我的那个人为什么变了,
我越恨他。
回忆就越是清晰。
当我五岁和妈妈搬到这条巷子的时候。
孤儿寡母,很多ţůₛ人都会故意针对我们。
妈妈不在家的时候。
甚至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我家来翻值钱的东西。
妈妈回来,也总会有流氓冲她吹口哨。
站在路灯下的醉鬼会尾随我放学回家。
那些日子,我连觉都睡不着。
后来陈妄不知道从哪儿花钱雇了几个社会大哥。
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就在我家待着,和陈妄一起陪着我。
那些坏人才渐渐开始收敛。
后来我被妈妈传染了病,怕得不知所措。
是陈妄带我去诊所。
我没有钱。
检查的钱也是他攒了很久的压岁钱。
在学校的时候,陈妄捉弄我。
却又不准别人欺负我。
妈妈有时候喝醉了在屋子里发疯。
陈妄会偷偷把我带走,去街边的游戏厅待一整个下午。
好的坏的,陈妄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几乎十年。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天不遂人愿。
-8-
没想到六年后,我们会再次见面。
从工厂离开后,我安顿好妈妈,念完了大学。
毕业那天,手机却突然收到一封邀请。
是班长组织的一场同学聚会。
我挣扎了很久。
还是决定要对过去的事做一个交代。
这段烂掉的青春,也应该画上一个句号。
知情的朋友担心我的状态,决定陪我去。
被我拒绝了。
同学聚会上,我姗姗来迟。
刚推开门,就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妄。
那一刻,两个人眼神交汇。
我埋头和他擦肩而过,像陌生人一般。
多年未见的同学看见我。
都眼前一亮,小声交谈起来。
「没想到季婕现在变得这么美了。」
「她不是辍学了吗?为什么看起来过得挺好。」
「当初那次对她的伤害,其实我挺后悔的,那时候年纪小……」
相熟的同学已经纷纷走到我面前和我道歉。
曾经对我的伤害我从没忘记。
我替 18 岁的自己接受了这些歉意。
却没有原谅他Ṱūⁱ们。
直到一声沙哑打断这些谈话。
「季婕。」
陈妄走到我面前,就这样盯着我。
刚想开口,门却被打开了。
「实在抱歉大家,我来晚了。」
一阵香风吹过,穿着高跟小黑裙的沈佳推门进来,自然地挽住了陈妄的胳膊。
「我男朋友也不等我,真是的。」
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再次响起。
「陈妄现在听说是京市成功的企业家,沈佳好像都要和他订婚了。」
「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啊。」
「嘘,小声点,季婕还在这呢。」
我转身快步离开。
却被一把抓住。
陈妄挡住沈佳难看的脸色。
抬头,双眼通红。
「季婕,至于吗?」
我的沉默代替回答。
事到如今,我已经觉得厌烦,「麻烦让让。」
「一句流言蜚语就抛下我这么久!」
ṱũ¹陈妄怒吼出声。
声音颤抖。
「这么多年,你睡得着吗?」
-9-
我挣脱开陈妄。
在沈佳和他的拉扯间隙,跑掉了。
我离开后,当年的班长才一脸震惊地盯着陈妄。
「你不知道季婕当初为什么离开吗?」
其他同学也是一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模样。
这次,陈妄反而愣住了。
他不知道。
「季婕,是因为她妈妈去世,才退学的。」
陈妄后退两步,脸色煞白。
「她妈妈去世了?」
原来当初我得了脏病的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些小混混特地去了工厂附近传这件事。
陈妄脸色惨白地撑着桌子。
听见班长小心翼翼的声音。
「季婕妈妈走的那晚,她好像被你关在器材室耽误了看她妈妈的最后时间, 被大家找到时,已经在殡仪馆了。」
「妄哥哥, 这也不是你的错。」
沈佳撒着娇想去拉他,却被他狠狠甩开。
「滚!」
夜色里,
陈妄开着车一路狂奔。
迈巴赫停在漆黑的巷子口。
陈妄慌乱地推开我住过的老房子。
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我不在教室。
也不在学校。
更不在曾经我们总去的秘密基地。
我的电话没人接。
陈妄翻遍了整座县城。
直到他开车来到我妈妈工厂附近的河边。
「季婕!」「不要!」
他目眦欲裂。
却离我几百米, 眼睁睁看着。
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桥上一跃而下。
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坠落,
激起层层水花。
-10-
冰冷的河水里。
陈妄在疯狂寻找着我的身影。
岸上的手电筒杂乱地扫过来。
睁眼时,
红着眼的陈妄坐在我床边, 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一旁的护士靠在门边小声讨论着。
「我记得这个女孩, 几年前她妈妈跳河送过来,连抢救室都没进去就没气了。」
她才十八,哭着求我们每个人救救她妈, 但我们也无能为力。
后来她一个人跪在停尸房里, 哭了一整晚。
人烧成灰了, 她才抱着罐子离开。
陈妄浑抱着头,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嘴里呢喃着, 「对不起, 对不起……」
他的手死死抓着床沿,青筋暴起。
直到看见我睁开的双眼,陈妄才停止哭泣。
看见我醒来。
陈妄的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无助和慌乱。
「小婕, 你别做傻事好吗……」
「对不起, 那年我不知道阿姨会……」
我忍住心里的抽痛, 忽略了他的喋喋不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
一身寒气的男人穿着昂贵的西装出现在病房门口。
宋澈来了。
他抛下跨国会议, 从另一个城市飞了凌晨的航班赶过来。
忽略了愣在原地的陈妄, 我轻声开口。
「阿澈,带我回家。」
宋澈的助理立刻办好了手续,打算连夜开车带我离开。
陈妄崩溃了。
他死死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我。
「这是谁?」
「男朋友。」
宋澈帮我回答了。
「小婕, 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走廊的窗户没关,一阵凉风吹过,让我浑身冰冷。
妈妈走的那天, 我坐了凌晨的火车。
站在陌生城市的那一秒,也是这样冰冷的风。
我来到网友小翠说的地址。
才发现小翠并不在这里。
网线对面, 是个喜欢逗人的有钱小少爷, 宋澈。
他本意只是逗我玩,却没想到我真的来了。
感到歉意的他得知我真的留在工厂干了很久。
提出给我一份工作。
我跟着他的司机, 去了他家公司当保洁。
住在公司的杂物间,虽然简洁,比起工厂却好了很多。
后来我攒够了钱。
回来念书。
妈妈的墓地,都是他帮忙寻找的。
我的大学开销、妈妈欠下的高利贷,也是宋澈解决的。
我欠他很多。
多到还不清。
宋澈带我离开后。
我的手机收到一张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陈妄跪在我妈妈的墓地前道歉的模样。
「你满意了吗?」
我知道这是沈佳发的。
抬手拉黑。
同学聚会后的那半年。
我的账户莫名总是收到很多转账。
陈妄通过班主任知道了我新的手机号,他打ţůₔ给我很多次。
我没有拒绝。
也没有理会。
直到我要结婚了。
头一次在那个对话框给他发去消息——
是一张电子请帖。
-11-
陈妄没有回信。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
直到婚礼当天。
我穿着价值千金的婚纱站在台上。
陈妄穿越人群,一把抱起我就跑。
他的车就在大厅门口。
我被他塞进副驾驶。
跑车飞快地窜了出去。
陈妄看着我。
近乎乞求。
「小婕,原谅我。」
「嫁给我。」
「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求你。」
「哪怕折磨我一辈子,我也愿意,行吗?」
我没有说话,看着后视镜里妆容精致的自己。
我恨他,
我恨不得折磨他。
恨不得他代替妈妈去死。
我看见自己点头。
听见自己回答。
「好。」
陈妄激动万分。
他从怀中掏出红色丝绒盒。
一枚巨大而闪耀的钻戒套在了我的中指上。
我很顺从。
他喜极而泣。
却没注意迎面而来的卡车。
——
-12-
陈妄死了。
死在那场车祸里。
生死关头, 他把我推了出去。
妈妈的忌日刚过,我就参加了他的葬礼。
宋澈来找过我很多次。
我没有嫁给他。
而是拿出所有积蓄, 还清了他这些年帮过我的所有钱。
宋澈的眼神从没这样悲伤过。
我拥抱了他。
送他坐上离别的飞机。
在一个有风的日子里。
我买下了我和妈妈住过的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抱着妈妈留下的铁盒子。
吞了安眠药……
安静地躺在和妈妈一起睡过的床上。
妈妈的笑容和陈妄的哭泣在我眼前回旋、扭曲。
直到天旋地转。
一阵风吹ţűⁿ过。
灯光熄灭了。
音乐停止了。
世界, 也安静了——
我想,
原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解脱,是这么痛苦。
妈妈抱着我决定离开那天。
一定用了很大的勇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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