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晌

十年一晌

十年一晌
丈夫晚上加班回来。
羽绒服帽子里塞了条蕾丝内裤。
他不知道,我也没说。
第二天,他照常穿着那件羽绒服去上班。
唯一区别是。
我偷偷把内裤的蕾丝花边往帽子外拽了拽。
玩这么花。
怎么也得让大家都开开眼。

-1-
徐舟野加班回来,已经是凌晨一点。
客厅灯的开关被他按下时,发出一声脆响。
我迷迷糊糊走出来,正巧看到他脱下羽绒服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吵醒你了?」
晚上六点,徐舟野打电话跟我报备过,说要加班,可能会很晚回来。
我摇了摇头,推着他去卫生间洗漱。
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属于徐舟野的,掺了一丝香甜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倚在洗手台上看他。
「晚上自己加班的?」
「不算吧,其他人十二点走的,我多加了一会儿。」
「怎么了?」
徐舟野回答得坦荡,让我看不出破绽。
我干笑了一声,退出卫生间。
走到玄关把他脱得东倒西歪的皮鞋放好,又转去沙发拿他的羽绒服。
抻开衣服,拉开帽子,准备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一条格格不入的蕾丝内裤却被皱皱巴巴地塞在帽子里面。
心脏猛地一沉。
几乎是瞬间,我缩回手。
羽绒服落到地上。
明明没什么声音,却像是被引爆的炸弹一样,轰得我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乱地跳。
「老婆,一会儿帮我拿下浴巾。」
徐舟野从卫生间探出头,喊我。
我愕然回头。
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好,一会儿。」

-2-
徐舟野洗澡时。
我一直站在沙发旁边发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着一样,让我有些呼吸不上来。
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会出现。
尤其是在我和徐舟野之间。
熬过毕业分手季,扛过异地恋,好不容易结婚五年到现在。
我扫了一眼晚上睡觉前特意放在茶几上的医院报告单。
沉默地撕碎,扔进垃圾桶。
又把地上的羽绒服捡起来,放回到沙发上。
内裤我没有拿出来。
之前塞进去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徐舟野不知道,我也没说。
可能唯一区别的就是,我偷偷把内裤的蕾丝花边往帽子外拽了拽。
只扯出了一点点。
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只要稍微留意就能察觉。
所以第二天一早。
徐舟野像平常一样,随手拿起羽绒服,穿在身上。
临走时,他还不忘主动和我说:「晚上如果加班,我提前和你报备。」
我撑着笑。
看着他走进电梯,按下关门按键。
电梯厅的窗户敞开着。
灌进来的风有些冷,像刀子一样刮得我的脸生疼。

-3-
徐舟野难得没有加班。
早早地,他就出现在我公司楼下,接我下班。
可能男人心虚起来都是这样。
一改往常的很忙很忙,张嘴就是,「特意空下来,想好好陪陪你。」
我压下心底翻腾的恶心,扯着唇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
我有些失神地盯着窗外。
徐舟野突然问我,「今天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收回视线,装作开玩笑的样子问他,「做亏心事了,这么心虚?」
我没打算和徐舟野摊牌。
可车子减速减得明显。
徐舟野淡定的表情里出现了那么一丝丝不自然。
「瞎说!」
「谁心虚我都不心虚!」
人说谎的时候,声音会故意很大。
就像徐舟野现在这样。
上午刚到公司。
同事就拉着我看网上的抽象贴。
【男同事的帽子里塞了条蕾丝内裤。】
【他说是他老婆的。】
【全公司都信了。】
同事点评。
「年轻人,玩得真花。」
我跟着同事一起笑,笑大数据,笑我自己。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玩法,别都赖在年轻上。」
就好像每一次男的犯错,总有一群人跳出来说。
「他还小,还没玩够,收心了就好了。」
「男的本来就晚熟。」

-4-
可能是年纪大了。
难过的情绪大概只持续了三天。
除了第一天,徐舟野来接我。
他依旧和往常一样,给我打电话,报备加班。
然后很晚回家,带着一身的香甜。
而我也不用再犹豫,犹豫他是初犯还是惯犯。
我找了借口。
「这几天睡得不好。」
「你回来晚就直接睡次卧。」
其实也不算借口。
刚怀孕。
恶心得难受。
老一辈人总说,有些孩子来报恩,有些孩子来报仇。
我不知道Ṫû³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只知道来的不是时候。
那天晚上我特意放在茶几上的孕检单,被我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徐舟野不知道。
应该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听到我说,徐舟野只是愣了一瞬,没多想地点了点头。
他对我的信任,和我对他的一样。
可是他忘了。
我们曾经达成一致过。
天塌下来了也不会分床睡,分床分人分心。
可如果早就分了心。
凑合着在一张床上又有什么用。
而那些我从来不在意的细节,好像早就在提醒我。
每次在家里接电话时,下意识地躲避我。
从卧室躲到书房,从客厅躲到阳台。
刻意又不刻意。
说得通又说不通。
我自嘲着把双手搭在平坦到根本看不出怀孕的小腹上。
真可笑。
明明我们都期待了很久。

-5-
徐舟野开始习惯分床睡。
难得没有加班,也会早早地洗完澡,钻进次卧。
他认真地找了理由:「最近太累,怕打呼噜吵到你。」
我动了动唇,没什么情绪。
只是每次路过次卧时,都能听到他打电话时刻意压低的声音。
愉悦、放松。
或许还夹杂了一些因为偷情而产生的刺激。
谁知道呢。
我变得不太在意。
甚至这些天,就连眼泪都没怎么落下几滴。
和徐舟野在一起的十年,像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过程的艰辛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到这一步。
也只是觉得,婚姻,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周六。
徐舟野继续加班。
我去了医院。
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
是在发现徐舟野出轨以后就做出的决定。
徐舟野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医院。
所以在医院走廊的转角处撞个正着时,徐舟野搀扶着小姑娘的手倏地松了。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可下意识的肢体动作是,把小姑娘藏在身后。
小姑娘反应过来,不甘示弱地微仰起头,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徐总,怎么啦?」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徐舟野的行车轨迹从来没有问题。
情人就养在公司。

-6-
四目相对。
僵持了几十秒钟。
徐舟野终于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ṱũ̂³来。
「老婆,你怎么来医院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
敷țū́ₔ衍的关心显得很多余很多余。
说不出什么情绪。
亲眼看到还是有些扎眼,但算得上镇定。
所以扯出了一抹还算好看的笑,平静地和徐舟野打招呼。
「真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徐舟野和小姑娘的身上来回逡巡着,最终落在小姑娘身上。
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年轻,貌美。
年轻,冒昧。
徐舟野的回应有些磕磕绊绊。
「她……她有点不舒服,我陪她来看看。你呢,怎么一个人在医院?」
我想我还是应该装出一点惊讶和生气。
所以指了指小姑娘。
「所以,她是谁?」
抬手时。
我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轻微地颤抖。
和徐舟野的声音一样。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天天跟我加班,加得大姨妈紊乱了。」
看。
徐舟野找到了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
可哪个实习生会和男领导说自己的大姨妈紊乱呢?
我后退了一步,压下心底的恶意,云淡风轻地附和徐舟野。
「那确实是你的不对。」

-7-
和徐舟野在一起这么多年。
我们其实很少吵架,连生气都很少。
所以他没发现我强撑的情绪,挠了挠头,附和着笑。
「是啊,是啊。」
「那我先带她去看病,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没来得及说话。
小姑娘已经摇起头,眼里噙着泪。
「嫂子,都怪我。」
「我从来没有自己来医院看过病,才让徐总来陪我的。」
「我自己可以的。」
「徐总,你先陪嫂子吧。」
话这么说。
扯在徐舟野衣摆上的手却松也不松。
徐舟野脸色一沉。
他责备不满的目光扫到我脸上,又挪开。
是啊。
我明明一点儿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他怎么能怪我呢。
「没关系。」
「我不用陪,小毛病而已。」
「你们先去看病吧,待会儿别过号了。」
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妇科门口排队叫号的电子屏。
听到我松口,徐舟野挺直的脊背松了下来。
「好。」
「那你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徐舟野叮嘱我。
这一次的叮嘱,是实心实意的。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能分辨得出。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跟他「无理取闹」吧。
我弯唇,含笑点头。
绕开他们,径直往手术室的方向走。
徐舟野根本没有发现。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
电话、微信。
就连在家,都很少交流。

-8-
做完手术出来,天都快黑了。
徐舟野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术后观察时,我看到了,但不想接。
我到家时,徐舟野难得也在。
更难得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怎么这么晚回来?」
「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担心死我了。」
嘴上说说罢了。
真的担心我,就会像从前一样,给我身边的朋友打上一圈电话。
一直到找到我。
医生说要好好养着,更要保持好心情。
我抿唇,敷衍了几句。
徐舟野也没有认真在听。
他着急忙慌地把饭菜端上桌,拉开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水煮肉片和毛血旺。」
「快尝尝。」
我没尝。
筷子碰都没碰一下。
不是因为医生不让吃。
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吃辣,从来都不喜欢。
以前吃,只是因为徐舟野喜欢吃。
「要不要先喝碗汤?」
「我下午特地去菜市场买的新鲜排骨。」
徐舟野殷勤得让我有些想笑。
记忆中上一次他穿着围裙做饭煲汤,已经是我们结婚之前了。
在我们谈到彩礼之后。
他殷勤地做了一桌子菜。
话里话外暗示我,彩礼能不能少一点儿。
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
五年。
他清楚地拿捏了我的情绪。
知道我不会在意,也知道我会说服家里。

-9-
男人有钱就会变坏。
这句话的含金量,第一次在我这里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天是我第二次遇见那个小姑娘。
大概半个月后。
在徐舟野大学室友的婚礼上。
同样是结束爱情长跑。
比起从前我和徐舟野为了省钱草草了事,这场婚礼办得要多用心就有多用心。
来的同学、朋友很多。
我被拖走聊天的功夫,徐舟野消失在了我的视野。
我不是一定要找他。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小姑娘也在。
「你说她啊。」
「老王的表妹啊,徐舟野没和你说啊。」
「听说还是你家徐舟野安排她进的公司呢。」
同学有些诧异。
我一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了蜷。
老王,婚礼的主角。
难怪。
难怪小姑娘会在。
我没再说话,心里却盘旋着一道又一道的疑问。
直到我去卫生间时,亲眼撞到徐舟野和老王抽着烟在说悄悄话。
婚礼还没开始。
伴郎都在门口迎宾。
「今天江暖也在。」
「你小心一点儿,别被林听发现。」
哦。
林听是我。
徐舟野轻笑了一声。
「林听单纯得要死,不会知道的。」
「上次我陪江暖去医院,她看到了都没说什么。」
「对了,你呢。」
「我听江暖说,你把她朋友弄到你们公司了?」
后来的婚礼很绚烂。
都是假的。

-10-
婚礼结束。
徐舟野喝了一点儿酒。
他酒量不好,靠在酒店门口的沙发上睡着。
我扶不动徐舟野,也不想扶。
江暖主动凑过来,素白干净的脸上挂着很明媚的笑。
笑得我一瞬间晃了眼。
我和徐舟野恋爱,是他追的我。
确认关系以后,我才知道他追我,只是退而求其次。
只是后来他对我太好,好到我忘了。
而江暖。
和他从前喜欢的女生,很像。
张扬得像。
「嫂子,刚才吃饭就想和你打招呼来着,后来忙忘了。」
「徐总喝多了是不是,我帮你扶着吧。」
「之前每次应酬结束也都是我负责送徐总的。」
我松开手。
任凭她挽上徐舟野的胳膊。
车停在停车场。
车牌号她知道,我还是告诉她了一遍。
「好啊,那麻烦你帮我把他送到车上。」
「我去趟洗手间。」
我咨询过律师。
我手里几乎没有可以证明徐舟野出轨的证据。
既然没有,就创造。
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我连到了自己的手机。
江暖扶着徐舟野坐到副驾后,主动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徐舟野的头发,「徐总,别装了,你醉没醉我还不知道吗。」
徐舟野睁眼,扣住江暖的下巴。
停车场明明车来车往。
他们倒是吻上了。
网上说。
追求一次刺激就会一直追求刺激。
网上说的没错。

-11-
律师建议。
离婚前最好搞清楚夫妻的共同财产。
像我和徐舟野这样,结婚了五年的,很容易分不清。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庆幸。
我提出要做理财规划时,徐舟野只是惊讶地「哇」了一声。
他帮我把家里所有的资产证明,包括房子、车子、存款、股票和基金,统统整理了一遍。
「怎么突然想起研究这些?」
「当初说把家里财政大权交给你,你还嫌麻烦呢。」
徐舟野对我从不设防。
直到这一刻,我依然相信。
除了他和江暖的事。
我抿唇,失笑了一声。
笑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在这一刻依旧像是没有出现过裂痕一样。
我随意扒拉着徐舟野的网银。
转账记录看上去还算干净。
大部分的转账记录都是他跟我。
他的工资转给我。
严格来说,是转给用我名字开的账户里。
和徐舟野结婚后,家里的钱基本都是他来处理。
我搞不懂理财,也担心被骗。
「岁数大了。」
「看到钱才有安全感。」
我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站在书桌旁帮我做表格的徐舟野。
他皱了皱眉。
也只是皱了皱眉。
「好了,老公给足你安全感,都在这儿了。」
「看不明白的话喊我,我去回个电话。」

-12-
徐舟野挺厉害的Ţų₍。
要顾着我,还要顾着另外一个。
他的电话放在书桌上,响个没完。
我看了一眼。
是江暖。
但没多问。
直到他拨通电话离开书房,我才轻叹了口气。
叹他爱我却也能背叛我,叹我爱他却也不得不放下。
其实,我很少会看徐舟野的手机。
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过。
我总说,男人不想让你知道,查手机也没用。
可那天参加完婚礼之后。
趁他洗澡时,我看了,控制不住地想看。
哪怕知道什么都不会查到。
就比如,他和江暖的对话。
没有任何问题。
几乎全是工作上的交流。
江暖反馈工作进度,发工作总结。
徐舟野回复收到和 OK。
想想也是。
不删,胆子太大。删完了,又太假。
徐舟野聪明到连出轨的分寸都拿捏得刚刚好。
我点开了江暖的朋友圈。
背景图是一张很甜蜜的背影合照,签名是「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
合照里徐舟野特意抓了头发。
背影倒是很青春,男大。
如果那件外套不是我找人特意ṱŭ³去定制的话,我想我大概也是认不出的。
我把录音和证明都保存好,发到律师的邮箱时。
徐舟野和江暖也刚好结束通话。

-13-
徐舟野公司的年会,我向来不参加。
所以当他和往年一样询问我时,大概以为我依旧不会去。
以至于我说「好啊」两个字时,他震惊得嘴巴张大。
两个人坐在餐桌的两边,面对面。
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
他的心里装着事,我也是。
「这次怎么突然想参加啊。」
徐舟野把牛奶推到我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接过,抿了一口。
「上次参加老王婚礼时我才知道。」
「我们好几个大学同学都跳槽到了你们公司。」
「以前不是觉得不熟会尴尬嘛,现在没这个困扰了。」
我觉得我找的理由很充分。
和当初徐舟野和我说江暖大姨妈紊乱时一样。
而且刚巧,那几个同学都没出现在那次婚礼,叙旧的理由更充分了。
徐舟野干笑了一声,很快掩藏起自己的情绪,甚至主动提出带我去商场买参加年会的战袍。
只是我和徐舟野谁也没想到,会在商场里偶遇到他的同事。
「嫂子,你可真行啊。」
「上次在公司看到你那条蕾丝内裤,可把我们逗坏了。」
「你都不知道,那天徐总脸都白了,在公司解释了好久呢!」
徐舟野的同事笑得前仰后合。
徐舟野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秒消失。
他的眼神中满是慌乱,甚至下意识地看向我,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那天徐舟野的脸有多白。
今天应该也一样。

-14-
徐舟野给我挑了很多衣服。
他心虚到只能用刷卡的方式让我忘记刚刚的插曲。
而我也刚好不想现在就摊牌。
干脆装作完全忘了的样子。
只是在他想要吻我的时候,会找个借口躲掉。
和徐舟野谈恋爱时,他总是这样。
以为情侣间的互动亲热,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像「床头打架床尾和」那句话一样,以为可以解决所有夫妻之间的矛盾。
那时候,我总觉得吵吵闹闹都是小事。
不是原则性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
我没办法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爱他,爱从前只爱我的他。
也清楚地知道他爱我,却不妨碍他背叛我。
晚上吃饭时,徐舟野还是没忍住。
他主动和我解释。
准确来说,是先发制人。
「老婆,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剥虾。
我一怔,筷子上夹着的红烧肉落回到了碗里。
心脏跟着疼了一下。
我抬眼,笑着问他。
「你怎么知道?」
我的笑大概是吓到了徐舟野。
他慌得从座椅上站起来,单膝跪在我面前。
「今天下午逛街时我同事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
「你都不怀疑我,也不问我。」
「你不在意我了。」
餐厅里很多人,纷纷侧目。
像那年,徐舟野向我求婚一样。

-15-
徐舟野给我的解释是,他给我买了几套内衣。
蕾丝花边的,增加点儿夫妻之间的情趣。
结果可能是拆快递时没注意。
具体的细节,我没听。
假的。
听不进去。
只能应付着说:「不问你是因为百分之百相信你,你又不会背叛我。」
让徐舟野放心。
或者说是放松警惕。
那天晚上。
徐舟野毫不意外地把一套蕾丝内衣拿到了我面前。
他想要这样的结果。
我也顺了他的意。
笑骂了他一句,把他从主卧轰了出去。
「大姨妈来了,不穿。」
「回你的次卧去。」
是的。
从分房开始,徐舟野再没提过回主卧睡。
他有他的夜夜畅谈,我有我的计划打算。
徐舟野耸耸肩,一副看穿了我的样子。
「我就说吧,你肯定不会穿。」
「所以当时我买回来拆开就后悔了。」
徐舟野的谎能圆到这一步,也算是花了心思。
主卧的门被他从门外轻轻关上。
我嘴角挂着的笑也终于垮了下去。
谈不上难过。
却还是想到刚结婚那段时间,我的生理期,徐舟野记得比我自己还清楚。
可现在,明明日子差了这么多天。
他连问都没问。
一晃五年。
想想竟然觉得有些恍然。

-16-
后来总有人问我。
是不是算准了年会上,徐舟野会和江暖发生点什么。
我失笑否认。
碰碰运气而已。
和徐舟野十年,我想过好聚好散。
两个人坐到一起,把话说开。
可我担心。
担心以后的日子,自己会恨,会悔。
恨爱了这么多年,却背叛承诺的徐舟野。
悔因为爱了这么多年,所以选择好聚好散,放过徐舟野的自己。
所以想试试。
按照律师的建议,尽可能地收集徐舟野出轨的证据。
无论协议还是诉讼,撕破脸了,后半辈子或许就不会再想起。
或许就是命吧。
我从没想过闹得人尽皆知,但到底是人尽皆知。
徐舟野公司的年会是在一艘豪华游轮上举行的。
三天两夜。
舞池、派对、香槟。
徐舟野几乎全程都陪在我身边。
我几次劝徐舟野去加入同事的喝酒聊天,他却全程陪在我身边。
然后和人群中的江暖,一次又一次眼神暧昧地交汇。
直到江暖捧着酒杯过来。
「嫂子,好久不见。」
「我来敬徐总酒。」
徐舟野笑着碰了下她的杯子,我跟着抿了口橙汁。
之后,江暖干脆坐在了我们身边。
直到徐舟野被几个同事一起拖走,她才慢悠悠开口。
「嫂子,你想离婚吗?」

-17-
说实话,我有些震惊。
江暖说她看到我从律师事务所出来。
那家事务所,专门打离婚官司。
我笑了笑,「去看一个朋友,刚好跳槽到那家律所。」
我也不算说错。
我找的律师确实刚刚跳槽过去。
朋友推荐的。
朋友的朋友,多少也算半个朋友。
江暖微微一顿。
好半天才抿下一口酒,「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嫂子要和徐总离婚呢。」
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胸口。
总归有些失望。
「等我想离婚了通知你。」
和江暖。
我没什么心情聊下去,所以起身找了个借口。
「不好意思,我有些晕。」
「要是你看到徐舟野,麻烦帮我说一声,我先回房间了。」
江暖应好。
只是我回了房间,江暖也跟着回了房间。
和徐舟野一起。
徐暖的房间是标间,和另外一个女生同住。
就在我和徐舟野房间的斜对面。
我出来透气时,那个女生正呆愣在房间门口,面色尴尬。
直到我走近。
听到徐舟野和江暖暧昧的声音。
「怎…怎么办…」
「嫂子…可能是误会…」
女生急得快要哭出来。
她和江暖一样,刚刚出来实习。
我从她手里接过来了房卡,又让她喊了游轮的服务员过来。
门反锁,房卡刷不开。

-18-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八卦。
只是八卦送上门来的时候,很难忍住不看。
所以门打开时。
闻风过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一圈。
我站在最外围。
看着每个人手里正高举着录像的手机,根本不愁证据的问题。
房间里。
江暖和徐舟野正不着寸缕地贴合在一起。
徐舟野满脸惊慌。
江暖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Ŧůₕ那个女生尖叫着拖出自己的行李,就好像行李在房间里多待上一秒都会染上脏东西。
议论声很多。
鄙夷、震惊,到窃窃私语。
我推开人群,走进去。
然后对上早已煞白的徐舟野的脸。
「徐舟野,你疯了。」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大哭大闹。
更没有从前在网上看到的扯头发、拍打和咒骂。
我连演戏都不想演。
话绕在嘴边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或许是我的反应太平静。
徐舟野瞬间变了脸。
他突然扯出江暖,大骂了几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趁我喝多了故意把我带到你房间的!」
「江暖,你快和我老婆解释,你是故意的!」
不只江暖难以置信。
我也是。
我甚至想起当初和徐舟野无聊时的闲话。
我问他,「你说为什么被捉奸以后,男的都会把责任怪到女的头上啊。」
徐舟野说,「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是啊。
算什么男人。

-19-
游轮靠岸。
我打车回了家。
徐舟野和江暖撕扯不清楚,我也懒得管。
家里的密码我进门时改了。
徐舟野的指纹也删了。
那张徐舟野总是往里面打钱的银行卡,密码我也改了。
这些事情做完,只需要五分钟。
我从来没想过。
我和徐舟野的结束,原来只需要这简单的五分钟。
半个小时后,徐舟野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试了好多次密码,才反应过来。
他喊我老婆,喊我的名字。
一遍一遍,叫人听得烦。
业主群有人在骂。
我发了个红包,解释了一句:「实在抱歉,家里男人出轨,被我关在了门外。」
截图发给了徐舟野。
声音停了。
群里的女业主都在给我点赞。
那一晚,是我发现徐舟野出轨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第二天。
我照旧上班。
听说徐舟野也是。
刚到公司,同事又拉着我看那个抽象帖。
「你敢信,更新了。」
「根本不是他老婆的,是他出轨的女同事。」
我点开了发帖人的头像。
最新的一条是:【男女主正常上班,我选择离职。】
配图是那天匆匆忙忙被拖出来的紫色行李箱。
我抿了抿唇。
眼眶突然有些热。
心疼那天的小姑娘。
大概这段时间都不想和其他人一起住标间。

-20-
离婚没有走诉讼。
徐舟野接受了协议离婚。
我们约在了律所的会议室。
协商离婚协议上的内容时,徐舟野的手一遍遍摩挲着我们的结婚证。
「老婆,不离婚可以吗?」
「我保证就这一次,我给你写保证书行不行?」
他的声音有些哑。
下巴上的胡渣也冒出来了一茬。
他扯过身边空白的协议,提笔就写。
写的什么我不知道。
他的手很抖,字写得又丑。
我看不下去。
律师看了我一眼,开口提醒:「徐先生,关于财产分割方面,您看您还有其他意见吗?」
徐舟野的手一顿。
他的脊背像是被强压下去的一样。
从进来会议室,就没有挺直过。
「没有意见。」
「我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即便到这一刻。
徐舟野的深情都伪装得很好。
我却听得想笑。
「那你净身出户可以吗?」
我问徐舟野。
果然也和我想的一样,他只是愣了一瞬就点头。
「可以, 你是我老婆, 我听你的。」
我看了一眼律师, 律师也看了一眼我。
我曾和她聊过。
以我对徐舟野的了解。
我们协议离婚, 很难协议出一个结果。
因为哪怕我提出让他净身出户,他也会接受。
因为他以为我会回头。
徐舟野就是这样。
以为深情承诺, 就可以换来他想要的结果。
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价的结果。

-21-
财产是按照四六分的。
我六。
徐舟野四。
直到真的预约上离婚登记时,徐舟野好像才终于相信我要离婚这件事是真的。
他靠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整个人潦草又丑陋。
他的身上还是套着那天晚上穿回家的羽绒服。
「老婆。」
「你只是生气在吓唬我, 是不是?」」
他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
我摇头。
「我是认真的。」
徐舟野能进家门, 多亏了民警。
他报警。
说我不让他进家门。
民警调解, 让我们好商好量,就算离婚, 也要真的离了才行。
只要没离,房子也有徐舟野的份儿。
我拖着行李箱离开时,徐舟野拦住了我。
「你现在都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了吗?」
「老婆, 我真的错了。」
第一次。
我用了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不愿意, 也不想。」
「还有啊。」
「你羽绒服帽子里的蕾丝内裤, 那天晚上我就看到了。」
「徐舟野,别闹得难堪了。」
真的挺难堪的。
但也不后悔。
非要说起后悔。
可能就是当初的结婚真的很草率。
草率到离婚才发现。
离婚挺难的,真的挺难的。
登记预约需要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还有一个月。

-22-
到民政局正ƭṻₜ式离婚那天, 徐舟野磨磨蹭蹭的。
他挣扎了一个半月,也缠了我一个半月。
每天早晨的鲜花、早餐,每天下午的奶茶、蛋糕, 和每天晚上定时来我们公司楼下打的下班卡。
同事总揶揄我。
「林听姐, 驭夫有道啊。」
我想起之前的那个帖子, 笑得真心。
「那个帖子。」
「男主是给你送下午茶的男人。」
以至于后来的奶茶和蛋糕, 没人喝也没人吃了。
被同事转手送给了其他部门。
「老婆, 一定要离吗?」
离婚前会有工作人员调解。
徐舟野当着工作人员的面, 又一次问我。
他热切地看着我。
工作人员也是。
我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沓纸和照片。
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我截了几张, 口水拉丝的。
徐舟野在看, 工作人员也在看。
直到翻到最后。
那张流产手术单出现时。
徐舟野的手颤抖得厉害,照片纸张落了满地。
工作人员尴尬地弯腰去捡。
「什么时候的事?」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怀孕了。」
我也不打算说。
我从来没想过用这个没出世的孩子作为任何筹码。
哪怕是推动离婚的筹码。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样的痛苦只有我自己挨着。
我突然就想告诉他了。
「那天晚上你把羽绒服扔在沙发上,却没有注意到沙发旁边的茶几上就有一张孕检报告。」
「可是以前, 再小的一张便签纸, 你都会发现。」
「至于流产手术, 那天你也在医院。」
「你忘了吗。」

-23-
离婚以后。
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徐舟野被开除,被追究刑事责任。
比如江暖被开除, 被追回财物。
比如徐舟野的朋友老王和他老婆的婚姻, 也走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这些也都是同学聚会时, 和徐舟野在一家公司的同学和我说的。
「拿公家的钱泡人家女孩子, 真敢啊。」
「幸亏你们离婚离得早,财产划分得也清楚。」
怪不得。
当初我和律师在梳理财产时发现,徐舟野从来没有给江暖转过一笔钱。
「都是走的公账。」
「他好歹是个总,奖金多做一些给江暖, 不比他花钱来得方便。」
「花多ŧůₗ了说不定你还要问。」
「而且我们公司合作的不少供应商,每年给的好处也不少呢。」
徐舟野被控贪污罪。
案子折腾来折腾去,听说判了几年。
至于江暖。
大部分钱都被公司追回了,或许行业也进行了封杀。
不过她大概也不在意。
我突然想起那次在游轮的年会上, 她非要拉着我聊她的恋爱观。
「嫂子,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徐总结婚啊?」
「只是因为单纯的爱吗?」
「我就不一样了。」
「我觉得各取所需的关系就挺好。」
「他图我年轻漂亮,我图他有权有钱。」
后来我很认真地思考过江暖问我的那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和徐舟野结婚?
当然是为了幸福啊。
结婚是为了幸福。
离婚也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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