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天,竹马齐燃迟迟未到,我担心他出事满大街找人,
终于在一豪华酒店的套房里,我找到了喝得满脸通红的他,
房里被精心装饰了一番,平日里和我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都在,
还有一个穿着普通的清秀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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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生叫林夏,是齐家老爷子旧友的儿子,考上了本市的大学,孤身一人远离家乡过来读书。
林家父母担心自己的儿子在异乡受欺负,所以特意找到了齐家帮忙照看,齐老爷子于是吩咐齐燃,让他好生照顾。
那个时候,齐燃掏着耳朵,不耐烦地冲我说,「小地方来的书呆子,烦死了。」
可现在,齐燃竟然鸽了我的生日去陪林夏。
「卫朝?」齐燃看着我,似乎完全没想到我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张开嘴,只感觉所有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你不接我电话。」
我沉默了一下,强撑起干涩的嗓子,继续道:「你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齐燃掏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啊。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是我们的生日。」
齐燃眯起眼睛,「是吗?我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都过混了。」
我又往屋里看了看,里面有不少人也在看我。
我分辨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我能读出屋里的气氛。
我的到来是一种不请自来的冒犯和尴尬。
齐燃仿佛没有察觉任何不对,他冲我侧了侧头,「一起?」
「不了。」我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后,齐燃追了上来,他的语气有点不悦,「不就是因为我不小心忘了你的生日派对嘛,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日子,你至于给我甩脸子吗?」
今天其实并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生日。
我和齐燃的生日只相差了五天,所以我们总是选取两人生日日期中间的那一天,当作我们两个人的生日一起过。
从七岁开始,一直到去年,这十四年的生日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除了今年,今年他把我们的生日忘了。
我揉了揉眼睛,「我没有给你甩脸子,为了找你,我把一屋子给我过生日的人都扔下了,我怎么着都得回去安抚一下他们。」
听了这话,齐燃稍缓了脸色,「你的生日派对在哪儿开?离得远吗?要不你把那边的人叫过来吧,大家一起玩也热闹一点。」
「算了,离得有点远。」
我低着头,上了电梯,木着脸与他对视。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口,身后就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立刻应了一声,扭头就走。
电梯门咔嚓一声合上,我在电梯里站了好一会儿,又按了开门键。
那边套房的门已经关上,欢呼大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来。
我慢吞吞地出了电梯,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间。
这里是我的生日派对。
多可笑啊,我担心齐燃出事了,急得满大街找他,可齐燃其实一直就在这里。
我以为这是他的新花招,比如藏起来给我个什么惊喜之类的……
没想到啊,好大的惊喜。
我缩在包厢的沙发上,满目的生日快乐看得我心烦,我懒得动弹,只好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抱枕里。
我的世界好像抛弃了我。
不,不对。
这些年,我说得上话的熟人,交好的朋友,其实都是齐燃的人脉。
所以不是我被我的世界抛弃了,而是我闯入了齐燃的世界,又被他放逐。
眼泪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我把抱枕抱得更紧了。
许久之后,一直安静得不得了的包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所以,现在能吃蛋糕了吗?」
-2-
我支起半个身子,眯着发红的眼睛环顾四周,总算看到了声源。
宋简,宋家这一辈的佼佼者,我的相亲对象。
今早那个执掌我生死大权的亲姐少见地回了家,拧着我的耳朵把我拉去了她公司。
我家老头是个……用他的话来说,他是个达尔文主义者,信奉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他先后娶了四个老婆,这四个老婆陆陆续续给他生了十三个子女。
现在他半只脚踏进棺材,留下这四房老婆儿女为了遗产争得你死我活。
我和我亲姐卫萱属于三房。
我妈是个靠脸和身材上位的保姆,俗称老废物。
我是个扶不上墙的高需求宝宝,俗称小废物。
为了能在豺狼虎豹般的卫家人中生存下去,我姐长成了一个卷王。
最近她在谈一笔大生意,为了促成这笔生意,她不惜把我,她大好年华貌美如花的亲弟弟奉献出去。
见宋简前,她耳提面命,让我今天无论如何一定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漏点腹肌胸肌什么的。
只要我能顺利勾搭上宋简,她卫家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就稳了。
「卫朝,」她捧着我的脸,因为太用力,我的嘴被迫嘟成了个 O 形,「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情搞砸了,我就把你散装卖去缅甸。」
可我今天有个生日派对来着。
我既不敢违抗我亲姐,又不想放齐燃鸽子,只好邀请宋简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我本以为宋简会拒绝,毕竟瞎子都看得出来我是赶鸭子上架,没真心邀请他。
可谁知道他竟破天荒同意了。
我只好开车将人带来。
一路上我俩相顾无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但我纯粹是愁的。
齐燃一直看不惯宋简,我不提前打声招呼就把人带过去,免不了要挨一顿埋怨。
结果现在……
我看了看宋简的脸色,一巴掌呼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宋简叹了一声,「我是真饿了。」
我挪到桌旁,将桌子上的气球扫到地上,找出了一套餐具,亲自给他切了一牙蛋糕。
我俩低着头,各吃各的,也没啥交流。
宋简大我三岁,我和他不怎么认识,但他的名字我如雷贯耳。
他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他的优秀在老师们家长们口中流传。
齐燃特别讨厌他,所以我也讨厌他。
我清了清嗓子,「今天这事,不准告诉我姐。」
「你这算是命令我?」
我理亏,只能认怂,「算我求你。」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我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这人果然十分讨厌,「那你想怎么样?」
「你知道你姐想干什么吧。」宋简笑道,「想让我松口,你好歹使点美男计啊。」
我手一摊,「这玩意儿我又不会,要不然我给你打一套军体拳?」
宋简伸手鼓了两下掌,「期待。」
我盯着他,嗤笑道,「得了吧,你根本就瞧不上我这样的人,还能看得上我的美男计?」
宋简笑了笑,没否认我的话。
我知道他其实根本瞧不起我。
像我这种靠着体育特长升学的学渣,在宋简这类精英眼里,和会说人话的猴子没什么区别。
我三两口吃完蛋糕,起身伸了个懒腰,「先走了,房间我订到了晚上十点,你自便。」
「你这么冷落我,就不怕搞黄了你姐的这桩生意?」
我单手撑在桌子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你看不上我,却还任由我姐拉着我和你相亲,我刚刚把你扔在这里四个小时,你一声不吭留在这儿等我,甚至我回来了,你连句重话都没有。小人根据以上线索大胆猜测一下,我姐手上一定有什么别人没有的筹码,你才会为了不拂她的面子,耐着性子一直待在这儿。」
宋简沉默着将我打量了一番,这是他自从认识我以来,看我最认真的一次。
他仿佛这才察觉到我这只猴子,多少还是有点智商的。
我不再多说,朝他摆了摆手,离开了房间。
因为不想和齐燃对上,我特意朝那间包间看了看,见没人出来,才去按了电梯,直接去了地下车库。
可谁料,刚打开车门,一抬眼就和齐燃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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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燃啧了一声。
我分辨不出他的这句拟声词里,不耐烦的情绪占了多少。
他抖了抖手里的烟,「上来吧。」
我摇摇头,「改天见吧。」
齐燃又啧了一声,他下车,屈尊降贵地朝我走来,「真生气了?」
「没有。」
这句话我是真心的,再大的气,吃完半个蛋糕,也消的差不多了。
可那阵脾气、那股委屈彻底消失后,只留下了满身的疲惫。
「我太累了,准备回家睡觉了。」
齐燃彻底没了耐心,「我都跟你道歉了,也让你和我们一块玩,是你非要耍脾气,宁愿待在那个没人的生日会上,也不愿意过来,这怪得了谁?」
我一怔,茫然地看向他。
齐燃丝毫未察觉我的情绪,他继续道:「卫朝,我告诉你,我没有义务接受你所有的臭脾气,我又不是你妈。不过就是缺席了你一次生日派对,我还得三跪九叩负荆请罪吗?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等他喘匀了气,才慢悠悠地问道:「所以……你其实知道今天是我们的生日,也知道我的生日派对和你就在同一个酒店同一层楼,对吧。」
也是,我的邀请函早在一周前就发给了齐燃和他的那群朋友们。
即使齐燃忘了,那么多人,会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我拙劣的借口他其实一眼就看穿了。
他只是不在意罢了。
我继续问他,「你知道我回去了,也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可即使是这样,你也什么都没有打算做,甚至不准备给我发个微信。」
齐燃有些心虚地回避了我的眼睛,他搪塞我道:「我邀请你了,是你自己不愿意。」
我朝齐燃的车看去,他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我不用猜都知道那一定是林夏。
齐燃突然侧了侧身子,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警惕地看着我,似乎是怕我做出什么不利于林夏的举动。
即便我再迟钝,我也能看出齐燃对林夏不寻常的保护欲。
我突然想起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
我们家从来不会聚在一起过年,主要是没那个条件,家里四房人,一对上就是低配版中东战争。
齐燃爸妈那会儿在闹离婚,声势浩大互不相让。
我俩难兄难弟为了过个清净的春节,相约一起离家出走。
我们的规划是直接直奔机场,坐个国际航班,飞到冰岛看极光。
谁料都出走半个小时了,我发现自己护照忘带了。
我俩蹲在路边,盯着地上的冰溜子发呆。
「要不把标准放低一点,」我举手提议,「去个哈尔滨凑合一下?」
齐燃叹气,「只好如此了。」
我俩于是又换了高铁,几个小时后,来到了大东北。
哈尔滨比我们想象中的冷得多,羽绒服根本不够看,至少得穿个貂。
冰天雪地中,我俩裹得跟粽子似的,一前一后在路上瞎转悠。
突然,齐燃扑哧笑出了声,我回头望去,被冷风吹出高原红的脸皱成了一团,「你搁哪儿乐啥呢?」
「你走起路来真像一只企鹅。」
我切了一声,提醒他,「还企鹅呢,要是在一个小时内再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就要冻成冰雕了。」
没办法,寒假是个旅游旺季,这里还算看得过眼的酒店都没房间了。
折腾了两小时,我俩才终于订到了一间双床房。
我和齐燃两个少爷这辈子没住过这么拉的房间,小就算了,暖气还不灵光。
听说喝酒暖身,齐燃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上来。
那是我第一次喝啤酒,难以下咽,但确实暖身。
我俩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头靠着头。
齐燃微微转过头,他的嘴唇贴在了我的耳垂上。
我僵着身体,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也不想远离他。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用好朋友粉饰太平,不清不楚地暧昧着。
他偶尔做些小动作,我默许他,也学着回应他。
直到林夏的出现。
那是一个和我完全不同的男生,白净清秀,笑起来两个酒窝很深。
不像我,ṭűⁱ打网球风吹日晒,衣服里外的皮肤黑白分明,稍微活动一下四肢,胳膊小腿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我站在林夏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把他衬托得楚楚动人。
我开始频繁从齐燃的嘴里听到林夏的名字,虽然大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齐燃总说林夏没见识,穷酸,犯蠢……
但我知道,他就是一个嘴硬的人,说出的话听起来刻薄,可林夏的喜好,对什么东西过敏,哪门课分高他都一清二楚。
现在我和他依然是朋友,依然这么不清不楚地暧昧着。
可有的时候,我真想问他,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那些若有似无地亲吻,过火的玩笑,和若即若离的抚摸,都只是朋友间的玩笑吗?
今天,齐燃的做法给了我好大一记耳光。
可我仍抱有幻想。
我们在一起十四年,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几个十四年。
我不相信这十四年都只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我想问问他,哪怕得到的是冷嘲热讽,我也认了。
可我正打算开口,宋简突然喊了我一声,我这才发现他竟然追了过来。
「我不是让你自便吗?」
宋简笑道:「好歹是你把我带来的,至少把我送回去啊。」
哦对,我把这茬给忘了。
想着他好歹是我姐的重要客户,我于是冲他一点头,「上车吧。」
宋简也不跟我客气,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全程没有给齐燃一个眼神。
齐燃快要气炸了,他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一边,一出口满是质问,「你是故意的吗?你明知道我和宋简有仇,你还邀请他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甚至都没告诉我一声。」
我低笑一声,拿他之前的话堵他,「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日子,他来就来了呗,再说了,你也没出席不是。」
齐燃冷哼,「就因为你讨厌林夏,就因为我最近和林夏走得比较近,你就故意找宋简那个混蛋来气我,卫朝,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耍这种幼稚的把戏了?」
我收了脸上没有温度的笑意,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我不讨厌林夏。」
齐燃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个。
我怕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讨厌林夏。林夏来这里两年,我拢共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我为什么要去讨厌一个陌生人?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哪样?」
我斟酌了一下字句,「防着我。」
「我什么时候防着你了?」
「你刚刚就防着我了,你害怕我欺负林夏,所以你总是试图隔绝我和林夏。但齐燃,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再怎么没出息,也是一个接受了完整的义务教育,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的人,我有家教,明事理,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霸凌别人的人。」
说到这儿,我自嘲地笑了一声,「老实说,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要和你说这些。以前我总觉得你懂我,这些话我不用说的。」
齐燃最让我觉得难过的,不是他总是偏向林夏,而是他看低了我。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他竟真的觉得我是一个嚣张跋扈、没有道德的小人。
我知道齐燃嘴上一向没个把门,有的时候会把嘴碎当成幽默,但他心不坏。
他是一个在我被人欺负时,虽然骂骂咧咧,但会陪着我揍回去的人。
是一个在我难受,愿意带着我疯玩瞎闹的人。
所以我愿意相信,他这次说的话依然只是一句口不择言。
我望向齐燃,我在等他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道歉,可我等了许久,除了他回避的眼神之外,我什么都没有等到。
我挠了挠头发,还是不死心,「齐燃,你知道我姐最近在拉我相亲吗?」
齐燃烦躁起来,他指了指车里的宋简,「所以这就是你的相亲对象,你姐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啊。」
「但宋家家大业大,只要我姐能和他们达成合作,别说我的那群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了,就是卫老头儿本人,她都能一脚踢出董事会。」
「所以她就这么把你卖了?」齐燃愤愤不平,「你姐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看着齐燃的样子,我的心情好了点,我偷摸瞅了一眼宋简,确定他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后,才笑眯眯地对齐燃说,「我打算先假装配合,等我姐和宋简签完合同后,就离家出走。」
齐燃也高兴起来,「还能坑一把宋简,一举两得。你要躲哪儿去?」
我脱口而出,「冰岛,看极光。你跟我一起吗?」
「当然!」齐燃一口答应。
我兴致勃勃地嘱咐他,「多带点钱,我估计带不了多少。」
「好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双手插兜。
「时间定了就通知我,我会带上我的全部家当,咱俩一起浪迹天涯。」
我就说嘛,我认识齐燃十四年,我了解他。
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永远会站在我身边。
可在他低头,亲自为林夏系上安全带时,我心里刚生出来的那一点点信心,立刻又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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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和宋简见面之后,我姐时不时就催促我主动和宋简联系。
我烦不胜烦,立刻打电话给了我妈。
当天下午,穿金戴银的老妈气势汹汹找去了我姐的办公室,发表了半个小时的剩女可悲言论,听得我姐砸了三个杯子,连发了九条长语音咒骂我。
我毫无心理负担地退出了微信界面,心里那口气儿顺了不少。
清净下来之后,我上网搜了去冰岛的攻略,帮自己和齐燃订好了机票,并将起飞的时间发给了他。
等了十多分钟,才等来了齐燃的一句「OK」。
我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继续训练。
我不联系宋简,一是对他真的没兴趣,二是我最近确实很忙。
我是靠着网球特长生的身份才考上这所不错的大学的,现在正是赛季,我得代表我们大学参加比赛拿个名次。
我的实力不弱,但在大赛上总差了一口气。
这个赛季我换了个教练,做了许多针对性的练习,球技上总算是有所提高。
比赛开始的这一周,我摒弃杂念,一路高歌挺进。
每赢下一场比赛,我就会在观众席寻找齐燃的身影,可每一次都查无此人。
在我失落地回到换衣间时,又会收到他的祝贺短信。
短信里左不过都是那几句话:恭喜,有事不能出席,注意身体,预祝成功,加油,再接再厉,勇攀高峰。
换作以前我只会一笑置之。
我喜欢齐燃,但也有分寸,不会要求他时时刻刻都陪在我身边。
可那场生日派对之后,我再也做不到往日那般豁达。
阴暗的想法在我心底滋生,嫉妒、委屈、不甘折磨地我彻夜难眠。
我总是忍不住想,此时此刻的齐燃在做什么,陪在谁身边。
但我不敢问他,好像问了他,我就会变成一个控制欲强的怨妇。
我没心没肺惯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消解这些负面情绪,这些心理压力又反过来影响了我的竞技水平。
打到四强时,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对手也看出了我精力不足,开始像耍猴一样,吊着我满场乱跑。
我余光一瞥,依旧没有在观众席上找到齐燃。
倒是看见了宋简,还有我姐。
卫萱跷着二郎腿,虽然满脸堆笑,但望向我时全是眼刀。
她这是报复我来了。
此时,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累得跟条死狗一样,根本没心力再顾及他俩。
最后一球,我拼尽全力飞身挥拍,朝着对手死角来了一记暴力扣杀。
落地时我全然没了力气,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右脚脚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广播宣布我这局获胜都没听见。
之后,我被抬上了担架,送进了医务室。
卫萱随后跟了进来,她看着我缠着绷带的脚腕,摇头叹气,「好不容易四进二打赢了,还指望你这次试试能不能争金呢,看你这个伤势,至少休养半个月,第一名直接躺赢。」
想起刚刚坐在她旁边的宋简,我没好气地问她,「你带那货来干啥?」
卫萱神秘一笑,「网球场上九成是来看网球的,还有一成是来看打网球的人的,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我听不懂她在说啥,索性不去管。
我坐起身来,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的脚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卫萱见我不搭理她,直接上前抽走了我的手机,揪着我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你啊!每次都只差一点,长点心吧小弟。」
我想推开她的手,却被她牢牢摁住。
「放弃齐燃那个小子吧,我说真的。」
我歪头,「可以前,你从来没管过我和齐燃耍朋友。」
「那是因为以前,在你受伤的时候,齐燃会陪在你身边,可现在,他在哪儿?」
我点亮手机屏幕,朋友圈里只有几个相熟的人给我留言,齐燃这次连微信都没给我发。
卫萱坐在我的床边,少见地带着些许温柔,「我知道你在家里很孤独,我太忙了,忙着读书,忙着工作,根本没精力照顾你,可你不能因为孤独,就随便找个人当救命稻草。我相信齐燃对你有感情,可他不是一个成熟可靠的人。」
我想反驳来着,但找不到论据。
「爱情就是荷尔蒙上头的错觉,你想和一个人长久地走下去,不要只看他对你上心的时候是怎么做的,还要看当那股劲儿过去之后,他会怎么对你。」说到这儿,她意有所指,「据我所知,他家最近来了一个世交家的孩子。」
我再一次点进微信,齐燃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跟他在一起,你不过是从一个空旷的大房子,搬进了另一个空旷的大房子。」
在被子下,我的手攥得死紧,「就算你分析得都对,那宋简和齐燃有什么不一样呢?和他在一起,我不还是一个下场。」
「当然不一样,宋简最起码长得帅身材好家里不缺钱,你和他联姻,至少能给你姐我捞点好处。」
我翻了个白眼儿,「你做生意走火入魔了吧。」
「就当是吧。」卫萱跷着二郎腿双手抱胸,「爱情或许会辜负你,但钱永远不会,家人也不会。」
我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对卫萱的话不置可否。
-5-
我的脚伤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于是我被从医务室转去了医院。
医生严厉警告我,如果还想继续当运动员,这段时间就好好休养,千万不能伤上加伤。
我心不在焉地点头应着。
又翻了一遍手机,微信列表里除了几个熟人礼节性的慰问,没人找我。
无论是齐燃,还是卫萱。
卫萱这个女人,话说得好听,什么家人永远不会背叛你。
现在还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病房里躺尸,身边连个帮忙倒水的人都没有。
以前也这样,无数次我在清晨醒过来,光着脚在别墅里瞎溜达,喊姐姐,喊妈,偌大的房间里都是回音,没一个人应我。
我在医院躺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是齐燃。
看来齐少爷终于看到我的朋友圈,并打来电话聊表心意了。
我还以为他至少会露个脸。
我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才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来得及说话,齐燃冰冷的语调在电话那头响起,「你是不是疯了?」
「啊?」
「你还说你不会欺负林夏,我都相信你了,结果你扭头就让人推他下楼。卫朝!林夏身体弱,他被推下去可能真的会死!你知不知道?」
「我没……」
齐燃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他不耐烦地打断我,「别狡辩了!林家人已经找到证据了!他们要去举报你!你的成绩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被取消!」
「凭什么!?我招他们了?」
齐燃怒吼一声,「够了!你现在立刻过来给林夏道歉,态度诚恳一点,要不然这破事我就彻底不管了,你后果自负!」
说完,齐燃挂了电话。
我立刻查阅了这几天我收到的未读信息,发现大学生网球联合会在昨天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我因为霸凌事件正在被调查,如果事情属实,我将会被取消成绩,通报批评,甚至还可能会被禁赛一段时间。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随即,齐燃给我发来了林夏所在病房的地址,我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林夏就和我在一个医院躺着,只不过不同楼层罢了。
齐燃警告我,无论在干什么,立刻马上赶过来。林夏妈妈来了,我必须在林母面前对林夏郑重道歉。
我冷笑一声,当即穿上衣服,去了林夏的病房。
一进房门,我还来不及发飙,一个中年妇女迎面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偏过头去,因为单脚站着,重心本来就不稳,这一下差点摔倒。
我在卫家那个破地儿活了二十多年,都没人敢扇我巴掌。
我直起身子,将屋里的情况扫了一遍。
林夏躺在床上,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胳膊和腿上还打着石膏。他的脸色煞白,确实是大病之中的样子。
齐燃坐在他旁边。
齐家父母也在,此时看向我的神情里,也全是不满和责怪。
而刚刚扇我巴掌的女人,估计就是林夏的母亲了。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两人,一个叫李承,一个叫何爽,都算是我的熟人。
我揉了揉自己的脸,被打的地方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痛。
这女人下手是真狠。
我冷冷地望向她,「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我是林夏的妈妈,就凭我儿子被你欺负成了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不能打你!?既然你家没人管教你,那我来教你!」
我不屑地嗤笑出声,「林夏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齐父回答我,「前天晚上。」
「哦……」我双手抱胸,「也就是说,大前天下午受了脚伤在医院养病的我,单脚蹦着横跨半个市区,找去了林夏的学校,就为了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林母指着我的鼻子道:「你还敢狡辩!我们都已经拿到证据了!」
「那就请这位泼妇拿出证据,让我开开眼吧。」
林母转身,对着齐燃说道:「小燃,把视频拿给他!」
我瞥向了齐燃,几乎是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齐燃起身,走到我面前,给我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李承和何爽在ŧũ̂²楼梯口拦住了林夏,对他一阵言语羞辱,口口声声都是指责林夏占了我的位置,他们言辞犀利,让林夏自己识相点赶紧滚。
林夏不知所措,他想推开他们离开,却被抓住了头发。
一番争执之后,林夏被两人推下了楼。
看完视频,我的脸上毫无波动,「视频很清楚地拍到了推林夏的人是李承和何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齐燃道:「如果不是你的指示,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去堵林夏?」
我笑出了声,既是在嘲讽齐燃,也是在嘲讽我自己,我的目光扫向站在角落,头快低到胸口的两人,「怎么?那两个人说了是受我指示?有没有聊天截图或是录音啊?」
林母骂道:「你这个敢作不敢当的小畜生!他们两个句句不离你,说什么要为你讨公道,让我们家夏夏离齐燃远一点,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骂完我,林母仍不尽兴,她指着齐燃也是一顿输出,「我当初把孩子托付给你们齐家,只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你们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如果夏夏是头朝地摔下去的,他就死定了!齐燃,我们家夏夏不是没人要,也不是上赶着倒贴你!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直说,我们走就是了!」
齐燃皱着眉头,柔声劝道:「阿姨你先别着急,我绝没有要不管夏夏的意思。」
接着,齐燃拽住了我的手腕,「快道歉。」
我用力挥开了他,因为太过愤怒,手背因为惯性直直撞到了门框上,发出很大的动静。
我直视着林母,厉声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指示人堵他,如果我真的讨厌他,我会亲自动手。」
齐燃来了脾气,声音也大了起来,「李承和何爽都是你的狗腿,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我笑道:「那从小到大,我有没有指使过他俩替我教训人啊?」
齐燃一愣,沉默了下来。
我自问自答道:「没有,这些年来所有的架都是我自己打的,所有的仇都是我自己报的。」
我揉了揉脸,疲惫地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认识李承和何爽,也是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如果认识他们就是我的罪证的话,那齐燃,你和他们的关系比跟我近。」
我往前跳了两步,平静地看向李承,「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林夏和你是一个班的,成绩比你好,你准备了很久的竞赛名额,被林夏空降拿走了。」
李承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我又看向何爽,「我记得你也和我抱怨过,你喜欢的女孩给林夏写了情书,你觉得很不公平。」
何爽侧过头去,不敢和我对视。
我扯了扯嘴角,「你们两个都和林夏有私仇,都想教训他,可偏偏不敢说出实情,因为说出来,显得你们很卑劣,所以打着我的名号。哼,认识你们,算我倒霉。」
说完,我回头,斜眼瞅着齐燃,「你说他们俩是我的狗腿,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三人混在一起?每一次我见他们俩,都是因为他们俩在你屁股后头跟着。李承、何爽甚至林夏,其实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就像那天的生日派对,只要你不出席,那派对上就空无一人。」
不等齐燃说什么,我转向林母,「如果你想让我道歉,那我道歉好了,但不是因为我承认我欺负林夏,而是因为你卑鄙无耻,倚老卖老。
「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但因为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所以即使被打了,我也不能还手。
你不查清楚事实真相,就认定我是罪人,去网联举报我,让他们取消我的成绩,给我的名誉泼污水。
「你自诩道德高尚,干出的事比最下作的泼皮无赖还不如,你们所谓书香门第的家风我是见识到了。
「有母如此,儿子多灾多难病痛缠身,也算是你的报应了。」
我一蹦一跳到门口,临出门前,我补充道:「你想举报我,那就带着你所谓的证据来吧,我卫朝再不济,请律师的钱还是有的,咱们好好碰一碰,看你这泼妇龙压不压得住我这条地头蛇。」
林母在我身后骂骂咧咧,我也懒得再管。
出了门,我扶着墙一路缓慢地往前跳。
右脚更疼了,脸上已经开始发热,估计是肿了。
好不容易蹭到电梯前,却又被一人按住了肩膀。
是齐燃追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道:「你太冲动了!你知不知林夏有个妹妹是网红,他们昨天就商量着要把你ŧü⁷发到网上去曝光你,等舆论一形成,网联无论如何也会处罚你,到时候你怎么办?从此以后不打网球了吗?」
我靠在墙边,漫不经心地笑道:「听起来,就好像你让我来道歉,是在为我着想似的。」
「卫朝!要不是因为朋友多年,我才懒得管你!」
朋友?我细细地抿着这个词。
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热。
齐燃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想让我回去说两句软话。
「她刚刚打我了,你没看见吗?」
齐燃收声,走廊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腕,「我也受伤了,你没看见吗?」
「你和林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我望向他,「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受伤了会疼会流血,被冤枉了会委屈吗?」
齐燃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我是说你们俩受伤的程度不一样,他妈妈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这次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就是因为林夏这次的伤是真的很严重。」
「如果是有两个人,打着为林夏打抱不平的名头,把我推下了楼,你会不听林夏的辩驳,逼他向我道歉吗?」
「你不要假设不会发生的事情。」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顿了一下,「不对,你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回答我的问题了。」
不会。
不是不会让林夏跟我道歉,而是他相信,林夏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在他眼里,我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撑起身子,按了电梯,「回去告诉林家人,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认,他们想要毁了我那就来吧。」
齐燃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说你没有理由害林夏,但你有。」
我饶有兴趣地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因为我。你觉得你要失去我了,所以想要把林夏这个闯入我们关系的第三者赶走。」
「那他是你我之间的第三者吗?」
齐燃的眼神中带着些冷酷,「你要是回去好好道歉了,他就不是。」
「你这算是拿我们十四年的感情威胁我?」
齐燃没说话,这是默认了。
我看着他,笑意更深,「我很看重我们的感情,你真应该用它换点更值钱的东西。」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我艰难地站了进去,用一种很认真很认真的语气说道:「再见了,齐燃。」
齐燃挡着电梯门,神色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卫朝,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脾气臭得一塌糊涂,任性又自私,除了我,谁还会喜欢你!?」
是啊,十四年的相处,齐燃一直很了解我。
我缺点很多,朋友很少。
我很喜欢他,很依赖他。
他离开我,会带走我的全部。
这些他都知道,但他还是决定用我最在意的东西逼迫我低头。
这么多年,他都用朋友搪塞我,这么多年,他从没直视过我们之间超过友谊的情愫。
这是第一次他挑破了这层窗户纸,却是为了林夏。
我的嘴唇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尽量平淡地道:「没人喜欢我,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齐燃终是放弃了,他退后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似乎对我很失望。
刚好,我也有同感。
-6-
电梯门关上前,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电梯门又被迫打开。
宋简走了进来,和我并肩站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简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我是来奉命探病的,刚上楼就看见某位身残志坚的病人不遵医嘱擅自下床,我很好奇,于是跟了上来。」
然后看了一场好戏。
我有点想骂人,但今天的发挥已经透支了我全部的体力,我只凉凉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感人至深。」
我懒得理会他话里讥讽,「谢谢你来看我,我也回报了一场感人至深的好戏,咱俩两清了,慢走不送。」
宋简笑笑,在出电梯时,他扶住了我,「不用客气,作为未婚夫,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我懵了,四处望了望,确认方圆十米只有我一个活人之后,才问他道:「未婚夫?什么时候的事。」
「三分钟前,我跟你姐说我很满意你,但你现在还在上学,年纪太小,所以我们可以先办订婚宴,等你毕业之后再结婚。」
「谁同意了?谁允许了?谁批准了?」我每问一句,声音就大上两分。
宋简道:「我同意了,双方父母都允许了,你姐批准了。」
我甩开他的手,「什么时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齐燃闹掰了,我就该把自己特价大甩卖啊?」
宋简瞅了眼我的手,「你的手受伤了。」
我一愣,低头看一眼,我的小手指已经有点发青,应该是刚刚甩开齐燃的手时,不小心砸到门框时撞伤的。
可能是因为太愤怒了吧,我都没注意。
宋简揽住我的腰,扶着我走回了病房,叫来护士帮我上药包扎伤口。
一番折腾下来,我的情绪也平和了许多。
我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订婚?是因为齐燃?」
宋简对我的结论有点意外,「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和齐燃一直不对付,所以想利用我来气他?那你收收这个心思吧,我对齐燃没那么重要。」
宋简搬了个凳子,坐在我床边,「如果把人生比作赛跑,那我眼里只能看到跑在我前面的人。而齐燃,他是落后我的人。你打网球的时候,应该也不在乎十强以外的选手吧。」
突然间,我仿佛明白了齐燃为什么这么讨厌宋简。
「那么比齐燃跑得还要慢得多的我,是怎么入您的眼的?」
宋简笑而不语,似乎在回味些什么,良久之后他说,「可能是因为看了你的网球比赛,突然感觉……你叫得很好听。」
我翻了个白眼儿。
我们打网球的,为了更好地发力,在打球的时候都会喊一声。
有的人喊的荡气回肠,有的人喊地跟十八禁小视频似的。
我算是网球选手中的哑巴,除非忍不住,否则一般不喊。
但上场比赛,我打得实在是太累了,这才喊了两声。要是知道这会给自己引来一个色狼,我还不如爽快点输了算了。
「老实说,」宋简将他提了一路的饭盒拿了出来,「在这之前,你在我的印象中,就是齐燃身边一个漂亮但是黏人的跟屁虫,但刚刚你让我刮目相看,有骨气。」
说完,他将一盒红糖糍粑递了过来,「你姐说你喜欢吃这个。」
想起齐燃,我没了吃东西的闲情逸致。
刚刚对齐燃说的那番话,句句出自真心,和他斩断关系,也不是我的一时冲动。
早在林夏出现在我们之间时,我就隐约猜到我们二人迟早会有这一天,只是那时的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宋简见我不接,也不生气,他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慢悠悠地说道:「一段不健康的关系,就像是一块烂肉,切掉的时候固然痛,但放着不管,烂掉的地方就会扩散。你没做错,事实上,你处理得非常好。」
「我还以为刚刚的场面很难看。」
宋简摇摇头,「不,你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我捂住了眼睛,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
宋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许久之后,我才闷声问他,「你见过林夏吗?」
「见过两面,他算是我的直系学弟。」
我的声音有点哽咽,「那他是比我好看?比我聪明?还是比我讨人喜欢。」
宋简摇头,「都没有。」
「那为什么呀?」
宋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答道:「因为人,总是不会珍惜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
我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用袖子把脸一抹,拿起宋简带来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我打电话给了卫萱,把林家人举报我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卫萱听明白之后,立刻联系了律师团队帮我处理这件事。
我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但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取消成绩,禁赛。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喜欢打网球,没有网球,我的人生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就像没有齐燃,我也可以自己喜欢自己。
宋简对我说:「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联系我。」
我虚情假意地点头道谢。
宋简一出门,我就在网上网购离家出走需要的东西。
我仍然打算去冰岛躲着,齐燃不陪我也无所谓,我自己照样会玩得很开心。
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国里,我会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7-
经济不独立的结果就是,我刚把离家出走的行李收拾好,我姐就杀来了我家。
「小傻子,」卫萱轻轻拍着我的脸,「上完网连浏览记录都不知道清是吧?你这个智商早晚被人啃得渣都不剩。」
我被两个彪形大汉压制,动弹不得。
太屈辱了。
卫萱笑眯眯道:「别挣扎了,今天你就算是死,也得订完婚后再死。」
说完,我被压下去强行换了一套西装,被带到了订婚宴现场。
订婚宴办得非常隆重,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宋家和我姐宣布商业合作扩大版图,中间插一段舞会,下半场我和宋简正式订婚。
我飞往冰岛的飞机起飞时,流程正卡在舞会。
我挪着步子,眼珠子乱飘,想趁着人多眼杂时偷溜出去。
但提前预判了我的计划的卫萱已经派重兵把守在各个门前,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我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角,吃着宴会上准备好的美食,味同嚼蜡。
百无聊赖之下,我观察起宋简,我名义上的未婚夫,此刻正跟只花蝴蝶似的游走在各色人之间。
他是个完美的商人,脸上永远挂着笑,说话永远滴水不漏,假得很完美。
相比起来,卫家所有人,包括卫萱,都有点不太够看。
这次的生意和联姻,毫无疑问都是我们家高攀了宋家,能谈下这桩生意,卫萱继承人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卫家其他人再不乐意,都只能认下。
想起卫萱,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自从刚刚在众多记者面前,和宋家签订合同后,她就再没露过面,也不知道去干嘛了。
我窝在原地半个小时,除了腿麻起身活动了两下外,就没再换过地儿。
期间宋简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我也爱搭不理。
宋简脾气是真的好,也没跟我计较,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终于,舞会结束,接下来就是我的订婚宴了。
全场灯光暗了下来,主持人开始说开场白,背景音乐也舒缓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许久不见的卫萱终于现身。
她站在我身边,问我,「还是不开心吗?」
「要是你现在突然被要求和一个不熟的人订婚,你会开心吗?」
卫萱陪着我蹲在墙角,她穿着晚礼服,其实这个动作并不方便。
她缓缓开口,「他没有去。」
我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卫萱继续道,「我去了一趟机场,在那里一直等到你的那班飞机起飞。」
我这才明白,卫萱的意思是,齐燃没有去。
我当初买了两张机票,一张是我的,一张是齐燃的,那是我们的约定,离家出走,去冰岛看极光。
可惜这个心愿,年幼时没有达成,现在也实现不了。
我有些疑惑,「你离开宴会,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嗯。」
「为什么?」
「我一直不喜欢齐燃,在你们俩的感情里,他太高高在上了。但只要你喜欢,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跟我说你俩闹翻的时候,我其实对他隐约有几分期待,只要他愿意低头一次,只这一次,大不了这单生意不做了,我成全你的十四年。可他没来。」
我握住卫萱的手,「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真的已经对齐燃彻底死心了。」
卫萱也回握住我。
这么多年,在卫家,我们姐弟两个都是这么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
卫萱继续说道:「老头儿重男轻女,其他三房的儿子都是歪瓜裂枣,只有你靠着老妈的基因,长出了一副好相貌,他本来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但你喜欢男的,让他Ṱų⁸丢尽了脸面,他的手段一向脏,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你,所以我必须在他面前证明你的价值。用婚姻给卫家带来宋家的生意,就是你在他眼里最大的价值。」
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
在我还在学校里虚度光阴,为了齐燃心乱如麻时,我都忘了卫萱,这个只大了我六岁的姐姐已经在商场上几经沉浮。
「你不喜欢宋简也没关系,你们现在只是订婚,结婚怎么着都得等到五六年后。这五六年里,我会用全力将家里的公司做大,到时候咱们大不了悔婚。」
我点点头,「虽然卑鄙,但可行。」
「那就说定了!」
「好。」
我和卫萱一同起身,在众人的拥簇中,一起走向舞台中央。
就像她说的,家人永远不会背叛对方。
-8-
订了婚后,我的生活没什么大的变化。
林家的举报,也因为没有证据而被网联驳回了。
卫萱为了给我出气,反过来把林母给举报了,林母是大学教授,因为这事儿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
我还是像往常那样,上完课后去网球场训练,没有事的时候在家打游戏刷手机。
我没有拉黑齐燃,但也刻意不去想他,久而久之,我突然发现,其实离开齐燃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可怕。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慢走半刻。
学期末,我的学习水平有所提高,再加上这届大学生网球比赛拿了银奖,我的综合成绩亮眼了不少。
为此,我姐大手一挥,给我的零花钱翻了一番。
就在我想着如何打发暑期这段时光时,宋简对我发出邀约,想邀请我去法国旅游。
就算我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逃婚,但毕竟刚订婚,我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得太明显。
我对欧洲没什么滤镜,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欣然赴约。
宋简包下了一层酒店,这里景观很好,可以近距离看到埃菲尔铁塔全景。
只是没什么情调也没什么审美的我,对这破铜烂铁一点兴趣没有,依旧每天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
宋简在我旁边来回走了两趟,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口问道:「你……不想了解一下我吗?」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游戏上,压根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随口敷衍道:「嗯嗯,对着呢,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宋简站到电视屏幕前,「我可是专门空出了一个月来陪你,结果你这三天看我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小时。」
我侧着身子,探着脑袋,目光越过他的身体,牢牢地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
宋简磨牙,说出最后的警告:「别逼我拔电源。」
一听这话,我一个激灵,赶忙暂停游戏。
「我很了解你,应该说,我很了解你这类人。」
「哦?」宋简坐在我身侧,「我是哪类人?」
「脑袋灵光,学习成绩优异,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世俗意义的成功,简而言之精英人士。而我,躺平的废物一个,唯二拥有的就是帅气的脸庞和健美的身材。我们两个注定融入不到对方的世界中去,就让我们当一对没有感情全是生意的联姻对象,不好吗?」
宋简有点不理解,「我们是要结婚的,这样各玩各的,怎么维持这段婚姻?」
我摸着自己下巴,「你爸妈不也是商业联姻?你觉得他们很相爱吗?」
宋简认真地回我,「我觉得他们还挺相爱的。」
我靠在沙发上,一时没了主意。
宋简看了看我的游戏手柄,又看了看屏幕,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跟你一起打游戏吧。」
「你会吗?」
「不会,」宋简老实摇头,「但我可以学,我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好。」
一个小时后,我跪在屏幕前,对着上面的黑白界面陷入癫狂。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可以笨成这个样子!
我起身,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是让你闪吗?你倒是跑啊!」
宋简缩了缩肩膀,「我动不了,我被他的招给定住了。」
我捂着脸,「放弃吧阿简,你没有这个天赋。」
宋简双手合十,「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教练。」
我咬着牙,陪着他再战了两小时。
当放下游戏手柄的那一刻,我有一种灵魂被洗涤的感觉。
卫萱一直不喜欢我打游戏,她觉得这是玩物丧志,她用了很多手段想帮我戒掉游戏,但都没有成功。
而宋简,这个男人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就让我对游戏产生了抵抗情绪。
我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呕心沥血,再到最后的苦不堪言。
心情大起大落,再大落,再大落,再大落,再大落……
而宋简,他玩到后面,竟然还有点上瘾。
我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自己坐麻了的屁股,准备去阳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被宋简揪住了衣领,「现在,是不是该你陪我做点我喜欢做的事了?」
我瘪嘴,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
然而我的拒绝被驳回了,我被迫听他讲了四十分钟的小说,那是一本世界名著,叫什么霍乱什么爱情。
我听得云里雾里。
宋简为了让我能够搞清楚人物关系,甚至问前台要了一张 A2 大小的纸,在上面画了个族谱。
这本族谱里,至少有三个人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这都些啥啊?
直到晚上吃晚饭时,我还没有从下午的伤害中缓过来,一直苦着一张脸。
宋简长叹一声,放下刀叉,「酒店、烛光晚餐、投其所好,这三招对你都没用,你真的是一个很难讨好的人。」
被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提议道:「与其强行接受对方的不同点,不如找找共同点。」
宋简想了想,道:「其实我挺喜欢打游戏的。」
「算了,」我直截了当地拒绝,「这玩意儿我已经戒了。」
宋简撑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试探地问道:「那……网球?」
-9-
第二天下午,我俩穿着一身网球服来到了酒店顶楼的露天网球场。
「你打过网球吗?」
宋简道:「略通一二。」
我看了看他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虽然没有我发达,但看得出明显的训练痕迹。
我寻思这人还挺谦虚。
打了两下之后,我发现他是真诚实。
说是略通一二,就真的是略通一二。
中场休息时,我给卫萱发了个微信,旁敲侧击地问如果我现在把宋简扔在法国自己跑了,会不会对她的生意造成影响。
熬大夜加班的卫萱给我秒回了个提刀表情包。
我缩了缩脖子,只好耐着性子陪大少爷玩耍。
谁知道就喝口水的功夫,善于交际的宋简已经带着两个法国人过来了。
「刚认识的朋友,问我们能不能跟他俩打男双。」
我挠挠头发,「输了没啥损失吧。」
「就随便玩玩,不用在乎输赢。」宋简伸手,把我拉起来,「他们俩跟咱俩一样,一个内行一个外行,你就瞄着那个内行打就行。」
我侧头将两人打量了一下,一白一黑,白的那个就是普通健身房身材,黑的那个一看就很专业。
我点头同意。
比赛开始,我和对面那位黑人老哥前期打得还算比较克制,知道顾忌一下那俩外行,
但很快,黑人老哥打上头了,下起手来没轻没重。
为了照顾好我姐的大金主,我只好舍生取义,主动接球。
渐渐地,我也活动开了。
半场球下来,流了满身的汗,被对面怒拿三连杀。
大爷的,我心里暗骂,打得也越来越起劲儿。
我之前只在国内打比赛,几乎没怎么遇到过国际选手,黑老哥的水平确实比国内的高出一个段位。
等打到尽兴时,我回头一看,我的队友宋简和对面队友白老哥,正在场外悠闲地喝着咖啡吹着小风。
我走了过去,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半,剩下的全数浇在了我的头顶。
法国的太阳挺毒,我觉得我头顶都在冒烟。
甩了甩头发后,我看向宋简,说话时还有点喘,「你什么时候休息的?」
「在我接不上球的时候。」宋简把毛巾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你俩打的太投入了,我俩就不碍事了。」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胳膊上的肌肉,手指顺着肩膀滑到了手肘,我有点痒,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正想说点什么时,他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我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
「对了,你的脚没事吧?」
我原地跳了跳,「早好了。」
宋简和那两个法国人凑到了一起,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个法国人时不时还瞅我一眼。
我听也听不懂,于是和宋简打了个招呼,自己遛弯去了。
等我回来,那俩法国人已经走了。
宋简收拾好东西,拉着我,「走,吃饭。」
下午我消耗巨大,吃饭时狼吞虎咽,反观宋简,吃得慢条斯理。
「今天下午那个黑人水平如何?」
「很好,」我实话实说,「在国内我打过的比赛不少,但从没遇过这么厉害的,这大哥赢我轻轻松松。」
「他今年十九。」
我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牛。」
「你输品不错。」
我耸耸肩,「又不是没输过,难道输一场比赛还去跳楼啊。」
「心态好是好事。」
「你这就外行了,我这个脾气从小就被教练骂没心气,他们老说真正顶尖的选手对赢都是有执念的,输一场比要了他们的命都难受,我这样输了也没反应的,说难听点,就是混,心态混,实力也混。」
宋简放下刀叉,「我刚刚看你的比赛,下半场明显体力有点跟不上,但你没有放弃,反而越打越兴奋,这样也叫没有心气吗?」
我笑笑,没说话。
宋简又道:「你觉得刚刚那个,你要是好好准备,能打过吗?」
我仔细想想,「能输得不像今天这么惨。」
但想打过,没那么简单。
网球看似只需要一个场地,一个球拍,一个球就能玩,但其实它是一个极其烧钱的运动。
一个职业网球选手,背后跟着的是一个团队。
「你不想转职业吗?」
我摇头,「职业运动员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国内有个人,我俩从小就一块打比赛,我和他对决输多赢少,上次比赛如果我脚不受伤,下一场就是和他争金银。他从小就想走职业这条路,但你知道他国际上排名多少吗?」
宋简认真地听着。
「第 187 名,前 100 不入,我这样的更别想了。」
宋简笑道:「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在权衡利弊,而我问的,是你想不想做。」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宋简双手一摊,「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觉得,你其实挺喜欢网球的。」
喜欢吗?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初选择打网球,也是因为教我的教练夸我有天赋,在网球场上我能赢别人,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以后我都不能打网球了,我猜我也只会耸耸肩,然后该干嘛干嘛,
这也算喜欢吗?
喜欢,不应该像热血漫画那样,一天天抱着球拍不撒手吗?
想到这儿,我对宋简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把网球当班上。」
宋简笑笑,「能这么举例说明你没上过班,上班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那喜欢是什么感觉呢?」我靠在椅背上,「反正对我来说,喜欢就是做了觉得开心,满足,安心。而网球,网球很累的,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还要每天训练保持身体状态,我年纪轻轻身上已经大病小病无数了,走职业岂不是更痛苦?」
宋简仔细琢磨了一下,然后道:「你的理论没什么毛病,但我觉得,任何事物都不会只给你带来积极的情绪,偶尔也会消极影响。而喜欢就是即使它会带来一些坏处,但你还是愿意选择它。」
「这什么歪理啊?」
宋简笑眯眯地看着我,「喜欢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啊。」
我默默想了一会儿,然后往嘴里塞了块牛排。
我不喜欢和宋简聊天,每次和他说话,我都觉得自己要长脑子了。
他总是被迫让我去思考一些我以前从没注意过的事。
于是吃过晚饭后,我又一个人摸去了网球场。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球场上开着大灯,照得倒是挺亮。
我找了一处空地,对着面墙挥拍打球。
自己练了一个小时后,我才停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满头的汗。
一回首,宋简正坐在不远处看我。
他跷着二郎腿,看得很认真。
我走了过去,道:「职业很累的。」
宋简:「做任何事都很累。」
我:「我都二十一了,对于一个搞体育的人来说,二十一才走职业算是大龄了。」
宋简:「我上网搜过,有的选手二十五岁了才打进世界前 100,你才二十一,还很年轻。」
我:「打网球很烧钱,我需要体能教练,技术教练,营养师,陪练等等。」
宋简:「我有钱,你要是不愿意伸手问我要钱,也可以借。」
我:「卫老头儿说,网球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宋简一愣:「卫老头儿?是说你爸吗?」
我点头。
宋简笑道:「你爸几年前还说人工智能没市场呢,结果呢?」
我双手握紧球拍,「那……我试试?」
「好。」
-10-
决定走职业后,我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不少,就好像我的人生突然有了什么努力的方向,
我发了个微信通知卫萱,让她给我组个团队,
她简短地回了个 OK 的手势。
我扔掉手机,拿了件干净的浴袍,就钻进了卫生间洗澡。
打了一天的网球,我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蒸腾的热水让我有点头晕,
我闭上眼睛仰起头,任水从我的头顶落下,顺着身体流到地上。
长出一口气后,我睁开眼睛,竟看见宋简就站在门口。
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目光流连。
我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以为你在邀请我进来。」
我笑出声来,单手撑着墙,「我做了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你没关门。」
我将头发撩到脑后,「我关了,我只是没关上。」
然后,我做了个请滚的手势。
可谁料宋简那货不退反进。
他缓缓走向我,水打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你打网球的时候,是真的很迷人。」
我表情不变,但耳朵偷偷有点红。
作为一个帅哥,我帅而自知,夸赞的话没听过一千也听过一百。
但宋简夸我时的神态语气,甚至是用词,都带着一种我形容不出的感觉。
非要描述的话,那就是欲望。
但凡他不是个帅哥,我直接就报警了。
宋简越走越近,直到他的身体贴上我的。
他的头发湿答答的,却显得五官越发英俊硬朗。
「你可以推开我的。」宋简如是说道。
我知道我可以,作为一个体育生,我的力气很大,只要我铁了心反抗,宋简根本没办法制住我。
可今天,我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就是下意识觉得,不用推开他。
宋简缓缓地侧过头,他观察着我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只要我稍微露出不舒服的神色,他就会停手。
可我却像是被按下的暂停键,一动不动,直到他的嘴唇贴了上来。
那一刻,我的脑子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原来接吻,真正的接吻,是这种感觉?
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深入骨血。
我从没体会过这种滋味,从一开始的青涩,被引导,到后面的充满好奇和试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同龄的男生满脑子都是这事儿了。
确实很好玩。
夜深时,宋简终于起身,放开了被他压ţů⁻在床头的我。
他翻身躺在一旁,看起来是准备结束战斗了。
我咂巴了咂巴嘴,回味了一下刚刚的感觉,然后掀开他的被子跨坐在了他的腰上。
我问他:「你比我大几岁来着?」
宋简有些震惊,他看了看我满身的痕迹,然后回道:「三岁。」
我点头,「那应该还没有老到没精力的地步啊。」
我能感受到宋简的震惊,估计他的感情史里从没出现过我这样的人,
许久后,他忍不住问道:「你这样精力旺盛的体育生,是怎么做到洁身自好这么久的?」
-11-
这个问题我当时压根没多想,那会儿我正忙着做收腹蹲起呢。
补充了一晚上的睡眠后,我的脑袋才开始运转。
我洁身自好主要是因为齐燃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齐燃了。
我和他的相处,总是带着朦胧的情愫,
就像果酒,又酸又甜,喝多了会有些许眩晕,但不至于让你醉倒。
我跟他,也算是年少无知的纯爱吧。
和宋简,就纯色。
我有一个学长,热爱异性,比赛间隙都要把女朋友装进行李箱里偷偷运进宿舍,被发现后喜提全校通报批评,社了个大死。
现在他都毕业两年了,偶尔教练提起他,还会说起这段往事。
我估计,这件事会成为反面教材,在未来的十几年里会被反复提起。
当时教练告诫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比起动物,就高级在会克制欲望。
现在的我觉得,这话都是狗屁。
质疑学长,理解学长,成为学长,超越学长。
我咬着叉子,皱着眉头,不住地往宋简身上瞅,
宋简有点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你看我干嘛?」
「多大的行李箱可以装下你?」
宋简黑人问号脸。
他起身,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有个会要开,大概一个半小时,开完会我再陪你。」
说完,他还额外认真地叮嘱我:「不准光着膀子闯进来。」
我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不就是昨天找他陪我的时候,没敲门就进去,结果恰好撞见他开视频会议汇报工作嘛,
多大点事?
少见多怪!
他去网球场操场这种地方多逛逛,就能看见到处都是穿着四角裤光着膀子的体育生在做热身运动。
不过看在他技巧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忍受这微不足道的缺点。
这个暑假整体而言,还是过得挺不错的。
直到开学前一周,我们才回国。
离别时我特别不舍得,就好像有今天没明日似的。
宋简帮我把行李搬上车,这才和我告别。
我哼哼唧唧了两声,表达了不满。
宋简拍拍我的脸,「你现在特别像一个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渣男。」
「那你就是一个得手了就不想负责的渣男,占完我便宜就跑。」
宋简失笑,「咱俩谁占谁便宜?」
我歪着头,「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本来上周就该回国了,因为你不开心我推迟了一周,已经耽误了很多工作了。」
我推开他的手,坐进了车里。
懂,忙嘛。
跟我爸我妈我姐一个样。
宋简低头,敲了敲车窗,示意我再听他说两句。
我摇下车窗,等着看他能放出什么屁。
他道:「本来不想这么早提的,我也不知道咱俩关系能发展得这么快。我有套房子,离你学校还挺近,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来找我。」
他掏兜,将钥匙递给了我。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然后抬眼问他,「什么时候都能去吗?」
宋简点头。
我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宋简道:「既然准备转职业了,之后的训练应该很累,加油啊。」
「嗯。」
-12-
开学后,我很快投入到了训练中,卫萱的动作很快,我的团队已经初见雏形,训练量也更大了。
卫萱来看过我几次,每次来必问一个问题,「你最近和宋简有联系吗?」
宋简啊……
我天天满负荷训练,没力气想些别的。
宋简似乎也在忙,我没找他,也不见他来找我。
我俩虽然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夫,但实际上和露水情缘差不了多少。
见面时缠绵悱恻,没见面时宛若绝交。
想了想,我给他发了个微信,告诉他下周三我就要正式以职业网球选手的身份打ţů₆比赛了。
晚上那边回了消息,说一定到。
等到比赛开始前,我专门在观众席上扫视了一圈,连个宋简的影子都没有。
我皱起眉头,心里略微有点不爽。
但很快,我便释怀了。
生意人嘛,是很忙的。
就在我准备收回视线时,我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齐燃。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齐燃了,一开始时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避开以前所有的能让我联想到他的东西,后来也就习惯了。
慢慢地,他的模样和声音都开始淡化。
直到今天再次看见他,我才又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
我叹了口气,在他朝我举手示意前挪开了视线。
我大概能猜到齐燃打的什么主意。
以前他也这样,做了些过分的事情,自顾自地冷静一段时间后,再见面时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嘻嘻哈哈地糊弄我。
我要是还不依不饶,就是小肚鸡肠,我故作大方不再提,就只能心里憋气。
他这招成功过很多次,比如答应来看却没出席的球赛,被半途抛下的晚餐,因为要去找其他朋友玩而被匆匆结束的亲吻。
可是啊,我和齐燃这次的事情,不是一场球赛、一顿晚餐、一个吻那么轻巧。
他自以为是的台阶于我而言什么都不算。
毕竟我已经订婚了。
我再次寻找着宋简的身影,但可惜的是,他依旧不在。
教练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该上场了。
我用毛巾擦了把脸,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走进了赛场。
打完一场比赛,我已经筋疲力尽,靠着助理的搀扶才勉强走进换衣间。
这场比赛我险胜,但打得很尽兴,下场之后嘴角还带着笑意,身体的疲惫掩盖不住我精神的高度亢奋。
「你这场打得很开心啊。」
我抬起头,宋简正坐在换衣间里唯一一条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助理十分懂眼色地退了出去。
我嗤笑一声,「你才来的吧。」
「你的语气很笃定。」
我麻利地脱下短袖,光着膀子,用毛巾擦汗。
「这种手段我见多了,突然有事,没办法及时赶到,就干脆趁着散场的时候混进来,再说点打得漂亮、比赛精彩之类的万金油词汇敷衍我,营造出一种你看了全场的假象。」
宋简思索了片刻,问我:「「你经常这样被敷衍吗?」
我点头,「基本上他们一张嘴,我就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放什么屁。」
「生气吗?」
我老实说道:「没什么可生气的,大家都有事做,成年人,愿意花点心思找些借口敷衍我,已经算是很看重我了。」
怕就怕那种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的。
比如齐燃。
他后来甚至懒得出现,只发个微信,算是表一下心意。
宋简笑笑,从包里拿出相机。
我不懂拍照,但也看得出这玩意儿相当专业。
他调出里面的图片给我看,「这些东西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去,里面的我或紧皱眉头,或放声嘶吼,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网球这玩意儿,我虽然不太会打,但我会看,也会拍,你说这算是我们的共同点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承认,刚刚我在迁怒他,嘴上说着不生气,没什么可气的,但还是会带着些情绪。
毕竟这是我打职业赛的第一场比赛,自然是希望有人到场支持的。
但我妈最近在国外度假,卫萱因为什么合同的事情连消息都不回。
我把自己的微信好友列表从头拉到尾,才选出了宋简这个未婚夫。
这个人不但来了,专心致志地看了,还拍了照片。
宋简的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这样就感动了,你看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拐走啊。」
他低下头,吻落在我的耳后。
我痒地动了动肩膀。
别说,这段时日没见,我还怪想他的。
难怪说食髓知味,我可算是领教了。
只是他们文化人动作也太拖沓了,磨磨叽叽半天都没够到正相上。
我不耐烦地一侧头,抓着他的领子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先是一愣,立刻搂住了我。
汗津津的皮肤摸起来滑溜溜的,他的手就这么从我的后腰滑进了短裤里。
宋简眼神晦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间公寓离你学校很近。」
我听出了他话里暗含的意味。
我一个血气方刚的体育生,对这种事情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不提到也罢,但这么一提我多少是有点想的。
只是我待会儿还得跟教练复盘今天的比赛,后天下午还有晋级赛要打,实在是抽不开身。
于是我道:「等打完比赛吧。」
宋简微笑,「那我们说好了。」
宋简离开时,我去停车场送他,临上车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向我走来。
我以为他想吻别,于是侧头往他的唇角贴去。
他却一愣,顿住了动作。
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俩离得很近,四目相对。
宋简弯了弯眼角,手指微屈,从我的头发上捏下一条细细的线头。
估计是我刚刚暴力擦头发时,沾到的毛巾碎线。
我盯着那乳白色的线头,有点不太好意思。
我反思,是我满脑子废料。
宋简站直身体,帮我把衣服领子翻了出来,对我道:「后天我要开会,请不了假,没办法看你的比赛了。」
「理解。」
卫萱就一个小公司都忙得要死,更何况是公司规模是卫萱公司数十倍有余的宋家,宋简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我当摄影师,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宋简扬了扬手里的摄像机,「等我把照片洗出来之后,你帮我挑张好看的。」
我点头。
宋简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我目送他离开。
真奇怪,明明和宋简能干的不能干的事情都干了,我与他却总隔着一层。
算了,我挠挠头,多想无益,反正我俩这订婚能不能走到结婚都难说。
我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垫吧两口,然后找教练去复盘今天的比赛。
随意的一瞥,我看见了齐燃。
他靠坐在自己的跑车车头,嘴里叼着烟,他的双眼透过袅袅烟雾,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13-
齐燃向我走来,随手掐灭了烟头,「订婚快乐。」
他的声音很冷,嘴上说着恭喜,神色却不见一丝柔和。
我知道,他在生气。
我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今天一整天,我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这也能惹到他。
我略微点了点头,「谢谢。」
我抬脚就走,齐燃顿了一下,快步追来。
「宋家家大业大,想必卫萱捞了不少好处。」
「是啊,」我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不悦,「卫家以后估计都是她的。」
「上学期你还在说要离家出走,现在立刻就和未婚夫和和美美了?」
我不咸不淡地说:「人的感情嘛,本来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昨天你可能还满心欢喜地想着念着一个人,明天你可能就会想着念着另一个人。」
齐燃被噎的一顿,「你……」
「宋简模样英俊,年轻有为,家财万贯,脾气还好,和这样一个人相处久了,心生好感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吧。」
看着齐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的语气越发轻快,「俗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眼前放着一碗鱼翅,为什么不能吃,难道还要舍弃鱼翅去选粉丝吗?」
说到这儿,我的话音一转,「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口味特殊,就喜欢吃劣质粉丝。」
我点开电梯,走了进去,看着他无话可说的样子,撇嘴笑了笑,「你要是没什么可反驳的,我就先走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我也收敛了笑意。
刚刚我看似在嘴上占尽了便宜,但其实每次见齐燃,我都觉得很累。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捉襟见肘的模样,这样会让我觉得我输给他了。
我单手捂住了眼睛,然后缓缓叹了一声,心里还是能感到麻麻的隐痛。
这么多年的感情,果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仔细地去想齐燃的缺点,自大,自恋,自私。
可想着想着,我总能想起他站在我身前维护我的样子,他在我难过的时候搂着我的肩膀默不作声地陪我的样子。
这样的齐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靠近林夏的?
电梯似乎已经停了很久,我这才发现我忘记按楼层了。
我烦躁地将头发一撩,正打算按时,电梯门叮的一声又打开了。
齐燃就站在外面,他不自然地看着我,「你订婚的前一天,我去找宋简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我告诉宋简,我是不会让你和他订婚的。宋简问我,我是以什么身份来阻止的。」
我喉咙微动,「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你不乐意,这个婚就不能定。订婚那天,我是想去找你的,但是我爸故意给我布置了很多事情,等我好不容易抽身,订婚典礼已经结束了。」
我自嘲一笑。
到了这一步,齐燃还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于是我抬眼看他,「我没什么不乐意的。」
齐燃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想听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齐燃却执拗地问我,「你在忌惮谁?卫萱?还是宋简?我们家虽然和宋家比差上一点,但只要我放手一搏,宋家不会和我鱼死网破的,你不用担心。」
我长叹一声,「齐燃,你还看不懂吗?没有人阻挠我们,是我们自己走不下去了。我和宋简也挺好的,就这么着吧。」
齐燃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亏我还对你心存幻想。」
「啊?」我不明所以。
「我们只是吵了一次架,不到半个月,你就和宋简订了婚,我和你不过冷战了一个暑假,你就立刻和宋简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卫朝,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你总看林夏不顺眼,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林夏陪着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在哪儿?哦对,你在法国和宋简如胶似漆过二人世界呢。」
我无奈地笑笑,「据我所知,你爸妈身体健康,作为家里独子的你,也没什么继承人战争要打,那你所谓的痛苦指的是什么?学习压力太大?实习工作不顺心?还是我这个成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好朋友,和你讨厌的人订婚,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看齐燃的脸色,我大致是说中了。
痛苦?他个独生子富二代懂个屁的痛苦。
「林夏一直陪着你,他陪了你多久?一个暑假?一个学期?一年?可我呢?我陪了你多久?我陪了你十四年。」
十四年这三个字,在我的唇齿间又重复了一遍。
突然,我觉得这些年挺没意思的。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那我索性就再说得清楚一点。在我订婚的那天,卫萱去了机场,她一直在等你,她说只要你出现,她就撒手不管了,可你没有出现。
「宋简问你,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阻止这场订婚宴的,但凡你说一句,你是以我的男朋友的身份来阻止的,以宋简心高气傲的性格,他都会暂停订婚,可你什么都没说。
「齐燃,你至今都只说我们是好朋友。
「可如果我只是你的好朋友的话,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算什么?如果我们只是好朋友的话,你又为什么在乎我和谁订婚?
「你大一的时候才认识的林夏,时至今日,也没到四年。四年,不过是十四年的一个零头,可你记得你和林夏四年中的点点滴滴,却忘了我们十四年都是怎么走过来的。
「所以啊齐燃,我们两个就这么着吧。我不会再要求你每年都要陪我过生日,每场比赛都要来看,每次出去玩都要带上我,你也不用把保护我迁就我当成自己的负担,我们放过彼此,就此打住吧。
「每次有人问你,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你都顾左右而言他,含糊其词,我只在旁边等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今天,就由我为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下一个最终定义。
「我们曾经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后来你有了其他朋友,而我也逐渐不再需要你,
「我们从未恋爱过,我们只是不清不楚地纠缠过,
「以后我们只是熟人,见了面打声招呼寒暄两句,就可以各自离去。
「至于林夏,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讨厌他,我甚至都不认识他,我以后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而宋简,我俩现在处得挺好,如果以后处不下去了,我会和他好聚好散。」
我看了一眼手机,教练在催促我上去了。
我对他疏离又客气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的比赛,以后不必来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网球。」
说完,我按上了关门键。
我在脑子里预想过很多次我和齐燃彻底撕破脸的画面,但我没想到真到了这么一天,我竟然能发挥得这么好。
想到这儿,我郁闷的心情突然一扫而空。
-14-
走入赛场的那一刻,我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好像很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神都盯向了我。
我脚步一顿,环视一周。
网球在国内不是特别大众的项目,像这种没什么名球员的比赛往往不会坐满场。
可今天,球场上的人好像有点多,他们似乎格外地关注我。
我跟教练说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教练却只感觉是我太紧张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为我打气。
都到了这一步了,也不可能当众弃赛,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球场。
打了两场后,我的手感也出来了,刚刚那一点顾忌被我抛到了脑后。
可就在我准备扣杀时,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脚下的动作乱了方寸,落地之后双眼才感受到疼痛。
我捂住眼睛,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手。
有人在观众席上用激光笔照我!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回头向教练示意。
见我难受,观众席上开始有人欢呼喝彩,甚至逐渐凝聚成一股不小的声浪。
我依稀听见了个别词汇。
仗势欺人的富二代,校园霸凌的施暴者,爱而不得的舔狗。
这一串词汇里,我只承认富二代。
在教练的强烈要求下,裁判把拿红外线激光笔照人的观众驱赶出了赛场,但那铺天盖地的喝倒彩的声音却没办法隔绝。
教练多次抗议,也提出想要推后比赛,却被对手否决了。
那个被晒得黝黑的选手冲着我龇牙笑道:「这些人很明显是冲你来的,我不知道你怎么惹到他们的,但这不是我的错误,也不是我的问题,我不会为此买单。」
好现实的成年人世界啊。
即便我克服了眼睛上的不适,满场的喝倒彩和咒骂也会影响我的心情,对我越不利,对他来说优势也就越大。
教练还想据理力争,却被我制止了。
对面选手说得倒也没错,他没必要为我的事情买单。
反正用激光笔乱射的人已经被驱逐,比赛可以正常进行。
我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于是后半场我顶着全场的怒骂,连赢数球。
到了后来,连骂我的人都没力气了,场面变得分外安静。
最后,我成功拿下这局比赛,退场时,我还开开心心地对着场上的观众来了几个飞吻。
观众席上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可以看出现场还是有正常观众的,他们估计也和我一样,对这群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感到分外困惑。
回到休息室后,我仰躺在椅子上,眼睛上盖着微凉的毛巾。
助理在我耳边说,「查到了哥,昨天晚上有个网红直播,说你指使两个人霸凌一个男学生,事发后还用自己家的权势把这件事强行压下去了。」
犹豫了一会儿,助理继续开口,「他们还说,你这么做的动机,是因为要和这个男生抢男人。」
我把手机接过来,简单扫了一下评论区,里面污言秽语很多。
我只看了几眼,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告诉卫萱,这件事交给她,该告告。」
「没办法告。」卫萱推门进来,脸色十分糟糕。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算是诽谤了吧,为什么不能告?」
「我看了那个网红的直播,全程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你霸凌,只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在引导,弹幕应该是有人和他打配合,他只会说对,就是这样,你们说得对这种话,即便是闹到法庭上,只要他要死不承认,说他说得对指的是别的弹幕,并不是造谣你的那些,我们就没办法指控他诽谤你。」
「那告那些弹幕总行了吧。」
卫萱叹了一声,「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些人就是冲你来的,你的一举一动只要稍微落下话柄,他们的营销矩阵就会蜂拥而上。你告弹幕,即便告赢了,那些营销号也可以说放着源头不告,只告吃瓜路人,你这就是欺软怕硬,就是默认,就是拿特权压人。而且……」
卫萱后面的话没再说,但我能猜得出来。
我刚和宋简订婚,就闹出这么大的丑闻,形象受损,不光会影响卫家的产业,还会对宋家有一定的影响。
只要宋家不开心,那我们两家刚签订的合同,想要正常推进下去,也会变得困难重重。
我坐了回去,「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先处理那个用激光笔照你的人,这涉及人身伤害了。名誉暂时无法挽回,最起码要杀鸡儆猴,让那些人不敢真对你动手。至于其他的,」卫萱揉了揉眉心,「我找了公关公司,待会儿和他们开会,在商量出结果之前,你不要有任何动作。」
「这件事应该是林夏他们家弄出来的,我记得齐燃说过,林夏有一个当网红的妹妹。」
卫萱恨恨地说:「网红就靠不要脸挣钱,我们这次算是踩到狗屎了。」
第二天,那边很快继续出招。
一个刚注册的账号横空出世,发了许多我和齐燃的聊天记录。
在我和齐燃似谈非谈的那段时间里,我俩的聊天记录里不乏一些暧昧的信号,他们掐头去尾稍加引导,就可以塑造出一个饥渴暴躁智商低下的富二代。
网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种猎奇的故事吸引过去了。
我自己也有号,平常只发一些训练相关的内容,关注的人不多,我也没用心经营。
这件事发生之后,无数人涌入我的账号,在评论区里留下一大堆污言秽语,私信也变得不堪入目。
我索性断网,眼不见心为净。
网上洪水滔天,但比赛还要进行,之后再也没发生激光笔照眼这类恶性事件,但咒骂和恶意喝倒彩还是屡禁不止。
主办方为了比赛秩序,加大了安保工作,但这些人就像是老鼠,堵了一只,另一只又冒了出来。
这两天,主办方疲于奔命,连带着对我也有了意见。
毕竟从他们的视角看来,这一切都是我搞出来的。
卫萱那边也调查了个七七八八,出来爆料的网红和林夏的妹妹林绮是一个 MCN 公司的,平常玩得也挺好,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两人合谋,林绮是为了给哥哥和妈妈出口恶气,网红是为了流量。
公关团队给出的处理结果,是先出一份辟ŧū́⁴谣声明,写明保留起诉的权利,然后沉默。
沉默?
我冷笑一声。
卫萱双手抱胸,揉着眉心,「没错,只能沉默,他们花了那么多钱,找了营销矩阵不停地发你的相关内容,甚至连热搜都冲了好几次,但你本质只是一个素人,没什么名气,那个网红也并非头部网红,所以这件事的热度一直有限。他们想要保持热度,就得不停地投钱,就那三瓜两枣,能坚持多久,最多半个月就萎了。」
我不甘心,「我们就一点都不反击吗?」
「当然要反击,但是反击讲究时机。我们现在也可以找足够多的水军转而攻击网红,但他只要说一句,因为说实话所以被下黑手了,那网民就会觉得,针对他所有的指控都是你为了报复他而整出来的,即便我们找到的黑料都是实打实的,那用处也不大,反而还会做实你无法无天富二代的人设,他们要是借机发挥,说你仗势欺人,说你阶级压迫,那可就更说不清了。」
卫萱拍着我的肩膀安抚我,「打蛇要打七寸,搞定网红不重要,搞定背后给他发狗粮的人才是关键。我知道你憋屈,但你要想清楚一点,他现在曝光你的隐私,让水军造些恶俗的谣言,就是为了逼你回应,你回应了,这个热度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见我已经冷静了下来,卫萱迟疑了一下,问我道:「你这几天和齐燃联系了吗?」
「我把他拉黑了。」
我的聊天记录能被泄漏出去,和齐燃必定脱不了干系。
只要想到那些年我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发出去的文字,被齐燃拿去,用作刺向我的尖刀,我就越觉得恶心。
卫萱点头,「那就好,我以前觉得他除了性格高傲点,脾气差点,也没什么大毛病,现在看来,他真是下作。你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安心打比赛,如果……如果实在受不了,这次就退赛吧,反正咱还年轻,比赛到处都是。」
退赛?
我握了握自己的右手。
不甘心,凭什么退赛?
我一向是一个懒散的人,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本来我的人生规划是当个体育生,混个大学文凭,然后在家里挂一个无权无势的闲职,当一条富有的咸鱼。
打职业网球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大的决定,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凭什么要为这种烂事放弃!?
「不必。」我活动了活动手脚,「我今天下午三点还有比赛,先去训练了。」
当我再次踏上比赛赛场时,我能感觉到四周不怀好意的视线,那些侮辱和谩骂充斥在我耳边。
我的脚步只一顿,便大步向前走去。
还是那句话,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他不就是想让我痛苦不安,想让我崩溃无助,想让我的名誉事业都一败涂地吗?
我偏不如他的意。
体育竞技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一切以实力为尊。
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没有理由和借口。
那些人再怎么煽动别人厌恶我,也没有办法把我的实力夺走。
一整场比赛,我每输一球,他们就会爆发出阵阵欢呼,每赢一球,他们就破口大骂,最后当我赢下这局比赛时,半场人都如丧考妣。
我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明亮如朝阳。
我就喜欢他们这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这次赛季,我久违的拿下了冠军。
当我捧着冠军奖杯,站上领奖台时,那群无聊的人故技重施,对我喝着倒彩,偶尔有别出心裁的人,举着个横幅用来示威。
我笑着将奖杯举过头顶,笑得肆无忌惮。
他们以为网暴会让我害怕,让我低头,但他们错了,只有下水道里的老鼠才见不得光,而我问心无愧。
虽然几经波折,但我的职业生涯开了个好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观众席上没有我想见的人。
卫萱正在想办法为我奔走,而宋简……
-15-
比赛结束后,我给自己放了一周țū⁹的假。
这段时间里,网上那群人仍在孜孜不倦地找茬,他们甚至纠集了一帮人举报我违规使用兴奋剂。
他们也没什么证据,就是生举报,结果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官方出了一个声明,证明我的尿检正常,因此这个冠军实至名归,于是官方账号喜提史无前例巨大流量,评论区里全是人身攻击。
最终,官号迫于无奈,只好关了评论区和私信。
都说流量明星的粉丝凶,我看网红的粉丝也不遑多让。
卫萱忙得脚不沾地,完全失联了。
我妈远在国外度假,知道这件事后,少见地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看开点。
不就是被网暴嘛,打不过就加入,大不了不打网球改当网红,每天开直播和人对骂,把打赏一开坐着收钱,岂不更轻松。
我十分感动,然后挂了她的电话。
呵,母爱。
我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日头西落,我才口干舌燥地睁开了眼睛。
恍惚间,我突然回想起还在法国时的一个普通的午后,那时我从梦境惊醒,入目是空荡荡的房间,安静得令人恐慌,
我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还以为在自己家里。
我迷瞪瞪地起床,一边喊姐喊妈妈,一边往外走,可没人回答我,正如我过去这二十多年的每一日。
她们都很忙,我能理解。
和很多人比起来,我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有一个能干的姐姐,已经很幸运了。
我不能既要金钱,又要无时无刻地陪伴。
我长叹一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准备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有点孤独,但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简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他刚刚一直在处理工作,听到我的声音,这才出门查看,
我看着他,有些迷茫,然后才渐渐想起来他在这里的原因。
「你睡醒了?」宋简捏着我的脸,「让你晚上早点睡,你偏不,这都把早饭睡过去了。」
我歪着头看他,不言不语。
宋简道:「我给你留了点早饭,你凑合吃点,我快忙完了,一会儿带你出去吃大餐。」
说完,他便回去工作了。
我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吃了宋简准备好的早餐。
看着他半开的门,我突然兴起,推门走了进去。
宋简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放在支架上,他的袖子被挽起,露出一小截坚实的小臂。
我心里突然一动,抱着抱枕,钻进了他的怀里,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宋简没制止我,只是侧开身体,让我自己找到了一个舒服位置。
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摸了摸,便继续工作去了。
我没打扰他,他也没赶我。
我就这么听着他敲键盘的声音,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想要的只是有人能陪着我。
我用力摇了摇头,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好烦啊,突然有点想宋简。
这段时间,宋简没找过我哪怕一次。
我好歹是他未婚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是不是多少也得慰问我一下。
但很快,我就释怀了。
我和宋简没什么感情基础,联姻也是因为我家上赶着,外加他一时鬼迷心窍。
现在还没结婚呢,我就闹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闻,前几日还听卫萱说,宋家的股票跌了,不知道和我有没有关系。
这么一看,宋简才是这件事里最倒霉的冤大头。
于情于理,我都得跟他解释一下,如果他受不了想要终止联姻,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么想着,我点开宋简的朋友圈,他五分钟之前刚发了一条动态,现在的他似乎正在某个高档饭店吃饭。
我当机立断,开车前往。
不过宋简也真是的,吃个饭发什么定位,连自己在哪个包厢都写得一清二楚,真是太没有防范意识了。
等红绿灯时,我还顺带把他近一周的朋友圈都翻了一下,发现他每天都至少要在朋友圈里报一次行程,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16-
刚走进饭店,我就和齐燃打了个照面,我俩皆是一愣。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今天出门真是该看看黄历,啥都没干呢,就惹了这么大的晦气。
齐燃有些无措,他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见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跟上,「聊天记录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对,不是你,是我,我贱得慌,就喜欢别人侮辱我。」
齐燃拉住我的胳膊,着急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那个聊天记录是咱俩的,我曝光我自己我有病啊?!」
我用力将胳膊抽回,他的指甲在我的皮肤上划了一道红痕。
「我懒得跟你打哑谜,你回去转告林夏,和他那个泼妇的妈,以及那个当网红的妹,他们全家出动,脸都不要了,不就是想争男人嘛,你这种烂人白送我我都嫌浪费粮食,他们喜欢就捡回去养呗。」
「你这人说话怎么越来越难听了?」齐燃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聊天记录真的不是我散出去的。你姐打上门找我算账的时候,我自己都傻眼了。」
「我还有更难听的,」我转身对他说,「齐燃,你自己心知肚明,聊天记录只可能是从你这边泄漏出去的,即便不是你指使的,这么多天了,你但凡真的有点心,凭你齐大少爷的本事,难道把这件事压不下去?」
齐燃心虚地别开眼。
虽然我早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我还是有点失望,「我是真的不明白,我当初和你好的时候,你嫌我烦,对我热一时冷一时,跟在林夏身边嘘寒问暖。现在我和你断了,你又把林夏撇在一边,跟我纠缠不休,齐燃,你图什么?」
齐燃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接着道:「我都已经订婚了,你放任流言满天乱飞,是想宣示主权?还是单纯蓄意报复?还是因为我的订婚对象是宋简,你想恶心他一把?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幼稚透了。」
「我从没这么想!我就是……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断了就断了,我就是想激你一下,让你来找我,哪怕是过来跟我打架。」齐燃长叹一声,「可你没来,还把我拉黑了。」
我嗤笑一声,「你可以来找我啊。」
「那多没面子。」
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在赛场上被一体育场的人唾骂,我在网络上都被人编进黄段子里了,我比赛的时候被人拿激光笔射眼睛。我没做错任何事,就要受这么多的罪,这些在你眼里,都比不上你的面子吗?」
齐燃抿了抿唇,我鲜少这样咄咄逼人过,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但很快,他恼羞成怒了,「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道歉?」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对不起三个字,从头到尾你说过吗?」
这一瞬间,我对齐燃的不耐烦到达了顶点,「我告诉你,我卫朝再没出息,也知道还手,你想跟我玩阴的,那我会比你更阴。」
说完,我大步流星地扭头走人,可走了两步之后,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顺心,于是我折返了回来。
齐燃见我去而复返,有些意外,他张嘴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被我一个飞踢,踹倒在地。
我劈头盖脸给他一顿爆锤,他以前还算是能打,但自从弃武从文后,水平就一落千丈,从头到尾我压着他揍,直到两个餐厅的工作人员将我强行拉开。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齐燃,他被我打得好不凄惨,我出了口恶气,才道:「现在,咱俩两清了。」
餐厅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没敢报警。
我上了楼,找到了宋简所在的包厢,却在准备敲门时迟疑了。
我是不是应该先打个草稿,免得一会儿见了人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我突然打开。
宋简看着我,眼睛一瞬间睁得很大。
「你……」宋简舔了舔嘴唇,把音调降低了两分,「你怎么来了。」
「我来,」我突然有点紧张,「我来找你。」
宋简的表情比我想象中柔和得多,他关上了身后的门,道:「我刚在下面看到齐燃了。」
「我知道,我也看见他了。」提起齐燃,我的语气也连带着不耐烦了。
「你们聊过了?」
我冷笑一声,「我跟他有什么可聊的?我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他。」
话说到这儿,我惊觉我好像给我自己挖了个坑,于是我意有所指地道:「他是罪魁祸首,所以没必要跟他多说什么,但对于某些被迫被卷进去的无辜人士,还是要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宋简弯着眼睛,「所以你是来找我解释的?」
我点头,「我和齐燃是有意思过,但和你订婚的时候,我俩就彻底断了。」
「这个我知道。」
「这次的事情,卫萱不让我多说,说是多说多错,还容易把热度顶起来,所以我才除了辟谣声明外闭麦这么久。」
「这个我也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们俩之间没有嫌隙了?」
「有。」宋简双手插进口袋,看着莫名有点紧张,「发生这件事后,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低头,「不好意思呗,这也算是我的烂桃花搞出来的破事,我自己名声扫地是我倒霉,还连累了你。」
「你可以向我求助。」
「那多唐突啊,」我盯着自己的脚趾头,「再说了,你不也没联系我吗?」
「因为我害怕你会觉得我过界,毕竟我们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几个月,我拿不准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我害怕你衡量之后,还是觉得齐燃比我重要。」
我惊讶地望向他。
宋简苦笑了一下,「你和齐燃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和我算什么?」
「见色起意?」
宋简僵着脸,很明显是没有 get 到我的幽默。
于是我立刻补救,「一……二三四五六见钟情?」
宋简笑出了声,气氛也缓和了很多,「我不是因为看了你打网球,想和你睡觉,才同意联姻的。你网球打得漂亮,这确实让我对你产生了好感,我真正决定和你接触,是那次在医院听见你和齐燃吵架之后。」
「那场架我发挥得一般,就因为这个也太草率吧。」
宋简摸了摸眉心,「我说过,喜欢本来就是一件没什么道理的事情。」
我点头,「你应该看我在体育馆停车场那次的架,那才是我发挥最完美的一次。」
「哦?多完美。」
「情真意切,字字诛心。」
宋简笑得更开心了,「那刚刚楼下那场呢?」
「我跟齐燃放出话了,他要是来阴的,我会比他更阴。」
「那你打算怎么跟他玩阴的?」
我憋了很久,承认道:「好吧,我为了撑气势编出来的,我不会玩阴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所以我折回去把他打了一顿。」
宋简的表情空白了几秒,然后大笑出声。
我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比赛打完了,你之前的邀约还算数吗?」
「当然算。」宋简拉着我的手,「我们现在就去。」
「你不是还和人吃饭呢。」
「没事,我发个微信说一声就行。」
一说到微信,我想起了他的朋友圈,于是提醒道:「你好歹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稍微注意一下隐私,这种暴露自己位置的朋友圈,以后少发。」
「没事,这两周的朋友圈,都仅你可见。」
我斜着眼看他,「废那功夫,直接来找我不就行了。」
「这不是没自信嘛。」
我忍不住问道:「那如果我一直不来找你呢?」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哪儿,如果你今天还不来找我,我晚上就去找你。」
我有些犹豫地问道:「不会觉得没面子吗?」
「我从不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听了这个回答,不知怎的,我觉得如释重负。
我俩去了停车场,不知怎的,齐燃还在。他靠在我的车旁,明显是在等我。
我翻了个白眼儿,对宋简道:「坐你的车走。」
我不想和齐燃过多纠缠,可宋简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拉过我低头就是一吻。
我没防备,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吻毕,他用我们三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姐的策略是对的,他们现在是想用谣言和绯闻败坏你的名声,你过多回应,就是在帮他们炒热度,所以你现在只能保持静默。但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这几天我一直在派人收集东西,你不会玩阴的没关系,我会。那些想从你身上赚热度的,我会让他们没有热度可赚,想从你身上赚钱的,我也会让他们没钱可拿,相信我。」
我有点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拉着我的手,用的还是十指相扣这种刻意的拉法。
上了车后,我才后知后觉,宋简这一出是在宣示主权。
我憋了半天,憋出俩字,「幼稚。」
宋简也不反驳,「我成熟了一辈子,就幼稚这一回,你多担待。」
-17-
我和宋简闹了大半夜,他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掐着我大腿的爪子。
我叹了口气,明天估计大腿上全是淤青。
我这人肌肉结实但皮肉嫩,这几天估计都没法见人。
宋简侧躺在我身边,手搭在我的肚子上,只老实了两分钟,就开始顺着人鱼线乱摸。
他在我耳边问:「你能休息多久?」
「最多还能再躺一周。」
「赛程这么密?」
「不是,日常训练。」我枕着自己的胳膊,闭着眼睛哼哼道:「我租了个体育馆,每天早十晚六。」
「离这儿远吗?」
「在郊区呢。」
宋简点头,「我可以在郊区买套房子。」
我笑道:「废那事干嘛,直接住我家不就行了。」
「也行。」
宋简闭上了眼睛。
房间变得十分安静。
好无聊的白开水对白,但我喜欢。
其实生活本来也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大事,无非就是衣食住行。
我喜欢宋简和我商量这些事的样子,那让我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我起身,动作利落地翻下床。
宋简都快睡着了,被我的动作吵得睁开了眼,「你不睡觉干嘛去。」
「洗澡啊。」我理所应当地答道。
宋简看着我健步如飞的背影,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你……一点疲惫感都没有吗?」
「有啊,这不躺了一会儿回血嘛。」
宋简支起身子,像是一个被辜负的小媳妇,「所以……我用尽全力,就只值你休息五分钟。」
我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男性尊严似乎被我粉碎了。
我走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要这么想,我可是职业运动员,你能让我休息五分钟,已经相当厉害了,毕竟你是业余的。」
安慰完,我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有点青。
等我洗完澡回来,见他靠在床头正襟危坐。
我也没多想,掀起被子躺了进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快进入梦乡时,我听见他粗声粗气地问道:「增强耐力的话,有氧有效吗?」
-18-
卫萱铩羽而归,是因为她无法证明引导的网红和曝光我个人信息的账号是一伙的。
即便我告赢了那些账号,源头不告,也是惘然。
但宋简做到了,他家有做文娱相关的子公司,轻轻松松就断了背后的 MCN 公司的现金流。
在宋简和卫萱的努力下,警方出了公告,将林夏被霸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处理结果详细地写了一遍,其中注明,没有证据显示这件事与我有关系。
我和我的律师都转发了这个声明,并正式对网红,以及造谣辱骂的诸多账号提起诉讼,用的是诽谤罪。
警方都出来背书了,舆论稍微扭转。
连网红也改口,说这些事是他朋友告诉他的,他自己不知道真假,只是当个故事和大家分享,没想到会造成这么恶劣的社会影响,为此他还专门出了个道歉视频。
当天下午,他的账号被全平台封禁。
对于网红来说,曝光就是钱,现在账号被封,他不光没了吃饭的东西,之前签约的品牌也会陆续起诉他违约。
至于他这些天靠着直播得到的打赏,在接下来的官司中,也会让他一点一点吐出来。
真就应了那句话,想赚流量,就让他赚不到流量,想赚钱,就让他赚不到钱。
至于林夏,宋简和卫萱都觉得这个人不好动。
毕竟在这整件事里,林夏确确实实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他的家人即便有过激举动,大部分网友也会觉得情有可原。
所以他们调转回来,开始帮助我重塑形象。
又过了半个月,这场大戏彻底没得唱了。
网友们的注意力早就被更骇人听闻的八卦转移,我的社交账号下除了少数几个坚信我品行不端的网友外,基本上都是正面的留言,整体流量寥寥无几。
这才是我一个素人应有的待遇。
大学毕业那天,我回了学校,领了自己的毕业证。
在那儿,我又碰见了齐燃。
他变了很多。
可以说憔悴了,也可以说成熟了。
看向我时,他的目光非常平静,他走上前来,和我打招呼。
我冷着脸,「你好像不是这个学校的吧。」
他不答反问,「你搬家了?」
大四下学期,学校基本不再排课,我干脆就不来学校了,直接住进了郊区的房子里,过上了朝 10 晚 6 的训练生活。
不知不觉中,宋简的衣物用品填充了我整个家,现在算算,我和他已经同居了两个多月了。
齐燃苦笑了一声,「我去你家,结果你的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了,想给你打电话,发现我被你拉黑了。我今天过来,也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遇见你。」
「有事?」
齐燃双手插兜,「你不是说我们是普通熟人关系吗?既然都是熟人了,干嘛拉黑我。」
「那是在我的名誉受到损害之前,现在咱俩是绝交,明白吗?」
齐燃叹道:「那个聊天记录确实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但不是我主动泄露,是林夏的妹妹林绮趁我喝醉,用我的指纹解锁了手机,自己偷偷录下来的。」
「哦。」
「当初我看在林夏的面子上,答应捧林绮进娱乐圈,这件事发生之后,我收回了对她的赞助。林绮还没有成年,即便是对她进行诉讼,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惩罚,所以我说服林妈妈,把她送去军校了。」
我一惊,「把一个女孩送去军校,是不是狠了点?」
「仗着自己未成年就为所欲为,如果不让她付出点代价,以后谁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我一想,也是。
这事儿也就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本身就不是一个敏感的人,外加卫萱和宋简的支持,这才不痛不痒。
但凡被网暴的是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估计都要蜕一层皮。
「我向你保证,林夏和林妈妈没有参与,事实上,当这件事由 MCN 公司接手后,甚至连始作俑者林绮,都没办法控制事情的走向。如果你觉得不解气,我现在就可以让林夏和他妈妈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我耸耸肩,「不必了。」
我对道歉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感兴趣,只要他们以后离我远点,我就阿弥陀佛了。
「你是因为害怕我报复林夏才说这些的吗?」
齐燃错愕地看向我,「我没……」
我叹声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对林夏没有任何兴趣。你总觉得我把林夏当小三看,但大可不必。」
不管林夏在这里充当了什么角色,我和齐燃最后走到这一步,只是因为齐燃动了心。
所以我从未恨过林夏,对他们林家人,只有避之不及的不耐烦。
「林夏毕业之后,准备回老家发展。」
我不在乎地耸耸肩。
「我会留在本地,正式入职家里的公司。」
我有些意外。
交代完这些事,我和齐燃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我俩已经无话可说。
我不喜欢这种氛围,转身打算离开,齐燃却突然开口。
「当初你为什么那么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是对情人的那种喜欢?」
我错愕地看向他,下意识四处看了看。
宋简说会出席我的毕业典礼,我可不想被他误会。
做出这个动作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又不是在搞外遇,为什么要这么心虚?
齐燃看着我的样子,无奈地笑笑,「抱歉,但有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我们一起玩一起闹,谈天说地无法无天,我有亲吻抚摸你的冲动,可真的发生时,我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甚至会感觉有一点尴尬。如果我爱你,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林夏会让我动摇,如果我不爱你,知道你和宋简订婚时,我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看在他是我的初恋的份上,我还是回答了他,「喜欢这种事,又没什么道理,我就是知道啊。你知道的,我头脑简单,一向不喜欢想太多。你的问题我无法解答,这件事你得自己想清楚。」
「自己想清楚?」齐燃轻笑一声,「林夏也这么说,你们都这么说。」
我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先走了。」
齐燃着急地开口:「如果……如果我现在……」
「齐燃,」我打断了他,「我们现在已经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了。」
我戴上丑啦吧唧的学士帽,走进了礼堂。
在院长叫到我的名字时,我在欢呼和掌声中上台,和校长合照时,宋简在台下扛着相机对我一通拍。
这人年纪轻轻,爱好越来越像老头儿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几个相熟的同学约着一起喝酒,我和宋简打了声招呼后,欣然赴约。
喝到半醉,我看了一眼时间,离宋简设下的门禁只剩下不到四十分钟了。
我瞬间酒醒了一半,着急忙慌打了声招呼后,叫了个车往回家赶。
身后传来同学的调笑声,说我是夫管严。
我没时间反驳,紧赶慢赶,不住催促,才擦着点到家。
宋简在客厅看电视,看见我回来, 眼神淡淡的。
这已经算是脾气温和的宋简, 能给我摆出的最难看的脸色了。
我把外套随手扔在玄关的鞋柜上, 坐在他身边。
宋简问我:「和同学聚的开心吗?」
「还成。」
「齐燃去了?」
「我这是同学聚会,他又不是我同学。」我脑袋一歪,靠在宋简身上,意有所指地问:「你这些天休息得好吗?」
「还不错。」
听了这话, 我跨坐在他身上,高高兴兴地扯他衣服。
宋简拼死护住, 控诉我:「你能不能不要总沉迷我美好的肉体, 也在乎一下我灵魂的出口?」
我苦着脸从他身上爬了下来,「你又看了哪本无聊的小说?」
宋简露齿一笑, 「你放心, 为了能让你听懂, 我专门做了一个 PPT。」
还不等我撒泼打滚,宋简便道:「既然能和齐燃聊这么深入, 想必和我聊,你也是愿意的吧。」
看来今天下午, 他还是看见了。
唉!
我长叹一声。
-19-
毕业后, 我正式成为了一名职业网球选手。
赛季时, 我在世界各地打比赛,宋简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训练, 他就在酒店远程办公, 我比赛, 他就在观众席上看着。
到了休赛季, 我回国心安理得地在家躺尸, 他去公司朝九晚七。
临近婚期,卫萱问我:「还毁婚不?」
我摇摇头。
我就像是一只被温水煮熟了的卡皮吧啦,反正待着也不难受, 干脆在头上顶个毛巾接着泡澡。
卫萱道:「我上周刚跟齐燃谈了笔生意,他成熟了许多, 看那样子好像还单着呢。」
我点点头。
「最近和齐燃见过吗?」
我想了想, 见过一面。
上周,宋简拉着我看电影,是某个他喜欢的文学瑰宝改编而成的影史巨作。
我吃了前半场, 睡了后半场。
出了电影院, 我拉着手俩吵了一路。
就在这时, 我看见了齐燃, 他靠在车头抽烟。
我俩互相点了点头, 然后擦肩而过。
卫萱打量着我的脸色, 见我是真的释怀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年,宋简爸妈退休, 他荣升为霸道总裁一枚。
而我, 终于以 28 岁的高龄打进了世界前一百名。
卫萱抱着我热泪盈眶,「你终于要赚钱了。」
我半死不活地被她搂着,累得连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宋简抱着个相机,冲着我不停按快门。
婚姻生活如何?
差强人意吧。
那这算幸福, 还是不幸福,我也说不好。
我只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到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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