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归

我为救苍生殒命,重生后却得知死对头在我死后堕魔。
再见面,我是被人献上的炉鼎,他是高高在上的魔尊。
人群里,他一眼相中我。
「能有几分像师兄,也是你的福气。」
「……」
急,怎样才能不让他知道我就是我本人。
早知道你对我是这个心思,我过去还装个鬼的直男啊!

-1-
我应该是死了的。
耗尽全身修为,自爆而亡。
「他醒了他醒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一个低等魔族的眼睛。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脸,眼神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什么物件。
「幸好醒了,不然这一批里最优质的一个炉鼎死了,我都没办法和上面交代。」
他在说谁?
我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哑,像是几天没喝水。
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动了动手指,想施个惩戒咒教训一下这个低等魔族,竟也使不上力来。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出身修仙世家,自幼便拜入修仙第一宗门天玄宗,十八岁那年在仙门大比上一战成名,年轻一辈内从无败绩,被宗门内定为下一任掌门……
回顾我短暂的一生,几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除了——
游焕。
我的同门师弟,也是我的死对头。
大战前一晚,我亲手给他下了药,也不知道他醒来后发现我已经死了,会是什么反应……
「喂,别睡了!」身旁的人突然拍了拍我,「马上就要见到魔尊大人了,你还不快准备准备。」
我猛地清醒过来,这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我应该是死了的。
可眼下再睁眼,我发现我竟然重生了。
我看了眼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眼熟,好像是天玄宗外门弟子的服饰。
这时嘴巴突然被人掐住,是刚才那个低等魔族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壶,不由分说地就朝我嘴巴灌了两口。
「咳咳……」我毫无力气反抗,猛地咳了几声,将口中的液体咽了下去。
是酒。
「人类的身体就是柔弱,这才饿了几天就不行了,待会儿还要带你们去见魔尊大人,可别扫了魔尊大人的兴致。」
好消息,嗓子被酒水滋润后,我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坏消息,这具身体好像对酒有些敏感,不出一会儿我就开始感觉到身体发热。
「这里……是哪里?」等到那个低等魔族走后,我声音沙哑地问身旁的人。
「这里是魔尊大人的宫殿啊!」这人看上去不像是魔族,也不像是人类,我看了眼她的耳朵,确认了她是精灵族。
从她的口中,我得知了我现在的处境。
「我」是天玄宗的外门弟子,这次是奉命出来讨伐魔族。
谁料「我」修为不足,被魔族当场生擒不说,还因为相貌出众,身体资质上佳,被生擒「我」的魔族小头领看中,和他搜罗来的另外Ŧù³几个美人关在一起,准备献给新任魔尊当炉鼎。
我借着她手中的小镜子看了一眼我现在这具身体的样貌,很好,和我前世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和我前世有什么渊源,但还是得感谢他。
只不过——
「新任……魔尊?」我迟疑道。
魔族崇尚强者,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的魔尊已经稳坐魔尊之位五百年,眼下我不过才死了几十年,这位老魔尊就被人取代了?
「是啊!新任魔尊,游焕大人!」精灵姑娘面露崇拜。
我:「……」
「不是,你说谁?!」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喊出这句话后猛地咳嗽了几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游焕大人啊,曾经的天玄宗掌门弟子,现在的新任魔尊!」精灵姑娘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听说他原本是皇城山下的一乞儿,多年前意外被下山除魔的天玄宗掌门首徒宋明礼看中,带回宗门后拜入掌门门下,后来在仙门大比上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惜败于师兄宋明礼。」
「后来宋仙尊为救苍生陨落,游焕大人因此堕魔,他天赋极佳,堪称魔界千百年来第一人,不到三年便打败了上任魔尊……」
「等等!」我打断了她的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嗓子又开始发痒。
「宋仙尊陨落,和游焕入魔,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你不知道?」精灵姑娘震惊地看着我,随后左右看了一眼,凑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道:「坊间传闻,已经陨落的宋仙尊和新任魔尊游焕,他俩啊,有一腿!」
!!!
「你听谁说的?」我震惊地看着她。
「大家都这么说啊。」精灵姑娘无辜地看着我。
「听说当年还是掌门弟子的游焕大人之所以被逐出师门,就是因为对同门师兄爱而不得,被宋仙尊发现了ṭųⁱ他的心思,这才联合长老们将他逐出了师门。」
瞎说!
我在心里默念道,分明当年我外出历练回来,游焕已经被逐出了师门。
对此,长老们给我的解释是,游焕触犯了宗门禁忌,不尊师长,违背门规,所以才被逐出师门。
后来我去找过游焕,可他却闭门不见,甚至好几次在公开场合看到我就回避。
他从小便沉默少言,众多师弟师妹中唯有他和我关系最疏离,经此一事后,我越发觉得他应该是厌恶我至极。
再加上多年前那次仙门大比,他惜败于我,之后便一直被人拿来和我比较,若换做是我,怕也是会心生怨气。
他是我亲自带回宗门的,可他被赶出宗门时我却不在,没能护住他,是我这个师兄的失职。
他恨我怨我,我也可以理解。
可我唯独没想到我死后,竟然会被人传成这样!
这传闻未免太野了一点!
我忍住已经涌到喉咙上的那一口老血,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燥热,甚至差点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
坏了,那酒不正常!
此刻精灵姑Ṭůₐ娘也终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她摸了摸我的额头,惊呼道:「哎呀,你头好烫啊,怕不是刚刚那酒里加了催情药!」
说罢,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我,面露不忍。
「听说宋仙尊陨落后,魔尊大人因爱生恨,对有关天玄宗的一切都十分痛恨,你穿着这身衣服,怕是得小心了。」
我:「……」
有的人才刚刚重生,就已经想再死一回了。
我闭上了眼,尝试着运行真气,缓解药效发作。
谁料这具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再加上被魔族生擒时还受了重伤,这会儿一运气,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起来。
我疼得直哆嗦,最后干脆放弃了挣扎。
罢了,被游焕弄死,也好过我现在疼死。
我生无可恋地想道。
谁料下一秒,精灵姑娘又凑过来说道:「听说魔尊大人在那方面……异常凶猛!」
「咳咳……」我没忍住又是猛地干咳了几声,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了一些不愿回想的画面……
「这,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一边问出口,我一边觉得有些心虚。
当年那件事纯属意外,除了我和游焕,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吧?
「自然也是坊间传闻!」精灵姑娘如数家珍,「更别提魔尊大人相貌还那般英俊,三界美男榜上,魔尊大人从未跌出过前三!」
「啊,若是能与魔尊大人双修一次,我都不敢想象我会是多么开朗的一个小精灵!」
越是听到后面,我越是脚趾抠地。
「所以,你是故意被抓来的?」
「是啊!」精灵姑娘眼里写满了清澈和天真,「要是睡不到魔尊大人,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我:「……」
这个修真界终究还是癫了。

-2-
很显然,魔族并没有把我们这批炉鼎当人看。
眼看着我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精灵姑娘也替我担心起来。
这时,之前那个低等魔族终于又回来了。
「走吧,魔尊大人要见你们。」
此言一出,除了我和精灵姑娘,其他人都面露恐惧。
毕竟魔族凶名在外,千百年来与修真界水火不容,这批炉鼎里除了我,其他人也大部分都是各门派弟子,早就和魔族积怨已深。
直到被带到魔尊所在的大殿,我才发现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魔族竟然不止抓了我们这一批人,大殿里零零总总的各族人加起来,竟有不下上百个。
他娘的,游焕这厮是真的荤素不忌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我竟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体内的药效仿佛也加快了扩散。
我朝着大殿的上首看去,因为药效发作,眼前已经浮起水雾,看得并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伴随着他的出现,大殿内的魔族全都跪下行礼。
即便是隔得这么远,我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传来的威压,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这就是魔尊。
我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回想当年,我自皇城山下捡回了奄奄一息的他,将他带入宗门,那时谁又能想到,那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日后竟会有如此造化。
突然,我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到了我身上。
身体几乎是下意识一颤,然后我就听到上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个穿着天玄宗衣服的弟子,把他给我带上来。」
话音落下,立刻有两个魔族朝我走来,将我压到了游焕面前。
精灵姑娘朝我投来担忧的目光,我冲她摇了摇头。
没事的,毕竟在一起相处了十多年,游焕这人我还是了解的,虽然冷心冷肺,但是本性不坏,总不至于因为我是天玄宗弟子,就把我弄死。
这样想着,下巴突然一疼。
是游焕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了脸。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我明显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手上的力道也变大了。
「嘶。」我疼得一颤,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游焕下意识便松开了手。
反应过来后,他冷笑了一声。
「呵。」
随后毫不犹豫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能有几分像师兄,也是你的福气。」
这回他手上的力道不大,只是轻轻一掐,像是在逗弄一只毫无威胁的野猫。
可偏偏,我中了药,身体正难受。
游焕的手落在我脖子上那一瞬间,肌肤相贴,冰凉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颤,像是久旱逢甘霖,嘴边不由自主地就发出了一道呻吟。
「嗯啊……」
随后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彻底歇菜,我浑身无力地倒进了游焕怀里。
大殿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下一秒我就要被游焕一剑捅穿。
可只有我知道,在我倒在游焕怀里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便僵住了。
离得太近,我甚至隔着一层衣服,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急促,有力。
下一秒,游焕猛地将我从他怀中推开。
「是谁允许你……」
他死死盯着我的脸,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顶着一张和他那么像的脸,却做出这等淫荡之事。」
话音落下,我的视线划过他的脸,落在了他藏在后面的耳朵上。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

-3-
我成了我自己的替身。
这是缪萝说的。
哦,就是那个想要和游焕双修的精灵姑娘。
因为在面见魔尊时突然晕倒,我被送到了偏殿,医师来看过后给我喂下了解药,缪萝自告奋勇说想留下来照顾我。
游焕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允许了。
「难怪我一看到你便觉得亲切,原来是因为你长得像宋仙尊啊!」她扑闪着大眼睛,满是好奇。
「我年幼时曾在兄长的书房里见过宋仙尊的画像,你与他当真是长得好像。」
一边说她一边端起碗,往我嘴里怼了一勺粥。
我下意识便咽了下去。
「咳……这什么味道?怪怪的。」
「这可是上好的药膳,你身子太弱,魔尊大人怜惜你,特意派人送来的!」说完,缪萝突然暧昧一笑。
「你和魔尊大人的这种情况,我在话本里看到过,叫替身文学!」
我一口粥差点没呛到。
「这又是谁……」
怎么我不过才死了几十年,这修真界就癫成了这样?
「你身为天玄宗的弟子,竟然都不知道?」缪萝瞪大了眼睛。
「如今修真界最火的话本子,皆是出自天玄宗的钟瑶仙子笔下,她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榜样!」
「天玄宗如今还能屹立不倒,有一大半都是钟瑶仙子的功劳呢。」
我:「…Ṱù₄…」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熟了,这不是我那乖巧可爱的小师妹吗?
当年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有这方面天赋啊!
于是我解释道:「我是外门弟子,宗门规矩,无事不得入主峰。」
天玄宗对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管辖很严格,因为宗门名声在外,树大招风,于是上任掌门便定下了凡宗门弟子,筑基之前不得随意下山的规矩。
也难怪原身顶着一张和我这么像的脸,活了十几年,却从未被人注意到。
我看着眼前的缪萝。
提起钟瑶仙子,她仿佛一下就来了兴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钟瑶仙子是有多么厉害,什么修真界第一医修,天玄宗的代理掌门……
她眼里闪闪发光的样子,和那年在天玄宗山上,笑着唤我「师兄」的钟瑶,一模一样。
缪是精灵王族的姓氏,我面前的这位,大概在族中时也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吧。
于是我笑了笑,「天玄宗有钟瑶仙子,是天玄宗之幸。」
「可是,自从宋仙尊陨落后,天玄宗迟迟未有新任掌门上位,连钟瑶仙子也只是代理掌门。」
「连我哥哥也总是惋惜地说,天玄宗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
缪萝叹了口气,手中的勺子在碗里漫无目的地搅拌着。
「听闻昔日宋仙尊在世时,正值天玄宗鼎盛时期,掌门座下的几个弟子,皆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可如今却只剩下钟瑶仙子一个人了,实在是惋惜。」
闻言,我默不作声。
昔日师尊座下一共有四名弟子,我是大师兄,钟瑶和游焕同年拜入师门,辈分最小。
而排行第二的那位,与天玄宗有着深仇大恨。
多年前,妖族皇室发现不断有族人失踪,起初还是不知名小妖,到后来失踪的妖族越来越多,直到某天,某个妖族皇室成员也突然失踪了。
而他们失踪的地界,无一例外,都在天玄宗的管辖区内。
这一事件引发了皇室的极度重视,妖皇下令一定要彻查真相。
于是妖族皇子萧驯隐姓埋名,拜入天玄宗门下,开始借助天玄宗的人脉调查这件事。
却没想到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天玄宗内部。
抓走那些妖族的人是宗门内的几个长老,因为不满大限将至却又飞升无望,于是动了歪心思,抓来妖族,使用秘法修炼,导致无数妖族因此丧命。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几乎快要崩溃。
那是看着我长大的几位长老。
我自幼拜入天玄宗,师尊是千百年来飞升第一人,也是不折不扣的修炼狂魔,因此疏忽了对宗门的内部管理。
而我是掌门大弟子,从小就在长老们的关照下长大,师尊性情冷淡,除了修炼外很少会教我什么,我的君子六艺全都是跟着长老们学的,他们几乎是把我当作亲孙子一般养大。
妖界与修真界本就关系紧张,这件事也成了一个导火索,得知真相的妖皇勃然大怒,发誓要与天玄宗不死不休。
此事若是无法妥善解决,那么到最后就会变成两族大战,无数无辜之人将会因此受到牵连,甚至失去性命。
站在天玄宗新任掌门的立场上,我理应给妖族一个交代。
可是站在天玄宗宋明礼的立场上,宗门于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于是妖族攻上天玄宗的那日,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动手处理了那几位长老,然后以掌门的身份,自杀谢罪了。
我是心甘情愿赴死的,不怪任何人。
而天玄宗掌门座下四弟子,从那以后也就只剩下了小师妹钟瑶一人。
她出身医修世家,拜入师门后因为年纪最小,总是被我们几个师兄护在身后,从未受过任何委屈。
亲眼目睹我自爆后,从小被师兄们护在身后的小姑娘,哭着将我残破不堪的身体搂在怀里,语气颤抖。
「怎么办,师兄,我要怎么办……」
「我明明是医修,可我却救不了你……」
我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可是嗓子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
最后的最后,我看到已经恢复妖族皇子身份的萧驯朝我飞奔而来,眼里满是愤怒与悔恨。
「师兄,你为何总是这样!」
「旁人的生死与你何干?这群凡夫俗子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们这么做!」
不,不是的。
我想说,是值得的。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我这么做。
我自幼修道,也曾梦想拯救苍生,如今这个死法,是我求仁得仁。
又有何怨呢?
垂下眼,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只是可怜了我那性格单纯的小师妹,在我死后,一人撑起了整个宗门。
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委屈……
我突然就有些心疼了。

-4-
因为亲眼目睹了游焕对我的态度暧昧,所以魔宫内的魔族们也都开始对我无比恭敬。
夜晚,缪萝回房去休息了。
我在床上躺了太久睡不着,披上了衣服想去花园逛逛,一路上竟也无人阻拦。
魔界昼短夜长,月亮总是高高悬于天上,正值春日,花园里开满了花,萤火虫如点点星光穿梭其中。
在花园的凉亭内碰到游焕时,我毫不意外。
他自小便是这样,喜欢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独处。
走进了看,他桌上还摆着一壶酒。
看到我来,他抬起眼,只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倒酒。
我也不怕他,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他突然开口道:「是谁派你来的?」
我这才不紧不慢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里面带着审视,隐隐暗藏的威压几乎快要让我这具脆弱的身体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有人长得像他,有人性格像他,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假的。」说着,他轻笑一声,带着一ṱű̂₉丝自嘲。
「师兄从来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他们就连装,都装得不像。」
我没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眼神?」
闻言,游焕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走过来,俯下身看我。
「就是你现在的眼神。」
离得近了,我看的很清楚。
他眼中的我,眼底只倒映着他的影子。
「师兄的眼里,从来……都不会只有我一个。」
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了许多事。
过去我还在天玄宗时,宗门内师弟师妹众多,我身为掌门大弟子,对待所有师弟师妹都是一视同仁,从不偏袒。
在皇城山下捡到游焕时,是出于同情。
再加上当时他手里紧紧拽着我的头发不放,人又饿晕了过去,于是我便把他带回了落脚的客栈。
后面拜入师尊门下后,他修炼格外刻苦,又总是沉默寡言,和其他师弟师妹们都很少来往,我便以为是他生性不爱热闹,于是也很少去打扰他。
后来他在我外出历练时因为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从那之后我与他之间就几乎彻底断了往来。
直到那次,妖族攻上天玄宗的前一天,我放纵自己喝了个烂醉,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游焕闭关修炼的竹屋外……
「师兄。」游焕眼神涣散,像是已经醉了。
「师兄总是对所有人都很好……」
「我拼命修炼,是想让师兄看到我,夸奖我……」
顿了顿,他凑到我颈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我耳侧。
「可是师兄,何时才会偏爱我呢?」
话音落下,我突然就记起来了。
其实,那些传闻,也不全是传闻……
我目光往下移,落到了他的下半身某处。
比如,游焕在那方面,确实挺猛的……

-5-
不自然地收回视线,我努力忽视已经开始发烫的耳朵。
醉酒后的游焕,似乎已经彻底把我当作了过去那个宋明礼。
和那晚一样。
那晚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走到了游焕闭关修炼的竹屋外。
而那时游焕正好修炼到关键时期,触发了心魔。
于是恰好送上门的我,被迫承受了他的所有欲望。
他像个欲求不满的孩子,一次次在我攀上巅峰时,俯下身来索吻。
然后在我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师兄」。
「我那时多高兴啊……」
「我还以为……师兄终于肯偏爱我了……」
顿了顿,他突然扯开了我身上的外衫,低头在我锁骨上咬了一口。
等到听见我疼得闷哼一声后,他又顿了顿,像是不忍心了。
于是收起了牙,改为了轻轻舔舐。
有点痒。
我低头看着锁骨上那个明显的牙印。
有点眼熟。
那晚,他也是像这样,做到一半时,突然就哭了。
然后在我问他「哭什么」时,他遮住我的眼睛,俯身在我锁骨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抿了抿唇,我感到喉咙有些发涩。
下一秒,游焕猛地抬起了头。
「可是师兄,你骗了我。」
对上Ŧũₕ他的眼睛,我发现我竟有些心虚。
「你趁我睡着后,给我下了药。」
我把握好了分量,等到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
前一晚有多么欣喜若狂,第二日醒来后就有多么茫然无措。
他唯恐是大梦一场,于是来不及思考,便御剑冲到了天玄宗。
然后他就从小师妹的口中,得知了我自爆身亡的消息。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语气哽咽。
「师兄,你负我。」

-6-
我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
那晚我以为游焕是走火入魔,所以才做出了那种事,甚至还担心过他醒来后会不会后悔。
可我从未想过,他其实是有清醒的。
清醒的挽留我,清醒的冲我撒娇,甚至还清醒的……
我不愿再回想下去,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几秒后,我猛地蹬了蹬腿。
靠。
我咬了咬牙。
这算什么?
若早知道他喜欢男人……
若早知道……
闭上眼,我强迫自己先什么也不要想,沉下心来修炼。
刚重生时,我只觉得这具身体实在太弱,和我以前的境界相差太多。
可是经过两天的观察后,我神奇的发现,这具身体似乎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并且即便是身处灵气稀缺的魔界,也依旧能够飞快地吸收。
这具身体的原主,应该不是一般人。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调动全身开始运转我从前修炼的功法。
无论如何,先让自身强大了才是上上策。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睡着的。
只记得我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我的师尊是千百年飞升第一人,也是世间公认的修真界第一人。
我拜师的那天,曾引发过不小的轰动。
天玄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以剑修闻名,距今已有数百年历史。
天玄宗一共有十八座山峰,其中一个名唤剑山,山上是天玄宗历代先辈们陨落后留下的佩剑,每一个新拜入天玄宗的弟子,都会在长老的带领下去到剑山,唤醒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
可轮到我拜入宗门那天,我在剑山上却没能唤醒任何一把佩剑。
而我分明是那一届所有弟子中的佼佼者,于是长老们抱着疑惑的心态,将我带到了掌门面前。
却不想见到掌门的第一眼,她的佩剑就对我产生了反应。
神剑千阙,天玄宗的历代掌门之剑,对着一个年幼孩童产生了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地朝着掌门望去,因为那时距离她接任掌门之位,还不到半年。
而纵观天玄宗成立数百年,从未有过类似事件发生,每一任天玄宗掌门的继承人,都是在历尽艰辛后才会得到千阙剑的认可。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位新任掌门的反应。
是会生气恼怒?还是会心生忌惮?
只有我站在下首,还未曾反应过来,目光好奇地朝着掌门望去。
下一秒,我对上了一双如寒泉般清澈的眼睛。
「既如此,这个孩子,我便收入座下了。」
她开口,轻飘飘一句,好似毫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我看到了其他人震惊的目光,却不明白是为何。
于是我乖巧地跪下,磕了个头。
「弟子宋明礼,拜见师尊。」
就这样,我成了天玄宗掌门座下的大弟子。

-7-
因为千阙剑只有一把,所以十岁之前,我一直用的是师尊随手丢给我的小铁剑。
即便如此,我也依旧勤奋刻苦,每日练习挥剑三百下。
直到某天,一贯不爱出门的师尊下了一次山,带回来一个少年。
「这是你师弟,萧驯。」她依旧少言,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萧驯,就将他丢给了我。
那时的萧驯,大概才刚刚化形不久,还保留着一丝兽性,成天上蹿下跳,烦人得很。
可我是他的大师兄。
于是我学着长老们叫我的样子,教他读书写字,君子六艺。
很长一段时间里,师尊闭关修炼,山上只有我和萧驯两人。
后来师尊出关,像是终于记起来了她还有两个徒弟,于是破天荒的带我和萧驯下山历练。
可是中途发生意外,我和他们走散,但是也因此捡到了游焕。
等我带着游焕回到宗门时,正好是宗门五年一度的弟子选拔。
于是我又多了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
刚开始那两年,游焕和萧驯总是处不好。
每次一打起来,钟瑶就会来找我来打小报告。
「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又打起来了!」
「三师兄他又输啦!」
我只好无奈地被她拉着去劝架。
因为早拜入宗门几年,所以萧驯比游焕基础更结实,游焕总是打不过他,每次输了就一个人悄悄躲起来生闷气。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我找到躲在后山温泉旁的游焕时,天已经快黑了。
游焕不说话,双手抱膝地蹲在地上,背影看上去无比倔强。
「我知道!我来说!」
小钟瑶被我牵着一起来找他,闻言立马接话:「二师兄他总是嘴贱,喊三师兄小崽子,说他是没人要的小乞丐,也就是大师兄心善,看他可怜才把他捡回来。」
「三师兄说才不是,是大师兄喜欢他才把他捡回来的。」
「然后二师兄就生气了,他俩就打起来了!」
「三师兄打不过还不认输,被打趴了还要爬起来,二师兄看他这么犟,就更生气了……」
「好了好了。」眼见着游焕脑袋都快埋进地下了,我立马打断了小姑娘的喋喋不休。
「你二师兄瞎说的,我分明是看你三师兄是个修仙奇才,出于爱才之心才把他带回来的。」
这倒是实话,在山下捡到游焕时,我便看出了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
更别提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还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余光瞟到游焕脑袋动了动,我继续补充道:「萧驯那小子就是嘴巴毒,我回头一定狠狠教训他!」
话音落下,游焕终于抬起了头。
「那师兄,会不要我吗?」他眼眶泛红,委屈巴巴。
「怎么会!」我看着他,认真道:「这辈子,师兄都不会抛下你的。」
这下游焕彻底满意了,乖乖就站起了身准备跟我回去。
然后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腿麻了。
眼看着游焕快要站不稳,我连忙上去扶好他。
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孩子又疼得一哆嗦。
可就是这样了,他也还是一声不吭。
是真能忍啊。
我默默叹了口气,蹲下身。
「来吧,师兄背你。」
于是回去路上,我背上背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
偏偏两个还都不安分。
「大师兄,二师兄为什么不喜欢三师兄啊?」
我:「……」
「三师兄,你明明打不过,为什么还总是要和二师兄打架啊?」
游焕:「……」
最后小姑娘皱了皱眉,一副小大人模样。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苦恼,我以后长大了是嫁给大师兄,还是二师兄,还是三师兄呢?」
我和游焕:「……」
见我俩不说话,小姑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论相貌自然是三师兄长得最好看,可是二师兄不发疯的时候也待我很好。」
说着,她突然抬头,眼神晶亮亮地望着我。
「但是,我还是最最喜欢大师兄,因为大师兄最最好了!」
闻言,在我背上的游焕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有些好笑,于是问道:「那你说说,大师兄哪一点最好?」
小钟瑶笑弯了眼:「大师兄最疼爱师弟师妹,每次下山都给我们带好吃的!」
并不是,我其实是自己想吃。
背上的游焕补充道:「大师兄心疼我们晨起修炼太刻苦,总是把自己的课推到午后。」
并没有,我只是自己也起不来。
我无奈地笑了笑,只觉得小孩子口中的喜欢,可真是单纯可爱极了。
等到我拖家带口,身披月色回到竹屋时,早已等候多时的萧驯正背靠在院内的桂花树下。
看到我们回来,他语气里带着埋怨朝我们走来。
「怎么才回来!饭菜都快凉了!」
可话是这么说,他却依旧坚持等我们回来才开饭。
看到我背上的游焕,他眉毛一皱。
「小乞丐,你是不是又和师兄告状了?」
说着他就又开始生气。
「师兄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才会把这种东西捡回来……」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我连忙劝架。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
「今日师兄破例,给你们尝尝我珍藏的梅子饮!」
「好耶!」小钟瑶第一个发出欢呼。
于是伴随着吵闹声和斗嘴声,竹屋内热热闹闹地吃完了一顿晚饭。
如同往后的许多个夜晚一样……

-8-
再次醒来时,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神清气爽。
起床后活动了一下身子,我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甚至隐隐还有了突破的迹象。
于是我对这具身体原主的来历越发好奇了。
回想起游焕昨日醉酒后的那番话,我现在还有些不想面对他。
正当我在思考我要如何在游焕的眼皮子地下逃出魔界时,却突然听到门外的低等魔族讨论Ṱũ⁻道:
「怎么这次妖族和精灵族都突然派人过来了?」
「是啊,精灵族也就算了,不是说新任妖皇和咱们魔尊大人有旧仇吗?」
「听说是妖皇听到了传闻,知道魔尊大人最近新得了一炉鼎,像极了过去的宋仙尊,于是那位便坐不住了!」
「我的天,三角恋?这么刺激的吗!」
什么跟什么啊!
我无语梗塞,心中却开始飞快盘算怎样利用这次两族到访趁乱逃出去时——
门外原本还在说悄悄话的几个魔族突然噤声,下一秒,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是游焕身边的随从。
「魔尊大人有请。」
啧,跑不掉了。
当着人家的面逃跑肯定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了他身后。
可等到了大殿上,我才发现所谓的妖族来访,不过是来了两个使臣,那位传说中的新任妖皇,我的二师弟萧驯,并未亲自到场。
反倒是精灵族王子缪尔亲临,说是来接回自家幼妹。
「萝萝性格顽劣,在族中时被宠坏了,还望魔尊不要介意。」
精灵族盛产美人,精灵王子自然也是其中翘楚。
一头金色长发,浅绿色的眼睛,美得雌雄莫辨。
听见动静,他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我看到他似乎是愣了愣。
随后好像轻轻扬起了唇角。
「这位便是……」
他看向游焕,见游焕默不作声地朝他点了点头,他再次笑了。
「果真是好像。」
一旁的缪萝立马凑了过来。
「哥哥,怎么你也知道替身文学啊?」
「不许胡说。」缪尔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缪萝吐了吐舌头。
我只觉得无比尴尬,于是默默走到了游焕身边。
却不想刚一走近,坐在椅子上的游焕突然伸手一揽,我措不及防就跌入了他的怀中。
「你们也看到了,本尊十分宠爱这个新得的炉鼎。」他一边用手掌摩挲着我的后腰,一边轻笑道。
「回去告诉萧驯,不该是他的东西,就不要痴心妄想。」
我:「……」
我默默拿开了游焕放在我后腰上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游焕也不想被人发现然后丢脸,于是顺势收回了手。
只是下一秒就找面子般地朝妖族使臣释放出了威压。
「魔尊大人。」顶着威压,妖族使者擦了擦头上的汗。
「妖皇殿下的意思是,只是把人接过去住几个月,之后便会完完整整地给送回来,魔尊大人不必担心。」
「哈。」只听见游焕又是一声冷笑。
「那本尊也把你们妖皇殿下的夫人接过来住几个月,再完完整整的送回去,不知道他能否接受?」
说着,他像是恍然大悟。
「哦,我忘了。」
「你们妖皇殿下,还没有夫人呢。」
游焕笑得恶劣,将我往他怀里搂得更紧了。
「是因为自己没有夫人,所以才要来抢别人的吗?」
此言一出,妖族使臣更是连连低头道歉。
「不敢,不敢。」
妖族使臣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言。
于是最后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9-
等到人都走后,游焕看着我,轻哼一声。
「不过摸一摸,还挺有脾气。」
我微笑着看着他:「我还有点起床气,魔尊大人要试试吗?」
这是过去天玄宗山上人人都知道,大师兄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若谁吵醒了大师兄睡觉,后果会很严重。
只见游焕下意识身子僵了僵。
然后立马假装满不在乎地偏过头。
「哼,本尊凭什么听你的。」
呵,接着装。
「那我就先告退了。」
于是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魔界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我收拾好东西,趁着其他魔族都在注意力都在妖族使臣那边,偷偷溜上了精灵族回程的座驾。
毕竟是精灵王族,车内宽敞又豪华,连拉车的都是两头难得一见的白色独角兽。
我躲在车上的箱子里,轻易就躲过了魔族的巡查。
直到车子驶出了魔界范围,我突然听到精灵王子开口道:「出来吧。」
见无人响应,他语气带上了笑意:「憋了一路,不好受吧?」
闻言,我顿时明白了。
敢情人家一上车就察觉到了啊。
于是在缪萝惊讶的目光中,我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躲进来的?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直到此时,缪萝仿佛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概是在魔界是灵气稀少,导致缪萝身为精灵族的感官也变得不是很敏锐,此刻出了魔界地段,她立马便察觉到了。
「怎么回事,你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萝萝。」缪尔淡淡地看了缪萝一眼,缪萝立刻闭上了嘴。
可我却有些好奇了。
「怎么?我身上的气息怎么了?」
「无事。」缪尔冲我微微一笑,「既然道友不想再待在魔界,我也可以送道友一程,不知这位道友想要去往何处?」
「王子殿下客气了。」本就是利用了人家才从魔界出来,虽然不知道精灵王子为何对我这般客气,但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只要是出了魔界,随意找一处将我放下便可。」
缪尔点了点头,依我所言,等离开魔界有一段距离后,找了一处山下将我放了下去。
「等一下,哥哥。」缪萝急冲冲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这位道友在一块儿待了几天,有些不舍得,让我和他说几句悄悄话再走吧。」
缪尔看了我一眼,见我点了点头,他这才应允了。
随后缪萝将我拉到一旁,确认缪尔听不见后,她这才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虽然哥哥不让我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身上有我精灵族圣物的气息。」
见我不解,她解释道:
「精灵族有一颗生命树,是精灵族的圣树,圣树每千年结一次果,果实有让人重塑肉体的效果。」
话音未落,我隐隐已经明白了什么。
「而我哥哥手里,正好有一颗生命树的果实。」
缪萝看着我,笑得眉眼弯弯。
「那是只有精灵王族继承人才能拥有的,起死回生的一次机会。」
「难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格外亲切。」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你长得像宋仙尊啊。」
话音落下,我终于恍然大悟。
为什么这具身体和我过去的容貌如此相似,为什么这具身体对灵力如此亲和,为什么这具身体受伤后恢复得这么快……
因为,这本就是用生命树的果实重塑的身体。
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种族,如精灵族一般受大自然的眷顾了。

-10-
告别了精灵族兄妹后,我独自上了路。
我想回天玄宗。
缪萝曾告诉我,天玄宗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全靠小师妹一个人撑着。
我得回去看看。
我就这么一路朝着天玄宗赶路,中途听到了各种传闻——
「你听说了吗?魔尊大人的小娇妻逃跑了,魔尊大人伤心欲绝!」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小娇妻睡了魔尊之后始乱终弃,魔尊大人因爱生恨!」
「你们都落伍了,我听说魔尊大人的小娇妻是个极品炉鼎,连妖皇殿下都没忍住上门讨要了!」
我坐在一旁,尴尬得脚趾头抠地,埋头苦吃。
一个没注意,脚边突然滚过来一个白团子,我垂头望去,正好对上了小家伙的眼睛。
是一只极漂亮的白毛小狐狸,眉心还长着一团红色火云印记,一看便是血统纯正的灵兽。
「这是谁家灵宠?」我皱了皱眉,站起身问了一圈,却没找到主人。
而小家伙还在抱着我的腿,眼巴巴地望着我,一脸的「求收养」。
我承认我心软了。
于是一人一狐就这么继续上了路。
直到半个月后,我终于走到了天玄宗山下,却发现山脚正围满了人。
这是怎么了?
我不动声色地凑了过去,就听到为首的几个人正在讨论。
「这各大门派攻上山已经半天了吧?也不知道钟瑶仙子一个人顶不顶得住。」
「唉,自宋仙尊陨落后,妖皇与魔尊也甚少和天玄宗来往,今日这一战怕是难啊!」
「回想当初,天玄宗身为修真界第一宗门,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竟要跌落神坛了吗?」
这时,突然有人发现了我。
「哎!年轻人,你这时候上山做什么?」
我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朝着山上走去。
远远地,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叹息声。
「真是不知死活,这种时候了,他一个人上去又能什么呢!」

-11-
我到达山上时,正是打的最激烈的时候。
天玄宗以剑修闻名天下,除去过去的掌门座下四弟子外,依旧有不少出色的剑修弟子们。
可这都敌不过仙门百家的人数众多。
「认输吧,钟瑶仙子。」我听到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猖狂地笑着说道。
「如今宋仙尊已经陨落了几十年,魔尊与妖皇也早已背弃师门,无人会再来帮你了。」
「钟瑶仙子以女子之身撑起宗门,确实让我等钦佩,可据我所知,你还并未得到掌门剑的认可吧?」
话音落下,我终于看清了站在他对面的那道身影。
过去总是被我们护在身后的小姑娘,我的小师妹钟瑶,正手持一把柳叶刀,穿梭在人群中。
手起刀落间,便收割了一条条性命。
「那又如何?」
她本是治病救人的医修,可如今却双手沾满了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裙。
「只要我钟瑶还活着,天玄宗门下所有弟子,宁可战死,也绝不认输!」
眼看着敌人众多,己方已经完全处于了下风。
钟瑶咬了咬牙,眼中满是倔强与骄傲。
「没有那把剑,我照样可以。」
说着,她一个飞身便朝着为首的络腮胡子冲了过来,手中的柳叶刀泛着凌冽的寒光。
「我可是,修仙第一宗门,掌门座下亲传弟子!」
「叮——」刀刃碰撞到一起,发出嗡鸣声。
钟瑶毕竟是医修出身,在力道上到底是无法胜过剑修。
对方一个侧身躲过了她的攻击后,开始心生警惕,于是接下来她再也难以近对方的身。
几招过后,对方抓到了她的一个破绽,刀刃带着劲风即将落到她的身上时,我终于再也没能忍住,提剑而上——
「咚——」是络腮胡子倒地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瞬间吸引了过来。
而络腮胡子直到倒地后,才后知后觉,伸手抹了一把脖子。
下一秒,暗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很快便在地上蔓延开来。
络腮胡子还想再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发出声音,拼命摁住脖子上的伤口,却发现血液怎么也止不住。
战局在这一刻被扭转。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停下了手中还在厮杀的动作。
「你,你究竟是谁!」一长胡子老者指着我,手指颤抖。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看着我身后的钟瑶。
一别几十年,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只是眉眼间依旧能看出几分过去的娇憨。
此刻她睁大了眼,震惊地望着我。
「流云剑法……」她喃喃道,「是大师兄过去最擅长的剑法……」
此言一出,其余所有人都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长胡子老者第一个表示不愿相信:「怎么可能,宋仙尊早已陨落,他生前并无弟子,怎会有人使用他的绝技!」
「区区黄口小儿,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说着,他口念剑诀,手中之剑瞬间幻化出几十道影子,每一道剑影都朝我这边攻来。
这一招的气势之浩大,让钟瑶下意识便喊道:「小心!」
我看着几十道剑影飞快冲我而来,心中也是一惊,正想着要如何躲过这一招时——
下一秒,原本趴在我肩上的小狐狸一跃而下,原本小巧的身体瞬间膨大,一道耀眼的光茫闪过后,我面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张开嘴,发出一声洪亮的咆哮,几十道剑影瞬间消失殆尽,只余下残存的剑风朝我吹来。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往后退了一步,却突然感觉面前一暗,后背抵上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师兄,可让我好找。」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原本凌冽的剑风,也化作一道道温柔的春风,轻轻拂过了我的面庞。
是游焕。
而那只突然变大的九尾白狐,可不就是我那刚刚继任妖皇的二师弟萧驯?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真身。
九尾白狐乃是祥瑞化身,而萧驯身为妖皇,真身更是威风凛凛。
「小崽子,把你的手从师兄身上拿开!」
只听见萧驯一开口就又是像吃了炮仗一样,九尾白狐张大嘴就是一声怒吼,游焕飞快抱着我往后又退了几步。
熟悉的感觉,连我都想感叹一句久违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钟瑶颤抖的声音,还夹带着一丝不敢相信。
「二师兄,三师兄,还有……」
目光落到我的身上,熟悉的面容,让她一下子没忍住落了泪。
「大师兄,是你吗?」

-12-
过去放眼整个修真界,无人没有听说过宋仙尊的威名。
而此刻早已陨落的宋仙尊死而复生,自然是让所有人都无法相信。
可偏偏,妖皇和魔尊都来了,喊出那句话的人还是宋仙尊的小师妹。
这世间不会再有人会比他们几个更熟悉宋明礼。
于是其他人纷纷用震惊地目光看着我,因为忌惮我身旁的游焕和萧驯,没人再敢贸然动手。
只有先前那个长胡子老头咬了咬牙,代表他们开口道:「若真是阁下真是宋明礼,又有何证据证明身份?」
「我看你如今不过金丹修为,便是宋仙尊重生了,也不可能这么弱吧!」
话音落下,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证据?」游焕冷笑一声,「本尊说他是宋明礼,他便是,何须要向你们证明?」
一旁的萧驯难得的和他意见统一。
「一群宵小之徒,敢有胆子攻上天玄宗,自然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吧?」
他眼中满是轻蔑,一如既往的不在意他人生死。
而其他众人大概也没想到早已离开宗门的魔尊和妖皇会在这种时候回来相助,纷纷变了脸色。
昔日掌门座下四弟子,在此刻齐聚。
以四人,对上百人。
我转过身,将钟瑶扶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我夸赞道。
小姑娘红了脸,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过去师兄教导过我,身为天玄宗弟子,只可战,不可退。」
我冲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下一秒,我转过身,对萧驯说了一句「看好小师妹」。
然后手中飞快捏诀,脑海中回想起过去师尊教我的每一个步骤。
「千阙,召来!」
伴随着话音落下,远处剑山上最顶端,那柄一只无人能驯服的掌门之剑发出「嗡嗡」的争鸣声,紧接着剑山上所有的剑都宛如臣服一般,纷纷响应。
下一秒,剑身破土而出,如一道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到了我手中。
神剑千阙,只有被认可的历代掌门才能持有。
我抬眼,环视了一圈所有人。
这下,无人再敢质疑我的身份。
最后,我的目光又落到了长胡子老人身上。
「你以为,剑身化影,只有你一个人会吗?」
千阙剑再次回到我的手中,剑身兴奋地在颤抖。
我抬手,无比熟练的挽了个剑花。
下一秒,无数道剑影凭空出现在了我身后。
从几十个,到上百个,再到最后破千……
我看到长胡子老头先是震惊,最后身子开始颤抖。
我咬紧了牙,继续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
不够,还不够……
下一秒,身后突然传来了源源不断的灵力。
是游焕将手搭在了我肩上,在给我输送灵力。
「师兄,不必客气。」他语气带笑。
若是一般人,被这样疯狂地灌输灵力,怕是早就爆体而亡。
可偏偏我现在的这具身体,乃是精灵族圣树的果实重塑。
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这具身体疯狂地吸收着游焕传过来的所有灵力。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之下,我的修为从金丹期中期开始暴涨,一步步跨过了金丹后期、金丹巅峰、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元婴巅峰……
到最后,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骤变,乌云开始聚拢,云层中隐约传来了几道闷雷声。
「是,是雷劫……」不止是谁喊了一声,其他人顿时如大梦初醒。
「化神期!宋仙尊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化神期!」
而话音落下,我抬手挥剑,身后的剑影已经变成了上万道。
数万道剑风暗藏着杀意,连带着周围的草木都被吹得漫天飞舞。
过去,我从未使出过这一招。
如今使出来,是为了震慑。
也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天玄宗并非无人了。
那长胡子老者早已被吓到,见状立马跪下求饶。
「宋仙尊饶命,是我等不自量力!」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也纷纷跪下求饶。
「宋仙尊饶命!」
从来势汹汹到跪地求饶,不过转瞬之间。
我觉得有些好笑。
见目的达到,我也没想再杀生,于是收回剑,身后的万道剑影也瞬间消失了。
正想要开口时——
「轰!!!」
天空中一道惊雷猛地砸下,打在了我的身上。
动作之快,连游焕都没反应过来。
「师兄!」
他伸手想要将我护住,可是方才他已经将全部灵力都给了我,此刻身体无比虚弱。
见状,我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别过来。」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为,雷劫也只得自己受着,若是他人帮忙承受,难免会惹怒天道,导致无辜者受到牵连。
硬生生挨了一道雷劫后,我仰头望天,眼神坚毅。
来吧,我会不躲的。
「轰!!!」
又是几道雷劫落下,我也硬生生受着了。
背上的衣衫早就裂开,一道道雷劫在我背上留下了痕迹,我能感受到体内充沛的灵力正在飞快地促进着伤口愈合。
我现在的身体,乃是精灵族圣物重塑,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愈合能力。
然而雷劫凶猛,丝毫不给我伤口愈合的机会,直到最后,我只能握紧手中的千阙剑撑住身子,才不至于倒下去。
「轰!!!」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后,我终于松开了手,手中的千阙剑也被雷电打飞到数米外。
却在下一秒,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师兄。」游焕语气虚弱,却依旧含着笑意。
「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
闭上眼,我也没忍住笑了。
「算。」
「师兄!你们没事吧!」耳边传来钟瑶呼喊声,她和萧驯都朝着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只见先前已经跪地求饶的长胡子老者突然站起身,动作飞快地窜了过来,似乎是看准了我和游焕此刻都无力回击,他手持利刃。
「即便你是宋明礼又如何?」
他语气愤恨,眼神里带着赴死的决心。
「既是已死之人,又何必再复生?」
「天玄宗已经稳坐第一宗门上百年,如今也是时候换人了……」
话音未落,他震惊地看着刺进身体里的剑身。
是千阙。
而手持千阙的人,竟是他口中从未得到掌门剑认可的钟瑶。
这一刻,不仅是游焕和萧驯,就连我也震惊了。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眼前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这是天玄宗成立数百年来,第一位得到掌门剑认可的医修。
也是天玄宗成立数百年来,第二位得到掌门剑认可的女性掌门。
而上一位,是我们的师尊,也是千百年来飞升的第一人——云霭仙尊。
我与游焕对视一眼,皆是笑了。
「看来,天玄宗的新一任掌门,诞生了。」

-13-
「我不同意!凭什么师兄和你回去!」
一个月后,天玄宗山上的竹屋内,过去无比熟悉的师门四人久违的重聚一堂。
我与钟瑶坐在一旁喝着茶嗑着瓜子,看着游焕和萧驯又开始了这个月第三十六次拌嘴,议题依旧是关于我的去留。
身为天玄宗上一任掌门,如今的副掌门,钟瑶的意思是,让我留在天玄宗内辅佐她。
而游焕和萧驯,一个吵着要带我回魔界,一个闹着要带我去妖族。
如今的游焕早已不是过去的游焕,已经能和萧驯打歌五五分了,于是他俩也不打架了,改为舌战。
这一个月就这么每天吵吵闹闹个不停。
等到他俩吵得差不多了,眼看着这次依旧是萧驯占了上风,我终于出来打圆场。
「我看这样吧,你们也别吵了。」
说着,我看了眼游焕。
「我打算先去魔界住一段时间。」
游焕的眼睛瞬间亮了,得意地看了萧驯一眼。
「师兄,你又偏心这小崽子!」萧驯急了,「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对你是什么心思!这你也能忍受吗?」
话落,我看到刚刚还很得意的游焕身子僵了僵。
然后垂下脑袋不敢再看我。
「什么心思?」我忍着笑意,故意问道:「他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心思?」
「你真不知道?」萧驯更急了,「这小崽子心思不纯,你将他视作亲弟,可他竟对你生出了那方面心思!」
「当初长老们就是发现了他的阴暗心思,才将他逐出师门,为了不影响到你,才对外说是他触犯了门规。」
听完这番话后,我彻底震惊了。
所以,那些所谓的传闻,其实全都是真的啊?
想了想,我让萧驯和钟瑶都退了出去,然后朝不敢看我的游焕问道:「所以,你过去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问的是游焕被逐出师门后,我去找他的那几次。
每一次,他都对我闭而不见,甚至在一些无法避免的公开场合撞上时,他也总是第一时间就回避。
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在怨我。
可游焕的回答却与我想的截然相反——
「长老们和我说,师兄你知道了我的心思后,觉得恶心,不想再看到我,所以才下山历练……」越说到后面,游焕声音越低。
「我还以为,是师兄厌弃了我,所以我也不敢再出现在师兄面前……」
这可真是……
我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说,这些只是长老们的一面之词,我并不知情,你会信吗?」
游焕猛地抬起了头。
「师兄?」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期望,还有小心翼翼。
「我并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也并不知道长老们是这样把你逐出师门,甚至很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我有怨气……」
「我没有!」游焕急忙打断我,「我怎会对师兄有怨气?我喜欢师兄都还来不及,师兄不可以误会我……」
「我知道。」
我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我很感谢,我重生了。」
耳边听到胸腔内的心跳声不断加快,快到像是要跳出来。
我扬了扬唇角。
许久,我听到耳边传来游焕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师兄,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嗯。
那就一辈子也别放手吧。
(正文完)
番外•缪尔
钟瑶正式继任掌门的那天,缪尔和缪萝这对兄妹代表精灵族送来了祝贺。
缪萝第一次见到仰慕许久的钟瑶仙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拿着手中珍藏的画本子就是一个求签名的大动作。
「钟瑶仙子,我是你的书迷,你新出的这本《霸道魔尊狠狠爱之仙尊你往哪儿逃》我可太喜欢了!」
话音落下,一旁的宋明礼立马投来了死亡凝视。
「嘘!低调!低调!」钟瑶立马拽住缪萝就往外跑,没敢再多看宋明礼一眼。
留下缪尔和宋明礼在屋内,宋明礼无奈扶额。
「我家师妹爱好有些独特,让王子殿下见笑了。」
「不会。」缪尔好脾气地笑了笑,「其实我也爱看。」
宋明礼:「……」
他就知道这个修真界迟早是癫了!
想了想,他还是趁着缪尔临走前,将一直埋在心中的话问出了口。
「生命树的果实,是很珍贵的吧?」
「你为何愿意,将它用在我身上?」
他好奇地看着缪尔,却见对方只是一笑。
「少时曾受仙尊恩惠,虽然仙尊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缪尔却不敢忘记。」
「既是珍贵的圣物,自然应该发挥它最大的作用,仙尊不必觉得可惜。」
闻言,宋明礼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确实是不记得了……」
「无妨。」对方脸上依旧是挂着淡笑,「仙尊心怀大义,一心向善,这世间受过仙尊恩惠之人,不在少数。」
「只是恰好,其中一个是我罢了。」
宋明礼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他过去确实曾帮助过很多人,多到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可是这世间却有这么一个人,将他无意中的一个善举,铭记于心了这么多年。
这一刻,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修道多年的意义。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何这般信任我,假若我只是装作伪善呢?」
这世间伪善之人不在少数,世人都爱图一个好名声。
只见缪尔先是愣了愣。
随后垂下眼,轻笑一声。
「君子论迹不论心。」
番外•游焕

-1-
朱雀街是一条很长的街。
小乞丐在这里当了很多年的小乞丐。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总是和其他乞丐打架,有时候是为了争夺睡觉的地盘,有时候是为了抢夺半个发霉的馒头。
小乞丐是不会留长头发的,因为打架的时候长头发会被人抓住打,跑不掉,很疼,于是他总是留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像鸡窝一样遮住脸。
所以第一次见到宋明礼的时候,他惊叹于为什么会有同龄男孩留着这样的长发,却还是这样好看。
他觉得宋明礼一定是仙人,于是在宋明礼停下脚步,准备好心施舍给他几个铜板时,他伸出手,紧紧拽住了宋明礼的头发。
正在掏钱的宋明礼只觉得脑门突然一紧。
反应过来时,小乞丐已经饿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可手中却还紧紧拽着他的头发不撒手。
宋明礼:「……」
等到他把人抱回了客栈,小乞丐还是没有松手,甚至他用手去掰,还掰不开。
于是他犹豫了一秒后,挥手斩断了那一撮头发。
等到小乞丐醒来时,他脸上已经被宋明礼打来水擦干净,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
而宋明礼则是蹲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和他手中的那撮头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错,拽得真紧,手劲真大。」
「是个剑修的好苗子啊。」
那年春天,小乞丐遇到了他的仙人。
后来,那撮头发被游焕好好收藏了起来,放在护身符里,从不离身。

-2-
小乞丐成了天玄宗掌门座下的三弟子。
他有了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妹。
大师兄是捡他回来的仙人,他很喜欢大师兄,总是粘着他。
但是二师兄不喜欢他,总是当着大师兄的面对他和颜悦色,背地里却喊他小崽子,让他不要老是去打扰大师兄,耽误大师兄修炼。
其实小乞丐知道的,自己和宗门内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同门们因为他的出身多少有点看不上他,他和大家都处不好,于是便总是一个人在无人处修炼。
他也想要得到师兄的夸奖,可师兄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好,对待师弟师妹都是一视同仁。
原本能被师兄捡回来,已经算是走运。
后面拜入掌门座下,也算是命运眷顾。
可他贪心不足,竟然开始妄想得到师兄的偏爱。
不是一点点,是全部。
于是性格顽固的少年,在那场宗门大比上,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一步步走到了他的师兄面前。
他想要师兄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3-
战败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才刚修道没几年,怎么可能胜过自幼修道的宋明礼。
可偏偏师兄在将他打败后,好像很愧疚。
那天晚上直到睡前,他脑子里都还回想着宋明礼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
于是后半夜,他梦里全是师兄。
清晨,他从满是旖旎的梦中醒来,再一摸裤子。
嗯,脏了。
他任命地爬起来换了一条裤子,然后去打水回来洗裤子。
却不想在打水时,正好碰到了罕见早起了的宋明礼。
四目相对,宋明礼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木盆上,里面还放着脏了的裤子。
他张了张嘴,却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宋明礼先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模样。
「没关系,不用害羞,都是男人,师兄懂的。」
不,师兄。
他看着宋明礼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盆里的裤子,懊恼地咬了咬唇。
师兄怎么会懂。
明明他的梦里,全是师兄。

-4-
那天之后,他开始避着宋明礼。
他害怕被宋明礼发现他难以启齿的心思,也害怕他的师兄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可纸包不住火,一次宋明礼下山历练后,他还是暴露了。
长老们骗他,宋明礼对此全部知情,并且深恶痛绝。
于是离开宗门后的那几年,他甚至不敢面对宋明礼。
师兄,会觉得他恶心吗?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宋明礼的眼中,出现厌恶这种情绪。
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他找了个与世隔绝的竹林,搭建了一个竹屋,在里面闭关修炼了数年。
却不想他闭关结束那天,一推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明礼。
师兄好像喝醉了,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游焕?」
这一刻,他心中压抑许久的思念与爱意全都破土而出,甚至比过去还要猛烈数百倍。
于是,他趁着师兄醉酒,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5-
出乎意料的,宋明礼竟然也没有拒绝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
游焕简直是欣喜若狂。
他多害怕眼前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他发了疯般将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一次次用力感受他的存在……
无人教他应该怎么做,一开始他全凭本能,横冲直撞,即便是疼了也不肯退出来。
后面宋明礼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开始引导他,教他怎么取悦自己。
他那时心中有多开心,他的师兄终于肯偏爱他了……
「你哭什么?」
情到浓时,临近巅峰,宋明礼突然喘着气问道。
他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有一滴泪顺着他的下巴,落到了宋明礼的颈窝。
对上宋明礼迷茫的视线,他突然觉得有些羞愧,又有些懊恼。
于是他抬手遮住了宋明礼的眼睛,附下身去吻去了那滴泪水。
然后张嘴,在宋明礼的锁骨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宋明礼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他,反而是紧紧抱住了他。
下一秒,攀上巅峰。
竹屋内的床吱呀吱呀响了一整晚。
中途宋明礼实在是受不了,撑起身子想要逃,却又被游焕拽着脚腕拖了回去。
「师兄,又不要我了吗?」游焕架起了他的双腿,眼神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宋明礼立马又心软了。
于是半推半就,半哄半骗地,就这么被吃干抹尽了。
到后来,宋明礼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累得晕了过去,又被剧烈的撞击弄醒。
他半眯眼,看着覆在他身上的游焕。
那张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正沾满情欲。
因为太过舒服,偶尔还会发出几声低吼。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游焕清醒过来后,会不会后悔,想要找他算账。
估计是会的吧。
可惜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死了。
他自幼拜入天玄宗,宗门于他有恩,师尊对他百般照顾,师弟师妹们敬重他、爱戴他……
为了这些人赴死,他心甘情愿。
后半夜,屋外下起了小雨。
寒气顺着窗沿飘进来,冲散了屋内的味道。
游焕突然停下了动作,扯过一旁的蚕丝被盖在了他身上。
床单上早已是一片泥泞,游焕自己是不嫌脏的,但是手上却依旧动作飞快地把宋明礼裹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宋明礼听到游焕凑到他耳边,小声喊了一声:「师兄?」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却累得根本睁不开眼。
下一秒,游焕俯下身,和他交换了一个亲密的吻。
「师兄,师兄,师兄……」
他一声接着一声,亲昵地唤着他,宋明礼也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回应他。
直到最后,他终于有些烦了。
在游焕再一次凑过来亲吻他时,宋明礼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闭嘴。」他累得声音都有气无力,可落到游焕耳中ţú¹, 却像是在撒娇。
「睡觉。」
于是游焕抱着他,安心地睡了过去。

-6-
后来啊, 游焕无数次后悔。
为什么那天,他就那么睡了过去。
为什么在那之前,他没有问一句师兄发生了什么事才喝得烂醉。
他无法原谅自己。
心中有了心魔, 使得他毫不意外地堕了魔。
往后那几十年里,他日复一日地待在那座清冷的宫殿里, 守着那块再也不会发光的命牌。
那是宋明礼拜入天玄宗时, 天玄宗给弟子们命牌。
若命牌闪烁,则表示弟子有生命危险, 若命牌熄灭,则表示该弟子殒命。
他过去曾看到这块命牌长明,如今也见证了命牌多年暗淡。
宋明礼陨落的那日,他赶到时恰好撞见了那位精灵王子正在偷偷收集散去的魂魄。
他知道缪尔做了什么, 可重生之事本就是逆天改命, 即便是身体重塑, 灵魂也不一定能完整的回来。
可他依旧还是和缪尔一样, 心中怀抱着一丝希望。
或许呢?
修仙一道,境界越高,则寿命也越长。
十年,百年,亦或是千年……
他会好好修炼,等待和师兄重逢的那天。

-7-
之后的几十年里,他见到了无数像宋明礼的人。
可他们都不是他的师兄。
就连装得最好的那个,也不过半个月就露出了破绽。
师兄从来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他心想。
直到那日,底下的人来报,说抓到了一批很好的炉鼎,想要献给他。
他本来对这种事毫无兴趣, 只是精灵王子传来消息, 说他妹妹去了魔界后就突然消失了, 想让他帮忙找找。
于是他打算去看看,是不是下面的人误抓了。
临出门前, 他下意识又望了一眼那块命牌。
却见已经暗了几十年的命牌,在某一瞬间, 好像突然闪烁了一下。
他本以为是他眼花了,毕竟过去也不是没有过。
却在一刻钟后,透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他不确定过,也怀疑过, 甚至故意喝醉酒试探过……
那天夜里,他故意说出那番话后,去看宋明礼的反应。
却不想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神。
是那年仙门大比上, 他惜败于宋明礼时,师兄看他的眼神。
原来,他的师兄,真的回来了。
他想, 命运终究还是眷顾他的。
春去秋来,在他独自度过了无数个漫长的日夜后。
他的世界,终于再次迎来了春天。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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