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我资助的听障学霸暗恋我。
生日那天他听到我亲口说出「男人喜欢男人很恶心」后,彻底失控。
「嫌我恶心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我试图解释。
可他摘下助听器,报复性回道:「小满,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1-
最开始,我和陈煜很不对付。
高一刚开学。
我忙着拉拢小弟,争当校霸。
他性格孤僻,永远一个人坐角落刷题,不和人聊天,也没有朋友。
月考他坐在了我前面。
我疯狂咳嗽,敲桌子,踢椅子,希望他大发慈悲给我递个选择题答案。
结果这丫的,从头到尾没理我。
考完我问他什么意思,他也只是淡淡回了句「没听到」。
他绝对故意的!
小弟们得知此事,直呼「太狂了」,嚷嚷着要替我教训他一顿。
彼时我心情烦躁得很,根本没时间管这些事,心里想的全是晚上回去该如何逃脱那顿毒打。
结果陈煜就被小弟们按在脏水桶洗了个头。
接着一桶泡面甩到他书包里,书全遭了殃。
我进来的时候,小弟们正坐在我课桌旁嘻哈打闹。
陈煜则是一言不发地擦着书。
「老大,给你报仇了!」小弟们说着将一份炸鸡推过来,「有点凉了,老大你趁热吃。」
看到陈煜滴水的头发,又看了一眼油腻腻的炸鸡。
我真是一肚子火不知道朝哪儿发。
我当校霸的初衷是为了除暴安良,结果自己的小弟欺负起人来了。
我冷脸将那包炸鸡扔给陈煜。
「他们开玩笑的,这当补偿。」
话音刚落就看见小弟们满脸崇拜地望着我。
「老大你太帅了!骂人不带脏字啊!」
「我骂谁了?」
「陈煜啊,我们刚还商量这炸鸡你要是不吃,我们就带出去给狗吃,然后你就扔给陈煜了。」
艹!
我没听到这茬啊!
我正想着要如何不失威严地跟他解释一下这事。
没想到陈煜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说了声「谢谢」。
谢谢?
我没听错吧?
按常理,一般人受到这种羞辱,怎么着也要动手了。
他,不是一般人啊。
带着疑惑,放学后我偷偷跟了他一路。
直到我看见他走进一间被塑料瓶和纸壳围起来的破烂红砖房内,又将炸鸡塞到了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瘦小的老人手里。
「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个吃?」老人问道。
陈煜顿了两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姥爷,是同学给的。」
「那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老人说着摸出一个旧手帕,颤颤巍巍打开,将那叠整齐的零钱放进他口袋。
「小煜啊,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为了省钱不吃饭,看你瘦了好多。」
有张钱被风吹落,陈煜弯腰去捡。
低头时,颈后那节骨头格外突出。
薄薄的衣料贴着后背,瘦长的脊椎像是矮房上的一行瓦片。
他真的,好瘦啊。
我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2-
第二天,我吩咐小弟们去照顾照顾陈煜的姥爷。
结果晚上就被他堵在回家路上一顿胖揍。
「你讨厌我就冲我来,欺负老人家你还算人吗?」
「不是,我 TM 又欺负谁了?」
「你心里有数!」
我是没想到平时高高瘦瘦、白净斯文的陈煜,打起人来这么狠。
智齿都给老子打掉了,害得我脸肿了好几天。
狠狠拷打了小弟一番,我才得知是他们会错了意,拿着易拉罐戏耍姥爷,刚好被陈煜撞见了。
三个人也是一人遭了一拳。
「我让你们照顾,谁让你们欺负人了?」
「老大,可我们是校霸,我们只会欺负人啊。」
「行,我现在就把你们智齿打掉,我看你们会不会帮人。」
一人踹一脚老实了。
听从我的吩咐,两人负责捡垃圾,一个负责买光姥爷的菜。
「那老大你干嘛?」
「掌控全局。」
「……」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对的,现在陈煜打人都带人脸识别的。
小弟丙刚拿蛇皮袋装完姥爷的菜,就被他连人带菜踹出了二里地。
要不是姥爷拦着,恐怕也要跟我一样免费拔牙了。
「不是抢,他们把菜买完了。」姥爷摊开手掌,百元大钞露出来,「我没带够零钱,准备回去拿钱找给他们。」
陈煜克制住火气瞪了我一眼:「我去拿,你们在这儿等着。」
他人一走,我立马朝姥爷装可怜。
「姥爷,我有点饿了,能去您家蹭个晚饭吗?还有上次的炸鸡是我送给他的,我和陈煜是好朋友,只是最近闹了点矛盾。」
姥爷一听,赶忙把我带回了家,招呼着让陈煜炒几个菜给我。
卧室放了两张单人床,打扫得干净整洁。
厨房在旁边,陈煜正炒菜。
姥爷在院里支了个小桌。
香味飘出来,勾起我的馋虫。
我扬声喊道:「陈煜多放点辣椒啊,我口味重。」
没有回应。
这时姥爷才告诉我,陈煜他耳朵有点问题,小时候发烧烧坏的。
「也不是完全听不到,凑近点,声音大点还是能听个七七八八的。」
所以……
作弊那次他说没听到,是真的没听到。
忽地,我心里升起一股情愫来。
像是有一根筋连着中指和心脏,抽动两下,莫名酸涩起来。
我那时以为这是同情。
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姥爷让陈煜送我。
我俩一前一后走在马路上,都没开口。
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恶趣味的念头。
为了测试他到底能听到多大声,我轻手轻脚来到他身后,压低声音来了句:「我喜欢你。」
没反应。
我又加大了些音量。
「我喜欢你。」
还是没反应。
我准备继续提高音量,陈煜忽地转身:「这里能打车了。」
说完,抛下我径自回家了。
彼时的我只看中二热血漫、黑道大哥文,不知道救赎的含义,也读不懂少年的耳垂为何泛红。

-3-
最近在看武侠小说,我给自己立的人设是锄强扶弱的潇洒大侠。
那么陈煜将是本大侠救的第一个小人物。
我提出让他给我有偿补习,被他一口否决。
「又要怎么折磨我?」
「陈煜,我是认真的,爸妈给我找了个巨严厉的补课老师,我被打好几天手板了。」
我伸出红肿的手掌试图博取同情,谁知他看都不看一眼,背起书包直接走了。
「大少爷,我没空。」
我再次跟踪他,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家黑网吧。
里面烟雾缭绕,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我在角落找到了正打游戏的陈煜。
亏我之前还同情他,没想到他居然拿姥爷辛苦赚来的钱打游戏。
「陈煜,你也太过分了!你……」
话还没说完,他刷副本刷出个金色史诗装备……
还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的那款!
「你刷出这么厉害的装备居然不第一时间卖给好朋友,太过分了~」
我的语气不自觉地谄媚起来。
「一边去。」
「你不卖我,我就告老师。」
「沈满你小学生吗?」
「我高中生。」
我俩正斗嘴,门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教导主任来了!」
我随着人流往门口跑,结果最前面的几位同学正好和教导主任迎面撞上。
进退两难之际,陈煜拽了我一把。
「过来。」
跟着他一路跑到楼梯下,乌漆墨黑的角落里有个大纸箱。
「进去。」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钻进去。
紧接着,他也钻了进来。
狭窄的纸箱藏了两个一米七的男人。
我们的膝盖、手背Ţũ̂₄,紧紧贴在一起。
外面嘈杂纷扰。
此刻我却能听到他的呼吸、我的心跳……
这种氛围……
正是威胁他的好时机!
「陈煜,你给不给我补课?」
「嘘,别吵。」
「你不愿意我现在就把人喊过来,给你记大过……」
话没说完,嘴被他紧紧捂住。
「我愿意,你闭嘴,OK?」
「Ţű¹嗯嗯。」
小样,跟爷斗。

-4-
为了更方便学习,我申请调到了陈煜旁边。
我朝他比了句手语。
「你在作法?」
「我专门为你学的手语,这句是『你好,同桌』。」
他将我的右手拨了个方向:「这样才对。」
「哦,那你能再多教我点吗?」
「不用学,我也不是一点都听不到。」
「可我想跟你沟通更顺畅。」
他写字的手突然顿住。
直至笔尖墨水晕染了纸张,才缓缓开口:「你可以靠我近点。」
「多近?」
我猛地凑过去,没把控好距离,鼻尖差点碰到他耳朵。
他上半身顿时僵住。
他的脖颈好白,一颗褐色小痣也格外显眼。
我的目光不由得顺着往下。
直至看到了右胸处那块手掌大的疤。
斑驳凸起,狰狞可怖。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摸了上去。
「怎么弄的?」
他拨开我的手,拢了拢领口,风轻云淡回道:「烫的。」
「谁烫的?有人欺负你?」
「小时候爸妈吵架不小心烫的。」
那么大一块,还在胸口。
得多疼啊。
想着想着,我鼻子一酸。
「你哭什么?」他蹙眉不解。
「我这个人比较性感。」
「……那叫感性,沈满你能不能多读点书?」
我大手一挥,拍拍他肩膀。
「别说了,以后哥罩你。」
说着我将我俩的书本全部换了过来。
陈煜,离开我谁还把你当小孩?

-5-
我们达成合作。
我承包他的一日三餐,外加生活费分他一半。
我妈每天给我煲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汤,我也全给他喝了。
他脊梁沟壑被填平的同时,我的成绩也在稳步上升。
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我艰难挤进了前五百名。
虽然只是刚脱离差生队伍,不过爸妈已经心满意足了,当场给我包了个两千元的红包。
我另外添了点钱,买了个助听器,熬到他生日这天才送出去。
我还带了个小蛋糕。
不过没有蜡烛,只能用打火机代替。
「吧嗒」一声。
他寡淡的眼眸里,倒映出蓝色的火苗。
「许个愿吧陈煜。」
「不了,许了也不会实现。」
他吹灭了火苗,没有吃蛋糕的意思。
「怎么,不喜欢吃?」
他摇头,语气沉闷无力。
「怕。」
「怕一尝,就会喜欢上这个味道。」
他眼里千万种情绪交织。
可我只读懂了其中一种——他没钱买。
「嗐,你想吃就告诉我,哥给你买。」我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说的不只蛋糕,还有交朋友。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在意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
「ƭū́₉一个东西如果我抓不住,我宁愿不要。
「沈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整个人静得像是一片死掉的湖,湖面被厚厚的浮萍覆住,水下生不出半分活意来。

-6-
这话说的。
我太明白了!
我放下蛋糕给了他一个熊抱。
「你放心,哥绝不离开你,咱们做一辈子好兄弟。」
我要跟他拉钩,可陈煜笑了出来。
不过是那种无语到极点的笑,夹杂着丝丝苦涩。
「你真是缺心眼。」
「你笑了,陈煜这是你第一次笑唉,不行,我得拍下来。」
忘了今天没带手机,我只能装模作样用手比个框,往他脸上怼。
他笑眼染上无奈,找了块地方盘腿坐下。
「别闹了,说正事,高二分班你选哪科?」
「都行,反正我混完高中就出国了,到时候混个外国野鸡大学的文凭,回来我爸给我安排工作。」
他拆礼物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就是你的人生规划?」
「我没有规划,我的人生信条就是混吃等死。」
他眼神迅速冷下来,好似刚才和我说笑的是另一个人格。
「混,现在混,大学混,工作继续混,你难道要混一辈子?」
「有什么不行?」
「行,很行。」他一把将助听器拍回我手里,「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甩下这么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我一脸懵逼。
「不是,我又哪儿惹到你了?
「陈煜!陈煜!
「你 TM 变脸大师啊?!」
我服了。
本少爷遍地是朋友,你不理我,我还不缺你呢。
但我没想到陈煜这么持久,一直到期末考结束,都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暑假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他。
他请我吃了饭。
吃的是闭门羹。

-7-
我把小弟喊出来吃夜宵、喝可乐。
「老大,和二哥吵架了?」
「没有,是绝交。」
「怎么回事?」
我把前因后果讲完,他们一致得出一个结论。
「你的意思,他是因为太在乎我,所以才生气的?」
「肯定啊,老大你想,他这性格有可能根本没交过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前脚才说要当一辈子好兄弟,后脚就要出国,这换谁谁都难受吧。」
「那怎么办,我这成绩不出国,就要进厂拧螺丝了。」
「也不一定。」
小弟给我指了条明路。
「对了老大,你最近嗓门越来越大了,能不能轻点?」
「轻点陈煜还听得清吗?」
「好的好的,那希望老大你道歉的时候声音也这么响亮。」
「去你的!」
……
高二开学,我和陈煜相逢于理科实验一班。
他是靠本事考进来的,我是靠关系塞进来的。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主动开口打破冷战。
然后他……
把助听器取了下来!
我服了,什么人啊?!
谁以后跟这种人谈恋爱那真是倒了大霉!
冷战一上午,终于他在英语课结束时主动开了金口。
「这个单词怎么读?」
不听我说话,也听不到英语单词了吧?
哈哈~
我凑过去一看,这我也不会读啊。
我一上午都在为他烦心,哪里听进去课?!
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瞎掰。
「Love……」我嘟哝道。
「你说读什么?」
「Love love love!」
陈煜气笑了:「好,这句连起来怎么读?」
「I love you!」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不做任何反应,只是直勾勾盯着我。
本来是想调戏调戏他的,反而我被盯得心虚了。
「对不起,我错了。」
「哪儿错了?」
「我不该混日子,我应该对自己负责,努力学习,考大学。」
他长出一口气,表情轻松了些。
「继续。」
「但我这脑子确实不是学习的料,所以我想走艺考,你觉得我这外形条件怎么样?」
他嘴角弧度压不住:「一般。」
「你说假话。」
「……」

-8-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相比别人水深火热的高中生活,我们就比较顺利了。
分科后,他的优势更为突出。
原本因为听力问题,英语比较落后。
现在戴了助听器,加之我的辅导,几次摸底考都是年级第一。
我艺考专业分倒是通过了好几所学校,就是文化分差点。
原本我俩定的是一起去北京。
最后我去了上海,他发挥正常,上了北大。
虽然是异地,不过我们每天都有聊天,一周视频一次。
寒假回去,年夜饭吃了两顿。
上午我在他家吃,下午他和姥爷来我家吃。
爸妈知道我的成绩上来全靠陈煜,对他也喜欢得很,临走还包了五千的压岁钱。
天!我才五百。
「小满,你长大了,该自己挣钱了。」
我一个大学生,我能挣个毛线啊?
「生活费也要减半。」
你们这是要我命。
「我们准备资助陈煜。」
「谢谢爸爸妈妈,我会自己兼职挣钱的!」
我堂堂大学生,还能挣不到钱?
回到学校我就开始跑剧组,什么《霸道龙王爱上我》《女总裁的温柔小娇夫》《王妈重生之我要当女帝》。
龙王是我,小娇夫是我,王妈……不是我,我是王妈的垫脚石。
钱难挣,屎难吃啊。
更无语的是,还被一个煞笔缠上了。
我和陈煜正视频,高胜扬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给我手机抢了。
「跟谁视频呢?!」
待看清屏幕里的人,他的笑容越发得意挑衅。
「我知道你,你是小满的……」他故意停顿,后面四个字铿锵有力,「高中同学。」
陈煜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我连忙抢过手机,踹了他一脚。
「胡说什么?!陈煜是我最好的兄弟。」
「哦~兄弟啊。」他朝陈煜打了招呼,「你好,我是小满的男朋友。」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你他妈发癔症了吧?高胜扬!」
「哎呀,开个玩笑嘛小满。」他突然收起嬉皮笑脸,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挑了挑眉朝陈煜开口道,「不过陈煜,很期待和你见面。」
人走了,陈煜也没说话。
他生气的特征就是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干笑两声主动交代:「隔壁班的,上次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校草评选输给了我,就一直缠着我,纯纯一神经。」
「隔壁班的,搬到了你宿舍?睡在了你对床?」
「不知道他使什么手段搬进来的。」
我感觉陈煜的太阳穴在隐隐抽动。
「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没有,我明天过来。」
「明天又没假,你过来干吗?」
「陪你找房子,搬出去!」

-9-
第二天一早陈煜就出现在了我宿舍。
顶着大太阳,我俩从早上看到了晚上十点。
终于敲定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
我要付钱,被他拦住。
「以后我每个月都会过来。」
「啊?你来干吗?」
「监督你。」
最后是他付的房租。
眼看快过门禁时间,我只能在这里先将就一晚。
洗完澡出来,看到陈煜在铺床。
我这才意识到房间只有一张床!
难道我们俩大男人要挤一张床上?
「一张床,怎么睡?」
「你不想跟我睡吗?」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俩大男人睡一块很别扭。」
想想我都起鸡皮疙瘩。
陈煜倒是很淡定,把浴巾铺在地上,又拿了个枕头。
「我睡地上。」
「啊?就铺个浴巾,这很硬的。」
「没事,我扛得住。」
我睡床,他睡地板。
背对我。
他以前总把头发留长用来遮住助听器。
现在头发短了,耳朵也露了出来。
手臂看着壮实了些,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长肉。
地板又硬又冷的,睡一晚上不得腰酸背痛啊?
唉,算了。
「要不你还是上床睡吧。」
「好。」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枕头就挤了进来。
速度之快让人瞠目。
「那个……尽量不要有肢体接触,我感觉怪怪的。」
「好。」
他答应得倒是干脆。
结果早上我一睁眼,就看见他从后面拥着我,左手紧紧搂着我的腰。
好个毛!
我稍微一动,陈煜就醒了。
「干嘛去?」
「今天有个剧组试镜。」
「我陪你。」

-10-
不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也能撞上高胜扬?
他顶着黑眼圈,皮笑肉不笑地凑了过来。
「小满,昨晚睡得好吗?」
「关你屁事。」
「哇,你衣服里进了条蜈蚣!」
他喊完,猛地把我衬衫撕开,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一遍后,露出了满意的笑。
「哈哈,我看错了。」
他脱下自己的 T 恤准备给我套上,被陈煜一把拽过去,扔进了垃圾桶。
此刻两人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瘀青红痕全没有,你也不行啊。」高胜扬不遗余力嘲讽。
「怎么,你想试试?」
我正准备打圆场,陈煜淡定地将包子塞我嘴里。
「去试镜。」
「哦。」
试戏结束,我才得知他俩打了一架。
陈煜脸上挂了彩。
「好痛。」
他把准备好的棉签、碘伏塞到我手里。
我无奈卷起衣袖,一边上药,一边问他刚才的情况。
「高胜扬呢?」
「去医院了。」
我就知道,打架这方面陈煜不会落下风。
看到我的金丝眼镜,他眼神闪烁两下。
「怎么戴眼镜了?」
「人物设定,怎么样,好看不?」
他抬手将我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笑得温和:「好看。」
「我以为你会说一般。」
「一般是假话,你戴不戴都好看。」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我下意识避开。
可一低头,又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好像是他身上的。
「你喷香水了?」
「嗯,喜欢吗?」
「一般,没有你本身的味道好闻。」
等我意识到这话不对劲时,陈煜嘴角的笑意也越发深了。
「我本身,是什么味道?」
「……」
不是,我 TM 到底在说什么啊?

-11-
陈煜找了两份兼职,每天工作到十二点。
下班了还要坚持来剧组接我。
半个月后被导演撞见。
八卦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游走。
「你俩谈着呢?」
「没有,我俩纯友谊。」我立马解释道。
导演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你俩 CP 感还挺强的,正好我这儿有个本子,你俩要不要演?」
我接过剧本一看,好家伙,嘴都要亲烂了。
「这什么题材,演不来。」
「双男主,这个本子预算很足。」
「多少钱也演不来。」
「二十万。」
「接了,导演我接了,就是这些场面能不能删减下?」
「放心,都是借位。」
……
借个毛。
生理反应都快给我整出来了。
陈煜一边在导演的指导下压在我身上,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各种糟糕的台词。
「别怕,我会很温柔的。」他深情款款说道。
接着借位强吻,唇角几次擦过,差点真吻上。
他早上刚洗的头发,离我这么近。
呼吸间全是他洗发水的味道。
闻得人口干舌燥。
「陈煜,腰抬上去点,你压到我了。」
他ţū₋笑得意味深长。
冰凉的手指抚上我滚烫的耳垂。
「小满,你很热吗?」
「是天太热了。」
对,是天热。
所以我回去洗了一小时冷水澡。

-12-
陈煜是非科班新人,还是男二,片酬只有我的一半。
他原本打算把这钱还我,可短剧拍摄即将结束时,姥爷中风进了医院。
各种治疗和后期康复训练费用加起来要十几万不止。
我把我的银行卡拿给他,他不肯要。
推脱几次后,我有些不爽了。
「拿着,跟我还装什么?」
陈煜的手臂忽然僵住,眼底闪过一抹阴郁。
「你觉得我是在装吗?」
意识到说错话,我连忙找补解释,很明显陈煜没听进去。
他恢复成冷淡的模样,对我说了声「谢谢」。
这是他第二次跟我说「谢谢」。
我那时不懂,这声「谢谢」意味着——分离,误解,自卑,怨恨。
他说一定会把钱还给我的。
不只姥爷的医药费,还有我爸妈的资助费,我高中给他的补课费,什么乱七八糟的费用他每笔都记了下来。
他不再过来看我。
就算是我专门去找他,也只能匆匆见一面,他就得去兼职了。
平常发个消息要两三个小时才回复,打电话接不了,因为在兼职。
打视频说两句就得挂,因为今天接的活还没做完。
我问过他很多次,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就算是要还,也可以等到毕业工作后慢慢还。
而且他还拒绝了我爸妈的资助。
被我问得烦了,他甩出一句:「难道我要一辈子靠你养吗?」
「什么叫养,你说话这么难听,这是资助、帮助,我们是兄弟,这有什么?」
「我不喜欢这样,你是资助者,我是被资助者,我永远低你一等,只要我一天拿你的钱,就一天没有平等。」
「我有这么想过吗?我家里人有这么想过吗?到底谁这么想了?」
「我,我这么想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当初那包炸鸡你都能收下。」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你有别的好朋友了?你要谈恋爱了?还是我又哪儿惹到你了?陈煜你有什么事能不能直接跟我说,别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什么都要靠我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别猜。」
「行,我犯贱,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来找骂的,拜拜。」
此架过后,又是长达两个月的冷战。
这期间消息一条没有,倒是转账不断。
好像是把钱还完,就终于能跟我绝交了一样。

-13-
本来这次我是打算抗争到底的。
结果校花跟我表白了。
大庭广众还强吻了我,被人拍视频发到网上,一夜上百万点赞。
没有任何预告,陈煜直接闯进了家里,把我从床上拖下来,白的啤的轮着灌。
灌我的同时,他自己也是不要命地一瓶接一瓶喝。
像是有什么话只有喝醉了才能说出口。
「你谈恋爱了?」
喝到第三瓶,他主动开口。
「你不是要跟我绝交了吗,还管我这个?」
「你喜欢她吗?」
「……」
我不说话,他就一直喝一直喝。
我拦不住,只能如实作答。
「我不知道,她表白强吻的我。」
他冷笑:「你还真是惹人爱。」
阴阳怪气,听着就让人不爽。
我本来也醉了,不想理他,准备起身回床上睡觉。
谁知他不打算放过我,反手扣住我的手腕,继续逼问。
「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和她亲是什么感觉?」
「嘴巴很软,身上很香。」
话音刚落,他突然将我拽到地上,俯身压下。
强吻了我。
「和我呢,什么感觉?」
他喘着粗气,满脸通红。
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猫,吃了两口猫粮,尾巴就缠上了好心人的小腿,喵喵叫个不停。
急切地、迫切地,需要一个答复。
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很剧烈。
像要冲破胸腔。
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
我没忍住,吐了出来。
吐完我就断片了。
因此没看到他受伤的神色。

-14-
再睁眼,中午十二点。
房间里就我一个人。
衣服是干净的睡衣,地上没有呕吐物,没有啤酒瓶。
也没有陈煜。
我都有点怀疑昨晚是不是我在做梦了,其实他根本没来。
我给自己加油打气半小时,才艰难拨通他的电话,询问昨晚的事。
「你昨晚有过来吗?」
「嗯。」
「过来之后干了什么?」
「喝酒,聊天。」
「还有吗?」
「没有。」
「确定没有。」
「嗯,我还有事先挂了。」
我从这个答案中许久没缓过神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都没发生?
那就是说,昨天的吻是个梦。
可我怎么会做这种梦,和自己的好兄弟接吻?
我不会……
是个变态吧?!
想到这里,我一阵恶寒。
不行,我得吃点药调理调理,别哪天喝醉兽性大发给他推倒了。
到时候兄弟都没得做。
此后我和陈煜的位置好像置换了过来。
换成他经常发消息,打电话,而我推脱说没时间。
他来找过我一次,可我一看见他,脑子里就全是梦里的画面。
我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全在他嘴唇上。
他的唇好饱满,好粉。
看起来很好亲。
唉?他怎么高我半个头了?
肩膀好宽,腿好长,喉结也好性感……
我 TM 到底在想什么啊?!
要疯了。
「小满,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突然想起家里煤气没关,我先走了。」
此后,我再也不敢见他。
我大抵是病了。

-15-
察觉到我的冷淡,陈煜也不再主动。
直到我生日那天准备给他发个消息,这才看到我们的聊天框停留在一个月前。
【陈煜,我生日你来吗?】
半小时后才回。
【忙。】
好吧。
人总是会在新的阶段结识新朋友,就像人的细胞每七年都会大更新一次。
不可避免。
但是高胜扬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日会?
他扫了一眼包厢,语气很是幸灾乐祸。
「怎么,你的好兄弟没来啊?」
「关你屁事。」
「吵架了?绝交了?那我岂不是可以乘虚而入了?」
「有病去治,别在我这里发癫。」
他拿出一个宝石蓝的绒面礼盒递给我。
「生日快乐,小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要。」
他也不恼,自顾自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铂金链子。
说是项链又太粗了。
看起来更像……狗链。
「喜欢吗,小满宝宝?」
「高胜扬,你真有病。」
「喜欢你也是病?」
他骤然靠近,掐住我的脖子吻下来。
我迅速避开,反手给了他一拳。
「别碰我,真 TM 恶心。」
「你觉得男生喜欢男生很恶心?」
「不恶心吗?」
「那陈煜呢?他也喜欢你。」
「我和陈煜的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和高胜扬打了起来,准确地说是我单方面殴打他。
因为他根本不还手,被打中还笑得更爽了。
越这样,我越生气。
最后包厢里的人勉强将我们分开,赶忙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闹剧结束,走出包厢。
我看到门口放着一个黑色礼盒,拆开里面是一套定制西装。
贺卡上只有一行字——【小满,最近还好吗?】
是陈煜的字迹。
我拨通他的电话,被挂断。
可回家一开灯,看到陈煜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的烟灰缸插满了烟头。

-16-
「你来了怎么不去找我?」
我脚步虚浮朝他跑过去,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陈煜伸手扶住了我:「我去了。」
他的手掌好烫。
烫得人心慌。
我脑海中突然响起高胜扬的话——陈煜也喜欢你。
真话还是假话?
那我呢?
我的心跳为什么错拍,为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像被烧红的炭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
而这瞬间,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长出一口气,像是忍耐到了极点。
「嫌我恶心了?」
「胡说什么,我只是……陈煜你锁门干吗?」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意识想逃,却被他狠狠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他抽出皮带,捆住我的手。
「嫌我恶心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陈煜,真的很痛……能不能先听我解释……」
他冷冷扯掉助听器,报复性地回道:「小满,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随后不管我怎么解释求饶,都无济于事。
直至摸到我的眼泪,他似遭受当头一棒。
如梦初醒。
喉结滚了滚,仰头骂了句脏话。
「操。」

-17-
陈煜掏出火机,点了根烟。
白雾袅袅,缠绕指尖。
他眼尾泛红,眸中墨色翻涌。
「沈满,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不喜欢交朋友,我在意谁,谁就会离开我。」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胸前的疤上。
我这才知道疤痕的由来。
他五岁时,父母关系恶化。
常常争吵个不休。
某次母亲端着一壶烧开的热水,威胁说要同归于尽。
陈煜上前劝架。
拉扯间,那壶开水泼到了他身上。
七岁的时候,父亲带着小三上门,母亲一气之下跳了楼。
他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重重打击下发烧病倒。
可那时候父亲忙着娶新老婆,母亲这边的亲人忙着葬礼,没人有闲心顾他。
等众人回过神将他送进医院,陈煜的听力已经损失了大半,永久无法恢复。
至此,他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彻底被所有人抛弃。
最后是姥爷把他捡了回去,悉心照料,慢慢养大。
「没遇见你之前,我想的是孤独终老,或者在姥爷去ŧũₛ世后陪他一起。
「可偏偏你出现了,打乱了我所有计划。小满,你太好了,好到我没办法只和你当朋友。
「不过我好像做了无法挽救的错事。」
他取来药膏,抹在我手腕上。
轻轻柔柔地打圈、按摩。
涂着涂着,眼泪打在我手背。
一滴,两滴……
他肩膀微微抖动,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对不起,小满。
「报警,曝光,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是我罪有应得。」
人的心脏就像一个水池,每爱他一次,就多一滴水。
可水位到了哪儿,你是看不见的。
直至爱人的眼泪落进来。
水满,溢出。
你才恍然发觉。
原来。
自己早就爱上了他。
「陈煜,是我的错。
「没能早些认清自己的心。」
我吻掉他的眼泪。
冰凉,苦涩。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
第一次得知他听力受损时涌起的情愫——不是同情,是心疼。
而心疼,是爱的初始形态。
「所以陈煜,我也很早很早就爱上你了。」

-18-
和陈煜在一起的第二年,我决定向爸妈坦白。
大年三十的团圆饭桌上,我清了清嗓子。
「爸妈,我有个事要说,我俩处对象了。」
「好事,什么时候带到家里看看?」
我爸笑嘻嘻。
我把衣角揉来搓去,最终握住陈煜的手,举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俩处对象ƭûₗ了。」
「你俩处对象了?!」
我爸不嘻嘻了。
抓起扫帚就要赶人,被我妈拦住。
「吵什么,坐下吃Ťṻ⁸饭。」
「孩子都这样了,你还吃得下饭?」
「什么样了,杀人还是放火了?」
「他俩大男人,这是不为天理所容,不为世俗接纳的!」
「他的人生,需要世俗接纳个毛线啊?!他自己接纳就行了。」
「这不对!大错特错!」
「你说他错,那什么是对?谁的人生又是标准答案?」
「可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他们这样老了怎么办?谁来给他们养老送终?」
「等他俩老了,我俩骨头都化成灰了,你多余操心, 还有结婚生子算什么人生大事,吃饭才是人生第一大事, 坐下吃!」
我妈一声怒吼,在座各位都老实了。
埋头苦吃。
以前吃完饭还会喊我洗碗,拉着陈煜唠家常。
今天我和陈煜都被赶过去洗碗了。
洗完ṱũ̂ⁿ碗屁股还没坐热,我爸就拿出两个红包塞给我俩。
赶人之心溢于言表。
我俩走了, 临走前我妈送了我一句话。
「我不反对也不支持,我不想评判控制你的感情生活,这是你的人生,你怎么做都对, 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话音刚落, 我爸「砰」地关上门。
我拆开红包,还是五百。
「陈煜, 你多少?」
「五百。」
不错,总算公平了。

-19-
我和陈煜去母校、河边、老街逛了一圈。
途中看到一个小蛋糕。
他停住脚步,撞了撞我肩膀。
「买给我。」
「你自己没钱啊?」
「你答应过的, 只要我想吃,就会买给我。」
「你这不吃软饭吗?」
陈煜毫不害臊地点头。
「嗯,我不仅吃软饭, 我还吃豆腐。」
他低头欲亲我, 被我一巴掌拍开。
「滚。」
……
晚上来了姥爷的新家。
之前那个红砖房拆迁了,分了一小笔钱。
陈煜添了点,给姥爷换了个老小区的一楼。
虽然有些偏了, 不过环境好,后边还有一块空地能种菜。
陈煜进屋就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择菜切菜。
姥爷精气神不错,拿来一本泛黄的照片集, 乐呵呵给我讲起了陈煜小时候的故事。
讲到他的糗事,我和姥爷笑成一团。
陈煜端了盘炸酥肉过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煜, 你居然也会尿床?」
他耸耸肩:「这有什么, 哪个小孩不尿床?只是有些人, 都这么大了还……」
我立马冲过去捂住他的嘴,把他推回了厨房。
「你怎么什么都说?!」
我不爽, 白了他一眼。
陈煜塞给我一块锅包肉。
哎哟,还怪好吃的嘞。
「还有吗, 还有吗?」
他锅铲都要抡冒火了, 我还在嚼嚼嚼。
焦香酥脆, 酸甜爽口啊~
吃完一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擦掉鬓角的汗, 把脸凑了过来:「你可以亲亲我。」
「……」
见我没动,他自己主动找了个台阶下。
「不可以的话……」
「可以。」
我吻在他嘴角。
「新年快乐, 陈煜。」
「新年快乐,小满。」
……
年夜饭桌上, 我们碰杯。
姥爷喝了杯小酒, 跟着晚会的戏曲哼了起来。
我把小蛋糕拿出来, 再次打燃火机。
这次他的眼里熠熠生辉,像一把揉碎的金子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许个愿吧,陈煜。」
他吹熄火苗, 笑意止不住。
「人生小满胜万全,已经够了。」
烟花炸开,爆竹响起。
伴随着春节联欢晚会倒计时的结束。
「叮咚。」
新的一年到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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