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如残雪

我妈曾经的学生为了报复她,长大后用每个月三万块包养我。
我需要这三万块,也爱慕他许久,因此任由他折磨我。
在一个大雪天他让我给他初恋的妈妈下跪,我彻底死心,放下执念。
他问:「你以为出国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回答:「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不再见到你。」
他因为这句话,砸了帮我办理出国手续的移民社。

-1-
周泓屹特别恨我妈,这种恨起源于高中。
当年他和校花谭明玥早恋,风云事迹传遍全校。
我妈身为教导主任,对他们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她教育学生是没错,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通报批评贴在学校大门上。
并点出周泓屹和谭明玥「作风极其不正,逃课去校外开房。」
其实他们没有。
同学可以作证,他们那天逃课是去电影院看《罗马假日》。
我妈坚持说自己做得很对,她向来视早恋为洪水猛兽,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对;宁可矫枉过正,也不能让早恋者好过。
可怜谭明玥从此被同学指指点点,骂她不检点,甚至有人骂更难听的话。
她成绩好,品行端正,名声就这么毁了。
谭明玥的母亲气得发疯,冲进学校里拉着她的头发要她退学。
我一直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刺眼,我妈还站在三尺讲台上肃穆严正地讲课。
周泓屹从班里跑出去,下去解救谭明玥。
他出门时,狠狠剜了我妈一眼,连带着,也瞪了我一眼。
少年原本漂亮清亮的桃花眼,那一刻阴沉狠戾,如一把刀,割伤了我的心。
多年以后,他在床上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卢清漪,你妈要是知道她的乖女儿跟我开房,会不会被气死?」
我疼得蜷缩身体,泪水模糊了双眼。
周泓屹弯下腰,在我耳边自问自答:「不会,毕竟就是她,为了救自己的宝贝儿子,把你上赶着送给我。」

-2-
周泓屹一个月给我三万,足够我弟卢明轩每个月做十次肾透析。
卢明轩刚上大学时查出来罹患尿毒症,治疗费高昂,对于我们家是晴天霹雳。
我妈教书多年,因口碑不好被辞退,我爸是公司小职员,家里负担不起高额医药费。
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爸妈轮番给我发消息,要我抓紧挣钱挣钱挣钱挣钱……
我读的是文学专业,根本找不到高薪工作。
有一天我爸给我发消息:「漪漪,你长得美,而且年轻,应该很招有钱男人喜欢,你弟弟只有这一条命,求你救救他吧。」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碎了。
因为我是姐姐,所以我不配当人了是吗?
我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我不信!
可是我一回到家就听到哭声,妈妈以泪洗面,爸爸哭天抢地。
他们在无声地质问我:养活了我二十多年,牺牲我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卢明轩是我的亲弟弟呀,难道我要见死不救吗?
所以当周泓屹给我发来消息:「一个月三万,XX 国际大酒店 6908」时,我回了一个字:
「好。」

-3-
不全然是为了卢明轩。
其实我接受周泓屹,有赎罪的意味。
为了替我妈赎罪,也为了……赎我自己的罪。
我罪在高三那年初春,不该对他生出妄念。
种满梧桐树的校园里,人人都穿蓝白普通校服。
周泓屹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挺拔英俊,一双黑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星光熠熠。
我本是被教导主任老妈一手塑造的书呆子,一心一意只知道念书。
可是每当看见他,心中被抑制的青涩幼苗就疯狂长大。
有一次体育课,班级自由活动。
周泓屹在体育场内打篮球,我坐在看台上假装背书复习,其实一直在用余光偷偷关注他。
我的手心里都是汗,坐在看台上,如同坐在云端。
球场上忽然爆出一阵欢呼,说是 7 号投中了三分球。
7 号是周泓屹球服上的数字。
我正襟危坐,飞快向下一眼,却不偏不倚,恰好对上他清亮的眸光。
对视的那几秒钟,时间为我暂停。
可是怦然一下,篮球砸中他的后脑勺,他龇牙咧嘴捂住头。
他那般俊美,连呲牙咧嘴都是好看的,像炸了毛的猫一般可爱。
偏偏他自己不觉得,还心虚地左右张望,害怕别人知道他堂堂球场健将被篮球砸中了。
他仰头看我,虚张声势地威胁:「喂,你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哦!」
「啊?」我呆呆傻傻地抱着书。
他笑了,桃花眼弯如月牙,聚敛了万千星芒,柔声说:「忘掉刚刚发生的事,1,2,3,bingo!」
他打了个手势,模拟电影《黑衣人》的记忆消除器,冲我发射子弹。
正中我心。

-4-
高三学业繁重,我却开始记日记,记下我对少年周泓屹的绮思。
他的眼睛,他的笑声,他打篮球时好看的姿势。
日记被我妈偷看了。
她冲我大吼大叫,扇我耳光,罚我跪了大半夜。
从此她开始格外注意周泓屹。
在她眼中,他是会毁掉我前程的危险分子。
所以在当学校里疯传周泓屹和谭明玥早恋的消息后,我妈狠狠处理了他们。
她想杀鸡儆猴,杀给我看。
警告我如果不好好学习,和他们就是一个下场。
谭明玥那年高考失利,转校复读。
而周泓屹变得阴沉可怕,高考超常发挥,本来能进顶尖 985,他放弃在国内读书,直接去美国留学。
我隐约知道他家境优渥。
没想到优渥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我毕业后进的第一家公司,是他父亲投资的企业。
那时候他来公司参观,西装革履,英俊到无可匹敌。
老板和领导们众星捧月般跟在他身后。
他路过我的工位时,脚步一停:「卢清漪?」
重逢让我欣喜,我冲他笑起来,可他下一句话让我如坠深渊。
他问我:「你妈死了吗?」

-5-
后来跟周泓屹同居的日子里,他也经常提起我妈。
他说:「卢清漪,要不是为了报复你妈,你以为我会跟你在一起?」
我沉默以对,认真做好自己的事。
做他温柔的床伴、做他喜欢的酸菜排骨汤,预定他最爱的黑胶唱片,整理好他每一套西服,养护他每一块腕表、每一对袖口、每一条领带……
我几乎是他的贴身保姆,时间被他满满占据,每天睁开眼就是他。
周泓屹出差时也要带着我,我沉默无声又训练有素地为他打理好一切。
有时候他看着文件,会突然揽住我的腰,让我坐到他腿上。
他将脸埋在我披散的长发里,低低叹息:「好香。」
窗外雨纷纷,我依稀有与他相爱的错觉。
我想他对我是有感情的吧。
否则他怎么会在半夜里偷偷吻我,嘴唇又轻又软,印在我的眼角。
否则他怎么会在每一个我不在他身边的夜晚,疯狂 call 我,要求我和他连麦。
否则他怎么会在巴黎旅游时,拉着我的手闲逛香榭丽大街,碰到路人采访我们的关系,他羞涩地看我一眼,低声说:「C’est ma copine.」
这是我女朋友。
当他不回忆往事时,我们就是幸福的。
像世间所有情侣,关系清白又健康。
但当他回忆起往事时,他烦躁不安。
「卢清漪!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很肮脏?如果我每个月不给你三万块钱你会跟在我身边吗?」
「你妈不配当老师!她误人子弟!她不懂礼义廉耻!」
「你有没有脑子?你是不是傻?你爸妈重男轻女你不知道吗?他们对你这么不公平你竟然不反抗!我最烦你这种软骨头没脾气的人!」
他讲到激动处,把我往床上带。
我默默承受他的疾风骤雨,泪水无声涌出。
事后他总会跟我道歉,低低叹一句:「如果你不是她ťů⁴的女儿就好了。」
是啊,生为我妈的女儿,我有原罪。
我以为我慢慢赎罪,最后总能迎来和周泓屹和解的那天。
可是谭明玥出现了,她找到周泓屹,希望和他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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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明玥很有骨气,性格恰好和我相反。
我温吞、柔软、小心翼翼。
她明艳、大气、敢爱敢恨。
当年在学校里闹成那样,她转学后复读学艺术,现在是小有名气的画家。
有人说她的名气是老公捧出来的。
她嫁了个美院教授,大她很多岁,旁人指指点点,她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美院教授出轨ṱų₌被她发现,她立刻要求离婚。
这场离婚抽筋拔骨,对她来说十分艰难。
男方是很有社会资源的大佬,聘请了红圈所律师,力求让谭明玥净身出户。
她只能来找周泓屹。
那天我已经把晚饭摆上桌,周泓屹接到她的电话后离开出门找她。
我等到晚上十点,酸菜排骨汤彻底凉透,表面浮出薄薄汤膜。
半夜十二点,周泓屹回来了,带着酒气,领带上有口红印。
「你一直和她在一起吗?泓屹,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我试着质问他,但自知没有立场,所以声音在轻轻颤抖。
周泓屹酒醉后迷离的桃花眼懵懵的:「她一直靠在我怀里哭啊,我没法推开她。」
他的模样让我心中涌起一阵怜爱,我捧着他的脸认真说:「以后你的怀里,只能让我一个人靠住,好不好?」
我真的喜欢你,我们ţüₐ同居了五年,我爱上了你,周泓屹。
我自知不配,但我克制不住汹涌爱意,他大概不知道,我说出这句话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
周泓屹的酒意清醒了大半,他的眼神重新明锐锋利,略带厌恶地打量我:
「卢清漪,别忘了每个月三万块钱,正常情侣之间需要这么大额的赠予吗?你跟我的关系从来都是不正常的。
别既想要钱又想要感情,卢清漪,你不配。」

-7-
我开始看心理医生。
瞒着其他人,偷偷去私人诊所。
医生很有名,听说是心理学界年轻有为的新星,他的诊金也很贵,半小时 600。
我预定了一周一小时的问诊。
那个月我妈问我:「三万元全打到卡里了吗?」
我问:「怎么了?」
她说:「少了四千八百元。」
我没说这 4800 我拿去看心理医生了,爸妈知道后只会怪我乱花钱,怨我为什么不拿这笔钱去给弟弟买补品。
所以我沉默。
我妈难得的没有一直逼问我,她忽然蹲下来,摸我的裤腿。
「这毛线裤都掉线了你还穿?脱下来,妈给你补补。」
时值隆冬,我穿着丝绸阔脚裤,里面穿了一条毛线裤抵御风寒。
周泓屹笑话我把这么破旧的毛线裤当成宝天天穿。
因为这是我妈亲手给我织的,我一直穿着,总是穿着。
努力向自己证明,我妈是在意我这个女儿的。
那天我脱下毛线裤,让我妈拿去补,我想钻进被窝暖和一下。
却接到周泓屹的电话,他的声音很阴沉:「出来,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外面开始下雪了。
我妈得知周泓屹喊我,什么都没说,拿了把伞让我走。
她到底还是有几分骨气,没有耳提面命地教我取悦周泓屹。
不过这样已经很讽刺了。
外面寒风刺骨,我裹紧羽绒服,只单穿了丝绸阔腿裤的腿冷得快走不动。
坐进周泓屹的劳斯莱斯后,双腿才暖和过来。
一路上周泓屹都沉默冷肃,我试着问他我们去哪儿。
他怪笑一声,说:「赎罪。」
车在一处灵堂前停下。
很多前来吊唁的人进进出出,谭明玥披麻戴孝招待他们,脸上还挂着泪痕。
「读高中时,拜你妈所赐,谭明玥的母亲得知谭明玥跟我「开房」,当天她气得胃出血大穿孔,被送往医院抢救,从此身体就不好,上周她因为胃癌去世。」
我越听越心惊,转头看周泓屹。
他的眼眸倒映着雪光,格外寒凉。
他说:「你去给她跪下。」
灵堂里来回念着梵音大悲咒,香火缭绕,衣衫相互摩擦,很多人挤着我,很多双眼睛看我。
跪在灵堂里的都是谭明玥母亲的后辈,侄子、外甥、侄女……一般吊唁者只需要鞠躬行礼。
周泓屹拉我走进去,他先跪下,上了一炷香,然后站起来要我跪下。
我只穿了一条单薄阔腿裤,已经冷得站不住了,我说我不想跪。
周泓屹说:「你必须跪下,你是替你妈跪的,你妈欠了她!」
他再三催促,谭明玥全程都站在一旁看着我,她的眼睛很红,眼神扎在我身上,看起来特别恨我。
周泓屹对我下了最后通牒:「你今天不跪,我跟你离开分手,以后再也没有每个月 3 万块钱……」
我跪了下来。
跪下的那一刻声音特别响,膝盖磕在地板上,所有人都在看我,我听到了雪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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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给心理医生描述这段事情的时候,我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
那天,其实跪了不过半分钟,但是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我跪了三十年。
膝盖剧痛无比,我疑心自己得了冻疮。
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后,我问我妈:「妈妈,我的毛线裤补好了吗?我现在想穿。」
我妈在厨房收拾东西,没有理我。
于是我自己进房间去拿,却发现我的毛线裤被拆开了,拆成了一团毛线。
我妈说:「你弟的毛线裤也短了,毛线不够用,我拆了你的给他补上,漪漪,你自己去买一条吧,反正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哦,这样啊。
可是我的心好痛,这些年来一直有刀在上面划来刮去,把我这一颗心,伤得千疮百孔,四面漏血。
那天我抱着一团毛线,又哭又笑,恍若疯癫。
我妈问:「至于吗漪漪?不就是一条毛线裤吗?你又不是没钱,那 4800 你不都拿去偷偷花了吗!」
我霍然站起来,大声问她:「我是不是你抱养的?妈,这些年你对我有多坏你不清楚吗?只有明轩是你的亲生孩子对不对?对不对!」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发飙,我直接掀了家里的饭桌,碗盘碟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我扔下一句话:「我不干了,你就当我死了吧!」

-9-
此时在心理医生的问诊室,重复「你就当我死了吧」时,我忍不住笑了。
「好轻松啊,说出那句话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人。
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姐姐,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心理医生安静地听着,眼镜片在灯光下反光,看起来陌生又可靠。
我继续诉说:「那晚我冲出家门,在大雪里一瘸一拐地走,走了很久,周泓屹一直在打我电话,我把他拉黑了。
我走上高架桥,看向远方的风景,突然就忘记了很多事情,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张岱的《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我还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家附近的立交桥,拉索洁白无瑕,如同展翼飞翔的鸽子……有很多细碎的美好,在幽暗中嘈嘈杂杂地生发。
我哭了,一瘸一拐地走,泪水迎着风流淌,热热的,很温暖,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还没有坏掉,我的身体深处还储藏了很多美好能量,在我想要自杀时冒出来救我。
所以我决定不死了,我要独自活下去,远离他们,独自生活。」
沙漏上半部分已经完全干涸,我看了看时间。
「啊,已经一个小时 23 分钟了,抱歉,医生,耽误你的时间了。」
他是名医,寸秒寸金,我耽误不得。
「感谢您的治疗,我受益匪浅,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以后我就没钱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毕竟已经下定决心跟周泓屹分开了,以后我要自食其力,靠工资养活自己。
医生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好,现在问诊时间结束,你我不再是医患关系。学姐,你还认识我吗?」

-10-
医生名叫何归衍。
我先是疑惑,而后恍然大悟:「哦,你也在大学诗歌社团里!」
「是。」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比学姐晚一届,一直记得学姐写诗写得很好。」
我是早已不写诗了的,想起过去的大学岁月,下意识只觉得羞涩尴尬。
何归衍竟然直接背出了一句:「我尤其喜欢学姐那句:「鸿蒙星碎落庭梧,碧影风疏千里孤」。」
我一愣,往昔的回忆呼啦啦涌进脑海,蓝天上白云飘悠。
高中校园里梧桐绿影深深,周泓屹的眼眸如同盛满了银河碎星般明亮。
校园里不准骑车,但他桀骜地骑着山地车,从人群里呼啸而过,带出一阵劲风。
鸿蒙星碎落庭梧,碧影风疏千里孤。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周泓屹的眼睛不复当年清亮,不再盛满星光。
他现在的眼神偏于深邃,浸满在生意场上厮杀多年的疲惫。
反倒是眼前的何归衍,清亮的眼睛让我想起当年的周泓屹。
他为人很好,得知我在找工作后,帮我牵线,介绍给杂志社的前辈。
那位前辈看了我平日写的杂记、诗歌、随笔,竟然愿意给我一个商稿单子,让我试一试。
我激动地立刻答应,因为太想证明自己,我找到一家星巴克就开始写起。
这个商稿单子是高级软文,我花费了八九个小时,忙到傍晚时分。
何归衍到了饭点就过来陪我,我们吃着饭聊聊天,他真是温暖柔软的人。
那篇商稿交上去,我得到一千元的报酬。
这是我五年来,堂堂正正赚到的第一笔钱。
我为这一千元感恩戴德,我好快乐,我激动得想哭,我想立刻把快乐分享出去。
可是仔细一想,我竟然无人可分享。
因为被周泓屹包养,我内心特别自卑,跟以前的朋友断了联系。
没有爱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11-
晚上何归衍送我去别墅区。
我准备去整理行李,周泓屹送我的奢饰品我不要,但我自己买的平价衣服和用品我要带走。
外面风大,下车后何归衍递来口罩:「学姐戴上吧。」
他给的口罩不是挂耳式,是头戴式,我不会戴,于是他低下头帮我。
忽然有强烈远光灯自对面射来,我捂住眼睛,透过指缝看见周泓屹。
他站在劳斯莱斯旁,面孔阴沉地盯着我们。
得知我要搬走后,周泓屹冷笑:「因为那个小白脸?他是你新傍上的金主?卢清漪,你贱不贱!」
我听了之后不痛不痒,因为我不在乎了,无所谓,反正我马上就走。
我已经决定好了一步要干什么,我要抓紧攒出一笔钱,然后尽快出国。
「我问你话呢卢清漪!」周泓屹提高声音。
我随口答道:「是的,我以前是贱,我如果不贱也不会被你包养。」
周泓屹被我这话噎住了,片刻后他ťù₂又问:「那你跟小白脸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昨晚我打你电话你把我拉黑,是不是因为你和他在一起……」
我忍不住笑了,他想象力可真丰富啊。
不过他这种直男,估计想破头也猜不到何归衍不喜欢女人。
何归衍的青春时代里,也曾有一位念念不忘的少年,但那人已经结婚生子。
他很懂我,因为我们都亲身体验过,什么是爱而不得。

-12-
周泓屹越发急躁。
「你真的要走?卢清漪我告诉你,出了这个门你别再想回来。」
「好的。」我已经打包好衣服,拉上行李箱。
「今天才 20 号,还没到月末呢,这个月的 3 万块钱你不想要了?」
「不要了。」
「你走了以后,家里所有你碰过的东西我通通丢掉,一件不留!」
「哦。」
我将银行卡放在茶几上,拖着行李箱离开。
身后突然哗啦一声巨响,周泓屹摔了展示柜里的瓷器。
价值百万的郎窑红釉瓷器,碎了满地,像一滩明晃晃的血。

-13-
我在北五环之外的公寓租了一个小房间。
很狭小,很闭塞,窗户只有一点点,跟周泓屹奢华开阔的别墅相比有天壤之别。
ţù⁶我每天坐在床上写商稿,卖力攒钱。
偶尔出去买饭,去公寓旁客流量稀少的商场逛逛。
那天我看到一个穿着皮卡丘衣服的人在孤独地发传单。
脑海里下意识联想到周泓屹。
他喜欢皮卡丘、玉桂狗、史努比、姆明……
似乎很不可思议,他那样的人竟然喜欢玩偶。
但我爱他的时候,觉得他好可爱。
尽管他现在是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领导者,但是他内心一直住着一个柔软的小男孩。
就像当年会在篮球场上对我说「1,2,3,bingo!」那样,他有时候会露出娇憨顽皮的一面。
因为他的家人恩爱和睦,他生活富足,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也是充满善意的。
可是高三时我妈对他早恋的处理方式,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生生把他磨砺成阴沉的混账,折磨我,报复我。
不过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父母倒是经常联系我,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表面上在嘘寒问暖,实际上在旁敲侧击,问我这个月 3 万块钱什么时候打进卡里。
有时候半夜,我还会接到陌生来电。
接通后那边不说话,很莫名其妙。
这天晚上我正想关机,又有陌生号码打来。
「喂,哪位?」
电话那一头还是沉默,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我看着窗外幽蓝的夜色,忽然隐隐有了猜测:「周泓屹?」
他立刻把电话挂了。
恰此时,午夜十二点,不知是谁家的古董钟摇动钟摆,铛——铛——铛——
悠长又困苦。

-14-
我拼命地写,不分白天黑夜地写,用一个月攒了不少稿费。
加上我过去的存款,大概五万元钱。
去香港是够了,出国的事我再细细谋划。
我想去东南亚,去看不到雪的地方。
我提早联系中介,询问出国事宜,他们给了周祥的方案,看起来前景光明,不知是真是假。
我正上网搜资料,仔细思考下一步怎么走时,忽然接到了何归衍的电话。
他告诉我,周泓屹正在投资他的竞争对手,让那所心理咨询室压低价格,吸引走何归衍的客源。
也就是说周泓屹在给何归衍使绊子。
致使他做这种事情的原因……大概跟我有关。
何归衍的声音沙哑疲惫:「学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我知道这对何归衍来说是无妄之灾,他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连累他。
于是我一口答应:「好的,我尽快约周泓屹见面。」
那晚再次接到陌生来电时,我直接开口说:「我要见你。」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陡然急促起来,周泓屹说:「好,我去接你。」
我愣了一瞬,看来他早就派人摸清了我住在哪里。
我说:「别来,我要先去医院看我弟,我父母肯定在。」
我冷笑着补上一句:「你肯定不想见到我妈,对吧?」

-15-
因为父母总是发消息轰炸我,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我觉得该做个了断了,去香港前见他们最后一次。
早晨我梳洗好,给自己煎了个荷包蛋,吃饱后下楼。
一辆劳斯莱斯赫然停在公寓门口。
路过的人都侧目打量。
我装作没看见,手插在大衣兜里向公交车站走。
但劳斯莱斯一直慢慢跟在我身后。
我想,算了,跟他拗什么呢。
不如趁在车上的时间,尽快跟他谈完何归衍的事情。
我上了周泓屹的副驾座。
他久久凝视我:「你瘦了,有黑眼圈。」
我置若罔闻。
他说:「回到我身边,我一个月给你 10 万。」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我看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下巴上冒出了青虚虚的胡茬。
「不。」我言简意赅。
我正要开口谈起何归衍的事,却敏感地发现他的手在发抖。
「你怎么回事?」我狐疑地盯着他。
他说:「前阵子一直在酗酒,整夜整夜地喝,神经被麻痹了。」
我顿时心慌意乱,他急忙说:「你放心,我昨晚没喝,昨晚听到你说要见我后,我立刻克制住酒瘾,现在我的血是干净的,不含酒精。」
他认真地给我解释,捕捉我的眼神,我转头看向车窗外:「为什么不让司机来开车?」
安静良久,他说:「我想跟你单独待着。」
我攥紧了自己的手。
他什么意思呢?想要挽回我吗?
可是已经太晚了,我的心彻底破碎了。
在谭明玥母亲灵堂上跪下的那一刻,我听见的不是雪落的声音,是我心碎的声音。
碎如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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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医院后,我独自一人走进住院部。
爸妈不在病房里,只有迟明轩躺在床上打游戏。
他见到我后很惊讶:「你这段时间出去旅游了?一直没见你。」
「没有,但过段时间我会去。」
「去哪?」迟明轩一听旅游就来了精神:「周泓屹跟你一起?」
我静默片刻,告诉他:「我跟他分手了,以后每个月不会再有 3 万块钱了。」
迟明轩立刻说:「不行!」
我冷声道:「行或不行轮到你来决定,我是你姐,不是你的提款机,我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永远被你们绑架。」
迟明轩嚷嚷道:「我是你弟!法律规定了,如果父母无抚养能力,那么姐姐对弟弟有抚养义务!必须履行!必须给钱!」
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好啊,你去告我吧,你信不信,法院判决的结果最多是让我一个月出 3000 块钱。」
迟明轩意识到我意已决,跳起来质问我:「你怎么这么笨!周泓屹那么有钱的一棵摇钱树,你怎么就不能抓牢?」
我冷笑:「你有本事你去抓牢,你让他包养你。」
迟明轩的大吼:「哦你还是觉得跟他在一块儿委屈你了是吧!你觉得自己不该被包养?姐你当我傻呐?
咱妈早就告诉我了,你早就暗恋周泓屹,你想他想得不行!你卖身给我治病只是个幌子!其实你早就想跟他了对不对!还想装成身不由己,还想当着婊子立个牌坊……」
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迟明轩,你已经超过 18 周岁了,我对你再也没有任何抚养义务,我跟你从此以后断绝姐弟关系,你别想再问我要到半分钱。」
我打开病房的门,意外看到周泓屹就站在门外。
他偷听我们的对话,不知道听了多久。
此时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问我:「清漪,你……你以前暗恋过我?」

-17-
「没有,从来没有。」
我ŧű̂ₘ快步离开走廊,可恰好迎面碰上父母。
他们看见我,如同猫见了耗子,立刻两眼放光。
「漪漪你去哪儿了?你好久没回来看我们了……」
我妈看见我身后的周泓屹,脸色一僵。
「你们,你们这是……」
「妈,我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出国了,以后很可能不再回来,你跟我爸以后自己保重身体。」
我爸瞪大眼睛:「漪漪,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们了,你以后不给我们养老了?」
我爸总是一惊一乍,涵养功夫很差,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不如我妈会装,亲热地拉着我手臂:「走走ṱũ₉走,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正好今天给明轩做了鸡汤,你也来一起喝一点。」
「我不去了,妈,我就是来道别的。」
我妈瞪起眼,她曾经是教导主任,余威仍在。
但现在我比她个子高出很多,俯视她皱眉瞪眼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母女做到这份上,再也没有走下去的必要了。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我花了多少钱!花费了多少精力!现在你翅膀硬了!想飞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是的,妈,因为你不配当妈,做你的女儿,我觉得很累,我无数次想过去死,如果有来世,我绝对不要投胎到你家。」
我妈扬手一个大耳刮子要扇到我脸上,周泓屹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他缓慢而威正地说:「老师,别再丢人现眼了。」

-18-
我妈最怕听到「老师」二字。
因为她曾经以身为教导主任为荣,以动用权力压迫学生为乐,她自ṭüₜ以为干得很好,结果却被学生家长联名搞到教育局,逼迫她辞职。
她被揭了伤疤,立刻情绪失控,开始大骂我:「都怪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要是大学学个好专业出来当老板赚大钱,我们现在用得着受罪吗?」
这种话我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她一旦烦躁就会骂我,骂我不能挣钱,骂我不能买房……
我因为听得多了,觉得不痛不痒。
周泓屹却开始发飙,说起来,今天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我妈骂我的场面。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配当一个母亲吗?从你见到她到现在,你没问过一句她过得好不好,她在外面没有受累,你只想着钱钱钱,你满脑子都是坑她的钱!
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累?她压力太大在看心理医生,她蜗居在小房间里每天熬夜写东西,我站在街对过经常看到她凌晨两点才熄灯。
而你们,待业在家快活,把儿子喂得肥头大耳,三张嘴全靠她一个人来喂……」
我妈大吼:「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周泓屹冷笑:「不要我管,估计每个月 3 万块钱你们倒是拿得痛快,我告诉你们,从下个月起,再也不会有了,这三万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清漪和你们再无关系。」
他将银行卡扔到地上。
走廊尽头涌进几个高大男子,身着西装,眼神不善,盯着我父母。
周泓屹拉住我的手:「我再重申一遍,拿了这次钱,以后不要再找清漪要钱,否则,我对你们不客气。」

-19-
我任由他拉着我走出病房。
在对抗我父母这件事上,他帮了我,他是我暂时的同盟。
出去后我才和他争辩。
「那 3 万块钱……」
他打断我的话:「你上个月 20 号离开我,今天正好也是 20 号,余下的 10 天你继续和我在一起,补全那一个月,这 3 万块钱就当是那一个月的工资,可以吗?」
我不愿意,我赔了他这钱也不会到我手里,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周泓屹求我:「10 天,只有 10 天而已,我保证这 10 天之后不再打扰你,我送你出国,你的父母不会再找到你。」
他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我仰头看到梅花,医院散步区的一株梅,星星点点的绯红,穿过花间的空气,稀薄而清透。
「何归衍的诊所……」
「我放手,我不会再逼他了,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哪怕只有十天。」
我恨他吗?恨。
灵堂的那一跪之后,我从未淡忘过恨。
我还爱他吗?我轻轻问自己。
不知道。
所有的爱与恨,都应该有终结章。
我说:「好。」

-20-
依旧是同床共眠,不过没了亲密接触。
周泓屹知道我现在排斥他,生理上、心理上都是,所以他不碰我。
他的衣帽间在别墅二楼,每天起床后我为他拿出。昨晚选好的西装和衬衫。
然后去配饰区挑腕表、袖扣和领带。
我们在最后的日子里,模拟了前面五年的每一天。
他只需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他今天挑中了哪件。
只需我一个抬眸,他便知道该仰起头,让我系领带,或抬起手,让我扣袖口。
落地窗外绿意森森,随风荡出的影,落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也是淡绿的。
镜中的他穿炭灰色西装,我穿蜜桃色吊带裙。
此时我们之间的气氛和睦温柔,真像一对夫妻。
但不是,只是暂时情人而已。
或者连情人都算不上,我们之间的仇恨,远远大过于爱意。
他说:「后天我要去匈牙利谈生意,你陪我好吗?」
「去几天?」
「两周。」
我说:「我跟你只有五天了。」
周泓屹深邃的眼,这一刻静定又哀伤,他说:「我知道,我会提前给你买返程的机票。」

-21-
他去匈牙利的首都布达佩斯谈生意。
因为只有最后五天了,他让我一刻也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他谈生意,我就当助理,坐在他右后方。
其实漫长的国际会议里,他全神贯注,根本来不及回头看我一眼,但他坚持要我到场。
「只要我知道你在我附近,我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够了。」
欧洲的阳光似乎比国内北方更薄。
透过阴云笼罩在他身上,在他的轮廓上点缀绒绒金芒,他脊背笔挺,后影也是清俊的,有金石不渝的质感。
既像他钟爱的毛绒玩具,也像他珍爱的黑胶唱片。
我会想,这就是最后了吗?
他在我脑海里的最后印象,就是背影。

-22-
最后一天,我们沿着多瑙河散步。
7:35,国会大厦亮灯的瞬间,复古而典雅,在河上倒映粼粼波光。
周泓屹突然说:「谭明玥离婚了。」
我愣了愣,随后笑道:「要我说恭喜吗?你们可以再结良缘了。」
他认真注视我双眸,告诉我:「我跟她未谈过恋爱,当年的早恋都是谣言。」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件事。
「谭明玥给我写过情书,她说自己有抑郁症,希望我拯救她,她说我是她生中唯一的光。
我不喜欢她,没法回应她,但是她说只要我陪她看一次电影就好,看她最喜欢的电影:《罗马假日》。」
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周泓屹逃课陪她看电影,传到学生口中就成了校草和校花谈恋爱。
「你妈通报批评我们后,我当时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谭明玥有抑郁症,她受到这样的打击会不会自杀?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我就站出来保护她,还让我爸给她们家送钱……」
「但是后来,我知道谭明玥的抑郁症是假的,她从未得过抑郁症,她一直在骗我。」
周泓屹的面孔,正对金光灿灿的国会大厦。
他眼里有泪,泪水把金光切割成稀碎的星,这一刻他的眼眸如同少年时清亮。
「我从未想过,真正有抑郁症的是你,你在我身边,我却从未问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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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不看他的眼睛。
很随意地回应:「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不,没有过去,对我来说没有。」周泓屹情绪激动地低吼。
他攥紧我的肩,似乎想扳正我的身体让我看向他。
但又很快松手,小心翼翼,害怕弄疼我。
我突然想到,当年全球征集微小说,获奖的有一条是:
「对她而言过去了,对我来说却没有。」
短短一句话,暗含无尽悲伤,对某个人来说是波澜壮阔的悲欢离合。

-24-
我的飞机票买在明天上午,直达香港。
今晚是在布达佩斯的最后一夜,也是我跟周泓屹的最后一夜。
我想去坐游艇,喝香槟。
可是周泓屹在逼迫我输出感情。
「清漪,不要对我这么冷漠好不好?你对我笑也好,哭也好,生气也好,我都能承受,我就怕你对我冷漠。」
我对他微微扬起一个笑:「没必要想太多,明天我们就分手了,今天和平相处,好聚好散嘛。」
周泓屹深深凝视我:「我做不到。」
我拢紧自己的风衣抵御寒风。
就在我低头的间隙,他轻声说:「因为我爱你。」
我以为是幻觉,可是他又重复一遍,坚定、沉稳地重复:「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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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因为我逃离你的控制,让你觉得不舒服,所以你想把我抓回去。」
我理智地分析了一通。
周泓屹那金波烂漫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为什么不能爱你,我有爱人的能力,我想对你好,我想和你走遍全球各地……我能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爱,不是控制欲。」
问题在于,我不信,长久以来我太过自卑,我不相信他会爱我。
「清漪,你美丽,善良,温柔,与我共度了五年时光,我们朝夕相处,在点点滴滴中培养出感情,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我摇头:「爱情永远是突然降临的,只有没爱过的人,才会以为爱情是感情渐变的过程。」
周泓屹笑了,是眼眸弯弯的少年气的笑容。
「清漪,你以为当年在篮球场,只有你一个人动心了吗?」

-26-
他短短一句话,差点让我建立许久的心理防线决堤一半。
我不敢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像一个明亮的深渊。
恰好游艇靠岸,我要买票上船。
周泓屹紧紧拉住我的手:「清漪你告诉我,  你还有什么拒绝我的理由?」
我们年少相识,双向暗恋,青年时一起同居,似乎是完美无瑕的流程。
算下来我们该是恩爱情侣才对。
「可是你践踏了我的自尊。」
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  让他看我在灵堂下跪那晚,  在城市高架桥上拍的雪景。
雾凇沆砀,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落在我心上,  却是遍地雪的断肢残骸。
「除非时光倒流,  回到去谭明玥母亲灵堂那天……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的绝望,不可逆转。
周泓屹立刻说:「那天我也跪了。」
「你跪是因为你愿意,但我不愿意,我在意的点在于,你强迫我,你不尊重我的自由意志。」
恰好游艇靠岸,我走上码头栈板,准备登船。
「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周泓屹在我身后大喊。
我头也不回,  跟随人群上船。
各国人聚集在此,  各国语言轻柔又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像听不懂的梵文。
意外让我想起灵堂那天,  也是这样梵音呢哝,衣衫摩擦。
可是我的心,不再痛楚。
都过去了,  逝水无痕,  无论是伤悲还是爱恋,  都终结在此时。
我举起香槟,向着周泓屹微笑,  遥祝他往后余生,  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也一样。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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