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寻是我骗来的男友。
他听不见。
我最爱翻云覆雨时摘下他的助听器在他耳边说骚话。
直到我发现他竟是霍家太子爷。
所以分手那晚,我们闹得很难堪。
霍寻红着眼让我滚。
我滚了。
直到三年后传来他订婚的消息,我才敢摸回京市。
霍寻面上清冷无波澜,转头就用皮带绑了我:
「这次还想逃去哪儿?」
「我的,未婚妻。」
-1-
我低头假意调试着相机。
手心早已一片湿濡。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霍寻。
「霍总,您别看小沈年轻,这几年国际摄影大奖可拿到手软。」主编冉姐拍着我的肩,调笑道,「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从海市挖过来的。」
「绝对让您不后悔答应将首次封面拍摄交给我们。」
霍寻淡淡地扫过我,平静无波:「是吗?」
「那就辛苦沈老师了。」
再官方不过的客套话。
我压着嗓,想让声音听起来厚实些,至少不像当年的我:
「应该的,霍总。」
霍寻点点头,没有多余的眼神。
我垂下眼皮,微微轻颤。
他,没有认出我。
也是,我改了姓氏。
口罩遮住了脸,光凭打扮,任谁也不会把眼前的我和当初那个明媚张扬的姜绾联系在一起。
拍摄全程,霍寻很配合。
只要我稍微提Ṫűⁿ示,霍寻就能很快给到我最合适的角度。
身后议论纷纷:
「霍总这身材也太好了吧?我直接一个斯哈斯哈。」
「这沈绾不愧是冉姐重金挖来的,这人体肌肉构造也把握得太好了吧?这些角度和动作,我光看监视器画面都能感受到霍总衬衣下那爆棚的性张力。」
我突然晃了神。
记忆里的少年红着脖颈,全身赤裸。
明明已经被我画过很多次,还是害羞得要死。
当然,仅限前半段。
每次画到后面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换了地方。
卧室、沙发、浴缸、落地窗。
最后变成我累得要死,比画 10 幅人体素描还累!
我气得踹他:「霍寻,每次都这样!」
「我再也不画你了!我要重新找个模特!有八块腹肌的模特!」
霍寻捏着我的脚踝,没说话。
半晌,霍寻俯身亲在我嘴角:「绾绾,对不起。」
我怔了怔。
这是认识到错误,要痛改前非?
下一秒,霍寻摘下了助听器。
四盒雨伞,不同口味。
我一周没能下得了床。
妈的,还道歉。
您可真有礼貌。
可后来,我们还是分手了。
那晚,我们闹得很难堪。
霍寻眼尾薄红,嗓音冷冽:「姜绾,最后一次,我不会吃回头草。」
我垂着头,低低地「嗯」了声。
霍寻紧了紧腮帮,嗤笑:「行,你滚。」
「这辈子别再让我看见你。」
「不然,我一定弄死你。」
-2-
拍摄间隙,我抽空回器材室拿落下的人像镜头。
身后,一片阴影照下。
熟悉的木质香调萦绕鼻尖。
我僵硬地回身,故作镇定:
「怎么了?霍总。」
霍寻垂眸看向我,一如当年。
我屏住呼吸,指尖死死扣住掌心。
不能自乱阵脚。
「没事。」
「就随便转转。」
霍寻眼眸漆黑,笑得很浅:「倒是沈老师,在紧张什么?」
我盖住发抖的右手:「相机重,拍摄举太久就容易手抖。」
「是吗?」
我低下头:「霍总,没事儿我就先回棚里准备了。」
不等霍寻回答,我抬脚就走。
「沈老师。」霍寻叫住了我,「如果一个背叛过你的人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3-
我和霍寻虽然分手分得难看,但怎么也算不上背叛。
而且以霍寻的性子,如果他认出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揭穿我,做不到如今这般冷然淡漠。
我沉下呼吸,侧过身,嗓音含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霍总,虽然我不知道您与这个人有些什么纠葛过往,但我觉得人总该向前看,不必一直拘泥于过去的细枝末节。」
「细枝末节?沈老师可真是大度。」霍寻勾了勾唇,「但我要是偏偏死抓着不放呢?」
「霍总,这是您的私事,我只是一个摄影师,恐怕没有能力帮到您。」
霍寻盯着我,没有说话。
我的故作镇定,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揭穿。
良久。
「也是。」霍寻笑了笑,「摄影师而已。」
-4-
整场拍摄都很顺利,比预定计划提前一个小时收工。
送走霍寻,我开始收拾拍摄器材。
晓晓跑过来拽起我的胳膊,往门口拖:「绾绾,快走!出大事了!」
「怎么了?发生——」
话音,生生止住。
影棚外的平台上铺满了玫瑰,中间用蜡烛摆成了我的名字。
怎么说呢?
真的很土。
我已经拒绝赵景三次了,没想到他还不死心。
还要当着大家的面,给我来个社死现场。
没人知道,我口罩下的脸此刻到底有多烂。
我花粉过敏,幸好戴了口罩。
转身想走,被赵景拦住。
他抱着花:「沈绾,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一时间,我晃了神。
这些话,我也对霍寻说过。
-5-
我对霍寻完全是见色起意。
在我见过的无数人里,只有霍寻完美长在了我心尖上。
酒吧男模,却长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耳朵上还挂着助听器,越发显得清冷破碎。
后来我才知道,那间酒吧是霍家开的。
我上了头,用尽解数,死缠烂打,坑蒙拐骗。
最后,终于把人哄到了床上。
那晚,我趴在霍寻耳边说了很多情话:
「霍寻,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霍寻,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超级无敌好。」
「霍寻,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霍寻从我颈间抬头,漆黑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你真的,很喜欢我?」
我没空解析霍寻眼里翻涌的情绪:
「嗯,真的。」
霍寻哑着嗓:「你答应我这辈子只会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
那时,我完全没深究霍寻嘴里的一辈子。
我昂起头,咬上霍寻的唇:
「好,只喜欢你。」
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霍寻的清冷禁欲全都是装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贪。
我总爱在翻云覆雨时摘下他的助听器在他耳边说骚话,肆意地喊叫。
看他明明听不见,却越发隐忍的模样。
我性子骄,脾气差。
霍寻对我百依百顺,哄着我,任我作。
让我以为真的会有一辈子。
直到我无意间,看到霍寻和他爸的合照。
夏日午后,霍寻手指温柔地穿插在我发间。
耳边是吹风机「嗡嗡」的暖意。
原来霍寻的霍,是霍家的霍。
我的心,ťŭ̀₀如坠冰窟。
-6-
起哄声拉回我的思绪。
不知何时,赵景已单膝跪地。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路人越来越多。
起哄声越来越多。
拿出手机拍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真的尴尬癌要犯了。
我深吸口气,忍住脾气:「赵景,我——」
手腕被猛地钳住。țú₋
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捏得我生疼。
我抬头,四目相对。
漆黑如泼墨般的狭长眸底,好似一张巨大的网,将要把我吞噬殆尽。
霍寻语气冷冽:
「姜绾,回家。」
-7-
「怎么?怕我下药?」
一整桌菜,连汤里都放了辣椒。
嗜辣的是我,霍寻向来吃得清淡。
我怔了怔,摸不透霍寻此刻的所作所为。
还有这间当初同居的公寓,居然被霍寻买了下来。
我站起身:「谢谢霍总今天帮我解围,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霍寻抬眼看向我,嗤笑道:「霍总?姜绾,你可真会划清界限啊。」
「既然回来了,不叙叙旧吗?」
我垂眸:「我们之间没什么好叙的。」
「没什么?」霍寻紧了紧腮帮,嘲讽道,「也对,毕竟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你也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
霍寻盯着我,面上清冷如初,颈侧却青筋凸起。
我望着霍寻,低声道:「霍寻,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抓着一段往事不放——」
「往事?我对你而言只是一段往事?」霍寻打断我,语气发狠,「姜绾,你他妈根本就不爱我,对不对?」
「既然不爱我,当初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
霍寻抓住我的手腕,眸底幽暗冷沉:
「姜绾,我说过。」
「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弄死你。」
「不会的,霍寻。」我抬眸,「我了解你。」
「了解我?了解我什么?」
「够乖?够纯?够听你话还是够大度?」霍寻嗤笑道,「我他妈都是装的,姜绾。」
「只不过是以前为了讨好你,伪装罢了。」
「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睚眦必报才是我。」
我深吸口气,低声道:「霍寻,是我贸然出现打扰到你。」
「我明天就去社里办离职,保证以后——」
「姜绾。」霍寻面色阴沉,咬牙切齿,「我真想剖开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腕间的力道逐渐收紧。
距离拉近,呼吸喷洒。
霍寻的眼底,欲望翻腾。
我用力挣扎:「霍寻,你放开我!」
一切就像即将离弦的箭。
下一秒,霍寻瞳孔骤然缩紧,蓦地甩开我,眼里情绪翻涌。
半晌,霍寻勾起唇角,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
「好,好样的,姜绾。」
-8-
霍寻摔门而去,将我反锁在公寓里。
我这才发现手机好像掉在了霍寻车里。
时针划过三点,霍寻还没回来。
衣柜里成排的崭新的女士睡衣,轻薄火辣。
不是我的风格,是霍寻的未婚妻。
霍寻要订婚了。
霍家无数房产,他为什么偏偏要带她来这儿住?
酸涩瞬间灌满胸腔。
我猛地关上衣柜,去卫生间洗漱。
洗脸时才发现,脖子到锁骨起了几处红点。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赵景抱向我的那束花。
妈的,害我社死不够还让我过敏。
卧室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霍寻虚浮着步子,向我走来。
酒气瞬间灌满我的鼻间。
我皱了皱鼻:「怎么喝这么多酒?」
霍寻哑着嗓子:「和他分手,你们之间的一切我都可以当作不存在。」
我蒙住:「什么意思?」
霍寻眼尾薄红,轻笑道:「怎么?舍不得?」
我擦干手上的水:「霍寻,你喝多了。」
霍寻盯着我。
下一秒,猛地将我拽向身前,偏头含上我的侧颈,吸吮亲咬。
细微的疼痛伴随着酥麻。
霍寻恶狠咬上:「姜绾,你招惹我为什么不能招惹到底?」
「为什么还有别人?」
我瞬间反应过来,慌忙解释:「霍寻,我没和别人睡。」
我推开霍寻,拉开距离:「你仔细看看和草莓不一样,是过敏!花粉过敏。」
霍寻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脖颈,一寸一寸。
半晌,霍寻开口:「那我呢?你想和我吗?」
我怔住,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霍寻取下皮带,绑上我的手腕。
天旋地转间,后背抵上冰冷的浴缸。
我挣扎着撑起身子:「霍寻,你清醒一点,你要订婚了。」
霍寻拧开进水阀,温水流过我的大腿。
「对啊,所以,你答应我的求婚吗?」霍寻看向我,一字一顿,「我的,未婚妻。」
我瞬间怔住:「订婚是你放出的假消息?」
「不这样,你怎么会回来?」霍寻摘下助听器放在置物架上,「绾绾,我说过。」
长腿跨进浴缸,分跪在我的腰侧,俯身:
「再见到你。」
「一定,弄死你。」
-9-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血液上涌。
以霍寻的能力,他是真的可以说到做到。
我慌乱抬手抵住霍寻的贴近:
「霍寻,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行不行?」
话落,我突然反应过来。
霍寻,听不见。
下一秒——
霍寻单手钳住我的手腕高举过头顶,倾身附在我的耳边:
「只要你能保证中途不昏死过去,我就和你聊。」
我瞬间怔住,被炸了个五雷轰顶:
「你、你能听到我说话?」
「啪嗒」一声,灯灭了。
黑暗伴随着潮湿热涌的水汽,放大着一切感官。
霍寻轻笑:「我从来没说过,我听不见。」
「原本取下助听器是有些听不清,但谁让某人每次都țű̂⁻那么肆无忌惮。」
黑暗中,他带着蛊惑人心的腔调:
「我很喜欢。」
?
那我以前说那些骚话,霍寻岂不是一直听得一清二楚?
我瞬间脸爆热。
一座座梦幻芭比堡在我脚趾下拔地而起。
怎么说呢?
我好想逃,又逃不掉。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夹着嗓子,红着眼,可怜巴巴地低声叫他:
「霍寻,我手腕疼。」
「松开我,好不好?」
霍寻怔了怔,钳住我的手不自觉懈了力道。
这招,果然百试百灵。
我抓住空档,一脚猛地踹向霍寻。
却被霍寻早已预料般,半路截住。
霍寻指尖轻刮着我的脚心:
「宝贝,乱踹人的习惯,可不好。」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天旋地转间,位置调转。
水浪拍打在腰间,疾风骤雨。
霍寻手掌死死往下摁住我的腰:「绾绾,叫我名字。」
我咬住唇,偏头不应。
霍寻也不恼,蓦地坐起身子。
我被激得瞬间眼泪直流:「霍寻,你他妈混蛋!」
霍寻紧绷着身子,贴着我的耳骨,哑着嗓:「宝贝,你好美。」
?
居然拿我曾经的骚话来对付我。
狂风骤浪。
霍寻没有留给我丝毫喘息的机会。
我死死抓着他的背。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我脑袋里频繁闪过的白光。
一次次,濒临死亡边界。
霍寻还在说,可我已经听不太清了。
骨头发软,连带着视线也逐渐失焦。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霍寻将我从浴缸中抱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缠好了,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10-
「怎么?就打算这么走了?」
身后,浴室门打开。
沐浴露的香味混着水汽,一涌而出。
霍寻倚在门边,水珠从发尖滴落至胸膛,再到腰身,最后没落在人鱼线下——
我瞬间红了脸,视线闪躲:「没、没呢,我上厕所。」
「上厕所往客厅走?」
霍寻走过来,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我套着霍寻的卫衣,只到大腿往下一点。
我觉得别扭,下意识地想挣扎。
像是预料到般,霍寻提前按住了我的腿:
「别乱动,除非你还想再来一遍。」
我,呆若木鸡。
「吃早餐。」
我怔了怔。
这还能做早餐?
「还不吃是想要我喂你?」
我连忙摇头,抓起三明治啃了起来。
沉默在我和霍寻间萦绕。
半晌,霍寻开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有些蒙:「什么意思?」
霍寻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领证,结婚。」
「婚纱你也可以先挑着,下周——」
我猛地被呛住:「等、等一下!领证?结婚?」
霍寻瞥了我一眼:「怎么?后悔了?」
我瞬间炸开:「什么后悔?我根本就没答应!哪儿来的后悔?」
霍寻不语,掏出手机,按下了播放,仅仅几秒,听得我面红耳赤。
「停停停!」
我猛地起身,扑过去抢霍寻手里的手机。
手机没抢到,还脚下打结差点摔倒。
幸亏霍寻眼疾手快。
我急得结巴:「这、这、这不能算!那种时候说的话不能当真!」
「是吗?」霍寻摩挲着我的腕骨,抬眸,「可你还说爱我。」
「我当真了。」
我怔了怔,哑着嗓:「霍寻,我——」
话音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
「怎么有女人的鞋子?霍寻你小子——姜绾?」
-11-
梁照盯着我:「不对,这也有点不像啊。」
「霍寻,你他妈不会是相思过度找了个替身吧?」
梁照,霍寻的好兄弟。
我曾经见过。
我讪讪道:「没,我就是姜绾。」
没想到,这一开口梁照直接炸了:
「姜绾!你还回来干什么?接着祸害霍寻吗?」
霍寻沉着嗓:「梁照!」
梁照气得跳脚:「你他妈是玩儿够了,拍拍屁股就走,霍寻都他妈差点被你玩死了。」
「他好不容易才像个人,你——」
「梁照,门锁密码我会换掉。」霍寻打断他,侧头看我,「他只是偶尔会来借住,睡客卧。」
梁照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霍寻,你他妈这是要为了她赶我走?」
「不然呢?我还能为了你,赶她走?」
梁照愤愤不平:「霍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嗯,所以你是羡慕我有衣服,想让我裸奔。」
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
霍寻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些?
梁照咬牙切齿:「霍寻!绝交!」
霍寻起身走去,手搭上梁照肩头。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这个兄弟。」
霍寻面无表情:「嗯,绝交,不送。」
梁照被推出门外,霍寻还从内侧落了锁:
「吃,别管他。」
梁照锤打着门,大骂一通,最后拍累了:
「霍寻,你他妈就是活该欠虐!」
「再掺和你的事儿,我就是狗。」
我沉默地喝着粥。
还有早上我无意打翻的药瓶。
犹豫半晌,我还是问了:「霍寻,这几年你过得不好,是吗?」
霍寻怔愣,捏着羹勺的指尖紧了又紧:「如果我说不好,你会在意吗?」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压出道道血痕。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良久,霍寻说道:
「既然不会,又何必问呢?」
-12-
我逃了。
我怕再和霍寻待上两天,我就会不顾一切缴械投降。
接了个深山老林的活,要待上整一个月。
冬天,天黑得有些早。
才 7 点刚过,山里已经一片漆黑。
本不应该我一个人来取景,但助理被村民叫走帮忙,迟迟未回。
我打着电筒,摸索着下山。
身后,窸窣的脚步声。
凉意瞬间爬上我的背脊。
我紧捏着手电,快步往山下走。
下一秒——
大衣的腰带被人从后紧紧拽住。
我吓得惊声大叫,转身瞬间,手电照亮眼前的人脸。
是我借住的那家男主人!
男人操着浓重的口音:「蹲你好久了,终于让老子找到机会。」
我举起相机狠狠朝他头上砸去。
男人被砸得龇牙咧嘴,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骂咧咧:
「妈的,还挺烈,老子一会儿看你还是不是这么烈。」
我被男人扑倒在地。
肥腻的躯体,压得我动弹不得。
我后悔了。
后悔自己上山。
后悔没告诉霍寻,我其实喜欢他。
「你他妈找死!」
男人被人拽起后领,猛地一甩。
肥胖的身子砸在树上,惊起飞鸟。
霍寻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
拳头,染上了血迹。
地上的男人连连哀号,霍寻却置若罔闻。
拳拳到肉。
面色阴沉,颈侧青筋暴起。
不像人,更像刚出笼未经驯化的野兽。
双眼空洞,暴力阴鸷。
躺在地上的男人,逐渐失去了挣扎。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拽住霍寻的手。
霍寻一把将我推开。
我来不及疼,再打下去绝对会出人命。
「霍寻。」我从后拖住霍寻的腰,「别打了,霍寻。」
拳头,停在半空。
霍寻怔怔回头。
眼里的暴虐还在翻涌,胸腔起伏。
我红着眼,被吓得往后蹭了下。
霍寻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将我拥在怀里,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
「绾绾,别怕。」
「我来了。」
-13-
我擦拭着霍寻关节上的伤口:「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霍寻咬牙切齿,「姜绾,我倒想问问你,你他妈又跑什么跑?」
「还到这种地方来!你他妈没长脑子吗?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还一个人上山!你当你是神奇女侠,一个打十个吗?」
霍寻很凶,要骂哭我的气势。
「我会。」
霍寻拧眉:「会什么?」
「你过得不好,我会心疼。」
霍寻抑制住眉间的狂热,直直地看着我,喉结滚动:
「姜绾,你什么意思?」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霍寻,我们复合吧。」
「但不公开、不结婚、不见父母,可以吗?」
「不公开、不结婚、不见父母?」霍寻看着我,嗤笑道,「怎么?要我当你背后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姜绾,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答应你?」
我放下棉签,想了想,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嗯,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霍寻倒是不淡定了:「姜țũ̂ₖ绾!」
像是经过激烈挣扎。
「行,地下就地下,老子答应你。」
「但是,不准再有其他人!」
「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出轨。」
我知道霍寻心里憋着气。
霍寻见我一直不说话,更是有些恼:「姜绾,你不说话什么意思?」
「你不会在外面已经有——」
话,淹没在唇齿间。
霍寻怔了怔,下一秒,偏头捂着唇往后退:
「你突然亲我什么意思?」
「不会是真想让我做三吧?你——」
真是聒噪。
我捏住霍寻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没有其他人,我只喜欢你。」
就算迟早都会有真相被揭穿的那刻,但我依旧想贪恋编织这短暂的梦。
只是到那刻,霍寻你会不会后悔?
-14-
「怎么最近老是让你拍男的啊?」
霍寻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从后拥着我,抱怨道。
不能公开,霍寻就尤其喜欢在私下缠着我。
我修图的手没停:「因为现在男模的封面期刊更好卖啊。」
「你看看这八块腹肌,人鱼线。」
「等我再给他加点阴影,更完美。」
「诶,你干吗?」
霍寻扣上我的电脑:「我讨厌你看别人腹肌,我是没有还是比他们差?」
我转身亲在霍寻嘴角:「这是谁家的醋坛子翻了呀?我来盖盖。」
霍寻轻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宝贝,我这是工作啊,忍忍哈。」
霍寻不理:「尤其是那个谢舟!」
「你看看你每次拍他,他看你镜头那个眼神!」
「鬼迷日眼,不守男德!」
我被霍寻逗笑:「人家这叫镜头表现力,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坚定地下一秒要宣誓入党啊?」
说完,我就后悔了。
果然,霍寻一脸在意:「所以你是觉得我比他差,是吧?」
我赶紧找补:「怎么会?我就爱宣誓入党的。」
「入党多好啊,建设国家,造福百姓。」我勾上他的脖子,「所以,别吃醋了好不好?」
见霍寻依旧没有反应,我决定拿出我的杀手锏。
我贴上霍寻的耳朵,夹着嗓子,娇娇柔柔:「宝贝,吃醋的样子就不美了。」
霍寻依旧不为所动。
怎么?今天这招也不管用了?
我正疑惑着,下一秒——
霍寻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带,摔倒在床。
「啪」的一声,屋里一片漆黑。
霍寻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带着情欲:「绾绾,我要看。」
我和霍寻挨得极近,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我紧张得无所适从。
我瞬间明白了霍寻的意思:「可我明天还要上班——」
话还没说完,霍寻忽然低头,一口咬上我的侧颈。
起起伏伏间,一夜无眠。
临末了,霍寻还不忘,在我耳边咬牙切齿:「以后离那个谢舟Ṱú₍远点,一看就不是好人!」
「霍寻。」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还会原谅我吗?」
「会和我分手吗?」
霍寻很认真地想了想:「只要不是你出轨,什么都好说。」
真的,什么都好说吗?
-15-
我没想到,霍寻会专挑今天来。
他如今是杂志社的大股东。
但霍氏忙,他很少来。
谢舟刚递来奶茶,霍寻就出现在了影棚门口。
我不敢接:「谢谢,我减肥。」
谢舟点名ţű⁽要我拍他。
他的封面销量一直很好,我没有办法拒绝。
所以今天出门时,我撒了谎,说今天拍的是女模特。
谢舟挥了挥手:「沈老师,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收回视线:「没,你刚才说什么?太吵,我没听清。」
谢舟笑笑:「我问,沈老师有没有男朋友?」
「啊,有的。」
谢舟有些不信:「可我打听了下,大家都说没见过。」
「他是圈外人,比较害羞。」
「沈老师,我——」
「不好意思。」我打断谢舟,看了眼腕表,「我得回趟器材室拿设备,您先准备一下,二十分钟后咱们开拍。」
我出影棚,往器材室走,路过消防通道拐角时,一只大手猛地出现,将我拽了进去。
霍寻从背后拥着我,将我摁在墙上:
「还知道出来?」
我稳了稳:「霍寻,有件事儿我必须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道歉那个谢舟喜欢你吗?」
我怔了怔:「我对他没意思。」
「绾绾,你真的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啊。」霍寻抬手摩挲着我脖颈的细肉,嗓音低哑,「我们公开好不好?」
「我们说好的,霍寻。」
「姜绾,你到底在小心翼翼地害怕什么?」
「霍寻,我——」
霍寻蓦地低头吻住我。
呼吸急促。
我想推开,却纹丝不动。
良久,霍寻放开我。
我调整着呼吸,瞪了眼霍寻:「下次不准在工作时间突然亲我!知道没?」
霍寻笑着没答。
我看了眼时间,快步往器材室走,完全没注意到霍寻望向门口挑衅的眼神和墙角边摔破的奶茶。
-16-
「妈,我和霍寻复合了。」
医院花园,我推着我妈散步。
我妈声音很轻:「你告诉他你是我女儿了吗?」
「我不敢。」
我妈没有再问。
我推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爸去世得早。
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很多年来,我妈都是一个人。
直到大学时,家里突然出现位叔叔。
叔叔长得好看,很有气质。
我知道他有身份有背景。
我高兴我妈妈终于找到了人生的归宿。
直到我遇见霍寻,发现他手机里和他爸爸的合照。
原来,我妈口中这个「男朋友」早已有妻有子。
我心中最完美的妈妈,插足了别人的家庭。
霍爸爸的出轨,霍妈妈以命威胁。
最后摔断了腿,终身轮椅为伴。
我害怕霍寻知道真相后的厌恶,所以才草草分手。
却在再次重逢中贪婪又逃避,胆小得不敢将真相剥开展露。
我用手捂着这团火。
每一天,在清醒的沉沦中如履薄冰。
可梦,终究会醒。
-17-
劈头盖脸的照片砸在我的脸上。
桌子被拍得「啪啪」作响。
霍妈妈保养得当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姜绾,想和霍寻在一起,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愤怒威胁恐吓。
我弯着腰,沉默不语。
直到她说:
「姜绾,别惹我,不然我会让你比你妈更惨。」
「您什么意思?」
她推着轮椅,俯到我耳边:「当初那场车祸,我是想直接搞死她的。」
「谁想让她捡回条命,不过器官损伤衰竭,也没多少命可活了吧?」
怒气上头,我一把推开了她,轮椅侧翻在地。
霍寻就是这时候赶来的。
他怔怔地看着我ƭũ̂⁻。
不解、挣扎、痛苦,还有我最怕的,厌恶。
我拼命捂住的那团火,终于烧透了我的掌心。
-18-
我和霍寻断了联系。
我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
其余时间,全都花在了医院。
医生说,我妈妈没多长时间了。
那天的对话,我有录音。
我想过让霍妈妈付出代价。
可那又怎样呢?
我和霍寻都没了妈,就皆大欢喜了吗?
晚上,我回家拿换洗衣服。
楼道的灯坏了,物业还没来修。
一团黑漆的人影,蹲在我门口。
我没理,摸黑掏出钥匙,开门。
霍寻伸手,抓住我的衣摆:
「姜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霍寻的声音很哑,像是很久都没开口说过话:
「为什么你会是她的女儿?」
我蹲下身,抬起霍寻的脸。
胡子拉碴,颓废不堪。
我轻轻抱住了他。
泪落在肩头, 很烫。
良久,霍寻说:
「我不能看着我妈去死。」
「姜绾,我们分手吧。」
我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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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送你格桑花。」
卡玛小跑到我面前, 将花递给我, 手指在脸上捏着鬼脸:「别不开心了。」
城市里 12 岁的小孩都可以说一口简单的流利英语。
可卡玛连普通发音都还不标准。
这里教育资源差,学校少。
所以,大多的小孩到了一定年龄,就帮着家里放牧, 很少上学。
三个月前, 我妈去世。
我离职, 带着我她的骨灰, 四处游荡。
人生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标与意义,天塌也不过如此。
我笑着刮她鼻尖:「怎么没去上课?」
轮到卡玛皱眉, 她说:「小雅老师生病了。」
我牵起她的手:「走, 去看看。」
宋雅发烧了, 可条件实在有限,只能吃些药,发汗硬抗。
「没想过走?」
我给她倒了杯水。
宋雅摇摇头:「舍不得。」
「没意义,这些孩子不是你的责任。」
两年前宋雅来支教, 没想到这一教就把自己套在了这雪山草原里。
「只有上学, 他们才能够有机会, 走出这片草原看看外面的世界。」
宋雅看着冒着气泡的墙顶:「我觉得有意义。」
当时,我只当宋雅还没吃到更多的苦。
太苦太累,日积月累自然就会放弃。
人, 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直到半个月后, 地震。
宋雅为了救被困的学生, 永远留在了学校。
我看着那些孩子哭作一团。
我参与到灾后救援。
很累,累到我出现幻觉, 看见了霍寻。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近不远。
可只是一瞬, 他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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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走, 而是接替了宋雅。
孩子们依旧叫我「小雅老师」。
灾后重建的工作做得很好。
还有匿名人士出资重新修建了学校。
真正地,可以称之为学校的地方。
我把我妈的骨灰埋在了雪山之下。
我想她一定会喜欢。
然后一待就是好多年。
后来,有人说:「何必呢?这些孩子不是你的责任。」
「只有上学,他们才能够有机会,走出这片草原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转着手里的格桑花, 「我觉得有意义。」
我看着这群孩子慢慢长大。
他们上学认字, 认真读书,有了认知和渴望。
知道有比草原更辽阔的世界。
他们想要走出去。
而我也想要他们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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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老师,有你的信!」
这几年,我开始做起了自媒体。
将这里, 将这群小孩的生活拍成 vlog, 放在短视频平台上。
时常有人寄信,关心这群小孩。
「哪儿寄来的啊?」
「京市。」
我回了房间,将信封拆开。
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拉开抽屉, 里面叠放着一沓白纸。
我将白纸展平,放在了最上面,落上了锁。
我们的人生都要向前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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