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公主回来后,宫里没人挽留我。
我只好回到村里种地。
没想到,我琴棋书画一塌糊涂,可干农活却是把好手!
猪养得特别肥,
马牧得特别壮,
鸡都比别人家的下蛋多。
后来,连真公主都忍不住嫉妒我:
这下,你可成了村里最好嫁的姑娘了。
-1-
宫里的马车将我丢下就一溜烟地跑了。
「这帮没良心的!」
我提着裙子站在泥泞的村路上咬牙切齿,精致的绣花鞋已经陷到了泥里。
「你的鞋不行!得穿这种!」
一对又大又丑的毡子鞋被扔到我面前。
我抬头,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孩,正露着一口白牙冲我笑:
「你是我姐不?娘让我来接你!」
我艰难地从泥里拔出脚,尽量不让他看见我红了的眼睛。
在宫里不招待见,如今回到亲爹娘身边,依旧不招待见。
「家里的羊正下小羊羔,爹娘都走不开。」
小黑孩儿没看出我的情绪,还在絮絮叨叨。
借口,都是借口!
踩着那双不合脚毡鞋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妇人抓着羊,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
「还站着干啥?赶紧来帮忙!」
小黑孩儿丢下我就冲进了羊圈。
我愣了一下,也丢下包袱Ṱû⁵冲进了进去。
羊正在痛苦地咩咩叫,他们都围着羊屁股,我无从下手,只好抱住羊头。
它又腥又臭的口水涂了我一脸,不叫的时候还把我的头发当干草啃。
就在我快被啃秃的时候,小羊羔咩咩落地了。
我累得瘫倒在地,羊屁股后面探出两个脑袋,欣慰地看着我说:
「这妮儿,还挺有劲!」
-2-
晚饭的时候,娘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清亮的汤汁上飘着翠绿的葱花,碗底还有几片薄薄的肉。
「妮儿,刚要去接你的时候羊忽然要生了,耽误不得,你别见怪!」
「快尝尝,专门给你熬的。」
我喝了一口汤,太鲜美了,尤其在经历了这一日奔波后。
旁边的小黑孩儿羡慕地看着我,使劲吸溜着口水。
「咕咚」——口水咽肚的声音。
我抬头,只见六只眼睛期待地看着我,立刻不好意思起来。
「你也喝。」我把汤勺伸到小黑孩儿嘴边,他立刻张嘴。
被娘一巴掌打在头上:
「那是给你姐的,她刚从宫里出来,得吃点好的,你凑什么热闹,吃你的饼子去!」
小黑孩儿委委屈屈地拿起桌上的干饼子咬了一口。
我趁娘一转头的功夫,连汤带肉塞了一勺进他的嘴里。
他一口吞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小声儿说:
「姐,你真好,比王芽芽好多了!」
王芽芽就是他从前的姐,如今进宫做了公主。
我撇撇嘴,终于有识货的了。
爹假装没看见,笑眯眯地转过头去和娘对视了一眼。
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在想:
「亲生女儿果然是个人美心善的姑娘啊!」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我还能看不出他们这点小心思,切!
我美滋滋地想。
-3-
第二天,看热闹的村民就把我家给围了。
大家都想看看公主是什么样。
可我正披着羊皮袄,穿着大棉裤,戴着羊皮帽,蹲在羊圈里看小羊。
昨天晚上,娘看着我沾满羊口水和泥巴的精致宫装,一言难尽:
「妮儿,这衣服是漂亮,可不适合在村里穿,会冻死人的。」
我吸了吸鼻涕,深表同意。
于是,她从箱子底抽出保暖三件套,小心翼翼地说:
「这是芽芽穿过的,你别嫌弃,等过年的时候把羊卖了,娘给你做身新的!」
那三件虽然做工粗糙,但被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交给我时,娘脸上还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我心里酸溜溜的。
我离宫时,除了身边经常和我混吃混喝的小宫女外,没人对我表示不舍。
「娘,你别想王芽芽了,如今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抗议。
娘扑哧笑出声:
「那是那是,你看你这脸,简直和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了看娘红润饱满的面庞,我摸了摸自己的。
怪不得在宫里时,她们都嘲笑我是大脸盘子,无论我怎么少吃,都不会变成其他公主妃嫔那样的巴掌小脸。
原来,我的根在这里。
「你是公主吗?」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怀疑地说。
「那当然,我姐可在皇宫里待了十几年呢。」虎子跳了起来。
虎子就是我弟。
「我不信,你怎么长得和王大娘一样?」小姑娘撇撇嘴:
「穿得也一样。」
「你不信?」我站起身来在肥大的羊皮袄里艰难地凹了一个造型:
「这可是公主跳舞时独有的造型,你要是学会了,以后也可以进宫!」
「真的?」小姑娘学着我也乱七八糟地凹了一个造型。
「爹,王虎子他姐教我跳公主舞,学会了我也能进宫!」
她爹却给了一脚:
「舞什么舞,还不赶紧去喂鸡。跳成这样能进宫?咱家母猪都能上天了!」
虎子探过头来偷偷问我:
「姐,学会了真能进宫?」
我心虚地点点头。
要是给教谕嬷嬷看到我把好端端的宫舞跳成这样,又该打我板子了。
-4-
第三天,我已经有点习惯了坚硬的土炕,觉得暖烘烘睡着还挺舒服。
天还没亮,公鸡就跳到我的脑门儿上打鸣,吓得我从炕上直接蹦起来。
我迷迷糊糊穿好衣服,睡眼惺忪地抱着公鸡来到厨房。
娘已经开始生火熬粥了,她笑着说:
「真怪了,咱家的鸡羊牛怎么都喜欢跟着你!」
真的吗?从前在宫里,连贵妃娘娘养的小狗都懒得理我。
我和怀里的公鸡对视了一眼,它使劲在我头顶啄了两下。
我吃痛地揉着脑袋:
「别啄了,马上喂你!」
吃过早饭,娘教我给鸡窝添新的干草。
我三下五除二,就抽出干草把鸡窝铺好了。
娘忍不住赞叹:
「妮儿学得真快,干活也利索,真不像娇生惯养那么多年!」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
从前在宫里时,我琴棋书画样样糟糕,连绣花都握不好针。
妃嫔和公主都笑我长了一双不分瓣的蒲扇手。
连最有经验的针线嬷嬷看了我的手都直摇头。
而今天这双手抓起稻草来却如同小铲子一般,拿的又多又快。
我果然是天生干农活圣体啊!
虎子这时嚷嚷:
「可不是,哪像王芽芽,娇滴滴的,铺个稻草都能把手划出血,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
话没说完,身后的爹给了他老大一记暴栗。
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脸色。
要是王芽芽是小姐的身子,那我是什么?
丫鬟的身子,丫鬟的命?
还没来得及难过,一个热乎乎圆碌碌的东西滚到了我手里。
稻草上的母鸡歪着脑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立刻兴奋地扭头:
「爹,娘,鸡下蛋了!」
爹咧着嘴笑:
「我家洛洛是个福将,一碰鸡窝鸡就下蛋!」
娘笑眯眯地走过来:「娘给你们一人沏一碗鸡蛋水,奖励我家洛洛这么勤劳!」
哦,忘了说,我曾经的封号是洛华公主,而现在的名字叫王洛洛。
-5-
我刚来那日接生的小羊羔,整日围着我转。
它通体雪白,又香又软,我总抱着它爱不释手,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白玉」。
虎子见了咂巴一下嘴:
「姐,你那么喜欢羊?明天和我去放羊呗!」
看着羊圈里的两只羊,我想也没想:
「好啊。」
第二天,我望着村外羊栏里的几百只蠢蠢欲动的羊傻了。
「母羊生小羊羔,所以关在家里,这才是我们要放的羊!」
虎子偷笑着,好像早就看穿了我。
大冬天的没有草,要给羊群喂苞谷。
为了让所有的羊都能吃到,不发生踩踏,我们要一边走一边撒苞谷。
撒的速度太慢,饥饿的羊群一拥而上,几乎把我踩在脚下。
虎子揪着我羊皮袄子才把我扯出羊群。
我身上沾满羊蹄印和羊粪,穿着粗气坐在地上,抱着大木桶的胳膊又酸又痛:
「虎子,这么多苞米,这么多羊,咱俩得干到啥时候?」
虎子接过我手中的木桶,耸耸肩:「干到天黑差不多了。」我忽然就很绝望。
好像在宫里时,马上就要到午膳时分,教习嬷嬷却说今日琴练得不好,要再延长两个时辰的那种绝望。
不行,我的生活绝不能再像那样。
我坐在地上眼珠子转了半天。
那晚回家,我就让爹用围羊栏剩下的木头做了一个上大下小的木「漏斗」
隔日,我让虎子把木漏斗架在我家拉草的马车上。
他在前面赶着马小跑,我坐在平板马车上,一捧一捧将苞米倒进漏斗里,顺着马车的痕迹沿途均匀地洒下苞米。
没一会,诺大的草场就洒满了苞米,羊群分散在各处悠闲地吃着,还有羊跟着马车边跑边吃,连运动保暖的目的都达到了。
虎子赶着马车欢快地喊:
「姐,你真聪明!我以前咋没想到,这么多活,咱俩不到一早上就干完啦。」
我坐在车上得意地嚼着草棍:
「那是,你姐我以前可是做过公主的人!」
6,
做公主时我的脑筋都没这么灵活,天天被先生骂孺子不可教。
可一到干农活,我的灵感仿佛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正得意着,忽然听见有人笑着说:
「你这法子厉害,回头也教教我。」
我扭头,一个少年端坐在威风的大黑马上。
他和弟弟虎子一样黝黑,但身姿更加高大挺拔,笑容更加耀眼。
我迎着阳光眯起眼睛,
别说,真别说,有点儿边城回来述职的小郑将军的品格。
只是这张脸更显憨厚些。
「小武哥!」虎子开心地叫到,转头小声告诉我:
「小武哥是我们村最能干的后生,种地,套马,打狼样样行,娘说,村里的姑娘都想嫁给他。」
他又贼贼地在我耳边悄悄说:
「王芽芽也喜欢他来着,不过她太笨,什么活都不会干,武大娘根本看不上她!」
想不到,村里也有鄙视链,而这个小武哥,显然处在顶端。
而我,和王芽芽一样,常年处在鄙视链的底端。
其他公主一脸思春地讨论京城那些拔尖儿的男子时,都偷笑着说,谁能看上洛华那样的,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真给我们公主丢脸!
我越想越气,扭头对虎子说:
「他哪有这么好,我看你比他长得帅!」
「真的?」虎子嘴咧得可以看见后槽牙。
马上的少年哭笑不得:
「我是真心想和你学!」
我不忿地说:
「你说学就学?我的法子难道是白给的?你拿什么来换?」
-7-
显然村里还没有过和小武哥讨价还价的姑娘,他愣了愣。
然后认真地想了想:
「我教你垒羊圈?」
「我爹早就教我了,我今早还垒了半边呢!」
「这是你垒的?手艺还挺不错!」
「少废话,还有什么?」
「我教你打冰犁耙?」
「那玩意我自己看看就会了。」
「要不……」他为难地想了半天:「我教你套马吧!」
我还没说话,虎子兴奋起来:
「姐,小武哥要教你套马!这可是他的绝活,我求了他好久都不肯教我呢!」
有这么厉害?他身下的大黑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回应我。
「好,那我就学套马!」
小武哥让我先学平地甩杆。
为此,我爹还专门给我做了一条套马杆:
「小武能教我家洛洛,就证明洛洛真是那块料!」
激动骄傲之情,就好比当年三公主被天下第一琴师收为关门弟子时,她亲妈淑妃娘娘的嘚瑟劲儿。
既然如此,我必不能辜负爹娘的期望。
常常废寝忘食地练习。
没有马,就拿我家拉车的大花马当靶子。
大花马年纪大了,因为常年拉车,四个蹄子又短又粗,加上脾气温顺,怎么赶都跑不起来。
我攒足气势,转动套马杆,绳套不偏不倚落在大花马的身上。
它回头宠溺地看我一眼,继续低下头悠闲地吃草。
我恨铁不成钢,冲着它的马耳朵喊:
「你要跑起来,跑起来知道吗?不要因为宠我就故意被套住!惯子如杀子,你懂不懂?」
身后的小武哥无语地站在那里:
宫里出来的人,都这么抽象吗?
-8-
他实在看不下去,把我扯到了村里的马场。
马场里的马真多啊,跑得也是真快啊。
我挥杆一百次,连只小马驹都套不上。
胳膊越来越酸,绳套也越扔越近。
小武哥在一旁笑了笑,在我看来却是莫大的侮辱。
晚上吃饭时,我端着碗的手不停在抖,筷子都拿不稳。
娘心疼:
「要不就别练了,反正套马也不是人人都能学的。」
虎子在一旁插嘴:
「就是,姐,反正你养的鸡下蛋最多,不愁嫁!」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要不是我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真想给他一巴掌。
我扭头问爹:
「爹,什么法子能让我胳膊更有劲儿?」
爹沉思了片刻:
「要不,你明天去提水吧!」
从第二天起,村里就出现了一个不用扁担,双手提水的姑娘。
手里的水桶,也从小半桶,到半桶,最后满桶。
我的胳膊也从细弱,逐渐变得健壮有力。
小武哥几次看见我,都欲言又止: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拼命!」
我白了他一眼: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你的技术我已经学会了,很快村里的套马第一人就是我」
回村后,我的自信心暴涨,连说话都敢这么霸气。
从第二天起,小武哥也默默开始地空手提水。
村里的人都传,小武哥和我情投意合,已经公然出双入对了。
村里的姑娘们既羡慕又嫉妒,奈何都传我宫里有人,谁也不敢在明面上挤兑我。
只有我知道,小武哥哪里是看上了我,分明是怕被我砸了饭碗。
-9-
开春了,村里举办一年一次的套马大赛。
爹娘全都来观赛。
村里的里正笑眯眯:
「王洛洛,村里的规矩,你套中了哪匹,哪匹就归你!」
这样的奖励机制,让我血脉喷张。
红绸落下,群马出栏,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参赛的乡亲们都卖力地挥动套马杆。
「王洛洛加油,别给我丢脸!」
小武哥的声音甚至超过了马蹄声。
爹娘对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
我知道他们想什么,这次就算套不中马,也能套个金龟婿回来。
我翻了个白眼,看中了一匹两岁的马。
白色的底毛上,分布着黑色的斑点,犹如泼ţũ₆墨。
不大不小的年纪,刚好适合练手期的我。
我学着其他人那样吆喝着,挥动着套马杆,瞅准机会抛了出去。
绳套顺利地挂在了马脖子上,斑点马晃着脑袋打着响鼻继续奔跑,想尽各种办法摆脱我的绳套。
我凝神静气,按照小武哥教的那样,弯曲双腿,放低重心,上身向后稍仰,任由它拖着我在草地上向前滑行。
马在前面疾驰,我的后脚跟都磨出了火星子,还好穿了娘专门为我定制的加厚版毡靴。
我咬牙使劲向后坐,直到我屁股上裤子快磨出洞来,它才减慢速度。
「虎子!」时机一到,我大喊援兵。
一直跟着的虎子猛地扑到它身上,我扔下杆子,冲上去抱住马头。
俩人合力,一个绊腿,一个搬马身子,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斑点马绊倒在地。
爹娘欢呼着冲了过来:
「洛洛,虎子,咱家有马啦!」
-10-
我成了村里第一个套中马的姑娘。
为表示祝贺,小武哥送了我一套旧马鞍。
说实话,那年父皇赏赐诸位公主,我得了一套红宝石鎏金的头面,价值连城,都没有如今得到这幅马鞍这么高兴过。
这可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斑点马比不上在父皇御苑里见到的各地进贡的纯种宝马,但在我眼里就是最帅的。
还给它起了个拉风的名字叫「墨将军」。
虎子羡慕地摸着我的墨将军:
「姐,我啥时候也能有自己的马?」
我跃上马背,豪气地冲他一挥手:
「走,姐带你去兜风!」
虎子抓紧我的腰,我们策马奔出了村子。
村外是广阔的牧场,风在耳边呼啸,墨将军自由地奔驰着,把成群吃草的羊从这边赶到那边,又从那边赶到这边。
虎子嘴里发出兴奋的欢呼。
不一会,小武哥骑着他的大黑马飞驰而来,和我们一起并肩奔驰。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畅快!
「虎子,小武哥,我天生就属于这里!比做那个窝囊公主痛快多了!」
马上的少年回身抿嘴笑着看我。
虎子在我身后喊道:
「我姐最棒!我姐最棒了!」
啧,这个小迷弟,真拿他没办法!
-11-
春天万物复苏,牧草生长,羊群要去更远的牧场。
放羊的任务由村里有马的人轮流承担。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村里的老弱也能有所依有所养。
我想起了太子哥哥书房里的太傅大人常常讲的那句:
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当初只觉得晦涩难懂,如今我恍然大悟,这说得不就是我们村吗?
我骑着墨将军,看着漫山遍野的羊如同洁白的云朵,悠闲地吃着草。
我的小羊白玉也在羊群里,它吃一会,就会跑到我面前咩咩地撒娇。
原本又是一个慵懒的午后,可羊群忽然骚动起来。
我和虎子站在小山坡的巨石上眺望,齐齐变了脸色:
「不好,有狼!」
经过一冬,狼饥饿难耐,如今冰消雪融,它们便出来觅食了。
原本以为这里离村子近,狼还没那么大胆,但我们到底低估了它们。
眼看一只狼冲进了羊群,我再也顾不得,
羊是村里人共同的财产,每一只都无比金贵:
「虎子,快回村报信!」
说完也不管虎子在身后如何呼喊,便纵马冲了过去。
我挥动赶羊的鞭子使劲抽打在狼的身上。
它向后瑟缩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盯着我。
这只狼饿疯了,我手中的鞭子已经无法威慑到它。
它嚎叫了几声,山顶的大石头后面又露出几只狼脑袋。
糟了,是狼群!
墨将军感受到了危险,本能地向后退。
我拉紧缰绳强迫它往前,墨将军百般不愿,高高举起前蹄,我没抓稳摔落马下。
狼群好像忌惮我手中的鞭子,并没有对我穷追不舍,转头去攻击更肥美,更软弱的羊群。
羊群四散逃窜,眼看狼群围住了我的小羊白玉,它惊恐地咩咩叫着,似乎在向我求助。
我脑袋一抽,冲进了狼群。
-12-
当我一把抱起白玉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狼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心头哇凉哇凉的。
这下玩大了,村花没当成,要变成野花的肥料了。
我绝望地向后退,一手挥着鞭子试图吓走狼群。
可它们慢慢缩小了包围圈,眼看就要冲过来。
这时,空中响起几记响亮的鞭鸣,狼群明显地骚动起来。
一队人马从村子的方向疾驰而来,伴随着吆喝声和犬吠。
几只和狼体型差不多大的巨型獒犬,率先冲进狼群,撕咬起来。
狼没了刚才那股狠戾的劲儿,哀嚎着四散逃窜,獒犬紧追不放,把它们撵得无处可躲。
一马当先冲过来的是小武的哥哥大武,他骑在马上,挥刀斩向狼群。
一刀就削掉了离我最近的那只狼的鼻子,鲜血喷涌,狼发出刺耳的惨叫,獒犬们一拥而上,死死咬住它。
头一次看见这么惨烈的厮杀,我抱着白玉傻在那里。
紧随其后的就是小武哥,身后的马背上还坐着哭得直冒鼻涕泡的虎子:
「姐,姐,你没事吧!」
小武哥焦急地打量我,见我全须全尾的,便生气地说:
「王洛洛,你胆儿真肥啊,敢一个人冲进狼群?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本来很害怕,可给他这样一数落,立刻不怕了:
「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骂我的?有空能不能学学大武哥哥,多杀几只狼?」
小武哥气哼哼地瞪了我一眼,冲进了杀狼的队伍。
其他村民骑着马相继赶到,战斗接近了尾声,这时才看见我爹骑着大花马,吭哧吭哧地赶来。
大花马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身上的毛都被汗打湿了,我爹老远就翻身下马,惊慌地冲我跑过来:
「洛洛,洛洛。」
见到亲爹,我的腿不争气地一软,瘫倒在地。
-13-
大家都围了过来,我靠在爹的怀里,白玉不停舔着我的手。
我本来浑身酸痛无力,可看见虎子的大花脸,又忽然很想笑。
目光对上小武哥关切的眼神,我立刻哼地扭过头去,他别别扭扭地转身去了别处。
大武哥哥终于腾出空来看了我一眼:
「王家闺女,你可真够虎的,为了羊不要命!」
还以为他要像小武那样数落我,却没想到他话锋一转:
「是个好样的!你等着,我把狼皮扒了,让王大娘给你做个狼皮褥子!」
呜呜呜,还是大武哥哥好。
大武哥哥仿佛看懂了我的心事,他瞟了一眼远处的小武,笑嘻嘻地说:
「你别怨我兄弟,城里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关心则乱!小武一听你被狼围了,急得火烧腚一样就把我扯来了。」
我哭笑不得,大武哥哥,你这话说的,一会文一会武,让我都不知道怎么接。
不过想到今年冬天可以睡在暖烘烘的狼皮褥子上,我又来了精神,坐在山坡上不错眼地看大武哥哥指挥大家把死狼拖上车。
「别看了!」小武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酸溜溜地说:
「我哥早就成亲了!」
我:这么明显吗?
-14-
回家后才发现,我从马上摔下来,身上受了好几处不轻不重的伤。
娘把爹和虎子一通埋怨,然后勒令我躺在炕上养伤。
事后,我们全家把墨将军好一顿数落,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把主人摔下去呢?
墨将军也知道做错了事,垂头丧气地连草料也吃不下。
还是小武哥说,墨将军太年轻没见过狼,乱了阵脚也是有的。
于是我养伤期间,小武哥天天牵着墨将军去远处的牧场遛,让它多长点见识。
后来,他还送了我一只他家的獒犬下的小崽。
我见识过大獒犬的威风,深知这只小狗的厉害,它才几个月大就和普通的看家狗身型一样了。
我喜欢得紧,看它的毛黄澄澄,金灿灿的,就给它起名叫赛金。
虎子满脸幽怨:姐,起这样的名字合适吗?
我的马:墨将军
我的羊:白玉
我的狗:赛金
我弟:虎子
听起来好像他才是我家的狗。
他哀求我:「姐,你能不能也给我起个新名字?」
我给他一记脑崩儿:
「你的名字是爹娘起的,哪能说改就改!」
最近虎子有点忧郁,我病了,属于我的那份农活都落在他身上。
以前不觉得,现在有了我这个农活圣手,娘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姐,你快点好吧,你的鸡都瘦了!」虎子趴在我的炕头碎碎念。
我腾地从炕上跃起:
「谁敢把我的鸡养瘦,姐跟他没完!」
就这样,舒服又无聊的养伤生活结束了。
-15-
大武哥哥没食言,没多久就让小武哥把销好的狼皮送了过来。
村里人都羡慕得很,但这是我舍了命换来的,因此村里并没有任何异议。
和狼皮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条用狼筋做的鞭子。
小武哥说,狼就怕这个鞭子,因为上面有同类的味道。
怪不得那天,狼群听见大武哥哥的鞭子响就先乱了阵脚。
我甩了一下,那声脆响仿佛晴天打雷,吓得我家的小动物都纷纷躲避。
娘笑着收下所有的东西,偷偷对我说:
「闺女,人家的彩礼都收了一半,啥时候给你们办亲事呀?」
啊?一只狗,一张皮,一条鞭子就要换我的终身?
不行不行。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武哥红着脸,说要再带墨将军出去溜溜,赶紧告辞了。
爹娘望着他的背影感慨:
「小武真是个好孩子,一身本领不说,心还细。这还没娶你过门呢,就知道先给马培养感情,现在墨将军和他家的黑风感情可好了。」
没错,我没给我弟起新名字,却给小武哥的大黑马起了个新名字—黑风。
因为小武哥常常骑着黑风遛墨将军,两匹马感情越来越深厚。
「说不准啊,来年都可以下小马驹了。」娘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的脸立刻黑了:
「娘有没有搞错ṱů⁶,那两匹马都是公的,它们顶多算是好基友,怎么能下小马驹呢?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我娘:抱歉小武,大娘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
-16-
夏去秋来,又到了村里一年最忙的季节。
也是家家户户暗戳戳地比拼谁家的收获最好的时候。
在下不才,今年我养的鸡下蛋最多,猪最壮,羊最肥,种的苞谷收成最好。
我家还比往年多垒了一个新羊圈,三个新鸡窝。
连上了年纪的大花都被我养得油光水滑,更别提神气活现的墨将军。
村民都没口子赞我爹娘命好,养了个能干的女儿。
他俩笑得合不拢嘴。
听虎子说,往年因为王芽芽拖后腿,我家从来都只有羡慕别家的份。
爹娘颇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自豪感。
武大娘看我的眼神慈爱地可以溢出来,她拉着我的手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王家妹子,有这么能干的闺女,你真有福气。」
我娘则不住打量忙前忙后的小武:
「武嫂子,我的福气以后就是你的福气!」
两人相视大笑,仿佛看到日后我们两家联手成为村中首富的光明未来。
我红着脸,觑了一眼小武哥。
一年快过去了,小武哥长得更高更壮,也更英俊了。
连虎子都猛蹿个头,已经比我高了,如今走在村里的土路上,也有姑娘红着脸咬着嘴唇羞答答地和他打招呼。
可惜这小子只长个子不长出息,每天只知道跟在我屁股后面姐长姐短。
再看看我自己,不得不说,村里的水土养人。
经过一冬的北风,再经过一夏的暴晒,我成功褪去了公主白嫩的外壳,变得同小武哥和虎子一样的黝黑。
曾经变着花样梳成弯月髻,坠马髻的长发如今利索地梳成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让娘在发间编上五彩线,垂在胸前。
我个子长高了,身体变壮了,笑声爽朗得可以振飞树上的喜鹊。
一年的努力没白费,我终于变了一个——村里人。
爹娘说,只等我点头,来年秋天就给我和小武哥办婚事。
我哼了一声,正是搞事业的年纪,哪能那么快嫁人那。
-17-
隆冬来临,一场大雪后,我和小武哥被村里人派去加固羊栏。
远远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走来,一头栽捯在雪地里。
我赶紧去扶,那人满脸血污,挣扎着握住我的手:
「救……命!」
他身上的盔甲非常眼熟,我一眼认出,那年戍守边城的小郑将军回京,他身边的兵士穿得就是这样。
还没等我再问他,远处又追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
见到我和小武哥,转身就要跑。
「抓住他……是敌国奸细」那人断断续续。
我冲小武哥点了点头,他立刻抽出腰里的鞭子追了上去。
几鞭子把络腮胡抽捯在地,招呼乡亲们来把人绑了,一起回了村子。
边城军伤势严重,全身除了刀伤就是冻伤ṱû₂,他挣扎着告诉我们,他是前路探子,他探到敌国军队正在集结,不久就要袭击边城。
他想回来报信,却被敌军发现,一路追杀,他们小队只剩他一个人还活着。
村子就在边境上,若是起了战火,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
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必须马上去边城军报信!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探子留下修养,我认识边城守将小郑将军,便由小武哥护送着我一起去。
大武哥哥和乡亲们留下来守护村子。
事不宜迟,我们将绑得结结实实的敌国奸细带在马后,一路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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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郑将军那里,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太子哥哥?」我又惊又喜。
太子上下打量我,怎么也不能将我和他印象中白皙娇嫩,身材纤弱的公主形象联系起来。
「洛华,真的是你?」他的语气充满着不确定。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些年,我变化挺大的!」
其实在宫里时,我和太子并没有太多交集。
他是一国储君,每日前呼后拥,而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太子哥哥还能记得我,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眼中有一丝感激。
可太子下一句话,成功熄灭了我的激动之情:
「孤怎么会忘?你就是那个假公主,还被送回村里了,我朝开国百年,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奇闻逸事,哈哈哈。」
额,太子哥哥,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说起正事,太子和小郑将军都严肃起来。
他们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小武哥,小郑将军率先出声:
「这位壮士,你可以先下去了。」
糟了,他们把小武哥当作我的随从了。
他们以为,我就算回到村里,该有的待遇还是会有,只是没想到,我是真的回村种地喂鸡了啊。
「壮士」脸上不太高兴,但又碍着将军和太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冲我说:
「王洛洛,我在门外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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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国蠢蠢欲动,边境告急,太子是被陛下派来坐镇指挥的。
这次我带来探子的情报,确定了敌军的位置。
太子决定,亲临前线,指挥军队!
我和小郑将军都大呼不可。
太子哥哥虽然一直勤政,但他在京中锦衣玉食惯了,养得白白净净的,怎么能到这苦寒之地指挥千军万马?
太子感受到了我的质疑,立刻涨红了脸:
「洛华,连你也不信孤?」
我和小郑将军立刻讪讪地说不敢。
他苦笑一声:
「朝中也是这样的声音,所以孤不得不孤注一掷,否则,这个太子的位置,孤也坐不稳了!」
我大吃一惊,这样的话也是我该听的吗?太子哥哥一人之下,原来也有这样的烦恼。
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虽然他刚才嘲笑我,我决定还是要帮他自告奋勇为他带路。
边境一带遍布森林和荒野,大雪之后地势更加复杂,要是没有熟悉环境的本地人带路,大军很容易迷失方向。
「洛华,你一定就是上天派给孤的救星!」太子握住我的手,诚恳地说。
我心里那个得意,立刻招呼我的「壮士」,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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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对这一带的熟悉程度,我肯定比不过小武哥。
只是小武哥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大军出发后,他一直不肯搭理太子和小郑将军,一个人骑马走在我们的前面。
路面的积雪太深,马车无法前行,所以太子也只能骑马。
他身穿厚实的锦袍,外罩貂皮大氅,脖子里还围着狐狸围脖,但还是冻得鼻子尖通红,脸色发青。
再看我和小武,全身羊皮衣裤,羊毛厚实保暖,毡皮内防雪防水,一顶厚厚的羊皮帽子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
太子羡慕地望着我:「洛华,我觉得还是你这身儿好。」
没一会,行军的队伍里出现了三个穿着羊皮袄子的人。
还好,临走前娘怕我冻着,给我多带了一套。
打扮停当后,我又从包裹的油纸里拿出一坨白花花的东西。
「这是什么?」太子皱眉盯着这坨散发着浓烈膻味的东西。
「羊尾巴油。」我举着它在太子面前晃了晃:
「太子哥哥,你看你的脸都皴了,嘴唇都裂了,抹上这个就不疼了」
雪地里,太子四处逃窜:
「王洛洛,你别过来……呕!」
-21-
行军一半,忽有探子来报,附近发现了小股敌军的踪迹。ṱũ⁴
最紧张的是小郑将军。
前路大军先开路去了,后面押运粮草的大军还未赶上。
敌军一定是从哪里打探到,太子在中路大军里,想要半路劫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虽然派太子到军中历练,但万一太子出了事,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郑将军赶紧命令大家打起精神,保护太子,另一方面加紧赶路。
夜里,敌军果然发动了袭击。
他们从山坡上斜刺里冲下来,像一把尖刀,从中间生生撕裂了保护太子的中路大军。
敌军目标明确,人马众多,看来这次他们是势在必得。
两军很快混战起来。
可敌军在队伍中搜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太子!
他们哪里知道,刚才趁乱,小郑将军的几个亲随带着三个穿羊皮袄子的人冲了出去。
我们几人纵马在雪地里奔驰,想要保护太子和前路大军汇合。
夜色中,周围忽然亮起一盏盏幽绿的小灯。
「不好,是狼群!」小武哥率先发现了。
暗夜荒野中的狼群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逃脱的可能几乎为零。
我急得脸都白了。
「我们去引开狼群,公主,你们保护太子和将军汇合」几个亲兵掉转马头冲着狼群而去。
我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使劲拍了拍墨将军和小武一左一右
夹紧太子的马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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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狼群不为所动,还是追着太子跑。
太子说话都带了哭音:
「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脑子里忽然一闪:
「羊油,是羊油的味,它们一定是把你当成羊了!」
羊尾巴油是羊身上膻味最重的部分。
太子裹着羊皮袄子,脸上抹着羊尾巴油,怎么看怎么是只羊。
大雪地里,有什么比一只油汪汪的肥羊更能吸引狼群的注意呢?
太子还没来得及埋怨我,就看到前方山坡下,黑压压的敌军半路拦截,正在寻找他。
这真是,前有敌军后有狼,不是葬身狼腹,就是做刀下亡魂。
太子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要亡我!」
这时小武哥忽然叫了我一声:
「洛洛!」
我转头正对上他的眼神,相视片刻,心领神会。
「太子哥哥,敢不敢拼一把!」我抓住他的马缰。
「什么?」他紧张地看着我。
「你引狼群冲进敌军!」
「王洛洛,你敢……「还没等他说完,我狠狠地抽了他坐下的千里驹一鞭子。
Ṫŭₐ马儿吃痛,向前狂奔。
于是,山坡下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太子的敌军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
一个穿着羊皮袄的人惨叫着骑马从山坡上狂奔而下,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片。
快到近前时,众人才看清,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狼群,是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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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中的狼都饿红了眼,太子身上的羊油味居然吸引了附近大大小小几个狼群,不下上百只狼。
敌军骚乱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能遭遇这么大的狼群。
就在太子快要和山坡底的敌军来个亲密接触时,空中响起两记响亮的鞭鸣,犹如闪电,划破长空。
狼群非常害怕狼筋鞭子的声音,改变了方向。
我一马当先,疾驰到太子身旁,单手将他揪到我的马上,感谢我的麒麟臂,这几个月套马杆没白挥。
同时不断甩着鞭子,逼着前面几只狼停了下来。
趁着领头狼犹豫的瞬间,我将怀里剩下的羊尾巴油使劲抛进了敌群。
狼找到了新的目标,立刻调转方向。
小武哥在后面用鞭子驱赶狼群,就着奔跑的惯性,后面的狼群冲入了敌军阵营。
我迅速带着太子逃到另一侧的山坡上,身后传来战马嘶鸣,刀入血肉和野兽撕咬的声音,人和狼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武哥喘着粗气骑着黑风到山顶和我们汇合,刚才主动请缨引开狼群的几个亲兵也随后赶到。
他们一起挥舞手中刀剑,将零星几个追着太子不放的狼砍翻在地。
劫后余生的几人立在山顶,心有余悸地看着山坡下人狼大战的惨烈一幕。
这时,只听到一声凄厉的狼嗥。
一只身型硕大,胸前飘荡着银白色长毛的狼站在另一侧的山顶,一声接一声不断地嗥叫。
山谷里的人和狼都慢慢停了下来。
「是狼王!」有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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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很少现身,连小武哥都是头一次见。
它大概察觉到它的子孙伤亡惨重,因此不得已出现催着它们撤退。
狼群听话地夹着尾巴迅速撤离,
敌军本是游牧出身,对狼有着莫名地崇拜和忌惮。
今日罕见地看到狼王,他们都惶恐地扔下手中的武器,膜拜起来。
狼王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损失惨重的敌军这时才注意到,月光下,另一座山头上有几人策马而立,和狼王对视良久,似乎达成某种协议后,狼王转身而去。
后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就被当夜的亲历者传得神乎其神:
大周的太子殿下和狼王结盟。
那夜,太子殿下率领狼兵,从天而降,犹如神祇。
身后是护国公主和神将护法,他们驱动闪电,为狼群引路。
大获全胜后,狼王向太子殿下点头示意,表示归顺之意。
太子殿下慷慨,将边境这一代的领土赐予狼王家族时代守护。
这段故事被广为流传,又被后人称作狼王之变。
我每次听到这里都会脸颊抽搐,什么狼王之变,分明是一块羊尾巴油引发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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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哥哥和我的反应差不多,那夜他手脚僵硬地被抬回中军大帐后,很久缓不过来。
捷报传来后,他躺在被窝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王洛洛,孤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感谢你呢?」
我讪讪地摸着头,在他的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毕竟那夜被我当成诱饵扔进狼群的经历,让他永世难忘。
但我想,他应该是感谢我的。
因为这场战役,不但反败为胜,而且当小郑将军带着援军赶来的时候,还在残兵败将中抓住了敌国王子。
王子本来以为胜券在握,想亲手抓住太子邀功,结果没想到被狼群反杀。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经过这一战,敌军士气全无,还被抓住了王子做人质,很快就退兵求和。
太子这次领兵出征,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大获全胜,朝野震惊,更是成功地堵住了朝中那些不服的官员的嘴。
他的太子之位,算是坐稳了。
他一高兴,就请旨封我为护国公主。
圣旨下来的那一天,小武哥默默收拾行李准备回村。
「你干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吗?」我拦住了他。
他闷闷不乐地说:
「你都是公主了,还会回到村子里去吗?」
「我从前就是公主,不也回到村ṭṻ⁹子里去了!」我反驳他。
「从前你是假公主,但现在是真正的公主了!有那么多好儿郎等着你挑,况且……」他低下头红着脸。
况且我从未答应过要嫁给他。
看着曾经自信非凡的村草小武哥如今委委屈屈的样子,我心里莫名地愉快,连带觉得他更英俊了,甚至超过了小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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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当太子看到我俩手拉着手前来告辞地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洛华,你不喜欢当公主吗?孤可是让他们在京中给你寻了一个好地段建公主府。」
「不了太子哥哥,京里太闷,做公主太无聊,我还是更想回村去做首富。」
出来这么久,也不知虎子把我的鸡养瘦了没有。
我惦记着白玉,惦记着赛金,更惦记爹娘。
「回村当首富比当公主还好吗?」太子更加惊讶了。
我笑眯眯望了小武哥一眼,只看得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那当然,村里可有意思了,太子哥哥你有空一定要来玩!」
我只是随口客气一下,哪想到太子居然当真了。
我和小武哥骑着黑风和墨将军,一路游玩,慢悠悠回到村子里。
几个正在村头玩ṭų₅耍的小孩一看见我就喊:
「洛洛姐,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来了个公主,还睡你的狼皮褥子呢!」
我一听这还了得,那狼皮褥子可是小武给我的彩礼,我还没睡呢,怎么能让别人霸占了去。
冲进家门的时候,只见爹娘一脸尴尬地站在房门口,炕上的狼皮褥子里,坐着回宫一年的王芽芽。
哦不,她现在是欣雅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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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刚进宫时土里土气的样子相比,如今王芽芽出落成真正的公主。
她皮肤白皙娇嫩,腰身不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脸我见犹怜,一身华丽的宫装更衬得气质不凡。
村里的人又把我家围了,这次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才是公主:
「王芽芽,你真的变成公主了?」
「什么王芽芽,叫我欣雅公主!」王芽芽没好气地说。
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这地方还是那股子羊粪味,土炕上的灰把我的裙子都弄脏了!」
看着爹娘惶恐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这么嫌弃,你还回来干嘛?」
谁知王芽芽一听,立刻激动起来: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还不是因为你当了什么护国公主,太子说你是公主的典范,请求父皇让公主们都来你生活的地方体验一下!不然这个破地方,我一辈子都不想回来!」
虎子一听气得就要上前,被我拦住:
「既然是来跟我学习的,干嘛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快从我的狼皮褥子上下来,那可是我成亲时要用的。」
王芽芽一听撇了撇嘴:
「你这么快就要嫁人了?还好我和你换过来了。说吧,你爹娘要把你嫁给哪个村汉啊?」
我还没说话呢,小武哥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往我身边一站。
王芽芽看看他,又看看我,接着又看看他,再看看我,她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
「你…他…」
小武哥笑着点点头:
「没错公主殿下,王洛洛就是要嫁给我这个村汉!」
沉默良久,王芽芽的嘴里忽然发出尖锐爆鸣:
「你凭什么能嫁给小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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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挺困惑的。
虎子说王芽芽曾经暗恋小武哥,可是她现在已经贵为公主,什么样的驸马找不到,为何还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可能,这就是白月光的力量吧。
王芽芽猛地起身站在炕上,插着腰对小武哥说:
「小武哥,我现在是公主了,要是你娶了我,你就是驸马,不比在村里强?」
小武哥挠了挠头:
「可王洛洛也是公主,还是陛下御赐的护国公主,娶了她,我也是驸马!」
王芽芽立刻熄火了。
小武哥还不忘补上一刀:
「况且你也知道,我家祖训,只能娶村里最能干的姑娘!」
王芽芽猛地抬头:
「我就不信,我在村里那么多年,比不过刚来一年的王洛洛!」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王芽芽却一无所知,甩了一下裙摆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院子。
结果显而易见,我一只手轻松赢过王芽芽。
在她掏鸡蛋被公鸡追着啄了好几下以后,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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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
「干农活时我就被大家嘲笑我娇气,没想到做了公主以后更难。
每天要学那么多东西,琴棋书画,仪容姿态,一样不好就要被教习嬷嬷训斥,被其他公主嘲笑。
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才发现原来疼我的爹娘更疼你,老和我对着干的虎子唯你命是从,连小武哥都喜欢你……呜呜呜。」
我对她的遭遇深表理解:
「其实我做公主的时候,也天天被嬷嬷骂,还不如你呢!」
「真的?」她抽抽嗒嗒,慢慢止住了哭声。
「真的,再说你刚才摆出那个死样子,爹娘怎么敢和你亲近,他们想你想得很,娘晚上做梦的时候,还喊芽芽呢!」
王芽芽的眼圈又红了:
「可你……可你这么能干,变成了村里最好嫁的姑娘,而我只会给家里拖后腿。」
我抚着她的后背:
「没事,反正你拖后腿又不是一天两天,他们都习惯了……」
「你……」王芽芽噎住了。
「就算没有我,小武哥也不会娶你的,所以你真的不必难过!」
「你你你……」王芽芽已经快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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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芽芽就没空生我气了。
因为宫里的其他公主皇子,都陆陆续续地到了。
比起那些从小连宫都没出过的公主,王芽芽就显得没有那么没用了。
她积极地指挥着其他公主皇子喂鸡喂羊,挑水煮饭。
他们怨声载道,却也不敢不听,因为太子哥哥也到了。
他这次的任务,就是举办一场皇室农活大赛,以示圣上重视农业,亲民爱民之意。
作为表演嘉宾, 我给在场的所有公主和皇子演示了半盏茶功夫捡一百个鸡蛋, 徒手搓苞谷,单人垒羊圈, 赢得喝彩声一片
当然,还有我最拿手的套马。
在场的公主们怎么也没想到, 她们勤学苦练多年的各种技艺竟然败给了我这个喂猪放羊的假公主。
曾经教养过我的嬷嬷这次也来了, 她热泪盈眶:
」我就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 殿下迟早会发光发亮「
切, 我怎么记得她常挂在嘴边的是洛华要是有人家肯娶你, 我就在宫里倒着走!
大赛结束后, 太子哥哥让我和小武带着他, 走遍了附近的村落和农场。
他感慨着说, 若不做太子, 他也想要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还和我约好,明年秋收的时候再来, 主持我和小武哥的婚事。
经过这次,村里人也对皇子公主祛魅了。
尤其看到三公主连着摔碎六个鸡蛋后,村里的叔伯婶娘心有余悸, 公主虽好,但万万不能娶回家当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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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哥哥率众皇子公主回宫的时候, 我看到王芽芽红着眼睛跟在后面,一脸恋恋不舍的表情。
于是我捅了捅这次随驾的小郑将军。
这些天他和王芽芽眉目传情,还当我没看出来呢。
小郑将军红着脸去求太子,太子爽朗大笑,然后王芽芽就红着脸留了下来。
最高兴的是爹娘。
小郑将军常年驻守边城, 这里离村子可比京城近多了, 想念了,便可时常看到王芽芽。
三个孩子都在身边,他们说此生足矣。
王芽芽再也不用回宫去学规矩了, 也不用回村里干农活, 还找到了和梦中情郎小武哥风格差不多的夫君。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 我想, 她也是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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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可我心底却不太平。
当我和小武哥骑马爬上山顶时,我问他:
「如果我不是公主, 也不是村里最能干的姑娘,你还会想要娶我吗?」
他一愣, 想起那天对王芽芽说过的话, 急忙解释:
「我那么说, 只是想让王芽芽死心。」
他放低声音, 温柔地看着我地眼睛:
「你是不是公主, 能不能干活, 我一点也不在意。
我喜欢的, 一直一直,就是你这个人啊!」
该死,心跳得这么快是怎么回事。
我强装镇定:
「那你说说看,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认真地想了想:
「大概,是从看到你徒手提水桶开始吧!」
「什么?」我瞪大眼睛,想起那时他每日跟在我身后:
「你不是怕被我砸了饭碗吗?」
「傻子!」他笑得那样好看: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啊!」
天, 这人长着一张最正直的面孔,可却说着最骚的情话。
「小武哥!」
「嗯?」
「你要是早点这样撩我,我早就是你媳妇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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