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偷吃一颗菩提子,我偷摸溜进了无云寺,却不料撞上了身中蝶毒的佛子。
蝶毒阴狠霸道。
那一晚,佛子将我压在榻上,粗暴地破了戒。
一夜荒唐过后,我抱着狐狸尾巴逃了。
再次相见时,他领着一群鉴妖司的人围堵了我,我气得当众破口大骂。
「你这遭瘟的死秃驴,睡完不负责,穿了僧袍不认账,这都罢了,我一没偷鸡二没杀人,凭什么抓我!」
-1-
我是只修了千年的狐狸妖。
听说无云寺有颗千年菩提树,此树百年结一果,名唤菩提子。
食此果可妖力大增。
我有点心里痒痒,倒不是在乎它那点妖力,只是好奇,这长了百年的果子到底什么味儿,能让众妖垂涎三尺天天惦念。
而那无云寺又是什么阴间地方,让这些妖怕得要死不敢踏足一步。
「祖宗啊,可去不得,那可是玄寂的地盘,此人身怀佛骨,专克我们妖,你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不甚在意地拨开拦路的老竹子精。
「我一个千年大妖,还怕一个秃驴?等我的好消息罢。」
夜黑风高夜,我摸到了无云寺。
菩提子不愧是百年灵果,我们狐族鼻子也灵,几里开外就闻到了果子的清香。
顺着这抹香,我轻而易举地摸到了个整齐又干净的房间。
房间里的竹床上端坐着一位正在打坐的僧人,看样子正在入定。
我环顾四周,嗤了一声,这么个破房子都收拾得一尘不染,这臭和尚真是穷讲究。
我探下身仔细打量了会儿这僧人,眉目似刀刻,肤白薄唇,样貌倒是好看,但是怎得眉头紧锁,呼吸急促,怕不是入了心魔?
算了,关我何事,我只是来偷个果子。
菩提子很好找,就摆在床边桌上的一个匣子里,随意得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个灵物。
应该……没找错吧?
我捧这颗核桃大小,颜色血红的果子,犹豫了下,随即扔进嘴里嘎巴嚼了。
可刚下嘴没一会儿,我就呸呸呸的把残渣都吐了出来,捞起桌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水,随手一扔。
这什么劳什子果子,比那老竹子精的叶子还难吃!呸!
我扫兴地一转身,却对上一双黑得发沉的眼睛。
——刚那水壶不偏不倚,正砸在这和尚身上,被我砸醒了。
可这人着实有点奇怪,眼眸沉得吓人,白到发惨的皮肤暴起青筋,下颌绷得死紧,再往下是……
再往下,他的侧颈,有只蝶的形状。
嚯,居然是蝶毒。
蝶毒阴狠霸道。
一旦毒发,若两个时辰内无人解,则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原来刚刚他入定是为了压制体内的这玩意儿。
我一挑眉,这小和尚今晚怕是要熬不过去了,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可惜了。
-2-
「那什么,我并非有意打扰,抱歉。」
我非常有礼数地抬臂一拱手,毕竟若不是我那一壶,他兴许还能多活几个时辰。
可这和尚只是睁着漆黑的眸子看着我一动不动,眼尾已经染上欲念的猩红。
罢了,跟个死人道什么歉。
我挺起身一撩青色衣摆,迈步往前。
可快到门口时,木门却轰然关闭,我忽地被一股巨力拦腰贯在床上,撞得七荤八素。
还未等我反应,一个黑沉沉的身影便倾身压了下来,这人身上惊人的热意透着布料烘烤着我。
我一下子气笑了,这和尚莫不是怕死得不够早,主意竟敢打你姑爷爷头上!
我猛地一掌挥出,țűₜ带着凌厉的劲道,却被瞬间扣住手腕压在床上不得动弹。
我皱了下眉,一脚不留余地地顺势踹出,却又被他精准无比地抓住脚腕。
他一发力,我整条左腿被他折叠压在腰腹上。
制着我的手仿佛有千金重,怎么都挣脱不开。
好烫。
哪怕隔着衣服,我都能感受到这人手心那炙人的热意,更别提我手腕直接接触到的皮肤了。
昏暗的夜色下,眼前人的眼眸里竟透着一层妖异的红,俨然一副不大清醒的样子。
我凝起妖力,正准备把这和尚轰飞时,一股金色的劲力从他小指上荡开,我一身妖力顿时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我怔住了。
这是佛骨?
这人他娘的是玄寂?!
……
他姥姥的,碰上硬茬了。
我们狐狸向来能屈能伸,我立马变脸,换上谄媚的笑。
「大师,我是公狐狸,不大能帮得上忙,要不先放我一马,我去给你找位女施主?」
没人应声,回答我的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我明显感觉到我腰带松了。
我:……
我无言了片刻,开始玩命挣扎。
可是越挣扎,这人就越压得死紧,直到他身上那烫人的热度透过汗湿的皮肤传过来,极度愤怒的怒骂也变得支离破碎。
不知是不是被玄寂影响的缘故,燥热开始在身体里一点点积累。
我急躁到连交握的手都缠不住,难耐极了。
玄寂忽然抬手虚拢住我嘴巴,低头靠下来贴着我耳朵,「别再出声了。」
他下颌的汗液顺着下巴滴在我的脖颈上,刺得我发痒。
我气极,张着嘴狠狠咬上他的虎口。
你二大爷的!
一夜荒唐。
待我眼睛重新聚焦时,玄寂已经在毒的作用下不省人事。
我气得牙痒痒,抬手想一掌劈死他,可昨晚这手已经被撰得发麻,连举起来都颇耗费心神。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佛骨。
……还是老命要紧。
我骂骂咧咧捞起地上的衣服,却发现我这上好的绸缎已经被某人暴力扯成了一堆破烂布条,穿上去就是衣不蔽体。
我愤愤地挖了玄寂一眼刀,随即把他的僧袍套上身,抱着狐狸尾巴赶紧溜了。
至于他有没有衣服穿——谁管他呢!
-3-
我直挺挺地躺在青竹林一块大石头上,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回想我这千年来,活得风流倜傥潇洒快活,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曾想有朝一日阴沟里翻船,偷个果子还失了身。
我恨恨地磨着后槽牙。
这该死的秃驴,有佛骨了不起啊,下次一定宰了你!
「祖宗诶,你居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老竹子精拄着拐挪到我身前,左瞧瞧右看看,半晌后揪着胡须一脸不解。
「你身上怎么有股佛意,你碰见玄寂了?」
我维持着挺尸的状态,眼皮都懒得抬,麻木道:「是啊,打了一架,打输了。」
「可这不对啊,这佛意不该这么浓啊,倒像是你身上发出来的。」
我:……
死老竹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迟早扒了你的皮。
我踹了这把老骨头一脚,烦躁地挥挥手,「滚滚滚,别吵我睡觉。」
「不尊老,没礼数,不跟你一般见识,哼。」
老骨头嘟囔着走了。
片刻后,我猛地一睁眼,鲤鱼打挺坐起来。
完了,我的腰坠呢?
我那上好的羊脂白玉,还拔秃了狐狸尾巴亲手编织完的穗子,准备送给未来伴侣的腰坠呢?
一定是昨晚被那死和尚拽到哪个旮旯了。
我们狐狸对伴侣忠诚得很,认定了就不会再变的。
那腰坠上全是我的味道,万一以后被哪只妖捡了,岂不是败坏我名声?
不行,我得拿回来。
-4-
「诶,听说了没,今日无云寺里,鉴妖司言辞凿凿地说玄寂大师身上有妖气,说他修了妖道,天子震怒,下令闭寺 7 日,还要关押大师呐。」
「听说了,传的沸沸扬扬的,安阳公主还替大师下跪求情呢,哭得那叫一个惨烈,还好有司天监为大师作保,不然这次啊,估计是玄咯。」
「话又说回来,玄寂大师可真是一心向佛,安阳公主这样倾心他,他看都不看一眼的。」
「嘘——你们不要命啊,小点声,被衙门的人听到没你们好果子吃。」
我在路边摊啃完一只烧鸡,拍下几枚铜板起身离开。
听了这一耳朵,这事儿我约莫也琢磨明白了。
安阳公主爱而不得,给那和尚下药准备来个霸王硬上弓。
那和尚不知怎得一时扛住了药性,回无云寺被我撞见,结果闹了个荒唐。
我心里给这位安阳公主狠狠记了一笔,哪天半夜溜去宫里把她头发拔光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落日之前,我回到了无云寺,直奔玄寂的破屋。
本来是想直接闯进去的,但想了想,还是先看看屋里情况为好。
我偷摸打开窗子一条缝往里打量。
只见玄寂还是坐在这床上,穿着与昨日一般无二的僧服,盘着腿闭眼打坐。
只是这快被折腾散架的床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整齐叠着,完全看不出昨晚凌乱不堪的样子。
我眯眼一看,我的宝贝腰坠正端端正正地放在玄寂交叠的手心上。
……
这怎么拿?
打又不见得打得过。
我略一思索,翻身掠上门外的菩提树窝着。
我就不信他没有出恭的时候。
-5-
不知在树上猫了多久,猫到屁股都麻了,这和尚都没有出房门一步。
我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低头一看,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和尚正在树底扫着落叶。
反正也是无聊,我跳下去落在他身后。
小和尚一转身,吓得扫帚都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啧了声,「不至于吧,我长得像鬼?」
小和尚摇摇头,「施主,你怎么还在寺里啊,你不知道今日闭寺了吗?快快出去,可别被门口那些宫里的人发现了。」
我摆摆手,「知道知道,马上就走。诶,小鬼,你们玄寂大师——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有腿长的小和尚爬ṭŭ₆起来,晃着脑袋一脸崇敬。
「玄寂大师自是佛法高深,一心向道,普渡众生,慈悲为怀,是我们无人能及的。」
我嗤了一声,「说这么玄乎,你怎么知道他私底下不是逛青楼喝花酒,荤戒色戒都破了呢?」
小和尚瞪大了眼睛,想来捂住我的嘴。
「施主不可诳语!这不能乱说的!」
我心里白了一眼,他破没破戒我还能不知道?
「你你你还是早点出寺吧,我要去抄佛经了,记住了啊,别被发现了!」
小和尚揣着扫帚快步跑了。
天色逐渐黑起来,玄寂还是没有出门一步。
我可没有在树上呆一晚的打算。
想了想,我隐藏起所有妖气,原地变成一只尾巴的原形,跑到他门口扒了下门,又细细地叫了声。
不是说出家人一心向善不杀生吗?
我变成这么个人畜无害的原形,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他房间窝一晚,趁他熟睡,再把我腰坠给偷回来。
真是妙哉。
等了一会儿,屋里迟迟没有反应,我捏着嗓子又叫了两声。
果然,木门吱呀打开,白色里衣黑色袈裟的玄寂跨过门槛,半垂着眼看过来。
而我趁着这一瞬,撒丫子溜进房间,窝在床侧睁着无辜的眼睛发着抖,一副可怜兮兮被人抛弃的惨样。
玄寂站在门边半侧着身,没什么表情地扫过来目光,半张脸在阴影下,眼神难辨。
我盘算好了,如果他把我赶出去,我就恢复成人身ẗű₉跟他打一架,抢了就跑。如果不赶我,我就趁他打坐的时候徐徐图之。
一阵沉默的对视后,他转身关上门,又像之前那样,端坐在床上合上眼,开始不动如山地盘腿打坐。
看来是默许我呆在房里了。
和尚就是心软,真好骗。
我轻手轻脚跳上床沿,确认他没有什么反应后,压着身子一步步靠近。
还剩三步,两步。
在我爪子即将抓到腰坠的前一刻,玄寂突然伸手将它勾走。
我一个心急,顺着狐狸毛的方向纵身一扑——
然后稳稳当当,正正好好的,落在了玄寂怀里,开始跟他大眼瞪小眼。
……
天杀的。
-6-
「别绷这么紧,放松点。」
玄寂低沉着声音。
我屈辱地蹬直双腿,任由他动作。
这秃驴大晚上的不知道犯什么病,非要提溜着我洗澡。
不就是往他身上蹦哒了下,我又不是刚从泥潭里滚出来,至于就犯洁癖了吗?
我气得猛摇脑袋,滋他一脸水。
玄寂好脾气地没和我计较,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梳理Ťű̂ₗ着我毛发,从脖子一直理到尾巴。
一阵阵的酥麻从脊椎骨直窜到脑袋顶,勾得心里发痒。
昨晚他也是这样,捏着我的后颈,手指从颈椎一路往下,说着和刚刚差不多的话,但是声音要沙哑得多……
打住!
不能再想了,太他娘的羞耻了。
我一歪脑袋,吐出半截舌头挂在外面,一脸麻木装着死。
玄寂洗满意后,拿了一条布巾轻柔擦着我毛发上的水。
我只觉周身一道温柔的内力扫过,暖烘烘的,毛顿时就被蒸干了。
别说,虽然我人身时天天沐浴,但是变成狐狸被人伺候着洗澡,感觉也不错。
我舒爽的揉揉耳朵,而后被揣怀里抱着回了房间。
我以为这和尚会坐上一整夜。
没想到他竟在床里侧用被子卷了个窝,把我放在里面后,吹灭油灯合衣躺了。
只是他睡觉还不忘把我的羊脂白玉捏在手里,还捏的颇紧,蓬松的毛都快被捏焉巴了。
而且竹床不大,玄寂的身子贴着窝,半夜我有任何异动都可能吵醒他。
……得,今晚白干。
我伸出爪子对着他脑袋比划了半天,想寻找一个能一掌拍死他的角度,片刻后又垂下手。
算了,累了,明天再说。
我原地踏了一圈,伏下身把脑袋枕在被子上,鼻子贴着他指尖,闭上眼入眠。
-7-
不知是不是前两日奔波的缘故,这一觉格外地沉,恍惚间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捞起来抱在怀里,但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我也就懒得动弹了。
再睁眼时,眼前赫然是一张陌生的大脸,上面几道纵横交错的疤,丑得惨绝人寰。
我秫一下炸毛,对着这张脸来了一爪子。
这人立刻龇牙咧嘴地直起身。
「嘶——我说你怎么养了这么个畜生,也不好生管教管教,这要是我养的,早就抽筋扒皮了。」
抽你姥姥,长着人样不会说人话。
我危险地朝这人龇着牙。
玄寂二指搔搔我脑袋,又安抚性地拍了两下,略过这个话题。
「周揭大人,何时出发?」
周揭?原来是和玄寂一样凶名远扬的鉴妖司司长。
不过这是要出发去哪儿?
「现在吧,兹事体大,越快越好。」
玄寂略一点头,「那便走吧。」
他转身迈步,却被周揭一把按下肩膀,语气忽然沉下来。
「玄寂,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修妖道?」
周揭面色变得正经。
这人天生嘴角向下,配上这一脸刀疤,格外有凶相。
玄寂瞥了他一眼,脸色始终是淡淡的,没有回答。
二人沉默了半晌,无声地对峙在中间弥漫。
周揭缓缓放开手。
「我姑且信你一回,若让我发现你真的走了这邪魔歪道,我定会将你斩于刃下。」
我不悦地眯起眼,这话说得怎这般不顺耳,要斩也是我斩,凭何要由着你来?
而且这鉴妖司司长眼里有一股蛮横的偏执,似乎对妖有着浓重的恨意,跟被妖杀了全家一样。看得我尤其不顺眼。
玄寂还是没有回复,收回目光揣着我走了。
-8-
玄寂似乎很喜欢我这只送上门的狐狸,出门办事都要带着。
周揭一路上叭叭个不停,但玄寂就是个锯嘴葫芦,三棍子闷不出个屁来。
这一路他不是闭眼打坐四大皆空,就是盘着我的挂坠念经诵佛继续四大皆空,偶尔周揭讲到关键处,他才会回句话点个头。
我听这么久也听明白了,原来是竹兰镇丢了 9 位稚童,5 位被找到时都被放干了血,还有 4 位下落不明。
鉴妖司怀疑是妖所为,但却迟迟未破案,天子下令,解除玄寂禁令,要他拿妖。
「诶Ṭṻ₂,你说,这事儿不会是那个九尾妖狐凌玖所为吧,狐妖一向作恶多端,说不定就是他出来兴风作浪了!」
而九尾妖狐凌玖本人正舔着毛,闻言差点被毛噎死。
「不会。」
玄寂这回倒是接得挺快。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刚那一瞬,玄寂好像若有若无的投来了目光。
「我看未必,咱啊谁都别说死,要真是那长毛玩意儿,还得你出手帮一把,怎么说也是个千年大妖。」
我白了周揭一眼。
普通人于我而言如同蝼蚁,若我真想杀人,挥挥手便可屠村,还能让你们找到机会?
我正准备换个方向趴着时,玄寂突然伸手把我捞进怀里,把他盘了好几天的腰坠圈在我头上。
?
得来全不费工夫?
玄寂手指极缓极轻的摸着我脑袋顶,莫名带了点郑重的意味,眼里的情绪有些不明。
「对不起。」
他莫名其妙的来了这句。
这对谁说的?对我?对周揭?
周揭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搔搔脸,颇为不好意思,「那什么,用不着对不起,反正你不理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自说自话也习惯了呵呵呵呵……」
可玄寂却没理他。
他摸了摸我后颈,而后挑起马车车帘的一角,拍拍我脑壳。
「走吧。」
-9-
林中一小院里,我蹲在房顶,耳朵贴着瓦。
屋里交谈声断断续续,夹杂着风声听不大清楚。
昨天玄寂让我走,我立马就走了。
开玩笑,东西到手了,不走还真当他宠物?
……折返回来只不过想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查到这谋害人的恶妖,才不是担心这死和尚有个三长两短的。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这木头脑袋真是在寺院里被熏陶得不知人心险恶,轻轻松松就上了当,被人五花大绑囚在这小院里。
周揭那群鉴妖司的人更是蠢笨如猪,现在还在院外的迷雾里团团转,连这简简单单的障眼法都破不了。
要他们何用?给我当下酒菜算了。
我悄摸摸掀开一片瓦,叉着腰蹲着腿往里看。
只见玄寂坐着被绑在一根柱子上,绳子勒得僧服有些凌乱,但这人的身体还是板板正正,脸色一如既往地瘫着。
一个女人从屋里另一角走来,朝玄寂行了个礼。
「大师,我也是迫不得已,为了救我夫婿,只能借您全身佛血一用。您也别想着逃了,中了我的软骨愁,哪怕您有这佛骨,也是无力施展的。」
「鉴妖司的人更是进不来,等他们破了那迷障,恐怕见到的只会是你的尸体了。」
这女妖,不是黄鼠狼小花吗?
怎么八百年不见,脑子还是如此愚蠢,鼠胆包天到敢绑佛子了。
玄寂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闭上眼道:「斯人已去,人死不能复生。」
「他没死,我不会让他死的!」
小花像是气急了,原地踱步转了几个圈,叽里呱啦地重复说着他丈夫只是病重睡着了,才不是死了,片刻后她又冷静下来,有些恶劣地对着玄寂调笑。
「既然童子血没用,您这纯正的佛子血总该是有用的。」
「只是我没想到,堂堂一代高僧也有破戒入红尘的时候,你们平日里不是最持那些清规戒律吗?若我没闻错,您这身上残留的还是凌玖的味道吧。」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佛子私底下竟和一只狐妖厮混,大师,妖的滋味如何啊,是不是很上瘾?」
我:……
瞎说什么话,牙给你拔了。
玄寂眼睫抖了下,没吭声。
「罢了,我也不跟你多费口舌,大师您先好生休息着,我去看看我夫君,去去就来。」
小花转身出了屋。
我思考着是先救了这笨和尚,还是先拔小花的牙。
刚刚那几句话,又让我回想起了那晚玄寂的「暴行」,脸又热了起来。
我磨了磨后槽牙,决定让他多绑一会儿。
活该!
-10-
小花打着一桶水去了旁边的屋子,不用看,那屋里躺的就是她夫君了。
我皱眉揉了揉鼻子,哪怕是站在宽阔的院子里,尸臭的味道还是刺鼻的很。
半晌后,小花抱着水盆出来,看见我后脚步一顿。
我负手而立,笑着和她对视。
顿了会儿后,她也扯着嘴角开口。
「好久不见啊凌玖,来救你家和尚?」
啧,什么你家我家的,会不会说话。
「念在你是故人,我给你选择,把你关的小鬼们放了,自己去鉴妖司,该关押关押该赎罪赎罪,你的夫君我会好好安葬,往后每年清明祭祀有他一份。要不然,我只能把你妖丹打散了,再一把火把这院子烧了,总之不会让你再有为祸的机会。」
我端着架子把话说完,可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水盆也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听听这话,这还是我认识的那无法无天的狐狸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善了?」
「你莫不是和那玄寂呆久了,觉得自己也是救世主了?」
「再者说,我们都是妖,我杀人放火与你何干,你凭什么管我?」
果然妖的死德性都这样,油盐不进。
我一向不喜欢弯弯绕绕,既然三句话谈不拢,那便动手吧。
我五指成爪朝前一抓,小花猝不及防整个身子被一股牵力吸过来。
我掐着她脖子冷着脸色。
「凭什么?凭我们妖,强者为尊。」
小花的脸色越加涨红,片刻后,黄色的妖纹从她脖颈处爬上了整张脸,妖力忽地暴涨。
我眯起眼,这是眼见着打不过,开始用禁术了。
她挣脱我的禁锢飞身后退,整个身子扒在墙上,眼眶里充满了血色。
「我不过是想让我夫君活过来,你为何偏偏要阻我!」
我冷哼一声。
「我是个好妖,看不得别人中年丧子。你夫君醒来若看见一地的孩童尸体,还巴不得早就过了奈何桥呢。」
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
「你抓了那臭和尚,我也不大开心,就想给你找些不自在。」
「你!」
小花看样子气狠了,她浑身上下飞速凝起黑气,飞扑而来。
我一挥衣袖,一道纯正的九尾妖力自我为中心倾荡而出,小花被震得倒飞出去,刚凝起的黑气被轰得干干净净。
下一瞬,我甩出一道白尾卷住她脖颈,摇摇晃晃地提到我面前。
过了八百年,哪怕用了禁术,这黄鼠狼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经打,真是白活了。
「软骨愁解药在哪?」
小花还在剧烈挣扎,艰难地从喉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休想!」
我一掌挥出,她闷哼一声,血沫从嘴角溢出来。
「余下的稚童在何处?」
「我……救……夫君……」
啧,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
「你那夫君已经死透了,既然你这么想他,就下去和他做个伴吧。」
我伸手覆在她丹田处,一阵风吹过,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一阵挣扎后,忽然放弃似的一动不动,而后狞笑起来。
「死狐狸,你断了我的念想,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她猝然仰头,全身弓起,身上的妖力开始到处乱窜。
不好,她要自爆妖丹了。
虽然她修为不高,但碎丹的威力还是不能小觑,碎丹后妖力一旦爆发,这片林子也就受了灾,玄寂有佛骨傍身应当无事,但若那几个小童还在这林中,必定尸骨无存。
退不得。
我咬紧牙,准备硬接一记,可她妖力爆发的瞬间,一道金色的屏障从我腰间的挂坠凝出,妖力撞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像无云寺响起的佛钟。
我一怔,怎么会?
可容不得我多想,妖力已经绕过这屏障往外蛮横冲去,我得拦下。
我正准备展出九尾强硬截住时,忽然一道刺眼的金光从眼前闪过。
我愕然抬头,一道带着佛光禅意的结界自上而下完完全全笼罩住了我这方天地,上面梵文环绕,金光流转。
8 颗佛珠稳稳当当地绕在结界外,维持着结界稳定。
这佛珠我见过,它们曾经被戴在玄寂手上。
到处冲撞的妖力被这结界死死地拦在里面,片刻后化为一道道白雾,消散得无影无踪。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
我转头一看,周揭已经带着鉴妖司的人围住了小院,而在他们身后,玄寂正一步一步,踩着枯叶,朝我走过来。
-11-
玄寂停在周揭身侧,站在我的对立面。
这画面竟莫名有些刺眼。
一瞬间很多疑问涌上来。
他没事?刚刚腰坠凝出的护盾是怎么回事?他是来抓我的吗?
周揭从腰间拔出他的斩妖刀,刀尖明晃晃对着我。
「还是多亏大师出手啊,孽畜,你作恶多端,逆天而为,今日看你如何逃脱!」
这一下,所有的疑问全部杂糅在一起,转变成了滔天的愤怒。
我好心好意折返回来救你,帮你抓妖替你找解药,你就是这样囚我的?
我气得不管不顾,当众破口大骂。
「你这遭瘟的死秃驴,睡完不负责,穿了僧袍不认账,这都罢了,我一没偷鸡二没杀人,凭什么抓我!」
所有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凝住了,目光都不约而同聚在一处。
玄寂脸色倒没什么变化,他坦然一抬手,八颗佛珠围转几圈后,列成一串飞回他手上盘成佛珠链,佛光结界也一点点消散。
他二指压下周揭的刀尖,低声道,「不是他,是那位。」
玄寂眼神瞥向了倒在地上没剩两口气的小花。
周揭拧起了眉,盘算了片刻后,他领着几个人上前,将小花用捆妖绳绑了。
我负手站着,由着他们倒腾。
我一向顺理做事,小花残杀幼小,这报应,该她受。
小花被收进了封妖袋,可下一瞬,周揭竟原地一个转身,带着杀意持刀向我砍来。
我神色一凛,真是愚蠢,不自量力。
我不想杀人,并不意味着我不杀人。
人若犯我,我必让他死无全尸!
我冷脸抬起一掌,朝周揭心脉轰去。
可下一刻,我们两边的攻势都被玄寂原地化解,他以一个保护的姿态站在我身前,正对着被震退几步的周揭,难得地沉下了声音。
「我说过了,不是他。」
语气沉稳又笃定,我手指倏地蜷了下。
周揭刀尖抵地站稳身体,绷着脸,眼底尽是狠厉。
「都是妖,有什么区别!他们屠我全家,杀我妻女,是妖就该死!」
我一讶,还真被杀了全家。
周揭又带着刀冲了过来,鉴妖司的其他人见此情景,也跟着举刀围攻。
玄寂站在我身前一步都没动。
我戳戳眼前人的后背,「秃驴,你再护我,可就真跟妖脱不了干系了。」
他长身挺立,双手合十,极短地诵了句佛语,金色的佛意从他小指上荡开,鉴妖司都被这道劲力扫得摔了出去,但这金光抚过我时,我只像是被蝴蝶扑了一下,轻轻的,还带着些痒意。
周揭在原地滚了好几圈,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来。
他咬着牙瞪向玄寂,脸上的疤痕都因为极度的愤怒在抽搐抖动,丑陋无比。
「玄寂,你莫不是真被这畜生给魅惑住了,竟然帮着妖?!还是你早跟妖有勾结!」
我又戳了戳他后腰,「是啊,你怎么还帮着妖?」
玄寂伸手勾住我作怪的手指,拢在手心。
「我不会让你伤他。」
周揭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来,高声怒骂:「与妖苟且,枉入佛门,天子面前,你要如何交代!」
「我自会严明。」
「你!」
周揭约莫是头一遭被气得这么狠,握刀的手背都暴起了青筋。
我懒洋洋地开口:「一只千年狐妖,一位有佛骨的佛子,鉴妖司大人,您这胜算,用不着我提醒吧。更何况那些被抓的孩童应当就在这周围,是收妖重要,还是救人重要?」
话毕,我展出九尾泻出妖力。
九尾蔽日,除了玄寂外,场中众人都被我的妖力压得险些站不住。
周揭拧着脸扛了片刻,而后狠狠一闭眼,啐了一口,收了刀,非常不甘心地退了。
见人屁滚尿流地跑完后,我冷嘲一声,收了九尾,也收了妖力。
玄寂还攥着我指尖没放,他转过身,目光沉沉,「跟我回寺。」
我一挑眉,「干什么要跟你回寺?我在外面逍遥快活,要什么——」
他打断我的话,又重复了一遍,ƭůₚ语气认真。
「跟我回寺。」
我:……
我看着他眸中自己的倒影,沉默了片刻。
「先让我把小花的夫君葬了吧。」
-12-
我待在无云寺的客房,百无聊赖地捻起碗里一根冷的发黄的青菜,又嫌弃地扔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脑子一抽,就跟着玄寂回了这无云寺。
可前脚刚回到寺里,后脚这和尚又被安阳公主差人给请了出去。
我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拿着腰坠在眼前晃荡。
所以玄寂这阵子每日每夜捏着它诵佛,是想把它做成护佑我的灵器吗?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小狐狸是我,还由着我闹?
那还他挡在我身前,与鉴妖司敌对……
他那时在想什么?
猜不透。
话说……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怎得还没回来?
那安阳公主莫不是把人绑去宫里成亲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仔细挂好腰坠溜出了房间,把玄寂说的「在房间等我」全部抛到了脑后。
在无云寺溜达了大半圈后,终于在一座亭子里发现了这两人。
公主激动地说着什么,头发都微微散乱了,反观玄寂,还是杵着个木头四大皆空的模样。
我悄摸摸地凑上去。
「司天监都算过了,你虽有佛骨却注定不能成佛,迟早是要入红尘的,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娶我!」
「是我为你做得不够多吗?怎样你的眼中才能有我?!」
玄寂双手合十打了个佛语。
「公主殿下自当配的是良人。」
「我不要什么良人,我只要你!」
我不爽地拧起眉。
这女人怎么还纠缠不休呢?真碍眼。
玄寂还是一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棺材脸。
公主眼泪汪汪地凝视了片刻,又立马换了个神情,笑得阴狠。
「大师,蝶毒的滋味不好受吧。」
「本来呢,上一次我是准备把自己送过来的,可那晚母后召我,我不得脱身,我也知道蝶毒无人解的话,你必死无疑,但如果我得不到你,那别人也别想得到你。」
「但你偏偏挺了过来,当周揭说你身上有妖气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个大半。可我不在意,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的呢?露水情缘罢了。」
「我给你下的量呢,正好是一年的量,每月十五毒发,唯一的解药也被我吃了,药性还在我体内。你若想解,就来清宁宫找我。」
公主这一顿话说完,昂着头转身离开了。
玄寂这才半睁开眼睛,目光径直投往我在的方向。
被发现偷听,我也不害臊,光明正大地走到玄寂面前。
「人家都是桃花缘,就你是桃花劫,还要命。」
-13-
玄寂没有理会我的打趣,「怎出来了,屋里闷?」
我翻身坐上亭子的栏杆,一手支着腿,另一只腿慢悠悠地一晃一晃。
「饿了,来找点东西吃。」
「有饭食。」
「我们狐狸不吃素的,吃肉。」
玄寂:……
「你既让我跟你回这寺里,又不给肉吃,怎么,是想把狐狸当兔子养吗?」
我把玩着腰间的白玉,一圈一圈地甩着。
可能看不惯我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走上来扣住我的手腕,轻轻柔柔地把我拉下来。
我却被他手心的温度烫得一缩。
「你怎么回事,怎得这么烫?」
我脱口一问。
玄寂一顿,而后蜷着指尖缩回手,半垂着眼不说话。
我:……
想起来了,今儿正好是十五。
我眯起眼,发现玄寂颈侧那原本素白洁净的皮肤上已经有了一只蝶的形状,淡淡的,还不深。
我顿时无言。
那晚纠缠燥热的画面又涌上来,脸上瞬间发热。
气氛莫名有些不对劲,我呆不住了。
「我,我下山抓只鸡。」
我几乎是磕巴地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飞身而逃。
谁要管这秃驴死活!
-14-
半夜,我蹲在玄寂的屋顶,双手撑着脑袋。
这人自从我走后就回了房间,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我皱巴着脸纠结了半天,在「进去看看」和「关我屁事」之间反复选择了两百遍,最后还是一掀衣摆纵身跃了下去。
我就看看这秃驴还有气没,绝不多管闲事。
我推门而入,屋里没有点灯,玄寂在竹床上坐着,眉目紧闭,这场景与我上月来偷菩提果时别无二致。
可能唯一的不同是,我的目光在玄寂身上有些挪不开。
我坐在床尾,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人,脸上虽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但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额角的汗滴顺着侧脸流向脖颈,在蝶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无端妖异。
……明明热的是这秃驴,为何我也有些热了?
玄寂忽然半睁开眼,脑袋微微一偏,看样子是想看我一眼,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目不斜视地哑声开口,「出去。」
我:……
我没好气地开口,「要我来的是你,要我走的又是你,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真Ťũ₀当大妖好欺负的?」
我身上除了血肉,剩下的就是反骨。
他这一说,我还偏要离他近点。
我一点点地蹭过去,挪到他身边,近到一抬腿就能碰上他膝盖。
玄寂又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许是这蝶毒太过难受,他的眼睫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劲侧和手背也开始暴起青筋。
我心下翻涌。
秃驴之前还护过我,要不我救他这一次?
可我已经救过一次了。
那都救过一次了,还差这一次?
我:……
罢了,谁让我心善。
我认命地一咬牙,随后伸手去解玄寂的衣襟。
这人的僧袍都差不多被浸透了,解到最后一件时,玄寂终于忍受不住攥住我的指尖,睁眼看过来。
「你……」
我一挥衣袖,原本还有个缝的窗子关了个严严实实,月光被挡在外面,屋里顿时暧昧地黑下来。
我扯开这最后一层衣服,一用力把他推到床上,随即翻身坐上他腰腹。
「不准动,你上次弄疼我了,这次我自己来。」
-15-
「妖中蝶毒?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蝶毒也是妖毒,人若染上那是麻烦,久之毒侵五脏一命呜呼,但对妖来说不过是发次情而已。我说祖宗,你大半夜的把我从洞里薅出来,就为了问这破事?」
老竹子精蹲在我身边打了第十个哈欠。
我耷拉着脑袋,拔着地上的杂草。
半个时辰前,一完事儿后,巨大的羞耻感漫上来,我又没出息地逃了。
但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还把蝶毒给引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这蝶毒对玄寂身体有什么影响,关我屁事?
「哦对了,倒是有一点要注意的,毒发的时候,你只能找同一个人纾解,不然效果微乎其微。」
「不过这对你们狐族来说没什么吧,你们不是一直只有一个伴侣么?我还见过有其他的狐族专门用这助兴呢。」
我傻在当场。
「只能同一个?」
「是啊。」老竹子点点头,「按照你这德性,肯定是从哪个姑娘身上渡过来的吧,你既然喜欢,那就娶了呗,把人带到青竹林来,我给你们办桩婚事,以后啊就做对神仙眷侣。」
我拔出一根草把玩着,喜欢他吗?
既然不讨厌,那应当是……喜欢的吧。
无云寺我实在是住不惯,把一代高僧绑来青竹林当压寨夫人也很不错。
玄寂那张脸,穿吉服也一定很勾人。
我在林子里一泓清泉旁有个小木楼,礼成后我们就住这楼里,楼后面可以再翻一片土,白天看书种菜晒太阳,晚上躲被子里干点小坏事。
要是待腻歪了,我们就出去云游四海,顺路抓几个为非作歹的小妖回来当苦力。
如此甚好。
思至此,我把草叼进嘴里,拍拍衣摆站起身。
「老竹子,去给我打两只大雁。」
「这么晚你要大雁做甚?」
我吐出嘴里的草,一勾嘴角。
「去提亲。」
-16-
大半夜的实在是抓不到大雁,我只得等到白日城里市集开了,去挑了两只又肥又大的,拿绳捆了,随后上了无云寺。
我一脚踹开玄寂的房门,提着两只嘎嘎叫的大雁施施然走进去。
玄寂看了我一眼,脸色不变。
「寺内不予杀生。」
我顺口一回,「那和尚还有色戒呢,你破没破?」
他垂着眼不吱声了。
我笑了下,「放心,有用,不吃它们。」
我把雁放在墙角,然后歪着脸凑近玄寂的脖子,确认那素白的皮肤上什么也没有后,我一撩衣摆坐在了他身侧,支着腿架着下巴。
「诶,你对你们人类说的那些禁忌怎么看,比如人妖恋,龙阳好什么的。」
玄寂看了我一眼,又闭上眼,好半晌才开口。
「凡有存在,皆有此理。」
我点点头,又凑近一些。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们是不是还有一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前前后后也算救过你两次,你要怎么报答我?」
玄寂抬眼看过来,撞进我心里。
「你待如何?」
我一丝犹豫也没有,非常顺畅地接上。
「以身相许怎么样?」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呼吸都清晰可闻。
他静静看着我,眼底的浓重情绪快漫出来。
我一指那墙角的大雁,「看见了没,我今早特意买的,又肥又大,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提亲的。你愿意的话,我就带你回青竹林成婚,以后我——」
「求之不得。」
「什么?」
「求之不得。」
他这一遍每个字都说得又沉又稳,黑沉的眼睛带上了几分罕见的笑意。
提起的心脏又稳稳当当地落了回去。
我笑意渐深,整个上半身探过去,离他嘴唇只有毫厘。
「那从刚刚开始,你就是我凌玖的了。」
我维持着这个姿势,既不往前,也不后退。
玄寂的目光从我的眉眼扫到嘴唇,半晌后,他抬起手。
我感觉他的指腹在我嘴角处摩挲了好一会儿,又停住了。
我恶劣心一起,张开嘴一口咬住他指节,用舌尖轻轻一扫,眨了下眼睛。
玄寂眼神暗了暗,「张嘴。」
我依言松开,可他在那一瞬间,扣住我的后脑往前一带,一个亲昵又缱绻的吻压了下来。
-17-
也许是心意相通之后,做什么都有些肆无忌惮。
我蹭着玄寂的鼻尖,仰头动情回应着,手无意识地在他身上摸索,最后抓到了他的左手。
我想把Ţũ₄自己手指插进他指尖,可是摸着摸着,突然发现,他小指第二骨节处的位置,空空荡荡的。
佛骨没了。
我一怔,立即推开他,把这只手拉到眼前,只见小指看起来虽没有外伤,但第一指节因为失去了支撑,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耷拉着。
「你的佛骨呢?」
「抽了。」
昨晚还在的。
「抽了。」
玄寂倒是反应平平,音色淡淡。
「哪个不要命的抽的?!我去扒了他的皮!」
怒火蔓延,一股气憋在胸口,梗得我心里发堵。
竟有人胆大包天,敢动我的人。
玄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抽的。」
我愕然抬眼。
「你,你疯了吗?干什么要抽自己骨头?!」
这人吃饱了闲得抽骨头玩?
玄寂二指抚平我的眉头,轻轻拉我入怀。
「别皱眉,皇家一向视佛骨为天昭,佛骨周围定有龙气,天子不可能放任我身怀佛骨却不在皇权之旁,我知道你不喜欢无云寺,我想与你一起。」
「此后天高海阔,我陪你。」
我一下子没了言语。
但那股气还是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久而久之化成了无奈。
我闷闷地开口,「疼不疼?」
「不疼。」
「骗鬼呢。」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我头发。
「有你在,真的不疼。」
我:……
「蠢秃驴。」
-18-
我把玄寂领回了青竹林,而后花了两天时间把我腰坠上的白玉刻成了指骨的形状,让玄寂用了。
虽然没什么实际功效,但至少小指看不出缺失了。
我也确实按照我之前所想,在屋后翻起了一块小田,种起了萝卜和白菜,甚至还养了几只鸡鸭。
比较遗憾的是,婚事没办成。
因为老竹子精一看我带回来的是玄寂,直接两眼一翻两腿一蹬,闭着眼躺在地上装死,怎么叫都不敢睁眼,然后趁着夜深,连夜挪窝搬出了二里地。
没了办事人,我也嫌操办麻烦,反正人都过来了,也就算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某天一大早我打开门,竟见着了意想不到的人。
周揭握着刀冷脸站在门口,像个门神。
我一挑眉。
「哟,这不鉴妖司周大人吗?怎么来妖的老窝了,嫌命长?」
周揭梗着脖子,脸色一阵变幻,最终还是僵着脸开口。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鼠妖,红发,脖子上挂有一小撮白毛,喜啖人肉,嗜杀。」
我倚在栏杆上,照着他的描述想了想。
「见过。」
周揭陡然激动,朝前跨了一大步。
「在何处?!」
「被我杀了。」
「什么?」周揭神情一滞。
「如果没有第二只像你这样描述的鼠妖的话,那你的血仇应该被我杀了,那日我正好路过一农户,这东西正扒在里面舔食人肉,它实在是丑到了我的眼睛, 顺手就杀了。」
「我没有说谎,那农户曾经给过我一条鱼,那日我本是想去还个恩情, 却看见这样一幕。」
「对妖我可丝毫不会手软,当场就让这畜生死无全尸了。」
周揭愣了会儿, 然后那张满是刀疤的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神情,明明是笑着的,但又哭出了眼泪。
半晌后,他双手握刀, 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可他临走前还不忘放下狠话,「凌玖,若我发现你为祸人间, 不管玄寂怎么护你,我都会将你收回鉴妖司。」
我翻着白眼把他轰出了大门,「滚滚滚,别扰我清净。」
真烦人。
又是一月十五, 我汗涔涔地没有骨头地躺在玄寂怀里。
这和尚真是,看着一本正经, 实际比谁都恶劣。
我拽出他指尖缠绕的发尾,控诉地掐了把他腰腹。
「你太过分了, 明明知道蝶毒闹人的很, 你还半天不给我个爽快, 看着我哭很好玩是不是?」
玄寂捉住我指尖亲了亲。
「嗯。」
我:……
「嗯什么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你们和尚不是说色即是空吗, 你还啊——别咬我脖子,你是狐狸精还是我是狐狸精。」
我起身坐到玄寂腿上,一口咬上他耳尖。
「我可是九尾大妖, 让你知道下什么叫做妖心险恶!」
妖心再险恶,对上这秃驴也翻不出浪来。
他把我嵌在怀里, 来了一次又一次。
后来人间传说,每月十五千万不要靠近青竹林,不然会听见狐狸精采阳补阴的声音,魅惑人心。
过了不久, 人间又有传言, 说天上下凡了一位青衣神仙和一位佛, 样貌姣好,他们除恶妖济灾民, 前几日还救了一名落水的童子, 所过之地, 无妖敢妄动。
「哈哈, 听见没, 他们说我是神仙呢。」
玄寂没出声,把桌上的那盘烧鸡往我面前挪了挪, 自己夹了两筷子青菜。
我笑着用脚尖蹭蹭他小腿。
「诶, 玄寂, 我们明天去江南吧,我上次去还是五百年前,不知道那桂花酒还有没有, 想买两壶尝尝。」
「好。」
「还有兔儿糕,可甜了,到时候你也尝尝。」
「好。」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