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周聿森前,朋友问他最刻骨铭心爱过的女人是谁。
他点了支烟,沉默数秒:「她嫁人了,说出来对她影响不好。」
「那……你和含之在一起这么久,就没动过心?」
周聿森轻漫笑了笑:「她木讷,温顺,身家清白,是最适合做周太太的人。」
婚礼前一天,木讷温顺的准周太太,从准新郎最好朋友的床上醒来,
眼底春色还未褪尽:「陆廷骁,这份新婚礼物我很喜欢。」
陆廷骁莞尔,将人拉入怀:「既然很喜欢,那就……再来一次?」
-1-
进电梯时,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
皮肤莹润,眉眼疏淡,但瞳仁漆黑。
是乍一看毫不惊艳的淡颜。
但若是笑起来。
唇角就会显出一对梨涡,倒也平添了几分俏皮ţùₘ。
我想到闺蜜宋可的话:「这还真是人逢喜事。」
「你不觉得你最近状态好得飞起,越来越美了吗?」
我忍不住抬手轻摸了摸脸。
婚礼就在三周后。
我要嫁给周聿森了。
那些掩不住的欢喜,像是可乐瓶中满溢的气泡。
细碎地炸开,盈满了整颗心。
我步伐轻快走出电梯。
不远处的包厢门半掩着。
说笑声越来越近。
提前一天回京,我没告诉周聿森。
想要给ṱŭ¹他一个惊喜。
鞋跟陷入柔软的地毯,
脚步声很轻。
房间内没人注意到门外的我。
正说笑得热闹。
「对了森哥,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这么多年了,你最刻骨铭心爱过的女人有几个?」
「说好的真心话啊,可一个字都不能掺假。」
-2-
我下意识就停了脚步。
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周聿森背对着门的方向。
我只隐约看到他的侧脸。
他点了一支烟,又沉默了几秒。
方才缓缓开口:「一个。」
「有多刻骨铭心?」
周聿森轻笑一声:「当初差点为了她和父母决裂。」
「甚至都已经做好跟她吃一辈子苦的准备了。」
「陪她住了三个月出租屋,吃泡面吃得想吐。」
「卖了手表给她过生日,她气得骂我,又哭着扑过来亲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亲眼看着她在小诊所给我流掉一个孩子。」
「当时真的,特别特别想娶她。」
「我艹,这谁啊,能让你爱成这样?」
周聿森却轻摇了ťű₃摇头:「她已经嫁人了,说出来,对她影响不好。」
说完,他拿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又自顾自倒了满满一杯。
「去年见过她一次,她过得不太好。」
「我给了她一笔钱,我们在酒店待了三天。」
「分开的时候,她哭了。」
周聿森又喝了一杯酒,幽幽道:「我当时,差点想和含之解除婚约。」
-3-
我靠在墙壁上,只觉凉意渗透了四肢百脉。
去年他意外失联三天,我记得很清楚。
我很担心,三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
可就在我为他牵肠挂肚的时候。
他却和旧情人在酒店待了三天三夜。
我差点,反胃得吐出来。
「那……你和含之在一起这么久,真没动过心?」
他靠在椅背上,轻漫地笑了笑。
「她漂亮,温顺,身家清白,但性子木讷无趣,是最适合做周太太的人。」
「确实,含之姐真的挑不出毛病来。」
「就是挑不出毛病,才无趣。」
「既然这么嫌弃,那就退婚好了。」忽然有人开了口,语带讥诮。
「廷骁?」周聿森有点讶异。
陆廷骁冷笑一声:「反正是他们家高攀你们周家,你怕什么。」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很快有人打圆场。
「婚期都定了,现在还说这些也没意义。」
「再说了,含之姐人挺好的,森哥那些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周聿森皱了眉:「你吃火药了?还是你老子逼婚,你心里有气拿我发作?」
陆廷骁撂下酒杯:「你觉得我吃逼婚那一套?」
「那你这一肚子邪火哪来的?」
「不行哥们儿给你找个妹子,你去泄泄火?」
-4-
陆廷骁也笑:「成啊,不过你得挑个我看得上的。」
「说说,要什么样儿的。」
陆廷骁靠在椅背上,身形散漫恣意。
「说了你也找不来。」
周聿森倒像是上劲儿了:「我今儿还非给你找出来不可,你只管说。」
陆廷骁缓缓抬起眼看向周聿森。
和周聿森的温润英俊不同。
他满身慵懒颓唐的男人味儿,比最烈的酒还要烈三分。
「那真不巧,她也嫁人了。」
周聿森一怔,忽然低骂一声:「你故意的吧?」
陆廷骁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自嘲笑了笑:「不说了,喝酒。」
他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说笑声又热闹起来。
话题也被默契地转移开。
我到底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质问,吵闹,纠缠。
都没有意义。
男人们会觉得,都是结婚前的事,无伤大雅。
长辈们会觉得,小题大做,没什么比两家结姻亲更重要。
我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毯上。
直到进了电梯,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
耳边回荡的却还是周聿森那几句。
她漂亮,温顺,木讷,无趣。
是最适合做周太太的人。
我忽然无声笑了,再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仍是疏淡的眉眼,但那瞳仁不再明亮。
怎么努力,唇角的梨涡都不会再浮现。
这是寡淡的,甜白瓷一样单调的张含之。
木讷的,温顺的,没有脾气没有个性的张含之。
是家族培养出来的,最完美的联姻工具。
没人会去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的工具。
-5-
下午五点时。
周聿森开车过来家里接我出去吃饭。
父母都笑得热络又开心。
家中姐妹欢喜又艳羡地看着我戴了新首饰下楼。
这一套珠宝是早上周聿森让人专程送来的。
还有三周就是婚礼。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如果此时我说要退婚。
立刻就会被两家定为罪人。
我看着周聿森。
他依旧英俊风流,倜傥无双。
看着我的双眼盛满了柔情。
闺蜜曾和我说,「男人愿意演就不错了。」
「最好他们能演一辈子。」
「因为所有的恋爱,婚姻,到最后,结果都那样。」
「含之。」周聿森对我伸出手。
他在笑着,眼底深处却是冷漠。
「当初看到这套珠宝就知道,很适合你。」
他握住我的手,满眼的欣赏。
我任他揽着,得体地和我家人告别。
绅士地护着我上车。
又和他去了那家又贵又难吃的餐厅。
只是用餐到一半的时候。
他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我看着他拿起手机,神色微变。
心里明镜一般。
照出他的可笑和我的可悲。
-6-
我放下刀叉,轻声问:「是有事吗?」
「抱歉含之,是公司那边的事……」
他欲言又止,又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仿佛在等着我,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那你快去吧,公司的事重要。」
他皱皱眉,抬腕看看表,又道:「不着急,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没事,你去吧,我待会儿正好和可可逛一下商场。」
周聿森仿佛轻舒了一口气。
「那行,那你到家一定记得和我说一声。」
他说着,就站起身,却又俯身在我额上轻吻了一下:「周末两天我好好陪你。」
我没有去逛商场。
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小时候我是乖乖女。
长大了我是名媛淑女的典范。
我像是被裹在一层一层厚重的茧子里。
密不透风,挣都挣不开。
心底有根紧绷了二十多年的弦。
那根弦勒得我快要窒息时。
我忽然想起手机里宋可前几天发给我的微信。
她养的小男友,骑着机车载着她在赛道上疾驰。
她说:「含之,我结婚三年,第一次感觉这么自由。」
「他们男人可以养金丝雀,我们为什么就要为那根烂黄瓜守活寡?」
「含之,及时行乐啊。」
-7-
我也去了那家赛车俱乐部。
准备工作就绪,教练带着我过去时。
忽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张含之?」
我讶异回头,就看到了靠在机车上的陆廷骁。
他正摘下头盔,抬手将额发向后拢。
露出的一双眉眼锋利,却又带着难驯的桀骜。
我礼貌点点头,正要离开。
陆廷骁却又开口:「你想学?」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他看一眼教练:「我教她,你去忙吧。」
我有些意外,看向陆廷骁。
他靠在机车上,肩宽腿长,身形挺拔有力。
那种强烈到极致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移开视线。
却又忍不住轻咬了咬嘴唇。
莫名地,有点心慌。
「走吧,先带你跑两圈。」
陆廷骁拿了头盔递给我。
我本想拒绝。
可当他修长有力的大手递到我面前时。
我却又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头盔。
坐上去后,我和陆廷骁保持着最大的距离。
他长腿支地,一边扣着头盔搭扣,
一边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一会儿想飞出去?」
「抱着我腰。」
我又咬了咬嘴唇,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赛车服。
陆廷骁笑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跑第一圈时他明显收着。
到第二圈时,他逐渐加了速。
速度飚起来时,我吓得整个人扑到他背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手臂下,滚烫坚硬的肌肉骤然绷紧。
烈风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陆廷骁微哑的声音也被风送到耳边:「张含之。」
他低咳一声:「你也抱得太紧了。」
-8-
我猛地意识到什么。
却又因为极快的速度不敢松手。
只能尽力地含着胸,想要避开那过分亲密的触碰。
可陆廷骁却忽然减速,在赛道尽头处停下。
他摘了头盔,转身将我从机车上抱下来。
我第一次体验赛车,下地时整个人腿都软了。
陆廷骁伸出手,稳稳扶住了我的腰。
「张含之。」
四周光线并不太明亮。
隔着护目镜,我却清晰看到他眼底暗生的炙火。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周聿森脸上看到过的。
强烈到了极致的侵占欲。
我忍不住向后退。
可揽着我腰的大掌却蓦地收紧。
我本能地向前一步,踉跄扑到了陆廷骁怀里。
咔嗒一声,头盔的搭扣被他解开。
头盔摘下,风瞬间吹散了我的鬓发。
我下意识仰脸,想要抬手去撩。
陆廷骁却快了我一步。
他微带着薄茧的手指,拂开我鬓边纷乱发丝。
在我回过神,想要闪躲时。
他却低头,直接吻了我。
他吻得干脆,强势。
仿佛根本不会给我半点抗拒和推开的可能。
唇齿被撬开,舌尖被他口允住。
他接吻的技巧有些生涩,弄得我有点疼。
我皱了眉,他的动作就又慢下来。
微有些粗糙的大掌,捧住我的脸。
指腹蹭过我的脸颊和耳侧。
瞬间就燃起丛生的电流。
我又被他抱起,放在机车上。
他结实挺拔的身体,嵌进来。
火山将倾,压制着一切。
我心跳急促,却又慌乱无措。
他的吻又落下时,我的眼泪也缓缓洇了出来。
「张含之。」
陆廷骁吻我脸上的泪。
他的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我含了泪,偏过脸。
可他的手也追着过去,捧着我的脸不肯放。
我的睫毛颤了颤,眼泪顺着脸庞滑入他掌心。
却又倔强地不肯承认。
「我就是肚子饿了。」
「今晚吃了很难吃的饭,没吃饱,很难受。」
他一愣,接着却看着我笑了笑。
又低下头,吻掉我睫毛上的泪:「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骑这个去吗?」
「晚上风凉,我开车。」
他很自然地,牵住我的手。
我挣了一下,没能挣开。
他就握得更紧了一些。
刚坐上车,陆廷骁的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屏幕,又看看我,按了接听。
「聿森,有事?」
-9-
「喊你出来喝酒呢。」
周聿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陆廷骁勾唇,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欢愉。
「今晚有事,你找辰东他们吧。」
「你一单身狗能有什么事,赶紧的啊。」
「真不行,真有事。」
陆廷骁说着,随手开了音乐。
又扭头问我:「想听哪种?」
我还没开口,周聿森那边就炸了。
「陆廷骁,你问谁呢?」
「你不会是带了妹子吧?」
陆廷骁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周聿森显然来了兴致:「不是吧,你不是说你心上人也嫁人了?」
「你不会把别人老婆约出来了吧?」
陆廷骁挑眉,轻「嗯」了一声。
「我艹。」周聿森声音都高了一截:「你别告诉我你丫在当小三啊。」
陆廷骁侧头看了我一眼,「如果是她的话,当小三也不是不行。」
「不是,你来真的啊?你真和别人老婆在约会?」
「哪个男的这么倒霉,让你丫的扣顶绿帽子!」
陆廷骁选了首轻快的曲子,方才慢悠悠问:「就这么想知道?」
「废话,赶紧说说,到底什么天仙,让你陆公子甘愿当小三?」
-10-
「不能说。」
陆廷骁靠在车座上,唇角带了一抹痞笑:「她嫁人了,说出来对她影响不好。」
周聿森安静了一瞬。
再开口时,却还是半信半疑:
「不是,你这到底是编出来逗我呢,还是来真格儿的?」
「认识你这么久,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过?」
「你不也瞒得滴水不漏。」陆廷骁冷笑:「再说了,是什么很光彩的事?」
「那倒也是。」周聿森有些讪讪。
「先挂了,改天再聚。」
「成,不耽误你们春宵一刻了。」
挂了电话,他发动车子,问我:「想吃什么?」
我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脑子里却还在胡乱想着。
方才他们两人的交谈,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但其实我并不怎么信。
陆廷骁这人,出身好,性子傲。
四九城里也是独一份的嚣张不羁。
他们家老爷子可没少拿拐杖敲他。
他要是喜欢一个人,不可能看着她嫁人的。
他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谎。
我也猜不透。
但,和我也并无关系。
我们之间,兴许也就今晚这么一点交集了。
「去 C 大那边吧,那里有个美食街,我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去了。」
「行。」
踩下油门时,陆廷骁又看我一眼:「安全带系好。」
我忙低头检查。
散着的长发垂下来,晃悠悠落在了他手臂上。
我抬手将头发撩开。
却忽然看到中控储物格里,放着一个白色山茶花发绳。
很眼熟。
因为我也有一对这样的发绳。
后来不小心弄丢了一个。
但这发绳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去年网上火过一阵。
所以,可能也只是陆廷骁的某一个女伴遗留下的。
我缓缓直起身子,平静看着前方。
却又忍不住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微肿的唇瓣。
可他方才接吻的时候,明明又很生涩。
我不知为何冒出怎样莫名的想法。
忍不住又自嘲地轻摇头。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今晚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放纵的梦罢了。
「张含之。」
「嗯?」
「没什么话想问我吗?」
-11-
陆廷骁侧头看我一眼。
又看向车前方。
我的视线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大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粗犷有力。
倒不像个公子哥儿养尊处优的手。
我有点手控。
想到刚才他揽我腰和我接吻的画面。
又忍不住想,他若是两只手合拢,应该正好能握住我的腰吧。
「不问问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下意识问:「是谁?」
陆廷骁就笑了:「你说呢。」
我怔然坐着,好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连片嗡鸣。
连那轻快的音乐声都渐渐听不到。
红灯亮了,很长的 78 秒。
车子停下来。
陆廷骁伸出手,轻握住了我的。
「张含之,我本来准备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的。」
「如果今晚没有在这里看到你。」
「为什么?」
陆廷骁没答,只是将我的手握得很紧。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你开心时不是这样的。」
他转过脸看向我:「张含之,你那会儿进来时,就像一个游魂。」
「像架子上摇摇欲坠的一个瓷瓶。」
「我要是不喊你,你就会摔下来,摔碎了。」
我忽然鼻腔一酸,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
他松开手,掰过我的脸,想把我的眼泪吻掉。
可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后面的车在疯狂按喇叭。
他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得懊恼。
我却忍不住失笑:「快开车吧。」
陆廷骁却还是找了个地方将车子靠边停下。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捧住了我的脸。
「张含之……别在我面前哭。」
「哭也不行吗?」
陆廷骁缓缓低了头,吻我湿润的脸。
「我受不了。」
「张含之,我最受不了你哭。」
他的吻又向下,落在我肿胀的唇瓣:「这次不会让你疼了。」
「你之前,没接过吻吗陆廷骁?」
他没答,只是忽然加深了那个吻。
-12-
那晚陆廷骁带我去那条美食街。
陪着我从头吃到了尾。
那些路边摊,我已经好久没碰过了。
每一样都想尝试,但却又吃不完。
最后剩下的,都被陆廷骁吃掉了。
后来他送我回去。
离家还有几分钟路程时,我让他停了车。
「陆廷骁,我今晚吃了很多很想吃的东西。」
「我现在已经没那么难过了。」
「今晚很谢谢你陪着我。」
「但是……」
「别但是,张含之,一般但是后面都没有好事。」
陆廷骁没有看我。
他只是平静望着前面漆黑的夜色和空无一人的长街。
脸上的神色,却再不是那种我熟悉的桀骜和凌厉。
好一会儿,他才自嘲般笑了笑:「你走吧。」
我低了头,又看一眼那个白色山茶花的头绳。
轻抿了抿唇:「那我走了,你回去开车慢一点。」
车门打开,我下了车。
关车门时,我没敢回头。
直到走出去几步,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被降了下来,我与陆廷骁四目相对。
他就那样看着我,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那种强烈到极致的占有欲。
似乎快要喷薄而出。
我仓惶转过身,慌不择路般快步向前走去。
我是个懦夫。
我没有和整个家族与世俗作战的勇气。
我更不敢。
像是十八岁的怀春少女般。
轻易将赌注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我竟只能看着眼前的火坑,闭上眼,跳进去。
-13-
婚期逐渐逼近。
周聿森的心情却好像越来越糟糕。
婚礼前两天。
在我家里商议一些迎亲的细节时。
他一直电话不断。
我和爸妈亲戚坐在客厅里。
周聿森在外面廊檐下讲了很久电话。
爸妈一心想讨好这个金龟婿。
不停催着我出去送茶送点心。
我第一次出去时,周聿森有点不耐烦,但态度还算温和。
第二次我又被催着给他送茶时。
刚轻喊了他一声。
他忽然回头,满脸戾气,声音凶狠:「说了不用不用,你他妈烦不烦?」
话音落下时,他扬起手,打掉了我手里的茶盏。
一边鸟笼里的鸟雀都惊得扇动着翅膀,不敢鸣叫。
茶杯摔碎了,茶汤四溅,我的手烫红了一片。
可那点疼,却丝毫抵不上心口里重重的一击。
像是尖锐的凿子,被重锤凿入血肉。
身后原本热闹的说笑声,也停了。
爸妈一脸惊惶。
亲戚们神情各异。
往日里拈酸吃醋为件漂亮裙子都要斗嘴的姐妹们。
却一个个白了脸,无措又担忧地看着我。
我的后背火烧一样滚烫。
牙齿陷入嘴唇的软肉中,几乎咬得破裂出血。
茶水打湿了我的裙摆和他的裤脚。
他没有挂断的通话里,传来女人不停喊他名字的声音。
周聿森这才回神。
却先皱了眉。
片刻后,脸上带出了一抹懊恼之色。
「抱歉含之,我刚才不该冲你发火……」
「没烫到吧?」
他一边收起手机,一边拉我的手。
可我条件反射般向后退了一步。
周聿森瞬间就沉了脸。
-14-
爸妈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见状赶紧推了推我:「含之,聿森也不是有意的。」
「小两口,小吵小闹多正常,你别不懂事啊。」
说着又对周聿森赔笑。
张罗着让佣人过来帮他擦拭裤脚上的茶水。
周聿森仿佛讥诮般笑了笑。
虽然很轻,也只是一闪而过。
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抹笑。
那一瞬间,我仿佛才惊醒。
其实我在周聿森眼里。
和这笼子里的鸟也没什么两样。
他愿意了,给我个笑脸,温柔几句。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打随骂都是常态。
哪怕我的父母亲人就在一边。
他也从未有一丝顾忌和在意。
如果我嫁给他。
这会是今后无数个寻常的日子里都要上演的一幕。
而这,也或许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开始而已。
「好了,都别忙了。」
周聿森摆摆手,让佣人们离开。
爸妈站在一边,仍旧小心又忐忑。
周聿森没看他们,伸手拉过我:「去换件衣服,晚上有个聚会,咱们出去吃。」
他和颜悦色,又温柔体贴起来。
爸妈仿佛大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说笑附和。
我想要甩开他的手。
想要撕掉他脸上让人作呕的假面具。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我只是如以往那个没有脾气没有情绪的张含之一样。
木讷,温顺地点点头,转身去了楼上换衣服。
换了新裙子,我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得犹如白炽灯一样的脸。
可两颊却烧着一片赤红。
依旧是疏淡的眉眼,可那漆黑的瞳仁里,却蕴着一簇微末的火光。
我知道。
这星点的微光,即将燎原。
我拿起手机。
微信里,陆廷骁发来的那些消息,仍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最后一条,是他问我:「张含之,有一份新婚礼物想要送你,你敢不敢收?」
-15-
我一直没有回复他。
距离他发来消息,已经过去两周多。
我盯着屏幕,盯了好一会儿。
给陆廷骁回了一条消息:「今晚聚会,你去吗?」
他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你让我去我就去?」
我怔了一下,却又失笑。
「不去算了。」
又过了几分钟,陆廷骁回复:「张含之,你就不能多问我一遍?」
我不由莞尔:「那你今晚来不来?」
他矜持了几秒:「你来我就来。」
我唇边笑意更深:「那我们待会儿见。」
对话框里一直在显示输入中。
但过了很久,他却也只是回了一个字:「好。」
我和周聿森到的时候。
朋友们已经来了大半。
但却并未见到陆廷骁的人影。
我坐在周聿森身边。
像是他的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而他,显然很满足于我今日的懂事和识大体。
亲手给我倒了一盏茶。
递过来时,那张英俊的脸上,难得带了真切的笑。
他压低了声音,说:「老婆,这杯茶当我赔罪了。」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面上却还能挤出一抹浅笑。
伸手接过来,浅啜了一口。
周聿森就有些骄矜地țû₍笑了。
他身体闲适地向后靠,一只手搭在我身后椅背上。
又故作亲昵地揽住。
而就在这时,陆廷骁推门走了进来。
-16-
我下意识抬头。
他的视线也正落在我脸上。
但只有很短暂的一瞬,就移开了。
我也缓缓低了头。
他好像刚剪了头发。
新发型有点短,但修剪得锐利有型。
更显得五官优越立体。
人也好像瘦了一些。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和工装裤,更显得身量挺拔颀长。
气势却也更凌厉不羁。
倒不像是来参加朋友聚会。
而是要去打群架一样。
我抬起手,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耳朵。
周聿森已经开口问:「这几天又浪哪里去了,半个月不见你人影。」
陆廷骁找了个单人沙发,大马金刀地坐下去。
两条长腿颇有些狂浪地大敞着伸长。
闻言,他撩起眼皮看了周聿森一眼:「有事。」
「又约会啊?」周聿森促狭开口。
众人立刻来了兴致;「什么约会,跟谁约会,二位打哑谜呢?」
「你们让他自己说。」
陆廷骁勾了勾唇,视线掠过我,又落在周聿森脸上。
「要不你跟我一起说?」
周聿森神色一变,下意识看我一眼,立刻岔开了话题。
男人到一起就是吹牛喝酒。
这些公子哥儿也不例外。
我低着头百无聊赖搅着碗里的汤。
手机却震了震。
我看了一眼正喝酒的周聿森,悄悄打开手机。
陆廷骁:「你手怎么了?」
我看了看手背上微红的那一片。
没有起水泡,也没有脱皮。
所以家里人和周聿森压根都没问一句。
我没想到陆廷骁会注意到。
心窝里不由微微泛了酸。
「不小心烫到了。」
「涂药了吗?还疼不疼?」
「没事,已经不怎么疼了。」
陆廷骁好一会儿才回:「张含之,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这样习惯性地委屈自己吗?」
我忍不住抬头,看向陆廷骁。
他锋利的眉眼下,却又蕴着反差的一抹柔色。
我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17-
在这之前,我和陆廷骁基本上没太多接触。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和周聿森的订婚宴上。
现在我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其实那天我和周聿森也闹了点小不快。
当时我只以为是自己的错。
惹了他心烦。
其实,他之所以心烦,还是因为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爱着的女人吧。
只是那时候我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所以周聿森只是哄了哄我,我就很快又开心了起来。
那天是我第一次喝酒。
微醺时,日常被我压制着的另外一面,就小小暴露了出来。
晚宴气氛热闹,我被怂恿着,和周聿森的几个朋友都跳了一支舞。
独独陆廷骁没跟我跳。
只是我刚跳完。
周太太就让人把我叫了过去。
她虽然留着情面,但还是板着脸教训了我几句。
再出去时,我就不敢笑也不敢闹。
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一边。
我记得,陆廷骁Ṫŭ̀ₚ当时好像还问了我一句:「怎么不去玩了?」
「有点累了。」我强撑着笑笑。
并不敢透露自己的惶恐和委屈。
陆廷骁也没再说什么。
我自然也不会和他搭话。
他看起来就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一身权贵家庭浸淫出来的桀骜和不驯。
谁都入不了他法眼的高傲。
周聿森说他是出了名的浪荡难搞。
我自然就对他有了些许偏见。
但他后来却给我拿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喝了,你会舒服点。」
我没拒绝,接过来小口小口喝了。
可我当时心里却可笑地想着。
如果这杯蜂蜜水是周聿森给我的该有多好。
-18-
聚会刚过半。
周聿森的手机又开始频繁地响。
他出去接电话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再后来,干脆人就没回来。
只敷衍地给我打了个电话。
说他临时有急事,让司机送我回去。
我甚至还没应一声,电话就挂断了。
但紧接着。
又有一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消息。
只有一条妊娠报告和一张流产手术预约单。
我看着这些东西。
竟还能稳稳地坐着。
只是心里「哦」了一声。
原来周聿森这段时间这么心烦。
是因为。
她又怀了他的孩子。
她又要打掉他们的孩子了。
我将消息留存。
拿了包站起身。
一边向外走,一边给陆廷骁发消息:「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19-
陆廷骁开车带我回了他位于京郊的别墅。
路上他停车买了几支药膏。
有治烫伤的,也有止痛舒缓的。
「擦一下药,会舒服一些。」
他将药膏递给我后。
那一路我们并没怎么说话。
车子从繁华的市区驶向空寂的远郊。
我看着车窗外,深蓝色的天空,没有星星。
脑子里却是放空的。
我像是坐在一条小船上,随波逐流般飘着。
不管去哪儿都好,停不停也无所谓。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那束缚着我的密不透风的茧。
快让我窒息。
我只想冲出去,哪怕一次也好。
车子停下。
陆廷骁过来给我开了车门。
我们依旧没有说话。
但他牵住了我的手。
就这样安静地穿过小小的花园,草坪,走到那栋浅灰色的小楼下。
陆廷骁停了脚步,他转身看向我。
「张含之。」
「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又平静。
但眼底的情绪却是孤绝的志在必得。
我忽然歪头笑了。
往前一步,凑近了看着他的脸。
他唇角抿紧成线,喉结也在剧烈地上下滑动。
他还不知道吧,他握着我的那只手,握得有多紧。
他的掌心里,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他非常非常的紧张。
「你在紧张吗陆廷骁?」
他摇了一下头,却又低咒一声,到底还是点头认了。
我挣开他的手。
陆廷骁下意识想要再次握住。
可我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20-
很可悲的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也就是我的未婚夫,准新郎周聿森先生。
他并非一个处男。
所以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而周聿森,他也不怎么喜欢我。
我们订婚后,虽然发生过关系。
但也只有那么草草几次。
在性爱方面,我有一些经验,却又不多。
但面对陆廷骁,我觉得应该也够了。
只是,现实总是和想象有一些出入。
我们一路从楼下吻到了二楼的主卧。
卧室的门刚一关上,陆廷骁就有些心急地扯掉了我薄薄的针织开衫。
这是夏末的天气。
因此我里面也只穿了一件细针织的Ṫŭ⁶裹身吊带裙。
裙子很有弹力,颜色是羊脂玉一样的白。
几乎和我的皮肤融为了一体。
我身量不算高,骨架也生的小。
腰肢足够细,但胸部并不十分饱满。
周聿森之前曾玩笑般打趣过我。
因此,我时常对于胸围有些不自信。
但陆廷骁的反应,却取悦了我。
他将我抵在门背上,吻得有些急切又有些控制不住的粗鲁。
我轻捶他,又咬了他一口。
他剧烈地喘息着,将吻落在我耳边。
「含之。」
「你就像这只玉葫芦一样。」
他忽然的一句,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他轻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我才想起。
今天戴的是一对玉葫芦耳环。
莹润的白玉,雕琢得玲珑精致。
我的脸颊立时悄悄红了。
正晃神间,陆廷骁揽住我的腰,将我紧紧带入了怀中。
我们的身体紧贴。
柔软和坚硬紧贴。
严丝合缝的木榫一般。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我冰凉漆黑的发丝间。
将我的身体更紧,更紧地揉入他胸膛中。
「含之,那天你在后面抱住我时,知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21-
「想什么?」
「当时我满脑子都是肮脏的念ẗú⁻头。」
「我想亲你,想睡你,发了疯一样想。」
我又捶他。
陆廷骁就在我耳边低低地笑:「含之,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鸡汤。」
「对你没欲望的男人,绝不是真的爱你。」
他轻推开我,又捧住我的脸。
他的眼中是一次比一次强烈。
不遮不掩的侵占欲。
炙热的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神,让我整个人都隐隐发抖。
可身体的最深处,却又生出疯狂的渴望。
厚重的茧,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
我轻颤着睫毛,缓缓闭了眼。
天旋地转间,陆廷骁已经将我抱起压在了大床上。
其实之前几次接吻拥抱时。
我就已经清晰感觉到了他本钱傲人。
心里不免隐隐有些害怕。
但让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
我的裙子刚被他脱掉。
我们甚至还不算完全的裸裎相对。
他不过是刚抱着亲了亲那对「小玉葫芦」。
神色就忽然变了。
紧接着,我就闻到了那种似麝非麝的奇异味道。
我怔愣了一瞬。
接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陆廷骁……」
我笑得喘不过气。
所以竟完全没注意到。
他眼底的欲色已经狂风暴雨般可怖。
「张含之。」
他哑声念我名字。
滚烫的大掌掐住我的腰,就将我翻了过去。
「再来一次。」
他倾身下来,滚烫坚硬的胸膛紧贴着我纤薄后背。
凌乱发丝间,他吻我的肩:「含之。」
声音莫名有些委屈的羞恼:「我看着你,就受不了……」
「这次,我们用这个姿势。」
-22-
但他显然又高估了自己。
不过好在,这次至少还有十分钟。
我没忍住又想笑。
陆廷骁就使劲吻住了我,色厉内荏地威胁;「含之,不准笑。」
「好好,我不笑。」
我轻抱住他,指尖从他后背紧实绷紧的肌肉上滑过。
又落到他窄瘦的腰腹。
陆廷骁的身材特别顶。
比周聿森的肌肉漂亮多了。
他可不是那种花架子,这一身流畅的薄肌,全都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我摸着他的腹肌,根本移不开手。
以至于当他很快又重整了旗鼓时,我根本没反应过来。
「含之。」
陆廷骁将我抱坐在身上。
他低头吻我薄薄的眼皮。
像个乖乖的好学生,很认真地说:「这次我会久一点,让你舒服的。」
我当时并没当回事。
还笑着点头:「好呀。」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第三次的陆廷骁根本就是永动机。
更可怕的是,他很快就掌握了不少技巧。
不再像之前那样,只会直来直去地横冲直撞。
我耳边的小玉葫芦如在疾风中一般。
几乎晃动出了残影。
意识也渐渐变得迷离。
只听到陆廷骁在我耳边哑声问:「含之,告诉我,我是谁?」
我迷迷糊糊地答:「陆廷骁,你是陆廷骁……」
「含之,这次舒不舒服?」
我艰涩地睁开眼,又被他吻住肿胀的唇瓣。
唇齿间溢出的回答,也是破碎模糊的。
「舒服,陆廷骁……」
「舒服了,就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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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十八岁的我。
或者是三周前。
我或许还会信几分永远永远这样的誓言。
但现在。
我只是捧着陆廷骁的脸,吻了吻他。
「我们现在很快乐,不就够了?」
我的身体和灵魂真的很快乐。
但一切结束后,陆廷骁抱着我洗了澡。
就拿着烟盒去了露台。
我实在太累,窝在床上很不想动。
陆廷骁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能看出来。
但我并不知道该和他说点什么。
在这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我竟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
竟是在陆廷骁怀里。
他的手臂牢牢圈着我的腰。
睡梦里,也将我抱得很紧。
我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心里竟隐隐觉得。
我好像更喜欢陆廷骁这种很硬朗很有男人味的长相。
只是,我们的缘分太浅薄,也太迟了。
我轻ṭũ¹轻将他的手臂拿开,想要起身下床。
陆廷骁却也惊醒,立时又紧抱住了我。
「张含之,你要去哪?」
「我该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还要和他结婚吗?」
我没有告诉陆廷骁。
我不想和周聿森结婚。
我也不会和周聿森结婚。
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是因为和陆廷骁发生了关系。
也不是因为自以为有了退路。
我只是揉不下这些沙子。
也不想抱着可笑的期盼,
希冀未来漫长的人生,可以将硌人的沙子,磨砺成珍珠。
我轻轻掰开陆廷骁的手指。
回头看向他。
眼底春意还在。
却已经带了消散的清冷:「陆廷骁,这份新婚礼物我很喜欢。」
他也不由莞尔,伸手再次将我拉入怀:「既然很喜欢,那就再来一次?」
-24-
可我摇了摇头:「我该回去了。」
「今天会很忙,有很多琐碎的事要做。」
「张含之。」
陆廷骁缓缓坐起身:「你以为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你以为,我只是想和你来一场露水情缘?」
「只要你点头,后面所有事,我都会帮你摆平。」
「可我不需要。」
我平静却又疏冷地望着陆廷骁:「就到这里,好吗?」
他静静看着我,那双不羁的眼,仿佛也变得晦暗。
似乎过了有半分钟。
陆廷骁忽然自嘲般笑了:「那你告诉我,昨晚对你来说算什么?」
「昨晚我很快乐。」
「陆廷骁,算我欠你一次。」
我站起身,强忍住心底骤然升起的那股酸意。
也强忍住没让自己落泪。
故作洒脱地对他笑了笑。
又轻轻抱了他一下:「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奉还。」
我穿了衣服简单洗漱后离开。
陆廷骁没有拦我,也没有追出来。
到了楼下,他的司机却在。
我并没有拒绝,任他送我回了家。
时间就这样眨眼过去。
明天就是我和周聿森的婚礼。
家中人人欢喜。
但私下里,妹妹们拉着我说私房话时。
却还是没忍住那些担忧。
「姐,我之前好羡慕你,好想结婚啊。」
「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了。」
「我觉得周聿森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好。」
「我忽然很恐惧婚姻。」
「姐姐,能不能不嫁给他啊。」
最小的妹妹把她最喜欢的耳环递给我。
「我不给你抢东西了,姐姐,你别嫁了。」
「他好凶,在我们家都敢吼你,对你动手。」
「你嫁过去他打你了怎么办?」
我一把将小妹抱在怀里,眼泪汹涌落了下来。
我是家中的长姐。
家里每一个女孩子,都是按照我的路来培养调教的。
她们懵懂地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所以才会兔死狐悲,忽然间长大。
「别担心我。」
「姐姐有办法的。」
我摸了摸小妹柔软的鬓发:「相信我。」
-25-
婚礼那天,天气极好。
周聿森来迎亲时,看起来当真是英俊倜傥,意气风发。
妹妹们哭成了泪人。
但我还是一脸娇羞地被他抱上了婚车。
车队驶向婚礼举行的庄园。
驶入洞开的大门时。
门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周聿森蹙眉不悦地向车窗外看去。
我却低了头,轻轻勾了勾唇。
房间内,气氛凝重到了极致。
那个一向高高在上古板严苛的周太太。
此时紧抿着唇,气得脸色煞白。
周聿森额上青紫了一块,正颓然的坐在沙发上。
周父脸色铁青,背着手团团转。
今天这样的大喜日子。
半个城的新闻媒体记者都闻风而至。
如果这种时候。
周聿森和人妻偷情,致人有孕的丑事传出去……
人家丈夫虽然比不上周家这样的门庭。
但也小有资产,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雇了一堆人要在婚礼现场直播讨公道呢。
我这个准新娘若是跟着闹起来,再上演一场当场悔婚。
周家今天就要沦为全程笑柄。
「婚礼吉时就要到了,现在到底怎么办?」
「怎么办?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丑事,你问我怎么办?」
周太太像是忽然苍老了二十岁。
她不敢回嘴,又看向我:「含之啊,我觉得这可能有什么误会。」
「背后指不定谁给这狗东西出的主意指的路子,故意害我们周家呢。」
周父气得冷笑:「你的好儿子要是能管住他那二两肉,人家能害到我们周家头上?」
「当初我就说那女人妖妖道道是个祸害,让你和她断干净,你非不听。」
「现在惹出一身骚,你清醒了?」
周聿森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他爱得刻骨铭心的江柔。
事情败露后,立刻就去打了胎。
又哭诉说是被他用以前恋爱时的照片视频威胁强迫的。
周聿森觉得是两情相悦,人家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对他念念不忘。
到头来却被心爱的女人狠狠搧了一耳光。
他整个心态都快崩了。
我安静坐在一边。
心里想的却是,周太太倒精明。
其实她猜得没错。
周聿森和江柔苟且有孕想要偷偷生下孩子算在自己丈夫头上。
可江柔却又嫉妒不甘,偷偷在婚礼前发照片想要刺激我。
而我,并没有去找江柔。
只是请人找了江柔的丈夫。
妻子给自己戴了这样一顶绿帽子。
男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周家他们又惹不起。
所以我就让人给他指了这样一条明路。
事成之后,他拿巨额封口费,踹掉江柔。
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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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抬起眼,看向周太太。
「吉时马上就到了,再耽搁下去,事情更不好收场。」
「不如这样吧,我去见一见那个人,我和他谈。」
其实周家已经想法设法去找那人说和。
但人家就是破罐子破摔,油盐不进,谁都不见,谁的话都不听。
却放出口风,只愿意和新娘子谈。
周家当然没脸对我开这个口。
但现在我主动提出来了,周父瞬间大喜。
周聿森也立时坐直了身子。
他有些动容,又意外:「含之,你不生我气?」
我抬手,按了按微红的眼。
「当然生气,但大局为重。」
我站起身,又哽咽了一声:「只是,我有个条件。」
周父忙道:「好孩子你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答应。」
我点点头,「那我先去试试,如果成了,我再找您开口。」
半小时后,我折转回来,眼皮哭得微肿。
「他们愿意息事宁人,说是看在和我同病相怜的份上……」
我说着又哽咽掉泪。
周太太忙连声安慰。
我哭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又为难道:「就是要的有点多。」
「给他,给他。」
周父一锤定音,又狠狠骂周聿森:「都是你这个畜生!」
「等婚礼结束,老子再和你算总账。」
说着又温声对我开口:「对了含之,你刚才说的条件,只管提。」
我抬眸看向他和周太太:「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会配合完成婚礼。」
「也请周伯父您履行之前的约定,以后生意场上拉张家一把。」
「放心,我说到做到。」周父十分爽快。
「半年后,请让我解除和周聿森的夫妻关系。」
「至于离婚理由,你们可以随便,只要不抹黑我,我都接受。」
「对于今日发生的一切,我也会终生守口如瓶,但周家要给我一笔补偿。」
「不是给张家,是给我张含之一人。」
周聿森忽然站了起来:「含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
「我愿意帮周家度过今天的风波,息事宁人,让这场婚礼完满收场,大家脸上都好看。」
「但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如果你答应,那现在我们就可以白纸黑字签定。」
周聿森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怔怔看了我许久。
周父沉吟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应了。
「这件事总归都是你受委屈了,含之,我答应你。」
周父又叹,颓然地摇摇头:「是聿森没福气。」
「也可能他的福气在后头呢。」
我笑了笑,心中巨石彻底卸掉一般,重重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场风波,如风过无痕。
婚礼圆满结束。
新娘自始至终笑得恬静柔美。
但新郎看起来却总有些神思恍惚。
但不管怎样,在外界看来。
这仍是无比完美的一场婚礼。
-27-
结婚后,我和周聿森就搬到了婚房。
但我们从新婚夜就开始分居。
其实一开始。
周聿森想过缓和和我的夫妻关系。
他待我也确实比从前用心了许多。
但在碰了几次壁后。
他似乎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我结婚那天。
陆廷骁并没有来参加婚礼。
此后我也没再见过他。
偶尔听到他的消息,
都是在一个一个美丽的海岛四处浪迹。
有次朋友聚会,有人提到他。
当场给他打了视频。
当时他正在海上海钓。
人晒黑了很多。
更瘦了一些。
但肌肉却更结实更顶了。
他就随意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工装长裤。
嘴里咬着一支烟,躺在甲板上。
整个人放浪不羁地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
朋友们一一和他打招呼。
镜头掠过我时,我也对他微笑:「嗨。」
陆廷骁似乎很深地看了我一眼。
也似乎只是随意地掠过了视线。
我缓缓垂下睫毛。
镜头很快从我脸上移开。
朋友们又和他聊了什么,我好像都没听到。
只是像那天的他一样。
也灌了自己一杯酒。
视频通话结束了。
有人笑:「这陆廷骁,活的真他妈潇洒。」
「哪像咱们,一个个像是绑在磨上的驴一样,一点自由都没有。」
「他这一直不结婚,他家老爷子不发飙?」
「说起来我就想笑。」
「前阵子,他家老爷子又催婚,人直接来了一句,说自己是 GAY,不喜欢女人。」
「陆老爷子差点没气死过去,他却又添把火,说以后谁再催婚,他就把男朋友带回去,彻底公开。」
「你说说看,这谁还敢催?」
「陆廷骁真是 GAY?话说回来,我还真挺喜欢他这一挂的。」
周聿森就笑:「他 GAY 个屁啊,他有喜欢的人,不过人家结婚了。」
「他就是爱而不得,所以才破罐子破摔吧。」
「哪家的天仙啊我艹,说真的,认识他这么久了,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哪个女的这么牛逼把陆公子钓成了这样?」
「不知道,他瞒的死紧,生怕影响人家了。」
周聿森话一出口,众人忽然安静了一瞬。
接着就有人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我放下酒杯,起身去了洗手间。
靠在洗手台边,我拿出手机看了看。
和陆廷骁的对话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我对他道谢。
那件事之所以会如此顺利。
我很清楚,背后都是陆廷骁的手笔。
他真正要送我的新婚礼物,其实是这一件。
消息发出去,一直到深夜,陆廷骁才回复我。
他说:「张含之,你以后不开心的时候,怎么办呢?」
-28-
他想给我自由,让我逃离火坑。
可我并没有。
我想我终究还是世俗的,自私的。
更也许我只是害怕了,清醒了。
所以才会将张家和自己的利益,放在了情爱的前头。
也或许,是不愿将陆廷骁卷入这场风波吧。
因为太多这样一开始轰轰烈烈的故事。
到最后却往往一地鸡毛。
我不想某一天听到他歇斯底里控诉我:「都是因为你,我才会众叛亲离,名声扫地。」
我想让我们之间这短短的故事。
多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陆廷骁不知道我和周家的约定。
也不知道半年后我会离婚离开周家。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我要一辈子待在那个火坑里。
他以为我深爱着周聿森,所以愿意委屈。
他也许恨过我。
但最后他还是会担心我不开心了怎么办。
我记不得自己哭了多久。
到了天快亮才浑浑噩噩睡去。
我梦到了陆廷骁。
他跨坐在机车上,笑得狂浪又肆意。
他说:「张含之,走啊,我带你私奔,敢不敢?」
-29-
和周聿森离婚那天,仍是个好天气。
他昨晚宿醉,状态很差。
签字的时候,他手都在抖。
「含之,我们真的不能再重新开始吗?」
我的心底莫名有些悲凉。
你看,男人的爱意真的来得快去的更快啊。
他刻骨铭心爱着的女人,后来被他厌弃入骨。
江柔离婚后过的很不好很不好。
她出了意外,被人催债,二百万。
她求到周聿森跟前,跪下来求。
他却只觉得厌烦,一脚就将人踹开了。
「周聿森,签字吧。」
他似乎心有不甘,却最终还是签了字。
我们离婚的消息暂时没有公开。
周家觉得太快了,会引起外界猜议,想要再拖一拖。
我也没所谓。
只是告诉他们:「如果我恋爱的话,会提前告诉你们,也请你们提前做好准备公开。」
拿到离婚证后, 我先四处旅行了一段时间。
和闺蜜宋可一起。
前几个月,她也离婚了。
前夫对她有愧, 她拿到了很丰厚的赡养费。
我们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国内, 国外。
最后一程的时候, 宋可有事要先回国。
我一个人去了希腊, 去了圣托里尼。
陆廷骁很喜欢这里。
我也并没有想着, 非要见到他, 非要发生点什么。
可心里却又想着,如果有缘的话。
如果他身边没有别的人的话。
好似也不是不可以。
-30-
我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海风吹动我垂落在腰间的长发。
我撩开凌乱的发丝时。
忽然又想到那晚在他的车上。
那个放在储物格里的白色山茶花手绳。
和落在他手臂上的一缕长发。
我看向自己的手腕。
也套着一根白色山茶花的手绳。
我抬起手, 将凌乱的头发绑了起来。
忍不住在想, 陆廷骁现在在哪里?
他在干什么?
他有没有……等我。
「张含之, 你还是头发放下来更好看。」
带着些狂浪不羁, 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忽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怔住, 一动不动站着。
海风呼啸,海浪卷到岸上, 拍打着我的小腿。
全世界都变得安静。
羊脂玉白的针织长裙打湿了裙摆,紧紧裹住了我的身体。
耳边垂下的白玉小葫芦, 被海风吹得摇晃, 却又勾住了发丝。
男人有力却又粗犷的手,将我的头发解开。
他的呼吸灼烫,却又隐隐乱了节奏。
「张含之,你故意的啊。」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怔怔的问:「什么?」
「戴着这对玉葫芦耳环。」
「穿的也像个小玉葫芦,故意……勾引我?」
我忽然低头笑了。
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向他。
他赤着上身, 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但却看起来更性感更有男人味。
我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他脸上往下滑。
落在他精壮的胸膛,窄瘦的腰, 和罗列整齐的腹肌上。
他就站着不动, 任我打量。
我微微歪头,又看他锋利的眉眼:「陆廷骁,你不会又那么快鸣金收兵吧?」
他倒是没生气。
毕竟上次最后他确实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不如,你再试试?」
他往我跟前走了几步。
我的目光很轻易就被那一处吸引。
浅灰色的宽松泳裤, 风一吹,轮廓毕现。
灰色还真是显大。
我耳根发烫, 心底忍不住蠢蠢欲动。
嘴上却又道:「这么长时间,你有好好练吗?」
陆廷骁伸手把我拉到怀里。
他勾了勾唇:「想问什么直接问, 别拐弯抹角。」
我垂着眼睫, 咬了咬嘴唇。
踟蹰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听说你现在喜欢男人了?」
「是吗?不如你亲自问问它。」
陆廷骁将我紧紧摁在了胸前。
我听到他蓬勃的心跳声。
也感应到了他身体可怖的变化。
「张含之,听到它的回答了吗?」
陆廷骁捧住我的脸。
我睁开眼, 又看到了那强烈至极的赤裸裸的侵占欲。
可这一次我没有害怕。
心窝里缓缓流淌着说不出的甜。
我抿嘴笑, 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陆廷骁,我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他低头吻我,从浅尝辄止到渐渐深入。
再到最后, 他好像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
我的呼吸越来越乱,回答的声音被风倏然吹远。
「它说……它和你,都很想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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