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魏元珩十年,可他却视我为玩物。
他说我:「虽是仇家女,但她床笫上颇多生趣,所以先留着。」
后来他为登帝位,毒杀了我和一双儿女。
再睁眼,回到我初孕时,我请旨与他和离。
三年后,他做了皇帝立了皇后,而我也有了琴瑟和鸣的夫君。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相见。
可他却将我困在床上,想君夺臣妻:「瑗儿,你知不知道,我嫉妒他快要发了疯。」
-1-
魏元珩要被接回天都登基为帝的消息传来那天,我刚沐浴出来。
陆允绥下朝回来坐在我身边:「朝上吵了十余日,今日终是定了新君。」
我淡淡一声:「哦。」
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望着我:「你怎么不问定的是哪一位?」
我回道:「左右不过是魏家子孙。」
他说:「定的是靖王魏元珩,明日我就要带着黑甲卫去护送他回来。」
虽然我知是这个结果,可是听到魏元珩名字的这一刻还是止不住地心刺了一下。
陆允绥见我不说话,将我打横抱起走向里间。
我推拒着他:「别,我答应秩儿待会儿要去哄他睡。」
他没说话,将我放在床上,要得又重又急。
成婚这三年,他一向内敛自持,从未像此刻这般。
我想,大概和魏元珩有关。
毕竟,我和魏元珩也做了三年夫妻。
我忍过最初的不适,伸手抱住了陆允绥,抬起腰身迎合他。
姑母薨殁后,我们虞氏一族没了主心骨,被少帝联合大臣斩杀的斩杀,流放的流放,生者不足十之一。
我因嫁了陆允绥,得了他和陆家庇护,才能免于屠杀,安稳在这院中度日。
他要我,我自然得让他要得尽兴,要得舒服。
我要让他即便尝过万千女子后,依旧觉得我滋味最好,最让他割舍不掉。
否则,一旦他厌弃了我,我便是一个人人可欺的虞氏余孽。
等陆允绥餍足已经是深夜,我无力到手指都动不了。
他将我搂在怀中,抚着我的发:「我不在这段时日,你不要轻易出府,如今天下无主,最容易生祸事。」
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应了一声。
这一世,我与魏元珩和离后原本是不想再嫁的。
我想去吴地,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
可是姑母不允许。
她和先帝一起打下这天下,做太后二十年间牢牢把控朝纲,联姻便是她的手段之一。
虞氏一族适婚的女子不多,她不会浪费任何一个。
我和魏元珩和离不到一年,她便将我赐婚给陆允绥。
比起被魏元珩毒杀,这已经是不错的选择。
-2-
天微亮,陆允绥便出发了。
魏元珩的封地离天都很远,我当时嫁他走了月余。
陆允绥他们虽马快,但一来一回估计也得这么久。
我在府中陪了秩儿几日后,便借口去城外寺庙上香。
回城时,我让婆子马夫们去吃酒,我则带了春莺借口买脂粉拐进一条清幽的小巷。
我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轻轻叩了三下门。
立刻有欢快的脚步声传来,门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我怀里,开心地叫我:「阿娘,你终于来了。」
我将她抱起,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亲:「嗯,阿娘来了。」
她小小软软的,灵动鲜活,说很想很想我。
她是我和魏元珩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的嫡公主。
上一世魏元珩给她取名魏娮,我毒发死后三日,她也离世。
这一世,我叫她虞安宁。
这一世我与魏元珩和离时,他并不知道我已有孕。
我回到天都后便在别院闭门不出,悄悄生下安宁,让贴身嬷嬷以孙女的名义养在这院子里,每月来看两三次。
至今,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安宁与我的关系。
我要让她平平安安长大,绝不能再让她被魏元珩毒杀。
我告诉嬷嬷魏元珩要回来做天子了。
嬷嬷听了忧心忡忡:「他会不会降罪于郡主您啊?」
我说应该不会。
虽然他定然是要为他青梅讨公道。
但上一世我做鬼魂那些年,知他就算内心阴鸷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足。
且我如今是臣妻,是世家大族陆家儿媳,他以仁德治天下,轻易不会动我。
更何况,他并不知道安宁的存在。
他没有虞氏血脉的孩子,便不会再有被虞氏夺权的恐惧。
-3-
一个月后,魏元珩进天都了。
那日天都城万人夹道相迎,欢呼这天下终于又回到魏家手中。
我没有去看热闹,但三个小姑子去了,她们回来都围在我身边:
「嫂嫂,靖王生得那般俊美,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嫂嫂你为何要与他和离?换了我,死也要死在他身……手上。」
「原以为咱们四哥已是这天底下的绝色,没想到靖王殿下也毫不逊色。」
「嫂嫂你可真是好福气,能让靖王殿下和我四哥都成为你的罗帷之臣。」
最后她们问我:「嫂嫂,若我将来做他的妃子,你不会介意吧?」
我看着她们娇俏的脸庞,虽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也只说一句:「你们自己觉得好便好,我如今是你们嫂嫂,我心悦的是你们的四哥。」
她们又缠着我说魏元珩的事,幸而陆允绥回来了,我才得以解脱。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我为他宽衣,伺候他沐浴。
他靠在浴池边,闭着眼:「你怎么不问?」
我在池边用棉巾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身体:「问什么?」
「魏元珩。」
「没什么好问的。」
他睁开眼睛:「真巧,他也没向我问你。」
我笑了笑:「我和他之间本就没什么了。
「而且和离前我还砸伤了他,说不定他还要找我算账。
「夫君你到时候可要帮我求情啊。」
陆允绥重新闭上眼睛:「自然。」
我想了想,解了衣衫进入池中,手拂过他的胸膛缓缓向下。
他难耐地仰起头,喉头滑动,下一刻便将我抵在池壁上:「你就这么想我?」
我瞧着他的眼睛:「嗯,妾想夫君,夫君离了多久,妾就想了多久。」
他眼神一暗,池水汹涌起来,我几次软得快沉下去又被他捞上来。
意识涣散之时,我似乎听见他说:「他怎么舍得放你走的?」
「什么?」我问他。
他却又说:「没什么。」
-4-
魏元珩很快登基,立了他本已死去的青梅为皇后。
当年姑母让我嫁给他时,曾下令让他处死他的青梅。
倒不是姑母多为我着想,而是她在测试魏元珩的服从度。
如果那时魏元珩抗旨,她就会对他动手了。
但是魏元珩遵了旨。
我临死前还在为这件事愧疚,我向他说对不起,说我从来没想因为要嫁给他而害死另一个无辜之人。
那时他沉默着。
我以为是他也在伤心。
却不知是青梅并未死,而是被他藏了起来。
他在我死时都未告诉我真相。
日子一天天地过。
魏元珩没有来找我麻烦。
陆允绥也升了官职,他护送魏元珩有功,升了中郎将,掌管天都禁军。
我慢慢放下心来,这一世很多事都在改变,或许魏元珩也变了。
不久婆母来找我,来问我魏元珩对女子的喜好,然后从三个小姑子里选一个参加今年的选妃。
魏元珩如今刚登基,后宫空缺,大臣们都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去。
陆家也是如此。
我告诉婆母魏元珩大概喜欢温柔娴静的。
因为无论是他的青梅还是后来的嫔妃们,个个都是安静的性子。
我可能是他人生里唯一活泼的一个。
结果,被他杀了。
婆母听了打算送最调皮的小女儿陆嫣然进宫。
她说:「陛下喜欢温柔娴静的,那后宫岂不是要一潭死水,我送一个闹腾的进去,他定然会觉得有趣。」
我点头说是。
我不会忤逆婆母的想法,毕竟上一世陆嫣然就是魏元珩的贵妃。
且直到我重生前陆家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繁荣鼎盛。
他们是陆嫣然最好的倚仗,她再怎么闹腾也不会像我一样被除掉。
临走时婆母叮嘱我:「近日你就别去寒溪寺进香了,免得叫人瞧见多出闲话来,允绥原本前途无量,都叫你拖累了。」
我低下头:「是。」
待她走后,春莺嘀咕道:「您好歹是郡主,却被她这般欺负。」
我告诉她:「若你的儿子少年时便建功立业名动天下,却被迫娶了空有郡主封号的二嫁女,你也会心里不舒坦的。」
春莺有些难过:「郡主,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您应该是皇后的。」
我看了看头顶的一方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至少现在,我和安宁都还活着。
-5-
虽我答应婆母不抛头露面,可选妃开始前,宫里要先办中秋宴,我也在受邀行列。
按照朝廷的规定我本没资格去,宫宴一般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才能去,而陆允绥只是四品。
所以,我想是宫中有人要见我。
只是不知是太后,还是魏元珩。
抑或是,他的青梅皇后。
参加宫宴前,我悄悄去见了安宁。
我陪她吃饭玩乐一整天,临走时,我把一包金银和一些田产地契交给嬷嬷。
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这些钱也能够安宁衣食无忧地长大了。
嬷嬷问我:「真的就不能告诉陛下,安宁是他的孩子吗?」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嬷嬷,魏氏天下,是不是能有虞氏血脉的。」
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声,她说我和魏元珩过去明明那么恩爱,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你看,魏元珩的确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不仅让我至死都以为他是爱我的,就连贴身伺候我的人也没看出任何端倪。
进宫这天,我换上宫装,粗略地打扮了一下。
只是脖颈上还留有陆允绥昨夜留下的痕迹,用脂粉怎么也遮不住,我只能尽量把衣领上拉。
同去的还有陆嫣然,她两世都对魏元珩一见倾心。
今日进宫她的穿着也是她提前问过我魏元珩的喜好后精心挑选的。
她拉着我的手,悄悄问我:「嫂嫂,你真的没有后悔吗?如果当初你没有请旨和离,今日这皇后之位可就是你的。」
我笑了笑:「可能这就是命运吧,命中注定我与皇后之位无缘。」
她不知道,甲之灵药,乙之砒霜。
她的天上月,只是我的一碗毒水银。
进宫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向我这个魏元珩的前王后投来目光。
她们窃窃私语,时而抬头看我,时而掩嘴轻笑。
我就像是汹涌人潮中,艰难逆行的那一个。
格格不入,举步维艰。
然后我见到了陆允绥,他站在大殿的台阶上,一身黑甲,神色肃穆,如画中神将一般。
莫名地,我紧张的心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平缓下来。
他也看见了我,我们目光相对,他眉目一舒,我亦浅浅一笑。
经过他身边时,微风吹拂着我柔软的衣裙拂过他坚硬的黑甲。
我听见他对我说:「别怕,有我。」
我轻轻应了一声:「嗯。」
蓦地,我感觉有人在冷冷地盯着我们。
可环顾四周,却又没有其他人。
进殿后,我安静地坐着,尽量不惹人注意不生事端。
我看着这座我年幼时玩耍过的宫殿,想起在这里遇见魏元珩。
那时他刚满十岁,姑母封他为靖王,让他和他母妃前去封地生活。
他母妃拉着他跪在地上,千恩万谢姑母。
还笑看着我说:「南阳郡主生得这般珠玉可爱,若是将来能做元珩的王妃,那会是我们元珩何等的幸事。」
姑母笑道:「既然你喜欢,那等她大些,哀家便将她送到你府上去。」
她们两个大人在说笑,我和魏元珩相互偷偷地瞧。
我对他甜甜一笑,他生得好看,很招人欢喜。
可他却冷冷地转过头去。
后来我才知道,魏家的儿郎,从小就视虞氏女为仇人。
他们迫于姑母的压制会娶虞氏女子为正妻,但绝不会把她们当作真正的妻子。
这一世我去找魏元珩和离那晚,就亲耳听见他的近臣建议他除掉我。
他执着酒杯轻笑:「时机还未成熟。
「虽是仇家女,但她床笫上颇多生趣,所以先留着。」
近臣担心他对我生情。
他却捏碎了酒杯:「怎么会,谁会对玩物动情。」
-6-
魏元珩进殿,我起身随着众人跪下行礼。
抬头之时,魏元珩一身玄色冕服高坐龙椅之上,威严扫视众人。
他或许生来就是要做帝王的。
我重生之后曾想借姑母之手杀了他,可他做事滴水不漏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姑母薨逝后,少帝继位一年也突然驾崩,未留下任何子嗣。
群臣商议后,选择了最安静低调的他。
他们以为他是最好拿捏的,却不知他们放出了一只藏匿最深的猛兽。
他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后也是如此。
唯有皇后越瑶,直直瞧着我。
上一世,她曾打算掘出我的尸骨挫骨扬灰。
但有人劝她,此举可能会让人觉得她身为皇后不够大度,连死人都不放过,她才作罢。
宴上丝竹歌舞,众人纷纷叫好。
乐府表演完之后,便是世家女子献艺。
我做鬼魂的时候已经看过这些了,再加上坐在角落闷热,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听到陆嫣然的琴声,我才惊醒过来。
陆嫣然弹的竟是魏元珩教我的《晋歌行》,明明昨天她还同我说要弹奏《长相守》。
且这《晋歌行》是魏元珩自己写的琴谱,只在王府弹奏并未向外流传。
我不知她是怎么得来的琴谱,但魏元珩可能要误会是我教的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
视线冷淡,居高临下。
正在这时,陆嫣然弹奏完毕,这才打破我和魏元珩的僵局。
歌舞继续,我心中却忐忑,总觉得陆嫣然今天这突然之举会招惹祸事。
不由得我看向殿外的陆允叙,他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必在意。
宴会结束后,我正要随婆母出宫,却有太后身边的小内监将我拦下,说太后要见我。
我现在明白了,让我进宫的是太后。
我随着小内监去了太后寝宫,太后见了我和蔼地笑。
我也思绪万千地向她行礼。
上一世她待我极好,我和孩子们离世后,没有任何人提及我们,只有她整日以泪洗面,长久吃斋念佛祈求我们母子三人有个好的来世。
魏元珩登基后不到两年,她就撒手人寰。
太医说,她是悲伤过度而死。
如今她笑容满面,看起来气色也不错,希望这一世她能做个长寿之人。
太后拉着我的手问我这三年在陆家过得如何,有没有被欺负。
「要是陆家欺负你,你就告诉哀家,哀家为你做主。」
我心中一暖:「谢太后关心,陆家待我很好。」
她点了点头,又同我说了一阵话后,她让人端来一些吃食:「方才见你一点东西都没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忙回道:「不是,是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她笑道:「那正好,哀家这儿的梅子汤解暑,你同哀家一起喝吧。」
「是。」我接过酸梅汤,汤汁浓郁,清香扑鼻。
我正要饮下的时候,外面的内侍突然说魏元珩和皇后来了,我只能放下碗跪下迎接。
-7-
魏元珩快步走进来,经过我身边时他玄色衣角上的金线剐蹭着我的脸。
有些疼。
他并未让我起身,声音带着薄怒:「母后怎么宣她来了?」
太后说是长久未见我,所以趁今日我在宫中便叫来一见。
越瑶让我抬起头来,她坐在魏元珩ṭũ̂₋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对我说:「本宫还活着,你很意外吧。
「不妨告诉你,当年陛下舍不得本宫死,便让本宫服了假死药,然后将本宫藏了起来。
「如果你当初不和陛下闹脾气,本宫这皇后之位或许还能让你坐一两日。」
她骄傲地说着她的得意人生。
这些话她上一世也对着我的尸身讲过,那时她还说魏元珩就将她藏在王府的地宫里,每当我睡着的时候,他就偷偷去见她。
现在她没有提及这件事,或许是因为太后而有所顾忌。
我对她和魏元珩又行了一礼:「陛下和皇后是天定的缘分,旁人是拆不散的,臣妇祝陛下和皇后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越瑶笑着对魏元珩说道:「陛下你看,没了虞太后撑腰,她也是会低眉顺眼,摇尾乞怜的。」
魏元珩冷冽地看着我,然后目光移到我的脖颈处。
我现在是跪着的,他轻易就能看到我脖颈上和陆允绥欢爱过的痕迹。
我正想着怎么遮挡的时候,内监来报,说陆允绥在内宫前求见。
太后说他定然是来接我的,于是让内监送我出去。
我知道太后这是在为我解围,立刻起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越瑶又叫住我:「虞妙瑗,你最好这辈子都能受陆家庇佑,否则等你被扫地出门,本宫从前所受的侮辱定然百倍奉还给你。」
她可这样肆无忌惮地威胁我,能看出太后和魏元珩对他的宠爱。
她虽直白,总比暗地里伤人好。
我低着头回道:「是,臣妇谨记。」
走出内宫,我便看见了陆允绥,他挺拔地站在宫门,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轻扬。
他是特意来找我的。
见我出来他快步上前:「怎么了,太后为何突然宣你?」
「没什么,只是太后许久不见我,话了一下家常。」
「是么?」
「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
「那你为什么在哭?」他用手指沾了一滴我眼角的泪。
我这才发现,我不知何时流了泪。
原来过去种种我依旧无法释怀,就算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必再想,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骗不了人。
那些人,那些事,剪不断,逃不脱。
「是眼睛进了沙子。」我不想陆允绥担心。
陆允绥见我不愿说,也没有再问,他牵着我的手:「我先送你出宫。」
可我们转身的时候,却看见魏元珩。
他就站在不远处,悄无声息地。
他看向我和陆允绥握着的手。
有那么一瞬,我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锋利。
陆允绥松开我的手向他行礼。
他淡淡道:「陆卿你留下,朕有事与你商议。」
陆允绥领了旨,然后伸手摘掉一片落在我发上的花瓣:「你先回去,嫣然在宫门外等你。」
我没料到他会当着魏元珩的面与我这样亲近。
就算我已经与魏元珩和离,陆允绥作为臣子也应当收敛。
陆允绥,似乎是故意的。
我不想生出什么是非,忙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我没有回头再看魏元珩。
这条路,本就是一条只能前行不能回头的路。
我心事重重出了宫,陆嫣然立刻迎了上来。
她问我她今日表现得如何,魏元珩会不会喜欢她的弹奏。
我说她弹奏得很好,又问她琴谱是从哪里来的。
她回道:「买的啊,街上有人向我兜售,我就买了。」
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或许她也是被人利用了。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改成了这一首?」
陆嫣然有些羞赧:「听说这曲子是陛下亲自做的,我怕嫂嫂你不喜欢,所以就先隐瞒了。
「嫂嫂你不会怪我的吧。」
我没有再说她什么。
曾经的我,何尝不是同她一样努力让魏元珩喜欢我。
刚和魏元珩成婚那会ťũ̂⁸儿,他总是冷冷的,我便找ṱúₚ了很多趣事逗他开心。
床笫之事他也淡淡的,我以为是我不够有情趣,厚着脸皮找了教情事的嬷嬷仔细学。
那天晚上,我在书房找到他,主动跨坐在他的腿上,用唇舌取悦他。
魏元珩眼尾泛着红:「虞妙瑗,你别后悔。」
我说:「谁后悔谁小狗。」
他的弦似乎就在这时断了,死死掐住我的腰身,疯狂又迷乱。
我以为,清冷的天上月,最终沦为这人世间七情六欲的奴隶。
却不知,男人对欲和爱是可以完全分开的。
他喜欢我的身体,并不一定会喜欢我的人。
后来我也常常想,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呢?
是因十岁那年的惊鸿一瞥?
是十五岁那年的宫宴上我冒失地撞进他怀里?
还是大婚那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说:「我愿与王妃,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不知道了。
只知,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8-
陆允绥一连好几天都没回来,他派人回来说魏元珩交代了一些事让他处理,要留在宫中一段时日。
我并不放心,因为上一世的中秋宫宴后魏元珩遭过刺客。
刺客自称是我们虞氏一族的门客,刺杀魏元珩是为虞氏讨公道。
此后我们虞氏又被清洗一次,最后只剩下几个还没车轮高的虞氏幼儿。
只是那时保护魏元珩的并不是陆允绥,而是其他将官。
可现在陆允绥就在魏元珩身边。
我让人给陆允绥带了信,让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尽量不要在魏元珩身边当值。
我不想他被牵扯进去。
他回信让我不要担心,说魏元珩从未在他面前提及我。
看来他是误以为我是担心魏元珩会为难他。
这样也好,免得我还要解释其他。
接下来的日子,魏元珩和越瑶没有找我的麻烦,太后也送给我一些赏赐,都是上好的绸缎绫罗,说上次见我穿得朴素,让我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人人夸赞她心胸宽阔,虽被我的姑母压迫二十多年却也还善待我这个小辈。
陆允绥不在,我便可以多去见见安宁。
现在安宁已经开始读书识字,她很聪明,我教两三遍就会。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唯一的波澜,是陆嫣然竟然没被选进宫中。
那天她哭着回来:「我哪里比其他人差了,为什么第一轮就不要我?」
然后她又指责我:「我知道了,都是因为嫂嫂你。
「嫂嫂你是陛下曾经的妻子,我又是你小姑子,所以陛下是为了避嫌才不要我。」
这件事也出乎我的意料。
对魏元珩而言,他完全没必要避这个嫌。
少帝驾崩时没有子嗣,朝臣从先皇剩下的儿子中选中了他。
他没有强大的母族,又是新帝,自然是要拉拢陆家这样的世家。
怎么会因为我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婆母这时候也进来安慰陆嫣然:「不做妃子也好,这样咱们母女还能常见面,否则进了宫,那是一年也难见一回的。」
陆嫣然却哭得更凶了,让婆母一定要想办法将她送进宫去,哪怕只是做一个宫女。
婆母细细安慰,我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不知道陆嫣然是不是因为我的重生而落选。
但我无意改变她的命运。
只是现在看来,很多事也由不得我。
晚上春莺从嬷嬷那回来后悄悄告诉我,说今日在小巷遇到了邻居。
那人在魏元珩回天都的时候也去围观过,邻居无意间瞧见安宁,说安宁和魏元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郡主,奴婢怕夜长梦多。」春莺提醒我。
我知道。
我其实也有筹划的。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今年年后北夷南下抢掠,陆允绥会自请驻守北地。
他会在那边建功立业,极少回天都。
我只要熬过了这几个月,到时候让嬷嬷带着安宁偷偷跟着陆允绥的军队一起走,从此远离天都,远离纷扰。
只要到了北地就安全了。
我依旧会偷偷地养着安宁。
那里没人见过魏元珩,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安宁长得像他。
第二天,陆允绥那边也终于传来消息。
刺客果然还是来了。
那时魏元珩正在狩猎,陆允绥护驾时伤了腿暂时不能行走。
越瑶宣我去狩猎场照顾他。
只是竟然是越瑶来宣我。
我简单收拾了些衣物跟着来宣召的人前去。
陆允绥见到我后有些惊讶,显然他并不知道我会来。
知道是越瑶的宣召后,他笑了笑:「既然是皇后的心意,那我们不要辜负了。」
他的腿伤得并不重,只要休养几日便可恢复。
但我既然来了,还未见到越瑶是不能离开的。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刺客现在也关在这里吗?」
他回道:「陛下已经将他们当场斩杀。」
「是已经问出刺客的来历了吗?」
「并未。」
我怔住,上一世刺客被折磨了数日后才承认他们是虞氏的门客,然后被枭首示众。
为何现在魏元珩当场就把他们杀了?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魏元珩不会也是重生了吧,因为他知道结果所以没有审讯的必要了?
可若他是重生的,为什么没有杀我?
-9-
陆允绥说越瑶今日随魏元珩去狩猎了,得晚上才回。
我见还有时间便将他的寝具和贴身衣服都拿出来浆洗。
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拄着木拐在一旁轻轻地笑。
「笑什么?」我问他。
他回道:「如今你我就像平常夫妻。」
是啊,像平常夫妻。
晾晒时陆允绥坚持要帮忙,他说他的腿虽然伤了,但手没问题。
路过的同僚打趣他拿长剑的手却在这里晒被子。
陆允绥一把水扔了过去:「没家室的人没资格评论。」
年轻的将领们大笑地跑开了。
成婚三年,我第一次知道他也有这样鲜活的时候。
他又说起他的向往,天都城虽好,但勾心斗角太多,不及他少时生活的北地。
他想回到那里去,在广阔的天空下骑着骏马驰骋。
「如果我去,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他问我。
我求之不得。
我靠在他怀里:「上穷碧落下黄泉,君在哪,妾在哪。」
突然马蹄阵阵,魏元珩和越瑶提前回来了。
魏元珩骑在马上,手中紧握马鞭。
我跪下向他和越瑶请安,小心寻找着他是否重生的蛛丝马迹。
越瑶夸我和陆允绥夫唱妇随,夫妻恩爱。
魏元珩冷笑一声:「原以为南阳郡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竟也会有做这粗活的一日。」
他在嘲笑我拼了命地与他和离,失了这滔天的富贵。
我沉默地低着头。
越瑶又笑道:「只是一些平常活计,也不是什么难事,臣妾也是会做的。」
她在提醒魏元珩,曾经她也是为他吃过苦的。
突然一阵风吹过,洗好的褥单正好被吹落在魏元珩马前。
他催马离开,马蹄踩在褥单上留下几个带着淤泥的脚印。
我将褥单拾起,他踩着褥单,何尝不是踩着我的脸面。
「没事。」陆允绥帮我拿着褥单,「我们重新洗干净就好。」
我看着他柔和的眼神,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好。」
晚上越瑶让我和陆允绥去用膳。
我知道她宣我来的用意,她过不去我曾是魏元珩发妻的坎,所以想让我和陆允绥出现在魏元珩面前。
她在告诉所有人。
魏元珩曾经的发妻,如今也必须向她俯首。
她让我和陆允绥坐在首位下方,离她和魏元珩咫尺之遥。
她太心急了。
魏元珩连我和孩子都能杀,我是他最厌恶的存在。
她安排我坐得这样近,怕是要触到他的逆鳞。
晚膳是他们今日猎的鹿,御厨分好肉按座位顺序端上。
先给了魏元珩和越瑶,然后是我和陆允绥。
御厨到我身边时,魏元珩突然发声:「不用给她鹿肉,给她米饭Ŧü¹即可。」
所有人安静下来,同情地看向我。
他们以为我被魏元珩区别对待,不准享用他猎的鹿。
我却是心惊。
因为我吃不得鹿肉。
以前魏元珩也烤给我吃过,我当时就吐了,之后还难受好几天。
我原本打算待会儿悄悄地递给陆允绥,可魏元珩却不让分给我。
越瑶很开心,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陆允绥却站了起来,向魏元珩请求鹿肉也不必分给他。
他不卑不亢:「臣愿与臣妻共食米饭。」
他信守承诺,时时护着我。
虽秋风吹得身寒,但一颗心却暖。
魏元珩冷冷道:「陆卿随意。」
于是,众人都吃着鹿肉,我和陆允绥吃着米饭。
突然一阵狂风吹起,我身后烧得正旺的火架倒了下来。
我来不及躲,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大力将我拉开。
是陆允绥。
我劫后余生地抱住他,却听到众人一阵惊呼:「陛下。」
我回头看去,只见魏元珩也在我身边,他用切肉的匕首挡住了火架。
他离我比陆允绥远,却比陆允绥还要快。
他看着和陆允绥相拥的我,嘴唇动了动,却又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都向他冲过去,他们重重推开我,围在他身边关心。
陆允绥将我扶起,我才发现他的手被烫伤了。
我焦急地将冷水淋在他烫伤的地方。
这是他握剑的手,不能有闪失。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直直地看着魏元珩。
被人群包围的魏元珩,目光也落在我们身上,像一把锐利的剑。
御医很快赶到为魏元珩诊治,他们回了帐中。
越瑶解散了宴会,我和陆允绥也沉默地离开。
不多时就下起了暴雨。
大雨击打着帐篷,掩盖住周围的声音。
我为陆允绥上药,他一声没吭,然后睡下。
我们谁都没说话。
睡到夜里,我迷迷糊糊感觉身上沉沉的,睁眼看见是陆允绥。
我们月余未见,他又值青年,想要纾解也是人之常情。
可今日发生了这些事,他本不该想着这些事的。
而我也没什么心情:「你腿还伤着呢。」
他说不碍事,然后不管不顾地侵占,甚至有些蛮横。
我只能紧紧抓着被角咬着唇承受。
陆允绥似乎觉得不够,欺着我叫他的名字。
他从未这样要求过我,且非要一个回应不可。
我小声地照做,以为他如了愿便会怜惜我。
可男人的腰腹却更猛烈地撞击这世上最柔软的地方,不死不休的模样。
我有些茫然无措。
他一次并未尽兴,稍作休息又将我翻来覆去。
他说要我再为他生一个孩子。
后来更像一匹狩猎场的烈马,颠得我连哭都快不能,我只能紧紧扶着他的双臂,祈祷他快些结束。
可他的不知餍足,让我不由得想起我被魏元珩毒杀的前一个月。
那时,他也是将我这般折腾。
而我那时还以为是他对我的喜欢,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对一个还算美丽的玩物最后的使用。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陆允绥,他颈上青筋勃发,俊美的面容也因用力有些狰狞。
像极了,那些夜里的魏元珩。
「不要。」我用力将陆允绥推开。
陆允绥神色一凛,沉默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方知是我看错了。
我道歉:「对不起……我……」
他却不等我说完,拿起衣衫走出帐中。
暴雨依旧在下,我不知他要去哪里。
我站在漆黑的夜色里,是我把事情弄砸了。
我不该在魏元珩救我后,又推开陆允绥。
他定然是怀疑我对魏元珩余情未了,所以才拒绝与他的欢好。
可我却连解释都没办法解释。
陆允绥不信神佛不信来生,也不会相信我是为了自保才与魏元珩和离。
-10-
我的头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然后我做了梦。
梦见魏元珩来到我身边。
他抚着我的眉眼和唇,阴鸷得可怕。
我动弹不得,躲不过。
他俯下身吻我,我紧闭的牙关被他撬开,呼吸被他一口口地夺走。
我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坠,下坠……
坠入一个只有他和我的深渊。
而他要在这深渊里对我为所欲为。
他在我耳边说:「阿瑗,我们把娮儿和翊儿再生下来好不好?
「我们一家四口不再分开了。」
翊儿,是我和魏元珩的第二个孩子。
离世的时候,和秩儿一般大。
这一世我让安宁重新来一遭,却再也不会有那个活泼快乐的翊儿了。
我想对他说不好,我再也不要和他生儿育女。
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
只有眼泪不断滑落。
醒来的时候,天微微亮,雨已经停了,林间的小鸟在枝头雀跃地叫。
帐内没有魏元珩,也没有陆允绥,只有我被泪水打湿的枕头。
我不知我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像是一场凌迟,痛不欲生。
魏元珩提前回宫了。
临行前我没有见到他,只听人说他的手也被烫伤了。
但又如何。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挡下火架,我和他都已经没关系了。
陆绥也终于回来,我们一起坐在马车上回府。
他没有提昨夜的事,我主动说道:「昨天的事,是我觉得有些疼,所以……」
他沉默后问我:「你当初请旨主动与陛下和离,真的只是因为他有了别的女子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
「魏家的王朝,容不得虞氏的血脉,我自知姑母薨逝世后虞氏支撑不了多久,所以我才自请和离,脱离魏氏。」
我原本打算永远地隐藏我的心思。
但我意识到,如果不能对陆允绥真诚,我可能会永远地失去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举起手发誓:「是。」
「你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
我正要说没有,马车突然停下。
是嬷嬷拦住了车,她抱着昏睡的安宁:「郡主,安宁……」
她不说话了,因为她看见了陆允绥。
她下意识地想走,但陆允绥已经将她拦住。
看到她怀里的安宁后,他缓缓看向我,眼中全是震惊。
-11-
安宁生病了好几日,嬷嬷找了大夫瞧,查不出病因。
嬷嬷去陆府找过我,但我不在。
她只好又抱着安宁去找大夫,没想到看见了我的马车。
只是她太焦急了,没想到陆允绥也在马车里。
陆允绥立刻将遮住安宁脸的帕子重新盖上。
我请他先什么都不要问,先为安宁治病,来龙去脉我后面会向他解释。
又请他用陆家的帖子请来天都的名医为安宁瞧病,但我全程都用帕子遮着安宁的脸。
名医诊治后说安宁是吃坏了肚子,开了几服药。
安宁服药后终于醒转,我也终于活了过来。
陆允绥神色凝重地问我:「是陛下的孩子?」
我点了点头,向他跪下,请求他帮着保守秘密。
否则一旦暴露,安宁的下场只有死。
他不信:「虎毒不食子。」
我回道:「他不是虎,他是人。」
而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从古至今,多少父杀子,子弑父,都是最好的例子。
他在犹豫。
身在权臣之家,他也知道我所言非虚,尤其是魏氏一族对虞氏几乎赶尽杀绝。
安宁这时候也牵住了陆允绥的手,对着他甜甜地笑。
她一直被关在院子里,除了我和嬷嬷、春莺,极少能见到外人。
她对陆允绥是好奇的,更是喜欢的。
「你是弟弟的阿父,对不对?」她奶声奶气地问陆允绥。
陆允绥点了点头。
安宁又说:「你是弟弟的阿父,那便也是我的阿父啰。」
陆允绥眼中终于有了动容,摸了摸安宁的额头。
我从未教安宁这样说过,我一心只想将她藏着。
我看向嬷嬷,嬷嬷的眼色告诉我是她教的。
她曾是姑母身边的侍女,比我更懂人心。
可现在不能只求人心,也需认清现实。
我再次祈求陆允绥:「我并不需要夫君你为我们做什么,只求夫君去北地的时候对安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陆允绥没有答应我的请求,但也没有拒绝。
我知道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需要时间。
这一晚我们都没回去,我要守着安宁,而他一人独自坐在院子里。
天亮的时候,他站起身来。
他说:「昨日到现在,我都没有来过,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终于还是愿意帮我。
我与他的姻缘ŧų₂是姑母强定的,但或许,也有了几分心意。
只是不知这心意是长长久久的,还是一次次的欢好后,身体生出的短暂爱意。
-12-
我以为一切都快结束了,开始为去北地做打算。
却没想到最终还是生了变故。
变故缘起我的堂姐虞芙。
她只比我大两个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后来被姑母赐婚给了魏元珩最小的弟弟。
她的婚姻也不和睦,最后被她的夫君磋磨至死。
再过三天,她的夫君景王魏元肆会带着她来天都,请魏元珩准许他将她休弃。
上一世魏元珩并未同意他的请求。
但这一世有陆家帮助,有太后,我相信会顺利。
到时候我便让她同我们一起去北地,安度一生。
他们来的那日,我等在城门口想先见一面。
自从上一世我们各自去封地婚嫁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很快我就看到了他们的车队,我刚站在马车旁,一阵寒风将车帘吹来一角,我匆匆一瞥后惊得后退半步。
因为我看见,精美繁复的马车里,我的阿姐几乎未着寸缕地伏趴着,而魏元肆锦衣完整地在她身后,一手挽着她的发一手按着她的腰肆意欺凌着她。
我一直知道魏元肆无法无天,从小他就最喜欢欺负阿姐,如今竟是这样磋磨她。
我的心一阵刺痛。
我们两姐妹竟然都成了他们魏氏子弟的玩物。
还有那些死去的虞氏宗族女子,不知她们死前又是怎样的光景。
上一世魏元珩并未同意魏元肆休妻的要求,甚至还让他俩在天都城长久定居。
天都城里到处都是憎恨虞氏的人,阿姐性子懦弱又没有人庇护自然受尽屈辱。
在我死去的第四个月,她的尸体在芙蓉池被发现。
死时还怀有身孕。
可所有人都说那孩子不是魏元肆的,说魏元肆将她扔进侍卫堆里任人蹂躏,孩子是野种。
他们将她玩坏后,把她溺死在荷花池里。
还说魏元肆毫不在意,他本就是用阿姐的死来反抗魏元珩。
朝中支持他做天子的人也不少,他也有他的野心。
那时我的魂魄无法到达阿姐身边,她死亡的真相我也不清楚,但传言也不会凭空而起。
刚重生那会儿我也给她写信让她请旨和离,可久久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我们隔着千山万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了行宫,我单独见到阿姐。
她苍白着脸:「我很没用,他用子言的命威胁我,我连死都不能。」
子言是她亲弟弟,当初因为才十岁免于被诛杀而流放到北地。
我轻轻抱着她:「我们不需要有用,我们活着就好。」
活着,才有更多可能。
我问她有没有收到我的信,她说没有。
或许,是那封信,不小心被驿差遗失了。
我离开的时候,魏元肆手里拿着马鞭玩世不恭地站在廊下。
他少年轻狂,生的是修罗面,凝的是恶魔心。
作为先皇最小的儿子,他受尽宠爱,就连我的姑母都喜欢他,于是赐婚时将性子最温柔娴静的阿姐赐给他,所以他一贯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他警告我:「你要是敢让太后和皇兄妨碍本王休了她,就算你有陆家庇护,本王绝不让你好过。」
我冷冷看着他:「殿下放心,臣妇一定会求太后和陛下恩准,让殿下您得偿所愿,早日自在。」
他愣了一下,或许没想到我竟敢这样说。
他以为,我会哭着求着他不要休弃阿姐。
毕竟我们虞氏人人喊打,离了他们这些有权有势之人的庇佑,怕是都活不到第二天。
他突然气急败坏:「虞妙瑗,你信不信本王这次连你一起收拾了?」
我笑了笑:「殿下何必动怒,你这喊打喊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和离呢。」
魏元肆也不多说了,举起马鞭就向我抽来。
「住手。」一道冷冽的声音喝止了他。
是魏元珩。
他一身便服,冷厉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的几个都是从前王府的旧人。
说明他来这里没人知道。
我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上一世的今日,他并未来见魏元肆。
我跪下向他请安。
上一世,我从未向他跪过。
这一世,却是一次又一次。
魏元肆也扔掉马鞭向他告状,说我以下犯上。
魏元珩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出去。」
我求之不得。
魏元肆在我身后愤愤不平:「皇兄你怎能放她走了?」
魏元珩没有回他。
-13-
我慢慢走在长街上,忽然脸上一点冰冷。
是下雪了。
这天气实在是奇怪,才暴雨没几日,却又开始下起了雪。
春莺撑开伞遮在我头上,我说不用。
我最近总是觉得头晕,沾点冰凉的雪也好。
雪越来越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我被迷得快睁不开眼,忽然一辆马车停在我身边,我正要避让,却被一双手直接提进了马车里。
我想喊,却有一只带着苏合香的手紧紧捂住我的嘴。
手上,还有一道烫伤后留下的疤痕。
我知道是谁。
我不挣扎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我的挣扎都是无用。
他见我不喊叫便松了手,声音低沉:「你知道是我?」
我不说话。
我还在适应自己。
我以为单独再见到他,我会恐惧会溃逃。
但我却仅仅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被雪水浸湿的鞋子。
突然我下巴一痛,魏元珩将我的脸扳向他:「我在问你话。」
我点了点头:「是,臣妇知道是陛下。」
他冷笑一声:「臣妇?」
我看着他的眼睛:「臣妇是左中郎将陆允绥的妻子,陛下请自重。」
他咬着牙:「不自重又如何?」
我回道:「陛下登基不足三月,根基未稳,若是被天下百姓知道臣妇被陛下当街强掳,陛下觉得会如何?」
他根本不在意:「你忘了,天下皆知你本就是我的。」
然后目光又落在我的衣衫上,毫不掩饰的侵占意味。
我以为他要和魏元肆一样在马车里对我做非分之事。
可他却问:「这是太后赏赐的?」
「嗯。」
「以后不要穿了,不适合你。」
「……」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道:「你去与陆允绥和离,然后进宫。」
「若臣妇不愿呢?」
「朕,就杀了他。」
最后这一句,他每个字都透着冷。
直截了当,不容置喙。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已经有了越瑶,你们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他抚着我的眉眼:「为什么?因为阿瑗你让我食髓知味,夜不能眠。
「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我脑子空了一下。
他最后的这句话,上一世我听他说过。
那是他登基的第三年,他喝了酒,醉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了这样的话。
如果他真的是在惦念我,为何从不提起我和孩子,史书上也未有我们的任何痕迹。
世人只知皇后越瑶和他苦尽甘来,得皇天后土祝佑,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唇,继续道:「每次看到你和陆允绥亲近,我就嫉妒得要发狂,止不住地想要杀了他。
「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到时我在兰陵巷等你,否则朕不介意君夺臣妻。」
这一刻我如坠冰窖。
兰陵巷便是嬷嬷和安宁住的巷子。
他竟然知道。
马车在陆府附近停了下来。
我恍然下了车,再回头看去已经没了马车的踪迹。
春莺走到我身边,再次为我举起伞。
我问她:「是你出卖的我?」
她竟然很平静:「郡主恕罪,陛下是天子,他问话,奴婢不敢不说。
「而且奴婢并不认为郡主您带着安宁去北地是明智之举,那边苦寒又多蛮夷杀戮,郡主和安宁都是千金之躯,怎可受这些辛苦。
「奴婢自四岁起就在郡主您身边伺候,您那时候还在襁褓中,奴婢虽是下贱的奴婢,却……却大逆不道将郡主视为亲妹妹。
「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和安宁去送死。」
我无法接受她的这些话。
上一世我死后,她没有婚嫁,和嬷嬷一起为我和孩子守墓,不畏寒暑风雪,每日祭拜。
所以这一世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她和嬷嬷带在身边。
没料到她却自作主张。
她说魏元珩回天都城第三天就找到了她。
她说魏元珩心思缜密,我们逃不掉的。
琴谱是她找人卖给陆嫣然的,这样一来越瑶肯定不会让陆嫣然被选为妃嫔,如此一来我也少一点麻烦。
她还说我当初不应与魏元珩和离,也不应嫁进陆家被婆母刁难,这皇后之位本就是我的,却让越瑶占了便宜。
她不知道上一世的事。
她桩桩件件的确是为了我。
让我都没办法苛责她。
最后我对她说:「此刻起,我们主仆情分已尽,你走吧。」
她落下一行泪,不甘地离开。
说我终有一日会明白,在魏元珩的羽翼之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14-
我疲惫地回了院子,秩儿扑进我怀里,让我陪他堆雪人。
我说有些累,让他和嬷嬷侍女们先玩着。
陆允绥不在,他现在每次要在宫中当值三天才换值。
魏元珩用职责将他牢牢控制在宫中,然后出宫对我为所欲为。
太后也传来懿旨,三日后魏元肆休弃我阿姐的事,她让我也前去听一听。
接完懿旨后,我鼻子突然一热,有血滴落。
这让我想起上一世我被慢性毒杀时,一开始也是流鼻血。
那时正值夏日,医官说是我暑气重所致。
可后来鼻血流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直至我死去。
魏元珩对外称我和孩子们是疾病突发。
没有人怀疑。
也不会有人去怀疑。
虞妙瑗和她的一双儿女,本就该死。
可笑的是,现在没人喂我毒药,我还是流着鼻血。
忧虑和慢性毒药一样啊,无知无觉中摧残人的身体。
我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扔掉。
不是因为听魏元珩的话,而是衣衫上已经沾染了他的气味。
第三日我进了宫。
我先见到了陆允绥,他踩着雪走到我面前,让我待会儿朝堂结束后等一等他,我们一起回去。
我笑着说好。
到了太后宫里,太后说我气色看起来不好,问我是不是病了。
我说是天太冷了,没有把魏元珩威胁我的事告诉她。
太后又问我为什么不穿她赏赐的布料做的衣衫。
我愣了一下,回道:「臣妇想留着在最重要的日子穿。」
太后拉着我的手:「给你的都是些时兴的布料,就应该早早穿上才是,重要的日子哀家再赏赐你就是。」
我恭敬地答应。
随后她带我去了前殿。
魏元肆的近臣正向魏元珩提请休弃阿姐。
魏家有祖训,和离可自行主张,但若休妻必须族长同意。
如今魏氏没有族长,只有天子,一切得听魏元珩的。
和上一世一样,魏元珩依旧不许魏元肆休妻。
他说钦天监看过魏元肆的星象命理,若休妻会伤魏元肆一生。
朝臣纷纷请他准许,只有魏元肆休妻成功,那么魏氏和虞氏才是真正地完全断绝关系。
阿姐也少有地生出勇气,以头触地:「臣妇恳请陛下准许景王殿下休妻。」
魏元肆则一改前几日不可一世的模样,失神地看着阿姐。
太后出言劝魏元珩同意,放二人自由。
我也跪下请求。
若虞氏一定要有一个人承担魏虞两家的仇恨,我愿意是我。
可魏元珩依旧不准许。
我不解地看着他。
是他太在乎魏元肆的安危吗?
我不觉得,他和魏元肆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
他连日日缠绵的妻子和亲生的儿女都能杀,又怎会在乎不是一母同胞的弟弟的死活。
就在相持不下的时候,魏元肆突然反悔:「本王不休妻了。」
所有人都疑惑,从未见过这么善变的人。
可他不休妻,阿姐就真的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了。
阿姐也犹如被抽走了魂魄,木然地跪在那里。
魏元肆来拉走阿姐,从我身边经过时,他得意对我扬起嘴角。
我深知阿姐被他带回去会是怎样的结果,我紧紧拉住阿姐的手不让她走。
可阿姐怕为我带来祸事,对我摇了摇头,然后被魏元肆拽着离去。
我看着他俩的身影。
是否,这一生,我们的过程虽不同,但结局还是一样?
鼻子又热了起ṱű̂₌来,我立刻仰起头不让血流下。
不让别人看见我的脆弱。
直到陆允绥出现,帮我止血。
他安慰我:「我知道你担心景王妃,但不会有事的,我会请父亲和叔伯们留意景王,一旦他有伤害景王妃之意就立刻奏请陛下和太后。」
我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出宫之前,太后又送来赏赐,是三匹上好的锦罗。
锦罗虽名贵,但是我上一世衣衫常用的布料,都是姑母送给我的。
这一世,太后送锦罗比我姑母还勤。
她完全没必要如此。
回到府中,我将锦罗锁进箱子里,放到库房最深处。
-15-
去见魏元珩的前一晚,我和陆允绥缠绵至深夜。
早上送他出门时,我仔细整理着他的衣衫。
他搂着我的腰:「等我回来。」
我笑着点了点头。
他走后,我喂秩儿吃了饭,又陪他玩了一会儿。
他在我脸上亲了亲,快乐地在院子里奔跑。
他无忧无虑,是这阴冷冬日的一缕暖阳。
然后我去了兰陵巷,轻叩柴门。
欢快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探出安宁的小脑袋。
她扑进我怀里,说阿爹来了。
我抱着她进了院子。
院子里魏元珩正在为安宁做小木马,嬷嬷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她比春莺更了解这个人世间。
所以她担心,害怕。
我安慰她没事,让她先带安宁下去。
安宁不愿,她爬上魏元珩的膝盖要他陪着她玩。
上一世她们姐弟俩都很喜欢魏元珩。
这一世,她只见了魏元珩这一次,就认定他是父亲。
魏元珩让她乖乖和嬷嬷去玩,说以后他们父女还有很多时间。
安宁这才不舍地离开。
房间里就剩我和魏元珩。
他问我:「为什么我收到的是陆允绥请旨去北地的帖子而不是你们的和离书?」
我也问他:「陛下是不是,也是重来了这一世?」
他神色明显地慌乱。
我猜的果然没错,他也重生了。
而他此前并不知道我也是重生的。
「所以陛下,既然上一世可以毫不犹豫地毒杀臣妇,也请这次不必仁慈,臣妇今日来赴死,请陛下不要伤及他人。」
他用他那双我曾最喜欢的眼睛看着我:「我从来没有毒杀过你。」
我说:「诚然,毒是太后下的,可你旁观了。」
那天马车上他让我不要穿太后赏赐的布料做的衣服我就有了疑惑。
后来我流鼻血,再加之太后又赏赐我锦罗就让我肯定了。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
姑母会为了她挑中的人能顺利继承皇位,迫害其他妃嫔的子嗣。
同样,魏元珩的母亲为了他能安枕无忧,对我动了手。
只是我虽不是她喜欢的人,但安宁和翊儿都是她嫡亲的孙子。
于是她心神不得安宁,吃斋念佛也无用,最后忧惧而死。
魏元珩突然激动起来,他握着我的肩膀:「我没有旁观,我以为那是假死药,越瑶吃了都没事,我以为你们也会无事。
「我原本打算将你们藏起来,等我稳定朝纲后再接你们出来。
「我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这一世我发现太后对你下药后,我一直让春莺在你饮食里放解药,否则你活不到现在。」
他说这一世我要和离,他同意了,因为他知道我留在他身边是危险的。
他本也想放手,可当他知道我嫁给陆允绥之后,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嫉妒的欲望如汹涌的种子,破土而出完全压制不住。
尤其是他知道我瞒着他将安宁生下来后。
他决定不再克制。
他将我抵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地亲吻我:「阿瑗,如今娮儿还活着,我们再把翊儿生下来,这样我们一家四口再团聚。
「这一世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了。」
我拔下簪子抵在脖间:「让我的尸身为陛下生吧,陛下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簪子被我磨得极其锋利,我稍稍一用力,温热的血就顺着我的脖子流下来。
他立刻打掉我的簪子,一把捂住我的伤口。
从前那个稍微受点疼都会娇气让他哄的少女,如今可以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割开脖子。
他的身体在颤抖:「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宁愿死也不愿与我在一起?」
我说:「是。
「我做鬼魂那些年,一直跟在你身边,从未听你提起我和孩子一个字。
「史官也曾问过你怎么记载我和孩子,你说不用记,就当我和孩子们从未来过这人世。
「你若真心有爱有愧,怎会这般绝情?
「你最爱的是你自己,你放不下我,不过是我不做你的玩物了,你的独占欲无法接受而已。」
他没想到我死后还在他身边徘徊数年。
他的日日夜夜竟都被我瞧着。
但他依旧固执地认为只要我把翊儿再生下来,一切就可以回到正轨。
我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他将我抱到床上:「阿瑗,相信我,只要翊儿生下来,我们都会好的。」
我没有再挣扎,甚至双腿主动钩住他窄劲的腰:「好啊,我把翊儿再生下来,然后我们母子三人,再被你们魏氏杀一次。」
安宁的哭声也在外面传来,她吵着要我和魏元珩。
我还听见了陆允绥的声音,他在院外要进来,被魏元珩的人拦住了。
魏元珩不动了。
他的眼神在挣扎。
我准备赌最后一次。
我钩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你若真的后悔上一世,就放我们走吧,让我和安宁去北地活着,就算千山万水,总比我们被深埋地下好。
「我飘在你身边的那些年,总是冷,总是饿,我和孩子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否则陆允绥看见绝不会善罢甘休。
「魏元肆如今就在天都城,若你因为我惹得群臣激愤,岂不是拱手将天下给了他。」
他的胸腔在剧烈地振动,那是他的心跳。
他什么都想要,但现实由不得他。
最后他终于起了身,从后门离去。
寒风吹了进来,吹散了这一屋子的靡靡与前尘往事。
-16-
陆允绥闯了进来,看到我衣衫上的血,眼眶欲裂:「他伤了你。」
我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簪子:「是我自己伤的。」
我问他此刻本应当值,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说今日魏元珩没上朝,而我早上又像是在与他告别,他心神不宁便找来了。
他将我抱上马车,回去后仔细地往我伤口上抹药。
没有问我魏元珩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但他这个人最是拧巴,我要是不说开,他能折磨死他自己。
于是我主动指了指我的唇:「我除了这里有点脏,其他地方都是干净的,你要是介意……」
「我不介意。」他打断我,「脏了,洗干净就好。」
他说完扣着我的后脑勺吻了上来,将我的身体全部沾染Ťū́⁰上他的气味才罢休。
待他离开后,我看着镜中的自己。
脸色潮红,双唇欲滴血。
是当下的欢愉,也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我走马观花的一生,我是主角,也是看客。
只有脖颈上的伤口隐隐地疼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活着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17-
年岁之后,陆允绥被允许携家眷去北地。
婆母哭得昏天暗地,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离开前,太后又召见了我。
她依旧亲切:「你去北地也好,那边天地广阔,可以自由自在。」
我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肯放过我就够了。
这个我姑母曾经最瞧不起的妇人,最后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离开太后寝宫后,我看见了越瑶。
自从上次狩猎场宴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瘦了很多,风一吹就要倒,像极了上一世中毒的我。
这深宫,远比靖王府可怕。
她一个县丞之女,靠什么和那些Ṫü₃世家斗?
她依旧骄傲地看着我:「好好去吧,别再让本宫看到你。」
我俯身行礼:「臣妾谨遵懿旨。」
她突然又生气起来,因为她意识到,我从始至终都没和她斗过,而她却是全力以赴。
我最后去了景王的行宫看阿姐。
她怀孕了。
那天魏元肆反悔休妻后,在行宫又欺凌她,结果她晕了过去。
医官诊治后发现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我算了算时间,上一世她死时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如今这一个。
我到的时候,魏元肆正强硬喂阿姐吃东西:「快吃,要是我的孩子有任何闪失,我饶不了你。」
见我来了,将碗往我手里一塞:「你来劝她。」
我倒有些意外,我们三人自幼玩在一处,阿姐对他是百依百顺,而我一向和他不对付。
他今天竟然对我有了三分好颜色。
等他走后,阿姐难为地说道:「我今日已经吃了三碗补品了,实在是吃不下了。」
我将碗里的东西吃干净,然后放到一旁:「好了。」
阿姐笑看着我:「总是你最有主意。」
我伏在她的腿上,说我要去北地了,但是放心不下她。
阿姐轻柔回道:「阿瑗,人各有命,你不必把所有担子都肩负在你身上。」
她说现在怀孕了,魏元肆准备等她胎象稳定一些就启程回封地去,让孩子在封地出生。
这和上一世也不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魏元肆对阿姐究竟是怎样的态度,但他这样做是对的。
他有着整个天下最肥沃的封地,可以肆意地过完一生。
再加上孩子有着虞氏的血脉,他永远也不能做皇帝。
如此,也不必惹魏元珩的猜忌,也就没有兄弟相残。
我问了最后一个担心的问题:「你们王府的侍卫,近来有没有对你不敬?」
她摇了摇头:「没有啊,他们都很难进内宫的,平时见不到,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按照上一世的传闻,阿姐如今应该被魏元肆的侍卫们凌辱好几遍了。
但现在阿姐平安无事。
或许上一世关于魏元肆的那些传言都是诋毁。
仔细想想,魏元肆就算再恶,也没必要将自己的发妻让侍卫蹂躏。
真相如何我已无从考证,好在未来仍有期许。
离开的时候我和阿姐紧紧相拥,我们都知道这一别就是一生。
-18-
离开天都城那天,天气晴朗。
我和秩儿安宁坐在马车里,嬷嬷则和其他仆妇们一起乘坐。
我看见了春莺,她跪在路边向我磕头。
她依旧没有半分的后悔,笃定我终有一日还是会回到天都城。
她说她在梦里见过我的一生。
「郡主,你生来便是要做皇后的,这是你的命运。
「陆家只是您的一座桥,不是您的归宿。
「奴婢会在天都城等您归来, 再伺候您。」
陆允绥说她对我倒是忠心,只可惜有些疯魔。
到了城门口, 我看到城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魏元珩。
我想起当年千里跋涉去嫁他,那天他也是站在城门。
只是那次是迎接,这次是送别。
安宁也看见了他,向他挥着小手。
他什么也没做,只垂眸看着我们。
我们越来越远, 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19-
一年后, 我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阿姐寄来的,上面是她的亲笔字迹,她诞下一个女儿, 母女平安。
魏元肆待她也多了些尊重, 她不愿的事他也不会强迫她做了。
虽然不知他是因何而改变,但生活好像好起来了。
另一封是陆家写给陆允绥的, 说陆嫣然订了婚, 夫君是魏氏子弟叫魏湛。
我对此人有点印象, 他模样生得和魏元珩有几分相似。
我知道陆嫣然是找了个替身,只是魏湛虽为魏氏旁系子弟, 但为人清傲, 一旦被他知晓自己只是个替身,怕是要出事。
信后面还说我们走后不到半年, 皇后病倒,一直卧床休息。
太后和魏元珩不知为何起了争执, 最后去佛寺长住, 不再理会朝事了。
魏元珩开始真正掌权,杀了一批不如他意的朝臣,有暴君之兆。
信中还交代陆允绥不要对我用心太过,怕将来不好收场。
我看了后,模仿笔迹重新写了一封, 但没有写最后一句。
然后,我将原信扔进炭盆中烧掉。
有些事, 我一人承担就好。
若我命中注定逃不掉,那我会努力过好剩下的每一天,不会让还没发生的事乱人心神。
烟刚散去, 外面就传来陆允绥和孩子们的笑声。
我扶着孕肚走出去, 陆允绥矫健地从马上跳下,然后挨个将安宁和秩儿抱下马来。
他身后还跟着我的堂弟虞子言。
「阿姐,我们回来了。」他笑着打招呼。
当年还没有车轮高的他被流放到这里,如今也长得挺拔周正, 陆允绥将他要过来做了身边的亲随, 上个月他还带着百人小队突袭一北夷部落, 大获全胜。
陆允绥说他将来必成大器。
两个小团子快乐地向我奔来。
陆允绥在后面提醒他们小心一点,别让我动了胎气。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拿出从市集买回来的糕点馃子,虽不及天都的精致好吃,但,足够了。
就像我现在的人生,虽不完美, 但也足够了。
「想什么呢?」他问我。
我回道:「家里刚刚来了信,你去看看吧。」
他牵起我的手:「走,我们一起去看。」
我也紧紧握住他的手:「好。」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