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一个凶宅。
房里死了八个人,皆被分尸,其中一个到现在头还没找到。
我毫不在意,全款买下,当天入住。
只因为,死者的父母曾求助我,让我帮忙找到他们儿子的头颅。
-1-
居住面积只有八十平,房主却敢要价二百万。
我问房主原因。
房主说:
「凶手还会回来,他的悬赏是五百万,我总得赚个差价的。」
见我冷着脸瞪他,他才尴尬地解释:
「咱这是学区房,又是商业中心的高档住宅,实在是不舍得便宜卖。」
「你要脸么,凶宅你还卖这么贵,就不怕没人买?」
「这不是碰到你了么,何况现在卖房不允许有凶宅这一说。」
房主笑得很贱,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他纯看我买下这套房子很心切,才敢狮子大开口的。
但没办法,我确实需要买下房子进行调查。
更何况,这次是雇主花钱,不用我掏一个子。
没讨价还价,我全款付清住了进去。
雇我的是一对老夫妻,第一次见到我,是在大学门口。
「您就是许良许大师?我们是一个湖底沉尸案的家属介绍来的。」
「哦,那个啊,你好你好。」
那个浮尸案,明明已经确定尸体就在湖中。
但多人多次下水,始终捞不到。
为了不用无情钩,导致尸体被铁钩划开皮肉导致开膛破肚。
家属死马当活马医,找到了我。
最后我自然不负众望,用点简单的玄门手段,就把尸体找到。
我露出礼貌的微笑,请老夫妻去学校的咖啡馆就座。
发现我实在年轻得过分,又是个穿着时髦的女孩,他们表情满是对我的怀疑。
可他们当着我的面,和介绍他们来的人再三电话确定后,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2-
老夫妻穿着考究,但脸上的沧桑实在有些不符合他们的气质。
印堂出现斜竖纹,人中斜歪,典型的丧子后才有的面相。
「开门见山好了,您二位是来找儿子的吧,但不是活着的儿子,而是找尸体。」
老夫妻呆愣在原地。
良久,贵夫人一把抓住我的手,通红着眼睛道:
「只要能帮我们找到儿子的头,您要什么我们都给。」
我点头:
「好的,还请您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夫妻是当地首富,所以没想给儿子什么压力,只希望让他一辈子顺顺利利,幸福美满。
他们的儿子却是个有闯劲、有梦想的。
只拿着家里给的一点点钱,就来到大城市打拼。
却没想到,租到一处凶宅,还死在里面。
他们的儿子死在这里Ṭūₔ。
凶手杀人分尸,尸块被抛到各处。
警方在野外找到了绝大部分人体部位,唯独少了头。
那对老夫妻坚信,他们儿子的头,就在儿子租住过的房里的某个位置。
「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头就在房子里?」
「因为我曾经梦到儿子,儿子说让我们来到房里找他的头。」
我并不意外。
因为之前确实有过死者托梦帮助家属找到尸体的先例。
姐姐向警局报告,称弟弟托梦告诉她,自己被埋在铁路旁边的荒山野岭中。
警方半信半疑地跟其来到铁轨旁边的一块荒地上。
姐姐指着一块泥沙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土地,称弟弟就埋在下面。
经过挖掘,在离地面约 2 米处发现一具男尸,经法医鉴定正是其弟弟。
「那你们没有向警方报告么?这种事警方虽然说不会采信,但也可以作为合理怀疑在屋里进行搜索的。」
「正是在房子里没找到,警察放弃了在屋内寻找的意向,因此才需要你帮忙,我们可以肯定,我们儿子的头就在屋里!」
好家伙,玄学中又透着理性科学的信念。
老夫妻说,他们儿子最后的画面,是被楼下的监控摄像头拍到回家的影像。
诡异的是,没有拍到其儿子离开的画面,他的尸体却诡异地散落在各处。
案子就此变成悬案。
和从前那七个死者一样。
这个出租屋不是什么老楼,还是刚刚投入使用不到五年的新住宅。
商业区人流众多。
原先只死了一两个的时候,单单降价一点点,就使得想入住的人趋之若鹜。
后来人越死越多,凶宅之名彻底传出去。
为了房子顺利出租,房租便也一降再降。
老夫妻的儿子陈尚汉,在明知道这是凶宅的情况下,还是贪图房租便宜选择租住。
因此成为最后一名死者。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如此凄惨的死法。
怪不得事件发生才没多久,老夫妻就已经沧桑成现在这样。
这活虽然棘手,但我还是要接。
我为了自己的修行,上大学的同时在红尘中为人消灾解难,进行历练。
更何况,我天生对历险有嗜好。
于是乎,我向老夫妻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以及贴身衣服等东西。
带着这些玩意,我着手去买下房子。
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如果我不选择买房,警方即使已经排除了能在房间中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也不可能允许我进入。
唯一能让我有进入权限的,就是成为这间房子的房主。
-3-
当天,月明星稀,吉凶不明。
我正式入住。
上楼时我就发现,整栋楼都散发着淡淡的阴气。
倒也符合凶宅的特征。
可因为没多少人搬离,居住率高的情况下,阳气应该能完全压过阴气才对。
这之间矛盾得很。
而等进到屋里,也确实不像凶杀案现场。
明明死过八个人,阴气却没想象中那么重。
甚至不如屋外。
或者说,这里只是因为远离人气,才显得阳气相对不足而已。
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但,这都只是表象。
等午夜时分,我就将揭开这一切。
我在厨房炒了两个素菜,正吃着,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谁啊。」
「许良!你死哪去了!」
对面的人嗓门很大,我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他是我认识的一个富二代,叫秦源。
从前帮他家破过一个风水局,便就此生拉硬扯非要和我交朋友。
「我在查案啊。」
「什么案子!」
原本因为联系不到我而气呼呼的。
听到我在查案,秦源忽然激动起来。
他对玄门上的事确实很感兴趣。
之所以一直缠着我,也是为了和我搞好关系,让我帮帮他,顺便学上一两手。
我原本是拒绝的。
但当他慷慨地把我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一次性打到我的账户上时,我也实在说不出「不行」两字。
也正因为秦源,让我财侣法地同时凑齐,修行之路自此通达。
「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我靠!我这里是一室一厅!没有你的房间!」
话说到一半,对面的电话挂了。
没办法,我只好又去厨房炒了两个肉菜,等秦源来。
因为是商业区,离大学很近,秦源开着豪车很快就到了楼下。
「这边保安也太不讲情面了吧,我在楼下和他掰扯了十多分钟,他才勉强让我停了一晚上。」
秦源抱着一瓶酒进屋,一开口就是抱怨。
「也对啊。」
我听到他所说,低头沉思:
「既然这个地方的安保这么完善,为什么还会连死八个人,还是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户。」
「不光这个奇怪,你花二百多万买下这个房子也很离谱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凶手有回到凶杀案现场查看情况的习惯。」
秦源大剌剌坐在沙发上,倒好酒递给我:
「你看看,也只有我愿意陪着你深入虎穴,就这关系,不得再画几道符送我?」
「吃你的饭吧,你纯属过来帮倒忙。」
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秦源确实有些用处。
八字身强财旺且食神伤官有力,确实对我施展道门手法的成功率有提升。
上次湖底寻尸,他就站在我旁边。
有他在,我难得施法一次就成功。
这么一看,秦源简直是自带幸运转移 buff。
饭后我们刷了会儿手机,准备睡觉。
他自告奋勇要去睡沙发。
我挥挥手把他赶去卧室。
不排除凶手回来的可能性。
我去卧室看过,前任房主在卧室窗外安装了不锈钢拦网。
相较之下,卧室似乎更加安全。
我在沙发静静打坐。
很快时间到了 12 点。
如我所料的,原本在我和秦源进来后达到平衡的阴阳之气,忽然开始不稳定。
阴气正慢慢地往上涨,屋里的温度也体感可察地降了下去。
寻找死人,正是这个时间最为合适。
我飞快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香炉、三炷清香,放在茶几上点燃。
我抬手画符,一道引魂符闪着幽光凭空出现,随后被我引到黄纸上。
黄纸上的符咒鲜红,一接触香灰便无火自燃。
就在符咒烧尽的一瞬间,三炷香烧出来的袅袅青烟被不知名的东西吹散。
我转头看向青烟飘过的反方向。
那里凝聚着一个类似人形的虚影,摇晃不定。
五官实在模糊,看不出到底是谁。
「今设此坛,恭请灵至。不知是此间何人,烦请报上名来。」
「方……清……河……」
灵魂的声音咿咿呀呀,也终归是说明白自己的姓名。
这不是老夫妻孩子的名字。
我不敢置信。
头是身体的关键部位,有五官能感知世界。
如若头真的还在这个房间里,那我招魂必然招到的是陈尚汉的魂魄,并且就此找到他的头。
这个房间里,只有方清河一人的魂魄,还是残魂。
带有强烈个人气息的物件能吸引魂魄。
前面摆着陈尚汉的生辰八字和贴身衣物,却招来了另一个人。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仪式也不可能出错。
幸亏我没有草率地直接叫他名字。
名字要是叫错,灵魂会愤怒。
碍于我的身份,虽然不会报复,但会选择直接离开。
后面就算再用招魂符,也没法将这道灵魂请回来。
可就算如此,能问的东西也很有限。
分尸后残魂脆弱,并且碍于法则的关系,只能问两个最重要的问题,便会魂飞魄散。
死因和死亡的具体时间。
既然招来了,那方清河很可能也是在这里被分尸的。
难道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可听警方说,其他死者的肢体应该都被找到了才对。
但现在招不来陈尚汉,我只能硬着头皮问方清河:
「尔既至,望勿嗔怪。吾有一事相询,汝因何故而离世?」
残魂忽然颤抖起来,好似万分痛苦,声音却十分清晰:
「吾遭奸人所害,被那恶徒以利刃加身,碎吾肢体,惨绝人寰。」
可以确定,这人确实是被杀的其中一人。
「汝是何时亡故?还望告知。」
「2013……2013 年 7 月 19……」
方清河的残魂说完,随即便消散了。
而我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2013 年是 5 年前。
那时候这个楼盘似乎都还没建起来。
而那八名死者,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知道第一起杀人案的时间,是房东买下房子的第二年。
为何会有一道 5 年前的残魂一直徘徊在此?
这人不是那八个人之一。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当务之急还是举行完送灵仪式。
仪式结束,屋里的阴气也渐渐散去。
我打开阳台的窗户往外看。
楼层不高,还有几户大半夜没睡。
或许都是和我一样带着目的而不甘心入睡的。
我将头探出窗外,呼吸了一口夜里沉凉的空气。
出师不利,不光找不到头,谜团还越来越深了。
既然老夫妻已经梦到了儿子,并得知了头的所在位置。
肢体上的残魂指引着父母来找寻头颅。
而头中的残魂,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无法脱身回应我的召令。
我毫无睡意,打坐直到天亮。
-4-
「什么!你招到了凶杀案之外的魂魄!」
秦源载着我去吃早饭,路上听我讲昨天发生的事,震惊地转头看我。
「我爸之前和我讲过,这栋楼的施工方是南方来的,所以他也了解不深。而且过去这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看来还是需要警方的帮助。
我们前往最近的警局。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资深老刑警。
早饭时,秦源家里让人给警局打过招呼,具体的情况已经了解。
老警员开门见山:
「关于方清河,我们这并没相关的失踪和死亡报告,甚至全国系统中也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这不可能是你把名字记错了吧,或者是多音字?」
秦源问我。
「不可能。」
我摇摇头。
「我特意让他在纸上写下来了,他的姓名就是这三个字。而且我怀疑,这也是一起碎尸案。」
身份信息查不到,而此人又真实存在,无非就两种情况。
第一,这人是黑户。
或者方清河后面改过名,旧信息被删除后,就没有办法搜索到了。
该死,如果是改过名字的原因,那调查确实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毕竟残魂已经消散,我没办法进行招魂再问他一次。
我有些懊恼地挠挠头。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找到当年的承包商问一下,当时施工时是否发生过什么。
「这位小同学,不是我不相信你。毕竟你也帮过我们一次,可你所谓的招魂,实在没法说动上面的人给你权限。」
也确实,没有尸块这一确切证据,光以我这不被官方完全认可的玄门手段,是没法让我有机会寻求更多帮助的。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这个小区的确切建造时间呢?」
这东西老刑警倒是能提供。
之前他们调查的时候,相关资料都是已经获取过的。
文件上清楚地写着,胜蓝华府,2012 年 1 月 15 日正式动工,整体竣工时间为 2014 年 7 月 30 日。
这就说明,方清河是死于建造期内的。
就死在施工现场。
可到底在哪,我还真拿不准。
我忽然浑身有些发冷。
秦源看向我,他也在微微颤抖。
我们都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既然在建筑内藏尸,那不可能会选择在外面抛尸了。
方清河的尸体,就分散着藏在小区里。
墙体结构、地基结构,各处都有可能。
凶手竟然残忍至此。
说不定和八起杀人案是同一个人所为。
-5-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觉很不好。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秦源看我情绪低迷,安慰道:
「嗐,这些都不是你能解决的,知道了就知道了,反正一切交给警察就好,找到陈尚汉的头才是你的目的。」
「我没有纠结这个。」
我叹口气。
「我只是担心,我们是否被拉到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这一切难道真就这么简单么,只是多了一起凶杀案而已?」
不光这个,我还需要想明白。
为什么用陈尚汉的生辰八字和贴身衣物,却招来了方清河的魂魄。
正思考着,秦源忽然猛踩一脚油门。
车子瞬间加速,发动机轰鸣起来。
「怎么回事?」
「我们被跟踪了!」
秦源观察力很敏锐,第一时间选择甩掉跟踪者。
我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里,有三辆黑车并驾齐驱跟在后面。
似乎根本不怕我们发现。
那分明是在围堵。
在我们加速跑远后,他们才不紧不慢地追上来。
自信到选择猫捉耗子般戏弄我们。
「他们疯了吗!刚出闹市区就敢这样!」
我怒骂一句,拿过秦源的手机,给刑警队打去电话。
「老何,我们被围堵了,现在甩不掉,你帮我联系交警队!」
我报告了现在的位置,对面答应后,我放下手机。
跑车速度确实快,但身后的三辆黑车变换队形相互配合。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被他们瓮中捉鳖是迟早的事。
我得获得主动权。
想到此,我按下车窗。
顿时凛冽的风吹进副驾驶。
强忍着气压,掏出一张引雷符。
这符是我出来历练时师兄给我的。
以我的道行,绘制这种符失败率实在太高。
我贴身放着,权当护身符来用。
手指顺着符从上到下划了一遍。
我右手掐诀,左手拿着符咒,把半个身子探出去。
「秦源,踩刹车减速!」
秦源不明所以,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踩下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煳味很难闻。
伴着刺耳的刹车声,跑车速度降下来,紧紧跟在身后的一辆黑车瞬间靠近了不少。
就是现在!
我右手一指黑车,大喊一声:
「来!」
平地起惊雷。
一道蓝色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劈向黑车前机盖。
力道之大,黑车的车屁股掀起来,车顶直接砸在地上。
惯性作用下,车顶顿时和地面摩擦出一片火花。
其他两辆车此时已经挡在我们前方。
见到后方的惨状,其中一辆被吓住,飞快起步离开。
而另一辆似乎不信邪,依旧挡在路中间。
「是你们逼我的!」
我恶狠狠骂了一句,右手指向那辆车。
蓝色闪电再次凭空劈下。
这一次,劈中的是驾驶室。
整辆车都因为闪电巨大的冲击力跳了起来。
而车内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瘫在座位上,被电得浑身抽搐。
还没等车停稳,我就跳下跑车,飞快地朝着后方奔去。
驾驶室座位上,司机正痛苦地蠕动着身体。
我把他拽下来,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道:
「谁派你来的!告诉我!」
「是……是……」
司机刚要说,脖颈处忽然显现出亮眼的红色符咒。
他双眼血红,口吐白沫。
在我惊恐的目光中,直接死在当场。
「我靠,禁言咒!」
事情大条了。
禁言咒的出现,证明有和我一样的玄门人士参与。
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已经很明显了。
可我到现在都搞不懂。
我只是为了去找死者的头颅而已,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6-
警察很快赶到,并封锁了现场。
我在现场做完笔录后,申请去法医鉴定中心陪同尸检。
法医给出的鉴定结果是急性心肌梗死。
死因还真是莫名的「司空见惯」。
站在玻璃窗外看法医检查尸体。
趁着这个时候,我默默打开法眼,观察死者脖颈上的符箓结构。
这时心神放松下来,也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
符箓风格粗犷,上面还有不少方言咒语。
好在之前修习旁门左道的时候,因为有些法术必须用方言才能生效,我记住了不少方言咒语。
这次的禁言咒是典型的南方民间法教的产物。
和当年那个建筑承包商一样,都是南方来的。
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司机只是可怜的被雇佣者。
被身后的人当枪使。
之所以下咒,是想着万一失败了,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这之前,我只是让警察把那些人关押起来。
暂时不要进行审讯。
同时我还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刑警队的人讲完,并把自己的怀疑也说了。
老刑警的表情为难:
「证据呢?得有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证据才行。你说他们是买凶杀人,我们得进行审讯才能知道。
「结果你又不让我们立刻审讯,为了听你的争取延迟审讯时间,我已经费了不少事了,所以其他的我真没法保证。」
「好,请你相信我,如果现在进行审讯,他们会立刻心肌梗死。」
「我当然相信你,可别人不相信啊。」
老刑警唉声叹气,我也没法和他仔细解释其中的缘由。
我之前用法眼观察了一遍,参与围堵的每个人身上都有禁言咒。
以我的道行,现在没有办法解除。
于是我给大师兄打去电话。
大师兄已经晋升天师,在隔壁城市出席活动,第二天才能过来。
没办法,只能先回家睡一晚上,第二天再去接大师兄。
刚准备打车,我的胳膊就被秦源一把拉住。
「干嘛?你还要去那?你就不怕再出点什么事?」
「那能怎么办?」
「来我家啊!明天让你师兄也过来。」
我没提反对意见。
秦源的家高档得很。
在宿舍住了这么久,我也得好好享受享受。
秦源家里对我当然很客气。
去年帮他们破除风水局,我几乎用尽自己全部的手段。
如果没有我,秦源父母怕是会恶病缠身。
晚上陪着秦父秦母聊了一会儿近日的情况,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我开始做梦。
-7-
梦里却不是我今晚睡的房间,而是凶宅的客厅。
只是房间的边缘泛着青灰色雾气。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然注意到,窗前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的面容被阴影吞噬,身体呈半透明状。
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通过五爻占卜可以肯定,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陈尚汉。
「陈尚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魂魄没有回话,身形摇晃,抬手指着自己脑袋。
我想靠近看,可刚走过去两步,陈尚汉也同时往后退。
几次三番都是这样。
我无奈了,索性停下来,问他最关键的一句话:
「你现在到底在哪?你能告诉我吗?」
他似乎也知道我的苦衷,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我。
良久,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要追问,忽然整个梦境开始剧烈摇晃。
没等我稳住身形,一只巨手直接砸破天花板,一把抓起陈尚汉的魂魄。
「住手!」
我下意识想要施法阻拦。
可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尚汉被那只巨手抓走。
随即我便苏醒过来。
满身都是汗,屋里却冷得如同冰窖。
热汗变成冷汗,让我又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赶忙掐了个诀,稳住自己烦乱的心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我的梦境,却无法自控。
还有那只巨手入梦,强行干预陈尚汉托梦的手法。
能用出这种手段的道行,是我根本无法遥想的高度。
还有陈尚汉最后指向他左脚的提示。
他想告诉我的东西,和左脚有关。
难道是告诉我,去他左脚的抛尸地查找线索么?
还是说,让我去看看他的尸体的左脚部位?
我百思不得其解,努力回忆梦境里的其他细节。
忽地,我想起那只巨手上,似乎还戴着一个金蟾戒指。
金蟾戒指常被用于开光仪式,以增强佩戴者的运势。
佩戴后能辅助施展四种法术。
化形术,辟邪术,寻宝术,招财术。
形制极其统一,而且在玄门中很常见,实在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只能说明,这个人是个精通玄门手段的同道中人。
却起了邪念,用手段帮外人做坏事。
又或者,凶手本身就是玄门中人,单打独斗。
我自己倾向于第一种。
至少普通玄门中人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和权,去驱使一堆人帮他围堵我。
何况他如果是单打独斗,和我正面对决显然方便得多。
我后半夜一直睡不着。
打坐到五点多,我便起来。
在秦家的花园里跑了两圈,耍了会儿桃木剑。
秦源起来没看到我,火急火燎地冲出秦家大门,大喊大叫:
「许良!你在哪?」
见我出现在他面前,才如释重负道:
「我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
「这可是你家,何况你叫人加强了安保巡逻,哪个外人能进来。」
我有些无语。
「这不是担心你嘛,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不得给我点好处。」
我哭笑不得:
「让我大师兄给你画,他可是天师。」
从机场接到大师兄已经是下午。
大师兄叫陈瑜。
穿着时髦,一点都不像是个天师,倒像是个高中生。
因为修炼导致头发全白,配上年轻到过分的脸,气质清冷出尘。
见到我,他笑得很灿烂:
「这次我可赚了不少,一会儿请你们吃好吃的。」
秦源和我说悄悄话:
「这是你大师兄?咋看着这么不靠谱?」
「你再说!他要是不靠谱,那就没人靠谱了!」
我气得不行,狠掐了他一下。
我入门没两年,师傅便闭关,现在都还没出山。
师兄才是教导我最多的那个人。
「好好!我不该以貌取人。」
秦源换了一副面孔,讨好地上前打招呼。
握过手,几人上车。
师兄这才问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把自己接单寻找头颅和后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师兄。
尤其昨天那个梦,一旁开车的秦源听得一愣一愣的。
师兄沉吟了一会儿道:
「那个金蟾戒指,你还能记得是什么样子的么?」
「还记得,可这不是和平常的那些金蟾戒指差不多么?」
我用电脑软件做了个立体绘图,给大师兄看。
大师兄左右端详了一阵。
「确实和寻常的金蟾戒指没什么两样。入梦的手段,似乎和这个金蟾戒指无关。
「可如果,这并不是入梦术,而正是寻宝术呢?」
听到师兄的话,我一愣。
「寻宝术?可金蟾戒指只是能感应地下宝藏或遗失财物的位置,靠近时会发出微光或震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尚汉的灵魂就是宝藏?」
「这不可能吧!不,不对……这有可能。」
我惊恐地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朝我点点头。
「喂,你们到底在说啥,什么就有可能没可能的?」
对于我和大师兄队内通话的行为,秦源表达了强烈不满。
我耐心和他解释:
「听说邪修会用蜃楼针刺入天灵盖抽取三魂,注入一些有价值的器物中,这样器物会变成有人魂刻印的伪先天宝物。
「但当然,这样人魂也会变成宝物的一部分,甚至变成宝物的本体所在。
「如果灵魂逃跑,突破了符咒和阵法的封锁,一些有寻宝法器的佩戴者就可通过寻宝术搜寻宝物的踪迹。」
秦源若有所思。
「所以,陈尚汉的一部分灵魂是被封在一个器物之中?」
「可能不止,说不定为了保密,陈尚汉的三魂七魄都被封在了他自己的头颅里,听说过嘎巴拉碗么?用人的头骨制作的那种法器。」
「我的天呐。」
秦源的手脚似乎有些不听使唤。
刹车不及时,差点撞到前面的车。
「还有你说梦里陈尚汉的举动。」
大师兄继续道:
「他之所以无法靠近你,应该也是一种灵魂的禁制。至于他指向左脚的动作,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和左脚的抛尸地点有关,想提醒你去左脚的抛尸地点看一下,或者直接去看他左脚部位的尸块,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我们做着分析,不知不觉来到警局。
老刑警一见到我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算来了,我心焦地等了一晚上。」
大师兄跟着负责审讯的警员去解除禁言咒,随后立刻开始审讯。
我则去问老刑警要分尸案的卷宗看。
陈尚汉的尸体被切割成十块。
而左脚连着小腿的那一部分,被发现于一个荒村无人屋子里的一口枯井中。
是几个野游的大学生无意间注意到的。
附带的照片上,尸块发现地并没有什么特别。
而左脚的腐烂程度已经到了普通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脚背肿胀得近乎原来的两倍大,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浓稠的墨汁浸泡过。
肌肤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疱,流出散发着恶臭的黄色脓水。
我还真没有这种心理准备。
差点当场呕出来。
秦源更惨,抱着垃圾桶就不撒手,吐得晕头转向。
「还真是,触目惊心啊。」
我强忍着喉管的难受,仔仔细细端详照片。
可却实在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
「老何,我能去亲眼看看尸体吗?」
老何就是那个老刑警。
「那我去申请下。」
老何很快回来,并亲自带我去了法医鉴定中心。
因为是特殊案件的尸体,目前没有进行火化,还被警方保存着。
只是没想到,等我们到了地方,并在鉴定中心负责人的指引下来到停尸间。
却惊讶地发现,陈尚汉的尸体被人动过。
而盛放左脚部位尸块的证物盒,已经不翼而飞。
「你们怎么保存的证物!安保都是吃干饭的吗!」
老何气愤不已,揪着负责人的领子质问。
「我……我也不知道啊!」
负责人显然也被吓得不知所措。
出了这种事,如果查明是监管不力,那从他开始往上好多人都要受到处分。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确认尸块是如何消失的。
负责人颤抖着带我们去调取监控。
监控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小时前,应急灯曾莫名其妙地亮了一下。
可谁都没有注意。
只有我发现了端倪。
毕竟他们都是普通人,思维上和我不一样。
「去查存放尸体并封存的那个监控,我就不信了,难道真就会不翼而飞!」
老何下令,调监控的工作人员赶忙操作鼠标。
可看到当时的视频,流程什么的都正常,并且也清晰地拍摄到了尸体放入证物盒,并封存在柜子中的画面。
出现这种事,不做报告是不行的了。
如果不是今天我要去看尸体,也不会知道尸块被盗走。
而我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发生。
一定是昨天那只巨手的主人,从陈尚汉的灵魂那知道了左脚上的秘密。
才会在第一时间将左脚的尸块转移走。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老何满脸不可置信。
「老何,你愿意相信我么?」
我拍拍老何的肩膀安慰道。
老何苦涩一笑:
「现在不相信你,看来是不可能了。」
「阿良,还是帮一帮何警官吧,证物被盗这可是重大事件,会牵连很多人的。」
秦源恳求我。
我当然是知道的。
而且我还知道,如果现在不出手,那真的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
「秦源,你跟我一起再去一趟停尸房可以吗?」
「废话,咱俩谁跟谁。」
秦源回答得毫不犹豫。
施展那个法术,需要越早越好,等大师兄过来根本来不及。
但我的成功率仍旧低得吓人。
为今之计,是让秦源站在我身旁,给我提升施法的成功率。
-8-
秦源跟我再次来到停尸房。
而老何被我叫去准备东西。
没多久,老何拿着一个装满水的碗风风火火跑进来。
水面能显像,是施展圆光术的重要媒介之一。
施术者可以通过在手掌、墙壁、镜子、水面等载体上显像,就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出相关的影像信息,从而查看失踪人员等情况来确认身份。
不过这种法术需要较高的功力和修为,且极重师承,一般人难以掌握。
好在这个手段,是师傅亲授的,加上大师兄指导,带有本门特色的进阶版。
我这种半吊子,也偶尔能用尽法力,施展个一两次。
接过东西,我就在停尸房中心位置站定,让秦源站在了我的东南方。
八卦上,东南方代表巽位。
巽代表风,有柔和、顺畅、流通的含义。
大福运之人位于巽位,能借助巽卦的柔和流通之力,让法术的施展顺畅自然,减少阻碍。
在需要沟通、传递信息或需要化解阻碍的法术中,有提高成功率的作用。
深呼吸一口气,我打出道家三清指的手势,开始念咒。
虽然我也学习道门手段,可因为不是道门正统官方流派。
我需要念整整九遍咒语,才能上达三清祖师。
并且每念一遍,都需配合呼吸和意念,将自身的精神力量与咒语的力量相结合。
这个过程很累,精神上的疲累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何况还有担心施法失败的压力。
万幸的是,随着咒语一遍遍巩固生效,精神力量开始发挥作用。
整个环境开始变暗,耳边的嗡鸣声渐渐停下。
我摸索着找到水碗,把里面的水抹到眼皮上、耳廓周和鼻尖,随后睁开眼。
秦源和老何已经不见踪影。
这里是一小时前的停尸房,灯光没开,一片漆黑。
鼻尖似乎有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一个黑影正俯身在存放陈尚汉尸体的柜格前。
那人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伸向存放左脚骸骨的证物盒。
拿到尸块后,转身的瞬间,我看见了一张诡异的傩戏面具。
面具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我所站的位置。
他冷笑一声,单手抓着证物盒,另一只手朝我洒出一把朱砂粉。
我下意识抬手遮挡。
本以为这是在咒术发挥作用的过程中,我不会受影响。
可令我惊恐的是,随着部分朱砂粉透过手指撒到我脸上,眼前显现的画面竟然逐渐开始崩解。
趁我发愣的工夫,黑影已经冲向消防通道。
「站住!」
我赶忙抬脚去追。
在走廊拐角处,我看见证物盒的盖子掉在地上。
消防门在惯性作用下缓缓摆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残留着几粒朱砂。
这个人,居然能发现我利用圆光术透过时间偷偷观察他,还对我进行了反制。
圆光术的效果慢慢崩解,最后彻底消失。
而我的手里,正拿着证物盒的盖子。
身后还跟着秦源和老何。
「阿良,刚才你忽然神神道道的,我们还以为你中邪了,就看你疯了一样地就往外跑。」
「这……这是证物盒的盒盖!怎么会在消防通道!」
老何指着我手里的证物盒盒盖,震惊无比。
「我看到偷证物的人了,这是追赶他的过程中,他无意间掉落的。
「那里还有脚印,有残留的朱砂,应该能算是实质性证据了吧。」
「当然,这是肯定的。」
老何大松一口气。
这段时间,本就因为一直没抓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郁闷。
更何况还出了证物被盗的恶性案件。
如今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虽然是亡羊补牢而已。
很快刑警那边来人,开始采集脚印。
我也将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尽力地描述出来。
虽然不能当作目击证据。
但可以为人物侧写做一个辅助。
那人身姿挺拔,纤瘦体型,个子不到一米八,很明显是个男人。
加上若有若无的檀香气,让我肯定,这人绝对是玄门中人无疑。
与此同时,大师兄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听说所有人的禁言咒都被解除,警方已经开始审讯。
并且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电话里说不太方便,警方让我和老何回警局的时候直接去看审讯报告。
我有些高兴,正要带着秦源离开法医鉴定中心。
可还没等走到门口,我的脖颈处忽然一阵刺痛。
伸手摸向脖颈,指尖沾上了一抹朱砂红。
那是刚才黑影洒出的朱砂粉,不知何时印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赶忙跑去卫生间查看。
法眼下,脖颈处的朱砂已然形成一个诡异的符咒图案。
隔空施法,无视空间时间!
这次的对手,真的恐怖如斯。
「你还好么?」
秦源走到洗手间关心道。
「我还好,赶紧去吧,不要耽误时间,早点结束这件事。」
「也是,越来越复杂了,后面我会有很多问题问你的,你别嫌烦……」
秦源滔滔不绝讲着,可我真的无心去听。
因为那个符咒纹路正滚烫地灼烧着我的脖颈,有些异样感,实在难受。
-9-
我们回到了警局。
问了下警局里的人大师兄在哪。
大师兄还在审讯室。
「你大师兄陈瑜可是我们警方的重要顾问!也多亏了他是你大师兄,给你的面子大,不然我们还真不容易请他过来。」
提起大师兄,警方的人一脸敬意。
我尴尬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每次和大师兄联系,他都是说自己在做祈福法事。
现在才知道,他所做的事,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我走进审讯室,和大师兄行礼。
见我们过来,大师兄头也没抬,问我:
「听说那人的尸块不翼而飞了?」
我把事情和他一讲,他倒是并不意外。
「我知道会出问题,灵魂状态的人不会有任何秘密,何况对方道行这么高。所以……」
师兄放下审讯记录,抬头看我:
「这件事涉及的东西很复杂也很危险,已经不是现在的你能应付的。
「所以你还是回山门吧,或者回学校休息休息,总之不要再插手这个事情。」
「不行!」
我断然拒绝。
「那个傩戏面具人,我一定要抓到他,不然我会道心不稳。」
「你的道心我可以给你稳固,但你的性命要是丢了,我救不回来。」
大师兄没有很严厉,语气如同劝诫我一般,抬眸时眼神很平和。
「小良,要听师兄的话。」
「我不要!」
我担心师兄会强行用手段促使我远离这次的事件。
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对师兄太强硬。
可我还是要争取。
就在此时,我的脖颈忽然一阵发烫。
刺痛感袭来,我不由得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去摸。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师兄察觉到不对,立刻追问。
「我没事啊。」
「不,你有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紧张:
「你当你身上的朱砂味我闻不到吗?转过身去。」
我有些尴尬。
这个本不想让师兄知道,想着趁休息的工夫自己解决的。
他如此聪明,要是知道我动用了圆光术,却被凶手反杀,怕是会把我关在山门好几年,让我再精进精进道行。
毕竟,我之所以能出来,也是偷跑下山门好几次,他实在无奈,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我侧过身,露出颈部的朱砂符。
大师兄的手指轻轻碰触我的颈部。
「这是刚才在法医鉴定中心弄的吧,怎么回事?」
就算不好意思,现在也得说了。
我老老实实告诉他。
他的手指沿着符咒的纹路移动。
「这是锁魂印,一种南派最阴毒的法术之一。
「被下咒的人会逐渐失去自我意识,成为施咒者的傀儡。」
「锁魂印」三个字一出口,我忽然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热。
而那个咒印的位置却开始诡异地冰凉刺骨。
见我的反应,大师兄严肃道:
「这个法术居然对我也有关键词触发,把上衣脱了,快点!」
大师兄把一脸懵逼的秦源推出审讯室,反锁房门后,拉下了百叶窗。
见我还杵在那没动,他喝道:
「快点!这个符咒已经开始蔓延,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
我毕竟是女孩。
在大师兄面前露出肩背,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害羞的。
我赶忙咬着牙脱下白衬衫,审讯室的空调冷风让我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大师兄不知从哪取出一个檀木盒子。
打开檀木盒,里面是一排银针和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瓷瓶。
「可能会有点疼。」
大师兄取出一根银针,蘸了蘸瓷瓶里的液体。
「这个符咒是用尸油和朱砂画的,而且已经渗入皮肉,必须用黑狗血和香灰才能化解。」
「没事,我不怕疼。」
话说是这么说,但我身子还是有些发抖。
银针刺入皮肤的瞬间,我还是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大师兄的手很稳,银针沿着符咒的纹路快速移动。
我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灼烧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煳味。
「这个符咒开始和你的魂魄有了联系,强行去除会很痛苦。但是如果不现在处理,再过半个时辰,你就会完全被控制。」
大师兄说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中的银针却依然稳如泰山。
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扯出来。
大师兄迅速将一个铜镜对准我的脖颈,镜中映出一团黑气,正在疯狂挣扎。
「这是……一魄?」
大师兄眯起眼睛,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铜镜发出嗡鸣,其上的符文依次亮起,最后凝聚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果然如此,这个施咒者还真是下了血本,为了控制你,不惜分出一魄来下咒。」
大师兄冷笑一声,取出一张黄符,快速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将符纸贴在铜镜背面。
黑气发出尖啸,随即被彻底禁锢在铜镜中无法脱身。
我浑身的燥热也渐渐消退。
「虽然压制住了,但你身上的咒术残留,还是个隐患,想要彻底解除,必须找到施咒者。」
我穿上衣服,转身看着大师兄,有些脸红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你现在同意我继续调查了?」
「你是自由的,我从来就没有阻止你的权力。」
大师兄叹口气,心疼地看着我:
「这个案子牵扯的东西,可能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得多。还有你说的那个面具人,这一魄中残留着施咒者的记忆碎片,用招魂术说不定就能找到关于他身份的线索。」
大师兄掐了一个诀,铜镜泛起涟漪,出现了一个画面。
我看见他走进一间摆满瓶瓶罐罐的密室,画面里是一双手,正在解剖台前忙碌。
那人的手法一看就非常娴熟专业。
「这是……医学院的实验室?不对,那里的设备没有专业到这个程度。」
画面一转,又换了一个地方。
第三人称视角下,那人戴着一个傩戏面具,正是我用圆光术看到的那个面具人。
我凑近铜镜,突然注意到一旁放着一个熟悉的证物盒。
那个证物盒被随手放在一旁,里面正是陈尚汉的尸块。
面具人走到一个神龛前,神龛里供奉的竟然是一只嘎巴拉碗。
那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嘎巴拉碗,碗身上刻满密宗符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碗中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人脸,正是我曾在卷宗上看过模样的陈尚汉!
「果然,他在炼制魂器!țùₓ陈尚汉的头就是被这家伙拿走的!」
他的手指在铜镜边缘轻点,画面继续变化。
面具人正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他将嘎巴拉碗放在一个青铜法阵中央,周围摆着七盏人油灯。随着咒语的吟诵,碗中的人脸开始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叫。
大师兄指着画面一角。
「你看那个法阵。」
我仔细端详,反应过来是什么后,震惊得浑身发冷。
「这是……聚阴阵!他这是想用死者的魂魄来改变地脉走向,强行扭转某个地方的风水吗!」
「我想是的。」
大师兄道:
「这种法阵,死者的怨气越大,效果越好。陈尚汉被他们弄死后,制作嘎巴拉碗,成为镇物。
「只要陈尚汉一直散发怨气,那这个地方的风水就会保持稳定。」
「所以,能用到这种阵法和镇物的,一定是开发商老板。」
我惊叫:
「该不会就是我住的那个小区吧!」
正交谈着,铜镜上的画面再次变换。
面具人正在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交谈。
中年男人是典型的南方口音。
他们面前摊开着一张建筑图纸,图纸上标注着的小区名,就是我买下的凶宅所在的小区。
「施主放心。」
面具人声音沙哑,好似声音被特殊处理过。
「虽然之前那个阵法失效,但好在我做出了这只嘎巴拉碗,只要把嘎巴拉碗配合法阵放在楼盘正中央,就能保证您的楼盘依旧风水绝佳,不会出现任何事故。」
「可是……这碗里的魂魄……」
中年男人似乎很害怕,纠结不已。
「这是最上乘的镇物,用横死之人的魂魄炼制,最能镇压地气。您是成大事的人,人命而已,不值一提的。」
中年男人终于下定决心,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面具人。
并向面具人伸出一只手,要和那人握手。
面具人摘下手套,露出右手。
右手上,正是那枚金蟾戒指。
一切都对得上了。
「现在可以确定,那个中年男人一定就是那个小区的开发商,我们要把他抓来。
「刚才经过审讯,那些围堵你的人就是这个开发商找来的,目的是灭你的口。
「但没想到你会风水以外的术法,手里还有保命符,所以才会失败。
「而且他们不知道自己被下了禁言咒,如果以买凶杀人为理由,倒是可以对开发商进行批捕。」
-10-
我们正说着话,突然铜镜剧烈震动起来。
镜子里的黑气疯狂翻涌,似乎想要冲破符咒的禁锢。
大师兄反应过来,迅速掐诀镇压,但铜镜中的画面已经开始扭曲。
「不好!」
大师兄脸色一变。
「施咒者察觉到咒术被解除,正在召回这一魄!」
他口中快速念诵咒语,但黑气已经冲破符咒的禁锢,直接穿墙而过。
「追!」
大师兄冲出门。
「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我们狂奔到大厅,秦源正坐在那玩手机。
「钥匙给我!」
我朝秦源伸出手,秦源一脸蒙。
见他没反应过来,我直接上手拿。
「唉唉唉,别掏我裆!」
秦源脸顿时通红。
我完全没在意这个,拿起钥匙,朝着门外停着的豪车狂奔。
我坐上副驾驶,大师兄一脚油门直接冲出警局。
夜色中的城市笼罩在薄雾中。
黑烟在空中盘旋,朝着城东方向飞去。
大师兄开着车,我则盯着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居然指向凶宅所在小区的方向。
「现在整个小区都在聚阴阵的生效范围内。」
大师兄抛给我一个对讲机。
「联系老何,让他们配合我们行动!」
我联系了老何,并让他按照审问线索开具对开发商老板的逮捕令,并立刻动身。
几分钟后,车子直接冲进小区。
现在正是刚下班的时间,不少人的厨房灯还开着。
黑烟径直飞向小区地下。
「在停车场!」
大师兄开车加速直奔停车场。
而我手中的罗盘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就在前面。」
大师兄突然刹住车。
我的头差点磕到前挡风玻璃。
罗盘上,指针疯狂抖动。
我抬头望去,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
法眼下,门缝里透出诡异的绿光。
那就是聚阴阵的绿光。
我们下车靠近,推开门时,腐臭味扑面而来。
眼前,密室中央的聚阴阵正在运转。
七道血色符咒,正围绕着法阵缓缓转圈。
戴傩戏面具的男人站在阵眼处。
见我们到来,他冷笑道:
「果然来了,就知道你们会来。」
随即,他抬手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成火球,火球直直朝着我和大师兄而来。
「注意躲避!」
大师兄大喊,袖子一挥,甩出两根墨斗线。
墨斗线在火球间织成密网,把火球拦住。
我则趁机跑到右侧,准备进行偷袭。
面具人注意到我,发出瘆人的怪笑。
他一根手指朝我指了下。
顿时,从他身后涌出一只由黑雾凝结成的女鬼。
女鬼尖叫着扑向我,腐烂的左手刺向我的脖颈。
女鬼凶狠,而大师兄正和面具人斗法,根本抽不开身护我。
看来不拼命是不行了。
我摸出一把小刀划破掌心,沾血的刀锋在空中画出敕令。
「去!」
我大喊一声,敕令朝着女鬼飞去。
女鬼触到血光的瞬间突然停滞,尖叫着拼命躲避,已经顾不上攻击我。
地下室的应急灯被阵法的气压震得炸裂。
飞溅的玻璃碎片中,大师兄咬破舌尖,喷出舌尖血。
血珠在空中凝成八枚赤红铜钱,铜钱之间还有血线连接。
铜钱组成的锁链缠住面具人,把他整个人拉到空中。
「就是现在!许良,快去破坏掉阵眼!」
我不敢耽搁,飞快地冲过去。
刚准备用爆破符破坏掉阵眼。
「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面具人狂笑:
「现在整栋楼的钢架结构都是法阵的载体!你们敢破阵,整栋楼都会塌!」
应急灯忽明忽暗。
符纸悬在阵法上方,但我迟迟不敢发令。
我能看到符文中流动的魂魄,七个光点正在痛苦挣扎。
那是前七个死者。
大师兄大喊:
「他用钢筋做了阵骨,强行破阵会引发连锁反应,整个小区都会变成一片废墟。不管法阵了,先把面具人抓住!」
我跑到大师兄身边,给大师兄做护法。
可紧接着,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面具人的双手竟然诡异地伸长。
他徒手插入承重柱,抓出大把带符文的钢筋。
他将钢筋掷向法阵,钢筋如同活蛇般缠住大师兄的铜钱阵,铜钱散落在地,再次变成鲜血。
趁着大师兄的铜钱阵失效,面具人翻身跃上通风管道。
「别跑!」
大师兄怒吼着震碎困住他的钢筋,衣服已染满鲜血。
很可惜,面具人已经逃走,只留下癫狂的笑声在密室回荡:
「好好看着这些魂魄永不超生的惨状吧!」
-11-
面具人逃离后,现场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石灰粉和霉味。
我喘着粗气,目光扫过现场。
阵法还在运转着,八道灵魂还在承受着痛苦。
可如果让他们解脱,导致大楼坍塌,那上百户都会被埋在废墟中。
怪不得面具人敢直接逃走,他料定我们不敢擅自破坏法阵。
我不忍心再看,视线扫过被面具人破坏的承重墙。
忽然,我在钢筋裸露处发现异常。
「大师兄,你看这里!」
我指着墙体内侧,混凝土碎块中露出一截森白的人骨。
大师兄快步上前,指尖轻触白骨,闭目凝神片刻:
「这是……风水阵的阵眼之一。」
他睁开眼,神色凝重。
「以人骨为引,借地气改运,好狠毒的手段。」
大师兄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拨开周围的混凝土碎块。
随着清理,一块完整的胫骨显露出来,骨头上还残留着几缕布料纤维。
骨头断面整齐,有明显的切割痕迹。
这是……电锯的痕迹?
「确实是电锯造成的无疑。」
大师兄点头,从我手中接过罗盘查看。
指针疯狂转动。
「这是十方风水阵的阵眼之一,以特定命格之人的尸骨为引,分成十个部分,强行扭转地脉。」
「等等,这具尸骨……该不会就是那个方清河的吧。」
「大概率就是了。」
大师兄点头。
困扰了我许多天的方清河,如今终于找到了。
「骨相显示,此人命格属阴,生辰八字应是癸水年。」
大师兄掐指推算:
「若以这样的人为阵眼,确实能最大程度吸收地气。」
就在这时,手电光扫过墙面,我发现混凝土中嵌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片。
用镊子小心取出,擦去表面的锈迹,露出方清河三个字。
这是工地安全牌。
我忽然想起,方清河是个黑户。
黑户没有身份证,连工资都只能现金结算,即使活着,也和社会性死亡没什么两样。
……
十分钟后。
警笛声由远及近。
我站在警戒线外,看着鉴识科的人小心翼翼将方清河的那块尸骨从混凝土中取出。
「死者年龄应该在 20 岁左右。」
法医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那截胫骨:
「死亡时间……预估至少 5 年。」
我深呼一口气。
这个可怜的人,终于在今天重见了天日。
5 年前,他或许只是个找工作的黑户。
是孤儿,是流浪汉,又或者是什么其他默默无闻的身份。
本以为自己被承包商垂怜,安排他来工地工作,包吃包住。
结果到最后,自己却被人分尸,埋在墙里。
我心里十分难受,转身离开时。
注意到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后座开着车门,里面坐着一对夫妇。
正是陈尚汉的父母。
一个警察正在给夫妇看现场照片。
当那个镶着绿松石的嘎巴拉碗特写出现时,陈母的尖叫刺破空气。
「小汉的牙……这颗虎牙我很熟悉,一看就是他……」
陈父颤抖着指向碗沿,突然昏厥倒地。
陈母死死抓着照片,指甲在照片上抠出白痕。
我别过头,不忍看这对夫妇悲痛欲绝的样子。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老何:
「小许,找到那个人了!我们还是来晚一步,人已经死了!」
老何与开发商老板居住地的警局合作,去抓捕此人。
他说,此人叫王建国,发现地是在他豪宅的三楼。
老何还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王建国被倒吊在天花板上,胸口插着一把桃木剑,地上用鲜血画着一个诡异的法阵。
最可怕的是,他的眉心钉着一张符纸,符纸上画着倒转的北斗七星。
大师兄看过照片,道:
「这是七ţú₉星夺魂针,看来面具人早就猜到王建国会被抓。
「王建国不仅是受害者,更是帮凶。
「那面具人是在清理门户,开发商老板知道面具人很多秘密,不可能让他活ŧù⁷着。」
我叹气。
线索又一次断了。
而那个法阵,现在又不能轻易移动。
如果擅自破坏,整个小区都会塌。
我的委托,算是完成了。
老夫妻将我的工资打到了我的卡里。
整整三百万。
同时,他们又乞求我。
一定要找机会破除法阵,好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入土为安。
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能抓到那个面具人。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在现有的证物中找到线索,从而寻得那人的解剖室所在。
陈尚汉的左脚,面具人终究是没有带走。
法医解剖室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我戴上手套,仔细检查陈尚汉左脚的 X 光片。
胫骨上的骨裂痕迹很特别,不是普通的骨折纹路。
反而像是……符文?
「大师兄,你来看看这个。」
我招手示意他过来。
大师兄放下手中的罗盘,凑近观片灯。
他的目光在骨裂处停留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锁魂咒的刻痕。」
「锁魂咒?和之前我身上那个一样吗!」
「对,因为是直接施咒发动,法术的物理冲击力很大,甚至造成了骨裂。」
大师兄的手指在 X 光片上虚划。
「这法术还有个用处,就是专门用来禁锢魂魄,防止死者转世投胎,基本上把灵魂逃脱的最后一种可能也扼杀了。」
他转身从包里取出一张纸,用笔画了一个纹路给我看。
「这个符文的走势,是不是一模一样,和你身上那个也类似。而且我猜想,面具人对陈尚汉和方清河都用过这个法术,在左脚上施咒,可能是他的个人习惯。
「左脚施咒一般是正派道门手段,因为做下葬法事什么的,无法保证法术的冲击力会不会破坏尸体,因此选择在脚的位置施法,所以这个面具人,很有可能是正派人士。」
之前无数种猜想,如今真的印证了,还是觉得细思极恐。
提起了方清河,我赶忙去查看方清河的尸块。
确实也有类似的痕迹。
「面具人之所以选择陈尚汉,根据之前我招魂来看,应该是陈尚汉的八字与方清河一样。
「因此在陈尚汉被封印,方清河的尸块组成的法阵也失效以后,锁魂咒效力大大下降,才会无意间把方清河的残魂招来。
「想来这种阴毒的咒法他也不是很懂,不然为什么陈尚汉的灵魂也能几次三番逃脱?」
对于我的分析,大师兄很认同。
解剖台上,方清河的胫骨在犀照灯下泛着青灰。我取出小刀,轻轻刮下骨面上的铜锈。
陈尚汉身上也有。
这些铜锈并非自然形成,而是阵法运转时渗入的阵锈。
「陈天师。」
鉴识科的小李走进来,递给大师兄一份报告:
「检测显示,死者生前长期接触某种特殊磁场。」
大师兄点点头,继续进行寻踪工作。
将铜锈放入装有无根水的盆子里。
无根水瞬间沸腾,升起一缕青烟。
烟雾在空中凝结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天枢星的位置格外明亮。
「这是……引魂烟?方清河不是魂飞魄散了么?」
我问。
大师兄掐诀念咒,青烟突然转向东南。
「方清河虽然魂飞魄散,但残存的怨气仍旧在,指向了东南方。那里,应该就是面具人的藏身之地。」
-12-
东南方是城郊的废弃工业区。
面具人在那里施咒,工业区附近富集铜产品,因此尸体上有铜沉积在情理之中。
那里似乎就是解剖室的所在地。
我们穿戴装备连夜前往。
夜色中,破旧的厂房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
罗盘在某个仓库前突然失灵,指针疯狂转动。
「有结界。」
大师兄取出桃木剑,剑尖在空中划出道家敕令。
无形的屏障顿时泛起涟漪,露出法阵的真容。
正在我们破解结界时,身后传来细碎的铃铛声。
转身的刹那,戴着傩戏面具的黑影立在仓库顶端,褪色的道袍下摆沾满泥浆。
狼狈不堪,之前那一战,看来他没讨到什么便宜。
「又见面了,两位大师。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抬手掷出三张人皮符,符纸在空中自燃成青绿鬼火。
这次,我可是做了充分准备。
我甩出五帝钱击散鬼火,桃木剑直指黑影眉心。
大师兄掐诀念咒,铜钱剑上的铜钱四散飞向空中,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随着大师兄敕令一下,铜钱朝着面具人激射而去。
面具人闷哼一声,道袍被铜钱划破,露出里面绣着青云山标志的内衬。
眼见自己暴露,他索性也不再装,猛地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
师兄看到那张脸,愣了下,随即大惊失色道:
「你是……青云山的张明远!」
面具人冷笑一声,又是几发鬼火攻击过来。
我赶忙施咒反击。
可攻击落到张明远身上,他竟然直接化作纸人飘落。
真身早已出现在二十米外的围墙上。
等我们追过去时,只剩下一地浸血的糯米。
他用一次血遁术,离此地便有百里之遥。
追是追不上了。
我们放弃追赶,重新尝试解开了解剖室外的结界。
穿过坍塌的货梯井,负一层的寒气刺入骨髓。
大师兄点燃犀角香,青烟贴着地面蛇行,最终汇聚在一道锈死的防爆门前。门缝里渗出带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冷风。
「退后。」
我掏出微型电熔枪切割门锁。
防爆门轰然倒地,我和大师兄催动了个照明符。
这是个标准级解剖室。不锈钢台面光可鉴人,器械柜里的柳叶刀按大小排列成完美弧线。
更诡异的是,四壁贴满超市促销海报。
2013 年的临期酸奶广告。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贴这个?」
大师兄难得有不懂的,我有些洋洋得意道:
「他在还原方清河的死亡现场,减少两种不同的法阵的差异,尽可能地减少排异。
「说不定方清河死的时候是在宿舍,宿舍糊窗户用的纸就是这张临期酸奶的广告。」
我戴起橡胶手套,指腹抹过解剖台边缘。
「没有灰尘,有强迫症,每周至少清洁三次,房间整洁无异味……」
我笑着看向大师兄,本想缓和下紧张气氛。
大师兄却没接我这句话,而是掀开角落的医疗废物桶。
桶底铺着一层淡粉色结晶,嗅盐瓶凑近时泛起青烟。
「是次氯酸钠与尸胺的化合物。」
我刮取样本装入试管:
「他在用漂白剂消除体液残留,并且为了折磨死者,漂白剂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用了,作为折磨的方式之一。
「这么做是为了让死者直到临终都一直分泌一种特殊激素,也就是怨气的科学解释,作为法阵发动的催化剂。
「死后的怨气产出会有不稳定期,所以为了提取完整的魂魄,并催动阵法,提前准备怨气是很有必要的。」
可以证明,张明远就是在这里杀死的陈尚汉。
收集完证据,我抬头看向别处。
那些福尔马林罐子已经空了。
之前在警方发现那八名死者的尸块,确实有福尔马林残留。
我的法眼扫过房间,突然在角落发现一个暗门。
推开后,里面一个金属柜上堆满了泛黄的档案袋。
我打开查看,发现每份档案都详细记录着受害者的生辰八字和命格特征。
而陈尚汉的档案,内页详细记录着他的生辰八字之外,甚至精确到出生时的天气。
「选陈尚汉不是偶然。他用陈尚汉的灵魂做阵眼,其他受害者则是为了补全聚阴阵的五行属性。」
「那他也是有够轴的,每次都是选同一个小区的同一家住户。」
「那是他必须选的,没有办法。首先住户和这个小区的联系要紧密,其次他又不能选在这买过房子的。
「你买的那套房是整个小区阳气最重的一间,住在那里的人最合适。」
「阳气最重么?我没感觉出来啊。」
「那是因为没人住了,阳气亏虚。那里其实就是阳眼的位置所在。
「用方清河的尸体制作逆转风水的术法,导致原本阳气充足的阳眼位置阳气不足,阴阳逆转本就很容易失序,所以才会很快失效。
「为了补救,他把在阳眼位置住满七七四十九天的住户杀死,成为新阵法的材料。」
「所以,这就是凶宅的起因!那那个房东也很可疑啊,毕竟如果阳眼位置的房子不出租怎么办?
「而且他是如何能让陈尚汉就直接住在阳眼上的呢,还有之前那几个人,很明显都是特意被引过去的。」
「所以咯,房东肯定是被收买了,现在房东还在审讯室里呢,而且身上有追杀你的人一样的禁言术。
「我想大概率是张明远对受害者使用了改变心念的术法,并和房东串通进行出租,引了受害者进入阳眼所在的房子居住。
「陈尚汉的那件事,除了问那个房东,还有就是要问张明远了。」
大师兄高深莫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把房东抓去审讯,高瞻远瞩我实在佩服。
我不禁朝他竖起大拇指。
堆积的档案下面,还有一个金属冷藏柜。
这里面,可能会有一些重要的东西。
可就当我打开冷藏柜时,头顶突然洒落大片大片的朱砂粉。
「小心!」
大师兄大惊,赶忙拿起一块医用防水布罩住我。
布料接触朱砂的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是感应符阵!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留有后手!」
他咬破指尖,在墙面画出血符,让符阵显形。
可随即,整间解剖室突然震动。
器械柜自动开启,上百把手术刀悬浮在空中,紧接着激射而来。
我抓起不锈钢托盘当盾牌,刀刃撞击声震耳欲聋。
我赶忙去掏冷藏柜里的东西。
里面却不是尸块、药品一类。
反而是,一张地图。
攻击还没完,我的脚底下忽然显现出绿色的光芒。
「爆炸阵法,快闪开!」
大师兄甩出墨斗线,缠住暗门外顶部的通风管。
随着墨斗线回收,大师兄抓着我的后颈衣服,直接把我提溜进通风管道。
当我们狼狈不堪地顺着通风管道逃出去时,整个解剖室都发生了剧烈爆炸。
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家伙也太阴了吧,你的行动好像都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我打开自己拼命才拿到的地图。
这张泛黄的地图。七个红圈像血滴般分布在城市各处,每个圈旁都标注着日期和命格属性。上面还有个红点,正是凶宅小区,旁边潦草地写着:
「壬水,阴女,子时。」
「他在凑七星煞。这是要改一城之气运,帮助他飞升!
「他竟然恶毒至此!如果真是这样,那开发商转运风水根本就是幌子。
「那聚阴阵会变阵,要献祭整个小区的人作为引,推动一个范围涉及整个城市的大阵!」
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联系警队是不行了。
等待警察的时间里,大师兄一直站着,月光将他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
「我要去趟青云山。」
大师兄忽然开口。
「现在?你法力都快透支了,先等一等吧。」
「等不了!」
他转身看我,我这才发现他袖口渗出血迹。
那是为了把我带出爆炸法阵中心,使用墨斗线金化的法咒时,被金线划破而成的伤口。
我不由得一阵心疼。
「时间很紧急,刚才我算了下日子,十五月圆是逆转阴阳的最后时机,张明远明晚必回小区。」
「我跟你去。」
「不行!」
大师兄很干脆地拒绝。
「为什么不行!」
我冲过去拽住他的手,和从前小时候一样。
他抽回手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在青云山修习过,那里我熟悉,如果有埋伏我也能应对,可你……」
「可我怎么样?从前你也是这样,一个人负担全部!邪道追杀师傅的传承,你给我下安神咒独自迎战。
「你在外面修习,我被邪道绑架,献祭复仇,你为了赶过来救我,用了几次血遁术,你还记得吗!」
我去撸他的袖子,手腕上除了新伤,还有一道又一道疤痕,触目惊心。
大师兄垂下眼睫,白玉般的侧脸在月光下近乎透明:
「这次真的不一样,我们半路被劫杀的可能性太大了……」
「所以更不该一个人扛!你教过我,玄门中人最忌独行,就算是天师也不行!」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远处传来的警车鸣笛声是他的叹息。
直到警车越来越近,他才轻轻点头:
「丑话说在前头,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你先跑。」
-13-
跟着警车来的还有秦源。
秦源几乎是连滚带爬跳下车。
他直接冲到我面前,担心地上下打量:
「还好还好,没有缺胳膊断腿。」
「盼我点好Ŧũ̂₁吧!」
我没再理会满眼深情、让人尴尬的秦源,转头将重要证据交给赶来的小李,并简单说明了情况。
「青云山真人所做?这不太可能吧。」
正和大师兄交谈的老何发出疑惑:
「他们可是正统道门,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世上还有不会捉老鼠的猫呢,好人堆里出坏人也难免。」
大师兄交代了几句,并在地图上画上所有可能的阵眼位置,让他们找到后派人看守。
如果出现意外,就立刻听从指示破坏掉所有的法阵,如果出现意外,还要让这个小区的居民们赶紧撤离。
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秦源叫住我:
「这次不用开我的车?」
「哦对,我开你的车得了,坏了你自己修哈。」
秦源早把车钥匙递了过来。
「我知道我劝不住你,总之,你要平安回来。」
「当然,你们家的生意好做,我死了会觉得亏的。」
我接过钥匙,叫大师兄跟上我,两人一起离开。
这期间,秦源一直站在那注视着我。
-14-
青云山山势陡峭,如刀削斧劈。
偶尔有几声鸟鸣从深谷中传来,显得格外清冷。
我和大师兄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脚下的石阶已经被岁月磨得光滑,每一步都带着湿滑的青苔。
大师兄表情有种怀念感,但很快被忧虑掩盖。
也是,从前他在这里修习过两年,天资聪颖的他还差点被定为亲传。
大师兄的白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的步伐稳健,但我知道他内心的波澜。
路上他告诉我,张明远曾是青云山最得意的弟子,和他也曾打过交道,如今却成了最大的叛徒。
「到了,前面就是青云山的擂台,之前我还在这打过擂呢。」
大师兄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一片被浓雾笼罩的谷间平地。
我抬头望去,隐约能看到山谷深处有一座古朴的道观。
青瓦飞檐,仿佛一座悬浮在云端的仙宫。
「两位道友,可是为了张明远而来?」
正当我们准备继续前进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们转身,看到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远处。
他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手中握着一柄拂尘,拂尘的银丝泛着微光。
「参见青云山掌门。」
大师兄拱手行礼,语气中满是敬意。
「怎么?不叫我师傅了?」
掌门微微一笑,目光在大师兄身上扫过:
「明远的事,我听警方说了。他本是青云山最有天赋的弟子,可惜……误入歧途。」
掌门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他缓步走到我们身旁,伸手指向遥遥远处的道观:
「那座道观,曾是张明远的修行之地。他在那里参悟了本门禁书中的阴符七术,此后叛离山门。
「那本禁书,是当年祖师去南方游历,斩杀了一个邪修所得,却被此子学了去。」
「掌门可知,他居然要为了自己飞升,用一整个城市的人做献祭!」
掌门的表情有些奇怪。
「为何这么说,陈瑜,你难道也是这样以为的?」
大师兄点头:
「不然没有其他的解释,此次我们来,也是顺便和您请示,如果我们没法活捉,会直接杀了他。
「只是这样,就没办法把他交给青云山处置了,所以特意来征求您的准许。」
「你们误解他了。」
掌门叹了口气,拂尘轻轻一挥,雾气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年轻的女子躺在病榻上,面容苍白如纸,眼中却带着温柔的笑意。
而张明远坐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
「这是他的妻子,当年因病去世。张明远无法接受她的离去,便开始钻研禁术,试图逆转阴阳,将她复活。」
大师兄的眉头紧锁,低声说道:
「逆转阴阳,终究是逆天而行。」
掌门点头:
「正是如此。他为了复活妻子,不惜残害无辜,用活人的魂魄来填补阴阳的缺口。我曾劝过他,可惜……他早已被执念蒙蔽了双眼。」
「那座道观里,可还有什么线索?如果我们能提前解除法阵,还有机会劝他回首伏法。」
我问道。
「张明远曾在自己的道观进行过许多禁术实验。
你们若想找线索的话,或许可以从那里入手。」
「多谢掌门。」
大师兄拱手道谢。
掌门摆了摆手,目光中带着几分惋惜:
「张明远虽已堕入魔道,但他终究是我青云山的弟子。若你们能找到他,还请给他一个了断。」
说完,掌门转身,踱步下山了。
我和大师兄对视一眼,继续向道观走去。
-15-
道观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铜环已经锈迹斑斑。
大师兄抬手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道观内部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墙壁上挂满了黄符,符纸上的朱砂已经褪色,但依稀能看出是一些镇压邪祟的咒文。
「注意安全。」
大师兄低声提醒,他的手中已经捏着一张雷符,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两次被那家伙阴,提高警惕是必然的。
我点了点头,打开法眼,法眼在黑暗中看得格外清晰,屋里却毫无异常。
道观的正殿中央摆着一座神龛,神龛中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幅画像。
画像里是一个女人,看模样就是张明远的妻子。
我们继续向道观深处走去,推开一扇木门,进入了好像卧室的房间。
卧室的书桌上全是泛黄的纸张,墙上还挂着一张人体解剖图。
「这些都是他修习用的手稿。」
大师兄翻看着桌上的纸张,眉头越皱越紧。
「张明远已经将禁术研究到了极致,难怪他能布下如此复杂的聚阴阵。
「上面写了,聚阴阵转阵后变成七星夺魂阵,能逆转阴阳,起死回生。」
「原来如此,张明远是为了复活他的妻子,才会如此疯狂。」
我握紧拳头,心中五味杂陈。
张明远的执念让他堕入魔道,但这份执念的背后,却是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经过确认,我发现这个阵法的根式其实很脆弱,转阵中不能有任何打扰。所以想破坏它其实很容易,但是破坏以后会产生反噬,对法阵内建筑物的破坏是毁灭性的。」
「大师兄,你还是想直接破坏掉那个阵法是么?」
「对,张明远忌惮我们对他转阵时的打扰,我们只要阻拦他的转阵过程就好。
「转阵失败,不会影响聚阴阵运转,我们趁机将其制服或者击杀。
「让所有的小区住户撤离,然后破坏掉这个阵法,这件事就能彻底解决。」
敲定了最终的行动规划,就在准备离开密室时,大师兄突然停下脚步。
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张照片上。
上面是一位年轻的道士,手持拂尘,面带微笑,正是张明远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还没有被执念吞噬。
我走近细看,发现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愿君心如明月,常照我心。」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我们走吧。」
大师兄唤我。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心中默默祈祷:
「愿这一切,能有个了断。」
-16-
「等等,有些不对劲。」
大师兄再次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我。
「字说明不了什么,照片上也没有他妻子,那幅画更是可以作假。
「更何况你不是说,房间整洁无异味……他咋可能会有老婆!」
「大师兄,你莫不是有些谨慎过了头,何况我当时只是开玩笑啊。」
「不对!」
大师兄惊恐道:
「我们上山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何况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这里是去饭堂的必经之路,却没有人经过。
「还有刚才的掌门,他为什么要往山下走,他是宗主,不能擅离职守!」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是说?」
大师兄的目光变得锐利。
「刚才的掌门是他假扮的。全宗上下,怕是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道观的门突然重重关上。
四周的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气。
一阵大笑过后,张明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愧是陈瑜,这么快就发现了。看来当年擂台上,我输给你并不冤。」
大师兄抬手甩出雷符,符纸在空中燃烧,却无法破开道观的结界。
「张明远,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厉声喝道。
「干什么?」
张明远的身影在密室中央缓缓浮现。
他的面容依旧可怖,眼中却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当然是为了飞升!」
「飞升?」
大师兄冷笑。
「用全宗的命来提升自己的道行,这就是你的飞升之道?」
「青云山那些废物,留着也是浪费灵气。不如成全我,助我登仙!」
张明远的笑容变得狰狞。
我这才明白,青云山一开始的寂静并非因为是清晨时间,而是因为这里早已没有活人。
张明远为了提升自己的道行,竟然屠杀了整个青云山!
「你简直是个魔鬼!」
「修道之人,谁不想飞升?我只是比他们更有魄力罢了!成魔又如何,成魔之后再成仙!你们就等着看我成仙的美景吧!」
张明远的影像消失,笑声在密林中回荡得越来越远,仿佛无数冤魂的哀号。
原来之前在小区和解剖室的偶遇,都是他的算计。
只为了把我们俩一步一步引到青云山,好有机会把我们封印。
屋里空气黏稠如胶,四面墙上的符咒开始渗出黑血。
大师兄抬手,指尖亮起一道金光:
「他把我们困在这,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我们打扰他转阵!快给老何他们打电话!」
我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没有信号。
「他肯定是用了阴傀符,专门干扰电磁。小良,准备破阵!」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整座道观都在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他要封山!这是一点机会都没给我们留啊!」
我冲向木门,准备用掌心雷爆破,可手刚贴上去,就被反噬的阴气灼得皮开肉绽。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
大师兄赶忙问我。
「我没事!快看地砖!」
我惊恐地指向地砖的位置。
青石地板上,阵法泛着诡异的蓝光,烈火燃起,分明是用尸油和恶符制作的邪修阵法。
「是噬魂阵!」
他扯下腰间的一条束带,咬破指尖在布面上画符:
「我破阵需要一炷香!帮我锁住阵眼!」
我甩出五帝钱钉住阵眼,铜钱却在触地瞬间炸成碎片。
居然没用!
阴风卷着腥臭扑面而来,符咒墙里伸出无数枯手抓向我。
青紫指甲离我咽喉只差半寸。
「快低头!」
大师兄的束带缠住我腰身猛拽,我顺势滚到阵西。
他甩出的血符在空中爆开,金光如网罩住枯手。
那些鬼爪在光网中扭曲融化,发出油炸腐肉般的滋滋声。
「师妹!坎位三步,震位七尺!」
师兄下令。
我踩着罡步甩出雷符,掌心皮肉焦煳的气味直冲鼻腔。
当最后一道符咒贴上乾位时,整间密室突然寂静。
不是安静,而是所有声音被抽离的真空感。
大师兄的白发无风狂舞,他双手结印按向地面,面容因为用力有些扭曲:
「给我破!」
青光自他掌心炸裂,墙伴随着符咒如浸水的纸灯笼般瘫软。
整个道馆轰然炸开。
阵法终于破了。
夕阳正在此时照射到我们脸上,落日沉入青云山脊,天际血红如伤口。
月圆之夜,马上就要到了。
-17-
我摸出电话,本想通知老何立刻行动。
可手机屏幕已经布满蛛网状裂痕。
定是刚才破阵时弄坏的。
更令人绝望的是,等我们跑下山,秦源的银色跑车,此刻已化作焦黑骨架。
车门扭曲地插在十米外的松树上,轮胎熔化成黏稠的沥青状。
就连车子,也被张明远炸了。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我撩开衣襟,露出心口位置,从兜里掏出小刀,对准自己的心尖。
为今之计,只有取心尖精血,使用千里血遁术才能及时赶到。
「你疯了!你才有多少道行,千里血遁术的反噬你扛不住的!」
大师兄惊惶失措地来拉我。
我不为所动。
「你知道,张明远自然也是能料到的,他就等着你使出千里血遁术,法力亏空精气受损,然后趁机将你杀死。你是指望我一个人面对他张明远吗!」
「可……」
「没什么可是的,我被反噬受伤,总比全城人死光强!」
我挣脱开大师兄的手,攥紧小刀刀身,嘴里念咒,刀尖强行刺向胸口。
剧痛炸开的刹那,鲜血喷溅在小刀上,竟凝成一条血蛟。
它裹住我和大师兄的瞬间,我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
这时我才终于明白,血遁术到底是多么恐怖又痛苦的法术。
它在燃烧施术者寿元的同时,连血肉都会汽化。
这才是为什么大师兄手腕上那些伤口会留疤的原因。
因为根本无法用法术消除。
血色视野中,整座城市扭曲成漩涡。
我们穿过广告牌,撞碎写字楼的玻璃幕墙。
在张明远催动转阵的最后一刻,坠入停车场密室。
-18-
双臂伤口触目惊心,被啃咬一般,反噬得深可见骨。
我体力终归是支撑不住,半靠在了地上。
心尖伤口溢出的鲜红逐渐蔓延。
我用恢复咒给自己试了下,果然没有任何效果。
大师兄的道袍浸透了我的鲜血,他双眼通红盯着我:
「你干嘛要这么傻,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啊!」
「你不是说了吗,我是自由的。你要是觉得对不起,就帮我弄死那家伙!」
我指向阵眼处的张明远。
张明远悬浮半空,七根刻满符咒的钢筋贯穿他周身大穴。
嘎巴拉碗在阵眼旋转,表面被覆上控魂术,已经生效变成漆黑色。
「欢迎参加飞升宴,可亲爱的客人,你们来得也太早了,该等我飞升成功再庆祝啊。
「现在我只能把你们先处理掉再开宴,好麻烦啊。」
张明远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和大师兄这边的师兄妹情深,张开双臂做欢迎状。
「好,大师兄这就把这家伙弄死!」
大师兄慢步走过去,白发开始根根直立起来。
他从袖中抖出三张紫符,是他在龙虎山偷学的禁符,每用一张折寿十年。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大师兄衣服上开始显现金色咒文。
那些咒文如同活物般游走,每亮起一寸,他的白发就褪去一分,变得乌黑。
我认得这是《玄阴策》里的燃命咒。
以十年阳寿换一炷香的通天修为,三张符,三炷香。
「师兄!不要用这种法术!」
「结阵!」
他没有理会我,而是暴喝一声,双瞳已化作鎏金色。
地面震颤的瞬间,他踏着虚空直冲张明远,每一步都在空中烙下燃烧的金莲。
张明远冷笑抬手,七根钢筋拧成黑龙。
龙爪扫过之处,整层楼的承重柱轰然倒塌。
大师兄却避也不避,任由龙爪穿透右肩,左手掐住龙颈生生捏碎。
「师妹!叫居民们赶紧撤离!」
钢筋碎片暴雨般坠落,我赶忙使出惊虹遁,飞出停车场。
甩出扩音符贴在大楼四面后,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墙皮簌簌剥落。
楼房马上就要坍塌了。
我借着扩音阵法的回响暴喝:
「地震了!快往广场跑!」
楼内传来钢筋崩断的巨响,这声音此时成为最好的催化剂。
人群哭喊着涌向安全通道,很快全部撤离向广场。
眼见人群全部撤离,我赶忙用惊虹遁飞回停车场。
此时张明远已经暴怒:
「你敢毁我飞升机缘!」
他撕裂上衣,胸口铜钱阵中浮现噬魂血杀咒。
整片夜空瞬间被染成猩红,云层中探出鬼手,抓向奔逃的人群。
鬼手刚要触碰到人群,就被大师兄弹指甩出的金符烧成灰烬。
大师兄的白发已尽数转黑,面容却逐渐老去,直到满是皱纹。
他咬破舌尖吐在虚空上,用手画符,鲜血凝成的敕令竟引动九天雷云:
「当年在青云山,你骂我是个杂派弟子,什么都学,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都学到了什么!」
惊雷劈落的刹那,我趁机冲向阵眼处的嘎巴拉碗。
我咬破十指按在头骨两侧,嘶声念出往生咒,颅腔里突然传出万千梵唱。
上面的控魂术停止了渗血,那些经文笔画也突然扭动起来。
「不可能!生魂明明已经早已屈服……」
「是这样么?」
我冷笑:
「陈尚汉托梦给我时,早把一缕残魂寄在我身上!你以为你当时带走的是什么,里面可有我的一魄!」
他张明远的手段,我也用过。
我远比他想象的要谨慎。
头颅上,往生咒的金光如利剑刺破血色天幕。
大师兄的雷咒同时落下,张明远在雷火中发出不甘的嘶吼,身体寸寸崩解成飞灰。
最后一刻,他胸口的铜钱阵中竟浮现一张女子的脸。
那根本不是他妻子,而是古籍记载的域外天魔!
烟尘散尽时,整栋楼已成废墟。
大师兄瘫坐在瓦砾堆里,乌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脸部却逐渐恢复成少年模样。
他忽然剧烈咳嗽,咳出一大片血沫。
原来,大师兄也法力耗尽了。
我拖着断腿爬过去,双手狠狠捶他一下。
「我玩狠的,你也跟着玩狠的是吧!又干这种折寿的事!」
「你师兄我能活千年,这点寿命算什么。」
-19-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已成废墟的小区上。
钢筋水泥的残骸堆叠如山,断裂的墙体像巨兽的骨架,裸露的钢筋如同折断的肋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焦煳的气味。
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救援人员在废墟中穿梭,搜寻着可能的幸存者。
秦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里举着应急灯,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
看到我们的惨状,他眼眶瞬间红了:
「你们撑住,救护车已经到了!」
「放心,绝对死不了,我命硬着呢。」
我打趣他:
「小帅哥,给爷我哭一个看看。」
「看来你是真没事!狗东西!」
秦源破涕为笑,突然指着远处:
「你们看那边,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废墟的缝隙中,竟然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往生莲。
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这些莲花像是从地狱中生长出来,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与此同时,我体内的那缕残魂也冲了出来,和陈尚汉其他魂魄结合。
一道魂魄也在此时回归到我的身体当中。
我仿佛看见陈尚汉的虚影在朝我们鞠躬。
身后,还跟着七道虚影。
那是凶杀案的其他七名死者。
废墟的边缘,陈尚汉的父母正跪在地上,对着空中陈尚汉的虚影双手合十,泪流满面。
-20-
废墟被一点点清理。
幸运的是,由于提前疏散,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后面我使了一个咒法,让法医把方清河的尸块全部找到。
那些尸骨,都在各处的承重墙中,已经腐化到不成样子。
尤其是头骨。
头骨竟然就在凶宅的承重墙中。
怪不得当时,我能招到他的魂魄。
原来他的尸骨就在旁边的承重墙里。
陈尚汉的父母站在废墟旁,默默地看着我指挥行动。
儿子已经解脱,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释然的平静。
「许大师。」
陈父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
我赶忙扶起他。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陈母从包里拿出一只木盒,递给我:
「这是小汉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我们想送给你。」
我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桃木簪,簪身上刻着「平安」两个字。
「这是他十八岁生日时,我亲手做的。」
陈母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说,等他有了孩子,要教他用桃木簪束发。」
这个愿望,终究是完不成了。
我握紧木盒,心中五味杂陈,目送陈尚汉的父母离开。
事情忙完,我和大师兄在秦源的豪宅里休息。
我和大师兄的伤口,不是普通医生能治好的。
为此,我和大师兄需要回一趟山门。
当天中午,我们简单处理下伤口,坐在秦家豪宅里吃饭。
基本上是一边吃饭一边咳嗽。
时不时,两人还要吐出几口血沫。
秦源心疼得不行。
「你俩干嘛不让医生来给你们治疗?」
「不是说了么,没用。」
我无语地瞥了秦源一眼。
「哦对了,张明远死的时候,我看到了域外天魔的残影。
「我感觉这件事,应该还没完,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和域外天魔有关。我们还是需要请示一下师傅。」
「也可,师傅就算不出关,那里有药,也可以供我们治疗。
「我们处理好以后,在那边休养一阵,剩下的事,以后从长计议。」
第二天,我们就出发前往师傅修行的山门。
山路崎岖,ṭü₈伤势让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大师兄背着双腿半残的我,秦源则在前方开路,手中拿着我的桃木剑,不时劈开挡路的荆棘。
秦源死缠烂打,非要跟着我去学习仙术。
我没办法,只能把这家伙带过来。
「师父他老人家,看到我们这副模样,怕是要骂人了。」
大师兄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我苦笑:
「骂就骂吧,总比死了强。」
到达山顶,我和大师兄看着没有一丝灰尘的山门。
不由得有些发愣。
「师傅难道出关了?」
我问大师兄。
「按理说不可能啊,说要闭关二十年呢,这才多久。」
「干嘛呢?光在门口站着,还不进去?两个不省心的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远处一个石凳子上,坐着一个少女。
「那是……师父?」
我不可置信。
明明闭关时,她还是个老太太模样。
「弟子拜见师父!」
大师兄已经率先一步跪在地上了。
我靠!这家伙太有眼力见了吧!
我也赶忙跪下。
「好了好了,别搞这些繁文缛节,过来吧。」
师父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我们满身的伤痕。
「师父,您都知道了啊。」
大师兄表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那可不,你当闭关就不能看新闻啊。」
师父的竹屋坐落在群山深处,四周环绕着青翠的竹林。
屋内的药香浓郁,师父从柜子里取出几瓶药膏,开始为我们疗伤。
「张明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师父一边为我处理伤口,一边说道:
「闹出这样的动静,青云山的人难辞其咎,但现在全宗被灭门,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师兄靠在竹椅上,脸色依旧苍白:
「师父,域外天魔已经出现,外面可能还有他的分魂作乱,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不着急,等我后面联系其他山门,共同商议后再说。」
师父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秦源身上:
「这位是?」
「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他……」
还没等我吐槽完,秦源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
「晚辈秦源,见过前辈。」
师父打量了他片刻,突然笑了:
「根骨不错,可愿拜我为师?」
秦源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
「愿意!当然愿意!」
-21-
疗伤的日子过得很快,半个月后,我们的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师父将我们叫到竹屋前,递给我们一卷泛黄的古籍。
「这是《阴符七术》全篇,当年绞杀邪修,这个作为战利品,青云山师祖存有上半卷,下半卷在我这。但原稿丢失,我凭借记忆写下来了,你们带着这上下两卷古籍,去找域外天魔的下落,如果有不懂的,书中会给你指引。」
我接过古籍,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师父,这域外天魔和阴符七术的关系……」
「和阴符七术无关,只是张明远Ŧü₈本就心有邪念,才会让域外天魔有可乘之机。
「阴符七术虽说都是邪门手段,可也多少有用处,何况域外天魔如今也有了阴符七术的痕迹,你们有这本书,能更方便找到他。」
师父目光深邃:
「你们要小心,他可能会附身在任何人身上。」
我和大师兄齐齐点头:
「我们明白。」
「至于秦源,他就留下和我学习玄门手段吧。」
师傅招手,把秦源叫了出来。
秦源穿了一身道袍,不伦不类,我直接笑倒在地。
「干嘛!凭什么笑我!你以前又不是没穿过!」
「老鼠扎丸子头,鼠你会丸啊!」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 我们告别师傅,继续踏上旅程。
而我的大学生活, 也只能暂停,只等往后有机会回来, 和那些普通人同学, 再续前缘了。
-22-
我们开始了寻找域外天魔的旅程。
一路上, 我们遇到了许多诡异的事件。
村庄里的尸傀、城市中的鬼市、深山中的古墓。
每一次,我们都险些丧命,但每次都化险为夷。
甚至,我们还见到了张明远的分魂。
他的残魂被域外天魔裹挟,附身在一个年轻道士身上, 正试图用《阴符七术》的残卷完成复活仪式。
「你们来得正好。」
张明远的声音从年轻道士的口中传出:
「杀了我,我后悔了!我不该为域外天魔所用的!」
随即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我劝你们不要再多管闲事!」
大师兄冷笑一声:
「我们还真就管定了!」
我们联手施展法术, 与域外天魔展开了激烈的斗法。
最终,我们成功将张明远的分魂解脱, 彻底终结了关于张明远的一切。
我们暂停旅程, 回到山门, 把遇到张明远分魂的这件事告诉了师父。
师父看着我们,眼中满是欣慰:
「你们做得很好。」
秦源正式拜师后, 学习得倒是有模有样,根骨也确实不错。
我和大师兄则继续修行,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某天夜里,我站在竹屋前,望着远处。
月光洒在山间,仿佛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大师兄走到我身旁, 轻声说道:
「小良,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笑道:
「继续修行, 守护这片土地,彻底终结域外天魔事件, 你愿意陪我吗,师兄?」
「当然,玄门中人, 义不容辞。」
-23-
几个月后,我们决定离开青云山, 继续追寻域外天魔的线索。
秦源虽然刚刚入门,但天赋异禀, 进步神速, 这次也被特许和我们一起行ṱű⁰动。
「这次我们要去哪里?」
秦源兴奋地问道。
「苗疆。」
大师兄回答:
「有村民说见到会走路的尸傀,身上还满是毒虫, 与域外天魔很可能有联系。」
我握紧手中的桃木剑, 心中充满了期待。
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我们都会继续前行,守护这片土地。
风起时,竹林沙沙作响, 仿佛在为我们送行。
身后的山门在晨光中巍然矗立,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青翠的林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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