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暴毙,半张脸皮不翼而飞。
死亡当日,唯有两个妃嫔进过她的昭阳殿。
一个是听闻贵妃死讯后,畏罪自杀的黄婕妤;
还有一个,是正拼命挖坑,把半张脸皮埋起来的我。
-1-
贵妃死得蹊跷。
她身上齐齐整整,没有一处伤口。
唯独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少了一半脸皮。
死亡当日,她遣散了宫中所有奴才。
唯独召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陛下近日的新宠,黄婕妤。
还有一个,是刚入宫不久的我。
没有人会觉得,是我杀了她。
毕竟,我只是个新入宫的才人。
在此之前,与贵妃素未谋面。
既没有能力,也犯不着铤而走险谋杀贵妃。
相较之下,黄婕妤杀人的动机就大多了。
她们两人的娘家本就是政敌,在朝中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黄婕妤入宫后,又仗着年轻貌美,多次挑衅贵妃。
两人龃龉已深。
最重要的是,贵妃死亡当日,是先召见的我,后见的黄婕妤。
黄婕妤在贵妃殿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她走后又过了大半日,贵妃的尸体才被发现。
怎么看,黄婕妤的嫌疑都比我大得多。
就这样,我一边不停地洗脑自己。
一边用颤抖的手,拼命挖着土坑。
将手里那张带血的脸皮埋进坑里,刚洒下最后一抔黄土时。
殿门外边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沈才人,皇后娘娘有请。
「劳烦您随咱家走一趟吧。」
-2-
长乐宫中。
浓厚的药味萦绕不绝。
皇后重病卧床已久。
自我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前来拜见。
重重纱帐内,女人气若游丝地问道:
「沈才人,据本宫所知,你与贵妃素无交情。
「为何她今日却忽然召你进昭阳殿?」
我恭恭敬敬地叩首,应道:
「妾实不知。」
这是实话。
皇后虚咳一声,又道:
「那你与贵妃见面时,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当时看着,可有异常之处?」
我沉吟片刻,坦然道:
「贵妃询问了臣妾的姓名、籍贯,又聊了些宫中琐事。
「言行举止间,并无异常之处。」
——而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将头埋得很深。
以掩盖眼神中,无法磨灭的……恐惧。
层层纱帐后,皇后似是笑了一下。
耐人寻味。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闯了进来。
「皇后娘娘,不好了!
「黄婕妤自尽了!」
我不由一怔。
上首传来皇后轻飘飘的声音:
「哦?」
那小宫女喘着气,有些慌乱地道:
「听黄婕妤宫里人说,她从贵妃的昭阳殿离开后,行为便有些疯癫。
「不停拉着身边的人问『本宫美么?』『本宫今日是否比以往更美?』
「一会拿起铜镜看自己的脸;
「一会又将镜子全都打碎,尖叫着让宫人收走。
「直到贵妃的死讯传到黄婕妤耳中。
「她大叫一声,高呼『来不及了!再不死就来不及了!』
「便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太医院的人确认过了,黄婕妤已然……薨了!」
那小宫女描述得绘声绘色,我不由毛骨悚然。
而皇后的声音依然平静。
「薨了……是么?」
她又低咳了两声后,淡淡道:
「想来是她刺杀贵妃后心虚,这才畏罪自杀了。
「也罢,事已至此,再追查也无益。
「将她们二人厚葬了罢,对外便说是骤病离世。
「好了,沈才人,你且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直到走出长乐宫那一刻,我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身居高位的贵妃、一个盛宠一时的婕妤。
两人的死,分明藏着许多疑点。
谁能料到,竟这样轻飘飘地便揭过了?
想到长乐宫中那萦绕不散的药味、层层叠叠的纱帐;
皇后似笑非笑、淡然平静的语气。
我的心上,不由蒙起了一层薄雾。
-3-
回到居所,我当即屏退左右,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金钗,便来到了后院。
事出紧急,方才我只来得及浅浅挖了层土,将那半张面皮埋起来。
黄土的印记尚新。
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则后患无穷。
必须及早将那东西彻底销毁。
我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拿起金钗重新把那泥土刨开。
一炷香后。
冷汗从我的额间落下。
没有。
那张脸皮,凭空消失了。
我记得自己分明只埋了半指深。
按理说,很快就能找到才对。
我深吸了口气,咬着牙继续往下挖。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还是没有。
拿着金钗的手不由颤抖。
我四肢发寒,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好好的脸皮,怎么会不翼而飞?
是有人发现了,偷偷挖走了吗?
那人会去告发我吗?
抑或是以此为把柄要挟我?
一瞬间,无数悲观的念头充斥在我的脑海中。
我瘫坐在地上,只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右脸颊有些发痒。
起初还只是轻微的痒意;
但很快,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晃动着触须往肉里钻,我只觉右脸又痒又麻,忍不住伸手去抓。
但越抓,那奇怪的痒意便越往骨髓里钻。
一时间,我完全忘记了贵妃的死和诡异消失的脸皮,脑海中只剩下那疯狂的痒意。
细长的指甲抓向娇嫩的面皮,指缝间塞满了沾血的碎肉。
血腥味和怪异的恶臭充斥着鼻腔,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痒、好痒、还是很痒……
直到一只黑色的虫子从我指缝间掉落。
我低头看去,才发现地上除了被我抓落的碎肉,还有密密麻麻的、芝麻大小的黑虫。
渗人的寒意直透骨髓。
电光石火间,我冲进了寝殿里。
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癫狂地将整张脸凑到镜前。
——果然。
在看到镜中那张白皙美丽、光彩照人的脸时,我只觉毛骨悚然。
刹那间,我回想起不久前小宫女复述的、黄婕妤自尽前大喊的那句话——
「来不及了!再不死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我不再犹豫,抓起一旁的金钗,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鲜血喷溅,剧烈的疼痛中,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4-
「沈才人,沈才人?
「我们贵妃娘娘有请,邀您到昭阳殿中小坐片刻。」
贵妃身边大宫女银珠神态倨傲道。
见我愣神不动弹,她又有些不耐烦道:
「您快些动身吧,别让贵妃娘娘等急了。
「奴婢奉了娘娘的命,还要去黄婕妤那儿走一趟。
「可等不了您太久。」
她态度散漫,显然没将我这个位分低又不得宠的小小才人放在眼里。
然而,此时的我却并不觉得愤怒。
只觉得恐惧。
因为,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第一次,我老老实实随着银珠去了昭阳殿。
当时,我内心忐忑不已,不知贵妃为何会召见我。
进殿前,我眼前忽然浮现出一行天书:
【杀死贵妃,剥下她的右脸皮!】
我吓了一跳,不敢做声。
进了昭阳殿后,我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贵妃让我起身。
我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发现贵妃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我壮着胆子站起身,朝她走去。
走近后才发现,贵妃早已没了气息。
她浑身僵硬惨白,美目圆睁,瞪视着前方。
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我吓得连连倒退几步。
就在此时,熟悉的天书再次浮现,还是一模一样的话语——
【杀死贵妃,剥下她的右脸皮!】
自我入宫选秀的那日起,便时常能看到空中浮现出的诡异天书。
靠着天书的指引,我躲过了无数灾祸。
因此,哪怕它所说的内容十分荒诞无稽,但我还是鼓起了勇气,望向了贵妃的脸。
她长得十分貌美,胜过我此前见过的所有女子。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
光艳照人,恍若神妃仙子。
我不由看得痴了。
面对这如同绝世绘卷般的美貌,迟迟无法动手。
就在我迟疑之时,一个细小的黑点,从她的眼窝里爬出。
还没等我细看那是什么,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如同潮水般从她的眼耳口鼻,乃至身上细小的毛孔中倾巢而出。
黑虫席卷而来,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那潮水便直接将我吞没。
从我的眼耳口鼻,乃至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钻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我最后听到的,是无数昆虫脚,在我体内爬行的声音……
第二次。
我不敢再犹豫磨蹭。
一进昭阳殿,就毫不犹豫地下手,割下了贵妃的脸皮。
可怕的黑虫没有再出现,贵妃原本僵直坐立的身体轰然倒地。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我脸色煞白。
所幸贵妃提前屏退了左右,给我留了喘息之机。
我拿起那半张脸皮,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自己宫中。
刚把它埋好,皇后的人便找上了门。
我提心吊胆地进了长乐宫。
心中早已做好被指认为凶手的准备。
却没想到,等到的是皇后暧昧不明的态度,和黄婕妤畏罪自杀的消息。
我以为自己好歹算是躲过一劫了。
回到宫中正想把东西彻底处理掉。
可没想到,那古怪的黑虫子竟卷土重来,爬进了我的右脸。
果然这一劫,没有这么容易逃Ţū₋过。
命悬一线之时,我想起黄婕妤自尽时所说的话。
「再不死就来不及了!」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我脑海中。
黄婕妤同我一样进过贵妃殿中。
或许,她也沾染了这不知名的小黑虫。
而死于这黑虫的人,似乎会陷入循环,重新回到过去的某一时间节点。
黄婕妤自尽,并不是真的求死。
而是发现了什么,因而主动结束这一次循环,进入下一次。
想到这儿,我不再犹豫,用金钗捅进喉咙,结束了第二次循环。
而现在,是第三次。
望着银珠娇美跋扈的Ţũ₆面孔,我垂下眸子,从袖中摸出一块小银锭,塞进她手中:
「我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拜见贵妃。
「请银珠姐姐帮我去回了贵妃娘娘吧。」
银珠掂了掂手中的银锭,有些不屑道: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寒酸,这点银钱喝壶茶都不够。
「沈才人莫要再推脱,我们娘娘耐心可不大好。
「您再不动身,她怕是要发火了。」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踏入那个魔窟。
因此,任凭银珠再怎么说。
我只是一味地三推四阻。
推拉了半天后,银珠终于察觉到我的抗拒。
她面色霎时沉了下来。
「沈才人这般推诿,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如此,奴婢就代贵妃好好教教您,这宫中的规矩!」
说完,她两只眼珠子猛地向上一翻,露出爬满血丝的眼白。
嘴巴不停地张大,几乎要把整张脸撕扯成两半。
在那黑洞般的血盆大口中,我听到熟悉的可怕声响——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无数的黑色虫子从她体内钻出,再次将我吞没。
肉身与意识被虫子啃食殆尽之前,我朦胧地想起了一件事。
以前,我也曾见过贵妃宫中的一些侍女。
无一不是花容月貌,清丽脱俗。
比之一般的妃嫔都毫不逊色。
当时,我还感慨过「贵妃娘娘对自己的美貌当真自信,寻常妃子只怕被抢了风头,哪敢安排这么多貌美侍女在身旁服侍」。
而现在,望着从银珠秀美面容中钻出的无数黑虫。
一个猜想浮现在我脑海中。
不过,要验证这一猜想,得等下一次循环了。
-5-
第四次。
「贵妃娘娘有令,妾身岂敢不从?
「银珠姑娘ţũₜ且稍等,容我更衣一番,便随你去昭阳殿。」
我用一番话先稳住了银珠,让她在前殿等候。
自己转身进了暖阁后,第一时间拿起了镜子,仔细端详。
——果然。
镜中的我肤白如雪,透着玉石般清润的光。
美目盈盈,眸光流转间别有一番风情。
然而,不久前,我还只是个相貌平平无奇,顶多算是清秀的普通人。
镜中的这张美人面,我熟悉却又陌生。
「贵妃、银珠、我……
「接触到那些黑虫的人,似乎都变美了。」
怪不得黄婕妤离开昭阳殿后,不断问人自己是否变美了。
她并非犯了疯病。
而是在确认,那虫子是否悄无声息地附到了自己身上。
若说先前,我只是怀疑黄婕妤与我陷入了相同的处境。
现在则是完全确信了。
「得想办法见到黄婕妤。
「或许她会掌握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报。」
暖阁外,银珠已经在催促。
我边应声,边敏捷地从窗外爬出。
双腿刚一落地,便毫不犹豫地朝外跑去。
黄婕妤住在秋水宫,与我相隔不远。
身后,已然发现不对劲的银珠发出尖锐诡异的叫声,前来追赶。
而眼前,洞开的大门似乎在邀请着我入内。
我却猛然停下了脚步。
惊恐地抬头望向空中。
熟悉的天书再次浮现。
【杀死黄婕妤,剥下她的左脸皮!】
-6-
大殿上,一个女子正揽镜自照。
她生得极美,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女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之中,露出了痴迷的神情。
「黄婕妤?黄婕妤!」
我轻唤了几声,但她毫无反应。
银珠诡异的叫声越来越近。
我顾不得礼节,咬咬牙和盘托出:
「实不相瞒,我和你一样去过贵妃殿中,看到了那黑虫。
「现在,贵妃身边的银珠正在追杀我……」
黄婕妤恍若未闻。
她放下镜子,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笑容。
「沈才人,本宫美么?
「本宫是不是这后宫中,最美的女人?」
她喃喃低语着。
神情中,透着一股魔怔而危险的狂热。
望着黄婕妤怪异的模样,我顿时噤了声。
长长的衣袖掩盖下,我默默握紧了藏着的匕首。
「沈才人,你说呀,本宫美么?」
空洞的笑声在大殿回荡,透着彻骨的渗人。
我再一次看向天书——
【杀死黄婕妤,剥下她的左脸皮!】
眼前的黄婕妤,恐怕早已不是活人了。
我垂下眸子,声音温和得像是在诱骗三岁的孩子。
「娘娘您很美,但您是不是后宫最美的女人,臣妾也不知晓。
「能否让我走近些,仔细瞧瞧您的脸?」
黄婕妤咯咯咯地笑了。
「好呀,沈才人。你过来吧。
「走近些,仔细看看我的脸。」
我慢慢地,一步步往前走去。
边走,眼神边死死地落在黄婕妤身上。
她在动。
不是寻常人的生命活动。
而是肚皮,正以奇怪的频率伸展收缩着。
四肢微微抽搐,缓慢抬起又落下。
时不时有东西在她光滑的皮肤上钻出一个鼓包,又很快缩回去。
那诡异的肢体动作,绝不是正常的生物所能产生的。
她的身体,犹如一只古怪蠕动的肉虫。
可唯独那张脸,依旧美得毫无破绽,令人心折。
黄婕妤笑着说:
「你快看看,我美么?」
下一秒,她的身体砰地爆开了。
皮肉和蠕动的虫子,犹如天女散花般铺天盖地。
而她的脖子被拉得极长,美丽的头颅摇摇晃晃,像一条长着人头的肉虫般贴向我的脸——
「沈才人,我美吗?」
美丽的肉虫张开了血盆大口。
喀嚓一声,将我吞进了虫腹。
-7-
我又死了几次。
以惨死的代价确认了两件事。
其一,黄婕妤已经彻底被虫子啃食殆尽,没有理智,无法沟通。
其二,虫化的黄婕妤异常强大,水火不惧,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总而言之,绝不是我拿着一柄匕首就能对付的。
天书也没有给我新的提示。
只是固执地要我杀死黄婕妤,剥下她的面皮。
「我何德何能,杀得了那种怪物……」
我自嘲苦笑。
这几次循环,我不是被银珠杀死,就是被黄婕妤杀死。
不管我怎么逃,她们都能精准地找到我。
死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于是,在又一次循环的开端。
尚且是人形态的银珠说「我们贵妃娘娘有请,邀您到昭阳殿中小坐片刻。」时。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
我带上匕首,准备再一次割下贵妃的右脸皮。
然而,再次见到贵妃的一瞬间,我瞪大了双眼。
——贵妃死了。
僵直的身体倒落在地,右脸皮不翼而飞。
我陷入了混乱。
不应当啊!
这个时间节点,贵妃应该还没死啊!
是有人抢在我之前杀了她吗?
不。
贵妃尸体倒下的角度和姿势,分明与我第二次循环时一模一样。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
贵妃的尸体,没有进入循环。
她自始至终,都停留在了第二次循环、被我杀死时的状态。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深吸了几口气后,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走上前去,开始检查贵妃的尸体。
扶起尸体,看见贵妃残缺的半张脸的刹那,我看见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呕——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我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甚至忍不住吐了出来。
「呕——
「这怎么可能——她根本不是……
「人类怎么可能会……」
听闻,树木每长一岁,就会长出一圈年轮。
当一棵百年老树被砍断,截面上就会出现成百的年轮,密密麻麻。
而此时——
透过贵妃破碎的半张脸,我看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每一圈年轮,都是一张皮,一张艳丽的美人皮。
数不清的人皮层层叠叠,堆砌出人形。
没有内脏,没有骨髓,没有血肉。
有的,只是数不清的皮。
皮与皮之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是已经干枯了的虫蜕。
数不清的黑虫,将这人皮的迷宫选为了巢穴。
在里面生长、繁殖、蜕皮、死去。
林贵妃不是人类,也不是怪物。
她只是一座人皮的迷宫,一个怪物的巢穴。
而这座巢穴在被我「杀死」后,遭到了废弃。
证据便是,那里面没有活虫,只有遗留下的虫蜕。
「这难道就是她保持死亡状态、没有进入下一次循环的原因?」
我喃喃自语。
「只有被活虫寄生的人才有进入循环的资格。
「而被虫子抛弃了的人,死了,便是真的一了百了。」
太过冲击性的画面让我大脑空白了许久。
好不容易稍稍缓过劲来,我又想起了另一件极为恐怖之事。
我颤抖地走向梳妆台。
镜中之人,已然美得勾魂摄魄。
我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右脸,狠狠地刺了一刀。
一滴血也没有。
有的,只是几层皮子。
我颤抖地伸出手去翻。
一、二、三……总共有八层皮。
恰巧是我循环的数字。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彻骨地冰冷。
「每死一次,循环就会开启,虫子就会筑一层皮。
「循环并非永无止境。
「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迟早沦为虫巢。
「变成林贵妃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宁愿死,都不想变成那种东西!
这一刻,我的求生欲达到了顶峰。
头脑飞速运转着,寻求破解之法。
「林贵妃死前遣散了宫人。
「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打搅我。
「或许我可以在殿内找找,是否有关于那蛊虫的记载。」
我毫不犹豫地翻找了起来。
一炷香后,竟真让我从贵妃枕头底下,找出了半本残卷。
我屏住呼吸,翻阅了起来。
-8-
黑虫名唤美人蛊。
顾名思义,寄宿后,会使人变得无比美貌。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蛊虫会在宿主体内筑巢,吞噬其血肉。
等到宿主彻底被噬空后,蛊虫就会开始寻找下一任宿主。
寻找新宿主的蛊虫,会进入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
所有蛊虫将倾巢而出。
其中,子蛊会随机寄宿在所能看见的一切美人身上。
被子蛊寄宿后,人将彻底失去理智,沦为行尸走肉。
而王蛊则会精心挑选最适宜自己的巢穴。
并且,王蛊会给予宿主考验。
只有通过考验后,王蛊才会彻底承认宿主,放心地在她身上安营扎寨。
而那些四散而去的子蛊,也会遵从王的召唤,回到新的巢穴。
被王蛊寄宿之人,短期内能保持理智。
并且,她们还会因为王蛊的庇佑,获得死后循环重生的能力。
……
读到这里,我总算彻底理清了现状。
按照残卷所说,银珠应当是被子蛊寄宿了。
我身上的,则是王蛊。
我所遭遇的一切怪异之事,都来自王ṭü₆蛊对我的「考验」。
我不由苦笑。
这样的考验,我实在不想承担。
又翻过一页残卷。
上面的内容让我登时一愣。
【特殊时候,会出现两只王蛊。
【在这种情况下,两只王蛊必须决出优劣,循环方可破解。
【王蛊乃世间至阴至毒之物,寄宿程度足够高之后。
【宿主将水火不惧,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一切人类的手段,均无法将其杀死。】
「水火不惧țű¹,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原来如此,黄婕妤身上也同样寄宿着王蛊。」
至此,真相彻底解明。
唯有杀死黄婕妤,杀死她身上的王蛊。
我才能通过这场考验,循环也能暂时终止。
但那也不过是片刻的喘息。
王蛊会在我体内筑巢,让我暂时性地成为后宫第一美人。
但等我的血肉彻底被吞噬干净后。
它们又会果断抛弃我,寻找下一任宿主。
从一开始,便是十死无生之局。
浓浓的绝望涌上心头。
我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沦为笑话。
然而,我只能咬着牙,不断告诉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我能活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去除蛊虫的方法。
「比起担心以后的事情,还不如先想办法对付眼前的黄婕妤。」
作为被王蛊选中之人。
我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可走。
黄婕妤寄宿的程度比我深。
她几乎达到了残卷上说的完美形态。
一切人类的手段,都无法将她杀死。
面对这样的怪物,我真的有一战之力吗?
就在我苦苦思索之时。
殿门外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吊着长长美人首的黄婕妤,不知何时悄然出现,蠕动着向我靠近。
我再一次被肉虫吞噬。
-9-
又经过几次循环。
每一次我都苦苦挣扎,寻找破解之法。
但每次,都丧命于黄婕妤之手。
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慢慢变化。
慢慢接近「水火不惧,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境界。
与此同时,我的思维却越来越迟钝。
甚至有几次,我的喉咙里下意识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我正在变成像黄婕妤那样的怪物。
可悲的是,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顶多,只是能稍微与她多过几招罢了。
「究竟还要死多少次,这场试验才能结束……」
我低喃道。
那分明只是一句无意义的抱怨。
但电光石火间,我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什么。
「死……死……
「对了,明明我已经被杀了那么多次。
「为什么黄婕妤还是没有通过考验。
「还是和我一样,一次次陷入循环中?」
模糊了许久的思维,在这一刻骤然迸出火星。
我想起残卷上说:
【两只王蛊必须决出优劣,循环方可破解。】
那时候,我下意识地觉得。
所谓的决出优劣,就是指一方必须杀死另一方。
可若真是如此,那黄婕妤应该早就胜出了。
所以,从一开始。
互相厮杀就不是结束循环的条件!
只是因为天书的那句【杀死黄婕妤,剥下她的左脸皮!】误导了我。
让我误以为,必须杀死她,游戏才能结束。
天书虽能指引未来, 但也暗藏陷阱。
我暗暗告诫自己,再不能随意相信天书之言。
「所以, 真正的决胜条件,究竟是什么呢?
「我和黄婕妤身上究竟有什么相似之处, 让王蛊同时选中了我们?」
我绞尽脑汁, 拼命思考着。
黄婕妤出身高贵, 我家世低微;
黄婕妤深得圣心, 我入宫许久, 还未侍寝过一次;
黄婕妤花容月貌, 仅次于贵妃, 我……
等等?
我忽的一顿。
这蛊虫,名唤美人蛊。
不仅因为它能将人变得更美,也因为它性喜美人, 更喜欢在美人身上寄宿。
林贵妃和黄婕妤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就连银珠这个被子蛊虫寄宿的宫女, 也是娇俏可人。
相比之下, 我的容貌虽算不上丑,但也远不及她们。
若说我有何优势, 那就是年轻了。
我是新选秀入宫的, 在皇帝的一众妃嫔里,是年纪最小的。
原来如此。
这就是王蛊选定宿主的条件。
年轻、貌美。
仅此而已。
我下ƭū⁴意识地抚摸自己的面孔,露出一抹苦笑。
「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地厮杀了那么久。
「到头来, 王喜欢的, 不过是年轻貌美。」
何等讽刺。
「既然如此——
「我知道该怎么赢下这场游戏了。」
-10-
又一次和黄婕妤狭路相逢。
她吱吱叫着扑上前来。
而我只是站定不动, 望着这个美到极致的女人。
就在她离我只有半尺距离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泼出了早已备好的墨汁。
黄婕妤雪白如玉的面孔, 瞬间变得黢黑。
她发出愤怒的吼叫声,牙齿狠狠地咬住了我的肩胛骨。
我吃痛,却并未挣扎。
而是趁机举起剪刀,疯狂剪起了她的长发。
她的身体虽在蛊虫作用下, 变得坚不可摧,但头发却依旧柔软。
嚓嚓几剪子下去,青丝散落一地。
黄婕妤不停地撕咬着我的身体。
我则疯狂挥舞剪子, 一副不把她剪成秃头不罢休的架势。
黄婕妤彻底被激怒了。
她一脚将我踹飞十几米。
哪怕身体已经在异化中变得强大了许多,这一脚仍让我感觉痛彻骨髓。
或许只需要再一击。
黄婕妤就能又一次把我杀死。
我慌不择路, 手脚并用地朝一座宫殿爬去。
黄婕妤狂乱地发出叫声, 步步紧逼。
就在她走到某一位置时,我事先布下的机关启动。
几桶潲水从天而降, 结结实实地淋了她一身。
「呃!!!啊啊!!!」
黄婕妤发出了痛苦的、地狱般的叫声。
她面涂墨汁、头发杂乱、浑身潲水。
任是绝世的天仙,在这种情况下,也美Ṭũ̂⁻不起来。
此时的黄婕妤,和路边的疯婆子几乎没什么两样。
这样丑陋的她,又怎会得到王蛊的青睐?
金色的蛊虫破面而出。
黄婕妤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后,终于倒地死去。
王蛊一步步地爬向我。
最终爬到我的左脸,缓缓地钻了进去。
两只王蛊水乳交融,渐渐合为一体。
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定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然而,美丽的容颜之下,深藏着恐怖。
我抬起头。
半空中,熟悉的天书, 已再次浮现。
【尊敬的内测玩家,恭喜您通关主线剧情——贵妃之死!
【您的优秀表现, 令祂十分满意!
【宠爱值+10 位分晋升至:贵人
【检测到您是后宫中最美的女人, 特赐封号:姝
【现在,请点击画面中任意位置,继续您的宫斗之旅——】ťù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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