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格桑花

去草原和亲的路上,可汗暴毙。
父死子及,我被他最年轻的儿子厉骁继承。
他嫌弃我是个病秧子。
更恨我占了他白月光的正妻之位。
我试图缓和关系:
「想开点,反正大夫说我也活不了多久。」
厉骁只冷笑,一个眼神懒得给我。
我心想厉骁可真没耐心。
对他的白月光这样情深义重,几年都等不了。
后来丫环熬药时,记错了剂量。
一碗下去,我当场没了呼吸。
听说那天厉骁发了疯找能复活的蛊虫。
跑坏了整整七匹马,一夜白头。

-1-
马场上人声鼎沸,喝彩声阵阵。
一席红衣的女子,热情奔放。
训马的动作干脆利落,比草原上最绚烂的格桑花还耀眼。
我随着人群,也跟着鼓掌喝彩。
但今日风大,我身子弱,站了一会就开始发晕。
咳嗽声一出,我就一咯噔,心想坏了。
果然,一抬眼,厉骁正怒气冲冲地过来。
他长得高大,接近两米,几步就站在我面前:
「不好好待在帐篷里,谁让你出来的?」
又是这样劈头盖脸一顿骂。
厉骁不喜欢我出帐篷,也不喜欢我和草原的人接触。
更不喜欢我跟他的白月光见面。
而此刻,我三种忌讳全犯完了。
厉骁死死盯着一直咳嗽的我。
一双狼眼眯起,这代表着他极为烦躁。
被赶回帐篷后,厉骁又增加了几个人看守我。
走之前,我看到红衣女子正对着厉骁明媚地笑。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在马场驰骋,说不出的般配。
跟着我一起嫁来草原的丫环安慰我:
「夫人,王上也只是担心你,春日风大,你受不了草原的天气。」
担心就可以把我像犯人一样关在营帐?
担心就可以对我疾言厉色,当众责骂?
全草原的节日盛会,却只有我这个王后不被允许参加。
我摇了摇头,没有将丫环的安慰放在心上。
厉骁他呀,不是担心。
而是害怕他的白月光看到我,又跟他闹脾气呢。

-2-
我猜得不错。
因为我的出现,乌兰娜又和厉骁闹脾气了。
这次是闹绝食,帐篷外吵闹声响了一夜。
我被吵得睡不着,坐起来看着房顶发呆。
丫环气不过:
「那乌兰娜又开始要死要活,还绝食,真想死一根绳子就解决了。」
「我就不相信了,王上能看不出她那些小把戏?」
我摇了摇头。
丫环都能看出,厉骁怎么会看不出呢?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乌兰娜第几次闹脾气了。
第一次是大婚之夜。
我是大齐送来草原跟可汗和亲的公主。
但在来的路上,可汗暴毙。
按照草原的习俗,父死子及,
厉骁,可汗最年轻强壮的儿子。
他要继承王位,就必须娶我。
大婚那天乌兰娜闹着跳湖自尽。
厉骁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去,将人救起安抚了一天一夜。
第二Ṭū́₁次,是在祈福仪式上,我作为王后第一次亮相。
厉骁又将我抛下,抱起场下晕倒的乌兰娜扬长而去。
我那时年纪小,不服ţű̂ₕ气,开始笨拙地学乌兰娜。
以为闹一闹便能得到偏爱。
以为哭一哭就会得到厉骁的在意。
于是故意摔进湖里,把自己变得可怜兮兮。
可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闹,半夜高烧,差点把小命丢了。
而当我醒来,厉骁冷若冰霜,仍旧是责骂的语气:
「怎么?开始想别的花样了?」
「王后之位都给你了,你还在胡闹什么?林若鱼,不要贪得无厌。」
半条命换来了四个字,贪得无厌。
那时我才知道,闹一闹这个法子,只有乌兰娜能用。
乌兰娜几声讨要,厉骁就能逼着我交出从皇宫带出的珠宝衣物。
乌兰娜几声哭泣,我就被关在帐篷内,不允许出门。
那天,乌兰娜站在帐篷外,故意掀开门帘。
将我带来的衣服一件件烧毁,珠宝一件件砸碎。
我拼着身子虚弱,硬生生甩了乌兰娜一巴掌。
等她哭啼啼告状时,厉骁皱着眉小心为她擦药。
对我,只语气冷淡:
「嫁入草原就该穿草原的衣物,你那些东西烧了就烧了吧。」
厉骁不说,可我知道他恨我。
他恨我占据了属于乌兰娜的正妻之位。
更恨我的身份,我代表两国关系,让他不敢随意动我。
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个病秧子没什么好折腾的。
我争不过厉骁的白月光,也活不了几年。
不如过好眼前的生活,知足常乐。

-3-
或许是真的吹了风,我脑子晕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听到一阵嘈杂声:
侍卫急匆匆的声音透过门帘传来:
「王上,夫人咳得吐了血,现在晕过去了,」
原来是吐血了,怪不得我感觉胸口闷闷地发痛。
外面安静了一瞬,不久厉骁冷漠的声音响起:
「晕了就找大夫,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厉骁是个合格的君主。
我作为和亲来的公主,他不至于眼看着我没命。
侍卫找他,真的不如多找几个大夫。
但厉骁这次不知道为什么。
往日里他都嫌这里药味难闻,可这次却久久都没离去。
门帘被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掀起,我认出了那是厉骁的手。
我晕着脑子,心想厉骁这是什么意思,专门来看我死没死?
丫环眼露欣喜,正要上前迎接。
外面突然又传来了嘈杂声,是乌兰娜又在闹。
这次动了真格,上吊的绳子都缠上了,几个人拉都拉不住。
那只手顿了顿,扔下一句等会再过来,就急匆匆离去。
但他所说的等会我没有等到,整整一夜厉骁都没再出现。
我醒来之后,倒是不意外,厉骁一向说话不算数。
丫环气得脑袋冒烟:
「那乌兰娜就是故意勾走王上的,王上一去,那是也不上吊了,也不绝食了,比灵丹妙药都灵。」
丫环学乌兰娜的绘声绘色,捏着鼻子娇滴滴:
「厉骁哥哥,我只是太害怕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呢?」
我听得直乐,追着问:「那王上怎么回答的?」
丫环翻了个白眼,语气粗声粗气:「王上沉默了一会,说再等等,一听就是敷衍她的,怎么可能,王上今天敢废后,明天大齐就敢开战,公主你放心,你的位子谁来也抢不走。」

-4-
第三天,我终于见到了厉骁。
他面露疲惫,看来乌兰娜这次真的把他闹得不轻。
我想了想,安慰他:
「我知道你为难,你也看开点,反正大夫说我也活不了多久,占不了这个位子多少时间的。」
厉骁却只冷笑一声,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
我有些讪讪地咽下后面的话。
好吧,听起来像是在画大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亲时大夫断言我活不过三年。
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我竟然还生龙活虎。
晚上,厉骁难得跟我同塌。
但我病还没好,一晚上咳嗽不断,一个不注意又晕了。
等我醒来时,就看到厉骁铁青的一张脸。
丫环在一旁哭得哽咽:「夫人,就差一点,你就醒不过来了……」
厉骁沉着眉,厉声呵斥:「不该说的话别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跟厉骁道歉:
「这次没死成,下次,下次一定,保证给你的心上人腾位子。」
我以为这样的话厉骁听了会高兴。
但没想到,他脸色更难看了。
他拿过丫环递过来的药,小心的喂我,语气很冷:
「闭嘴,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
哎,厉骁这个人真是有够阴晴不定的,说什么他都能生气。
我喝完药,被苦得直皱眉。
第二碗喂过来时,我死活不愿意张口了:
「不喝了,不喝了,反正没什么用,该死还是得死。」
我不知道哪个字又刺激到厉骁了。
他突然重重放下药碗,药汁烫得他手指发红。
但厉骁只死死盯着我,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死?又是死?林若鱼,怎么,嫁给我就这么为难?」
「下个月,大齐使团就到了,没见到你的情郎,你舍得现在就死?」
几句怒吼过后,整个帐内安静下来。
丫环吓得不敢抬头,守卫也战战兢兢。
我抿着唇:「只是因为药苦,跟顾衍有什么关系。」
厉骁扯了扯嘴角:「我有说你的情郎是顾衍吗?」
我闭了嘴,后知后觉失了言。
顾衍是皇兄伴读,我跟他青梅竹马长大。
父皇甚至在宫宴上醉言,有意将他召为我的驸马。
只是我如今已经和亲草原,曾经的婚约也如烟云散去。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厉骁在想什么,也很难猜出他的心思。
就像现在,他走之前,又突然回头:
「若当年你真的如愿嫁给了顾衍,还会像此刻这样将死挂在嘴边吗?」
「当初既然已经有了婚约,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玩弄我的真心很好玩吗?」
「林若鱼,你现在后悔也晚了,讨厌又如何,我偏偏要跟你互相折磨一辈子。」
厉骁目光里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复杂,我看不懂。
可我知道,应当是暗暗藏着恨的。
或许,在当年,他被迫作为质子送往大齐。
在我还是大齐公主,他还是草原质子的那两年。
他就已经恨我了。

-5-
乌兰娜这次闹过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
丫环看着我咳嗽,心疼得不行:
「公主,你带来的衣服都被乌兰娜烧光了,等会见到使臣只能穿草原的服饰了。」
「当初王上在大齐为质时,被人欺负,故意不给他冬衣,可是公主你偷偷翻墙送的,怎么几年不见如此心狠,一点过去的情面都不讲。」
当初和亲的人选本不是我。
是我主动提出代替皇姐的。
我还记得临行前皇姐红着眼泣不成声的样子。
她面容憔悴,甚至以死相逼,让我留下。
反倒是我安慰她:
「我早就想看看草原风光,书中的描绘让我心驰神往,是我心甘情愿,为两国安定出一份力,姐姐不要内疚。」
母亲去世时,我才六岁。
若是没有皇姐的保护,我恐怕早就死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了。
我这个病秧子,没几天活路。
但皇姐不同,她与心上人情投意合,应该幸福一生的。
皇姐抹了把眼泪:
「我听说那厉骁回到草原后很得可汗重视,当初他在这里当质子时,备受欺辱,只有妹妹你给过他吃食帮助。」
「想必到了草原,他念着恩情,会护着妹妹的。」
我抿着唇,露出了一个小酒窝。
我自小便身子弱,常年靠汤药吊着命。
草原虽景美广阔,但比不得江南水乡养人。
我说的理由骗得了皇姐,却骗不过我自己。
我想我当时应该是很期待的。
大夫断言我活不过三年,这句话常常萦绕在我耳边。
而最后的这几年,我是想再见厉骁一面的。
可惜,这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
我以为颠簸几月横跨边关,我和他是再见面的欢喜。
但来的更早的,是厉骁扑面而来的恨意。
我不知道他在草原有自小长大的青梅,有早早定下正妻之位的白月光。
他也不知道我曾经为了他拒绝与顾衍的婚约,主动来到草原和亲。
阴差阳错之下,可汗暴毙,我和厉骁成了夫妻,却两看两生厌。
和亲之前,我只想在死之前再见到厉骁,陪在他身边。
但见到了,我又忍不住想要他的在意和目光。
曾经十八岁少年的爱慕太大胆和热烈。
我给了厉骁一件冬衣,厉骁雪地跪了三天为我求来当世名医。
直到发生了围猎那件事,我们之间出现裂痕。
厉骁有多爱我,之后就有多恨我。
只有我痴心妄想,还想要回到曾经。
我问丫环,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丫环不回答,只是抱着我一个劲地哭:
「公主,等下个月使臣过来就和离吧,我们回家,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我笑了笑:「两国之交,哪有那么容易。」
即便父皇知道,也只会让我安分守己,容忍乌兰娜的存在。
当年一往无前的冲动,追随的代价在几年后姗姗来迟。
为了转移丫环的注意,我扯开话题:
「对了,不是最近有新来的大夫开了药,听说医术很灵。」
「你先熬着,等见完使团,我就回来喝。」

-6-
带使团出使的领头之人果然是顾衍。
我走进帐篷时,顾衍正在和人谈话。
他带来了大齐的丝绸香料,来交换草原的牛马毛皮。
顾衍见到我就下意识走来,表情变化不定。
浓烈的情感积存眼底,顾衍欲言又止,最后只沉沉一句:
「小鱼…….」
小鱼是我的乳名,只亲近之人知道。
匆匆三年,再见故人,我心中也很难平静。
顾衍给我带了漂亮衣裳,和精致的糕点花茶。
最后他拿出一封信,是皇姐的。
我刚接过来就眼圈发红,顾衍眼中满是怜惜:
「异族之地粗糙野蛮,小鱼,你受苦了。」
我不愿让皇姐担心,只挑着好的事情给顾衍讲。
但丫环为我打抱不平。
我阻止不及,她已将我受过的委屈尽数说出。
顾衍大怒,就要去找厉骁兴师问罪。
我连忙去拉,拉扯间我被绊倒,顾衍下意识扶我。
而就在此刻,帐篷被猛地掀开。
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骤然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厉骁这样愤怒的样子。
他眉眼下压,脸色阴森,周身气势恐怖得吓人。
此刻,我摔在顾衍怀里,两个人几乎算是暧昧。
厉骁直接将我拽了出来,力气极大,我的手腕瞬间乌青。
接着他满含怒意地一脚踹出,咔嚓一声,骨头碎裂。
顾衍的身体在地上摔出巨响,瞬间没了血色。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我反应过来后,瞬间惊怒交加:
「你干什么?顾衍是大齐的使țū⁽臣,你怎么能随便动手。」
若是顾衍死在这里,两国开战,牵连的是无数百姓!
厉骁不答,只拽着我往外走。
挣扎间,我大声呼喊,让丫环去找大夫。
厉骁终于忍无可忍,我被他摔进王帐。
还未起身,就被他掐住了脖颈:
「小鱼?叫得倒是亲切,怎么就这么担心你的情郎?林若鱼,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被他吓到了,手腕也被捏得剧烈地疼。
但刚才的场景确实容易误会。
我努力平复呼吸,向厉骁解释。
解释我只是摔到,解释顾衍使臣身份不容有失。
但厉骁只阴沉沉看我,等我说完了,
他微微松开了手腕,我心里放松下来,以为他听进去了。
却听到一声冷笑:
「究竟是摔到还是故意?是在意顾衍还是在意所谓的使臣?」
刚才的癫狂暴怒慢慢散去,厉骁平静下来:
「林若鱼,你以前如何我不管,但草原没有不贞的王后。你若再如此放荡不知羞耻,我会连你和你的奸夫一起杀了。」
不贞?放荡?不知羞耻?
我心中刺痛一下,我不明白厉骁为何如此说我。
「我已经解释了,你难道对我连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厉骁突然一拳砸在了旁边,他通红着双眼:
「信任,你要我如何信任你?当年你有婚约,还来勾搭我,你喜欢顾衍,却来骗我,把我哄得昏头转向,恨不得连命都给你。」
「现在嫁给了我,却又不忠诚,顾衍一出现,你就忘了我,满眼都是你的情郎,刚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
「你这种人,天生放荡,满嘴谎言,最爱勾引人,最底层的妓女选择恩客嫁人后,尚且会Ṭũ̂₀收心相夫教子。」
「你却连妓女都不如,在皇宫为质的那两年,真的叫我觉得恶心。」
我呆愣在原地,每一个词我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我却好久没理解。
我喃喃自语:「妓女?恶心?」
「厉骁,皇宫的那两年,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十八岁的厉骁说我是天上月,是他圣洁高贵的心上人。
二十岁的厉骁,半跪在地,发毒誓要一辈子爱我护我。
而现在,厉骁面容冰冷,只吐出一个字:
「脏。」
「你的身体很脏,感情更脏。」
「我一想到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蠢话就想吐,我当年可真贱啊。」
光线在厉骁脸上落下阴影。
我听到了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我使劲捂住耳朵,当那些字还是无情地钻了进来。
厉骁一字一顿:「林若鱼,我当年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言而无信的婊子呢?」
于是,一瞬间万箭穿心。
等我再清醒过来时,帐内已经没有了厉骁的身影。
丫环焦急地喊我的名字。
我这才发现,哀怒交加之间,țů₌我竟深深呕出了血。
「公主,这是新药方,我熬好了,你快趁热喝。」
我抓着丫环的手,神情有些恍惚:
「难道我来草原,真的错了吗?」
厉骁将我视为耻辱,将我们曾经相爱的两年视为不堪。
只有我蠢,还幻想着以前的感情,一腔热血撞南墙,最终撞得头破血流。
手上的新熬的汤药还在发着热气。
我抬手,一饮而下。
是比曾经更加苦涩难喝百倍的味道。
泪水落在地面,我咽下满口苦涩,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此刻,我感到了迟来三年的后悔。

-7-
「王上,王后又吐血了。」
守卫急匆匆来报。
厉骁下意识起身,又坐了下去:
「吐血找大夫,还有我带回来的草药,丫环不是煎好药了吗,去送。」
挥退了守卫之后,厉骁疲惫地闭上眼睛。
林若鱼身体弱,这三年厉骁找遍了医术高超的大夫。
这次的大夫据说是华佗的传人,本来已经隐居了。
还是被厉骁坚持不懈请出了山。
林若鱼以为是因为她和亲公主的身份。
所以大夫不敢怠慢,草药源源不绝。
但并不是,有的神医脾气古怪,有的草药快要绝种。
都是靠厉骁带着人马,千辛万苦搜集而来的。
过了一会儿,厉骁放下纸笔,烦躁地揉着眉眼。
从听到林若鱼吐血,他就静不下心了。
有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是乌兰娜。
她扬着马鞭,眉眼张扬:
「厉骁哥哥,今日天气好,一起去骑马吧。」
厉骁对于这个从小长大的青梅,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但此刻,莫名地没有心情:「去找别人吧,我还要处理事情。」
乌兰娜任性惯了,此刻撅起嘴,泪眼汪汪:
「是因为那个林若鱼吗?听说她又晕了,她就是故意的,趁着使团来装可怜,想要厉骁哥哥你被使团指责,逼着你以后听她的话!」
厉骁恍惚了一下,是故意的吗?
好像以前是有过,林若鱼故意摔进湖里。
等被救上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天,厉骁记得自己发了很大的火,斥责她不爱惜身体。
后来,他撞到了林若鱼和丫环的谈话。
「王上一直冷落王后,是在打大齐的脸,所以我必须要争,不能输给乌兰娜。」
原来是因为大齐颜面,为了公主骄傲。
不是因为嫉妒,也不是因为在意。
厉骁自嘲一笑,也是,林若鱼本来就不爱他,又怎么会因为乌兰娜吃醋。
厉骁很恨林若鱼,这种恨根植于骨子里,难以磨灭。
第一次,是围猎时,他跟顾衍一同被猎物撞伤,动弹不得。
而林若鱼选择了先救顾衍,抛下了一旁的他。
事后,林若鱼说是因为顾衍伤重,必须先救。
厉骁信了这番说辞,说服自己,事有轻重。
第二次,是厉骁和林若鱼商量好了私奔。
他将祖传的草原骨链送给了林若鱼。
但约定那天,林若鱼没有来。
一向欺负他的世家子弟,将骨链踩在脚下,嘻嘻笑着:
「太好笑了,你这个异族蛮夷也敢肖想公主?」
「公主早就答应了和顾衍的婚约,你呀,就是她无聊时候的一条狗,你逃跑的消息,你猜,是谁告诉我们的?」
那天,因为私逃,厉骁被关进地牢。
各种刑具折磨了三天三夜,几乎只剩一口气。
外面传来吵闹声,狱卒随意地聊天:
「今天宫里举办宴会,听说是准备定下公主跟顾大人的婚约。」
「早该定了,两个人郎才女貌,据说顾家准备的彩礼,整整占了两条街。」
后面的话厉骁不记得了。
最后的记忆,是那暗无天日的地牢和无穷无尽的刑具。
是一个月后,他像只丧家之犬一样被接回草原。
三年后,林若鱼作为和亲公主嫁过来。
新婚之夜,她坐在窗边,眼睛比烛光还要耀眼。
她说很开心能见到他,她说很想他。
厉骁几乎是控制不住笑出声。
林若鱼,你怎么?怎么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厉骁没回答,只是冷着脸离开。
于是那天晚上,全草原都知道厉骁不喜欢这个大齐来的公主。
大婚当晚,就把人孤身扔下,反倒跟乌兰娜待在一起。
……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厉骁从回忆里挣脱,拧着眉要去喊守卫。
喝了药,还有没有咳嗽吐血,有没有不舒服?
怎么没人来禀报一声?厉骁暗斥守卫过于懈怠。
但自己现在这样过去,是不是显得太在意了?
林若鱼会嘲笑自己吧,笑自己一听到她吐血就跟条狗一样眼巴巴凑过去。
就在厉骁心烦意乱的时候。
门外突然吵闹起来,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秒有人冲进帐篷,侍卫抖着嘴唇,尝试几次。
终于发出了惊慌的破音声:
「王上,王后,王后没有呼吸了!」

-8-
我飘在半空中。
疑惑地摸向胸口。
常年发闷疼痛的地方,此刻竟然破天荒地安静。
总是折磨的我恨不得撞死,现在也全然不见。
未曾有过的轻松遍布了我的全身。
直到刺耳的哭声传来,我往下一看。
竟然是我的丫环,她面容悲伤,泪水不要钱地往外掉。
而在她怀里的人影有些熟悉,身着长裙,脸色苍白。
我眨了眨眼,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谁,那竟然是我。
而我此刻呈现魂魄状态飘在空中。
原来是已经死了,怪不得身上不痛了。
丫环一直在哭,几乎崩溃:「公主,我不知道药的剂量不对,明明早上我还检查过的,怎么会变多……」
多不多又怎样,我这具残破的身子早该死了。
我尝试给丫环擦眼泪,但手指却直直穿了过去。
我愣愣地看着手指发呆。
帐篷却被突然掀起,一声怒吼ṭüₕ传进来:
「大夫呢?那群大夫呢?什么叫没有呼吸了?」
厉骁面色狰狞,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一般:
「治不好王后,你们都给我去死!」
帐篷内瞬间吵了起来。
大家都被厉骁吓到了,求饶声、哭泣声响成一片。
我的身体被厉骁抢了过去。
他将我抱紧怀里,掐着我的脖子,厉声呵斥:
「林若鱼,你这些把戏没用,我命令你马上睁开眼睛。」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狠厉:
「你要是再继续装下去,我就把顾衍和他一起带来的人全部乱踩死,你听到没有?」
我总是看不透厉骁。
以前如此,现在还是这样。
明明是他在威胁我,也是在怒气冲冲地斥责我。
但为什么,他越说,神情却越痛苦呢?
丫环突然站起来,她指着厉骁的鼻子:
「好了,公主死了,你的乌兰娜能当王后了,现在你开心了吗?」
「是你,是乌兰娜,是你们一起杀了公主,你们才应该死,你们才应该下地狱……」
丫环说着,拿着刀突然就向厉骁刺去。
变故突生,惊起一片慌乱的喊叫。
厉骁反应很快,避过了要害,那尖刀只划破了他的手臂。
丫环被人拖着,出去之前还疯癫地要杀了厉骁。
厉骁神情恍惚,看着那把尖刀:
「小鱼,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愿意睁开眼睛看我……」
正在厉骁将要捡起那把尖刀时。
一道刺耳的女声突然传来:
「她是假死,林若鱼是在假死!」

-9-
乌兰娜语速极快:
「厉骁哥哥,中原有一种秘药,叫做假死丹,这次使团出使,就带了这种丹药。」
「我无意间听到了林若鱼跟顾衍的谈话,顾衍说让她服下假死丹,之后他会带着她离开,两个人私奔,做一对隐姓埋名的夫妻!」
原来当时帐篷外偷听的人是乌兰娜,我恍然大悟。
那时顾衍听到丫环的控诉之后十分愤怒。
他抖着手拿出假死丹,竭力控制情绪:
「小鱼,你吃了这个,三日之后,我喂你解药你便会苏醒,到时候,你不做公主,我也不当这使臣,我带你离开,我们去一个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
我在顾衍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我作为大齐公主,受百姓供养长大。
我既然已经和亲,就会负起责任,绝不假死脱身。
乌兰娜故意抹去我的回答,话里满是破绽。
但厉骁信了,他突然大笑一声:
「林若鱼,你够狠!」
他猛地放手,我的身子摔在了冰冷的地面。
厉骁冷眼看着,不让任何人动:
「不是装死吗?那就躺在地上。」
顾衍面容悲痛,他喊着我的名字,想要爬过来。
被厉骁一脚踹开:「不能死,以为我就没别的方子治你了吗?」
顾衍被砍掉了双腿,血淋淋地放在我面前。
很快,丫环也被带上来。
厉骁神色冷漠:「你的主子准备自己假死逃跑,她都不在乎你,你还要为她杀我,你杀了他夫君,难道不怕她醒来生气,可笑。」
丫环依旧是那副仇恨的样子,她仰天大笑:
「公主才不会喜欢你这种畜生,我杀了你,公主只会拍手叫好。」
「你不配夫君这两个词,你就是一条狗,公主瞧不上的一条野狗。」
厉骁大怒。
他让人割了丫环的舌头,将舌头放在了我掌心。
「小鱼。你也是这样想的吗?觉得我不配你夫君两个字?」
说着说着,厉骁又癫狂起来:
「都怪你,是你下贱,我把你当明月把你捧在掌心你不要,你非得辜负我,抛弃我,玩弄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那三天,厉骁时时刻刻都守在我身边。
他有时很温柔,轻轻摸我的头发。
有时候很暴躁,掐着我的脖子,掐出一道道青紫。
他骂我冷血放荡,骂我撒谎下贱,说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说等我醒来要狠狠折磨我,要当着我面将顾衍乱棍打死。
当乌兰娜拿着解药出现时。
厉骁眼下乌黑,胡子拉碴。
他收起了疯癫模样,此刻显得格外平静。
那解药兑了水被他掐着我的下巴灌下,厉骁冷笑一声:
「林若鱼,你的假死游戏结束了。」

-10-
此刻的我在屋顶上已经飘得有些无聊了。
人常说,死人过了头七,魂魄才会离去。
我掰着手指头算,我还要飘在这里四天。
那副解药灌下去很久,我都没有动静。
厉骁从一开始的期待,到慢慢面无表情。
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平静。
顾衍抚摸着断腿,突然大笑起来:
「我说了,小鱼不是假死,解药没用,没用……」
厉骁突然暴起,他一拳砸向顾衍,面色狰狞:「闭嘴!」
顾衍被他打得吐了血,瞬间昏死过去。
厉骁眼中爆满血丝,他猛地抱着我: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小鱼你醒醒,我跟你道歉,你要是讨厌乌兰娜,我马上把她送走,你别生我气了,看看我,求求你看看我……」
站在一旁的乌兰娜面色瞬间苍白下去。
一双眼怨毒地看向我。
「庸医,都是一群庸医,治不好王后都给王后陪葬!」
厉骁拔出剑,眼睛不眨地就砍下一人头颅。
血水溅到一旁,周围的大夫瞬间被吓得肝肠寸断。
短短几秒时间,又有一人死在厉骁剑下。
就在厉骁要砍第三个大夫时,那人突然扑腾跪下,吓得破了音:
「王上,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救王后,是我师兄,他擅长养蛊,据说手里有能让人复活的蛊虫。」
「我知道他现在住在那里,我愿意将他带过来。」
当晚,厉骁就点齐了兵马,横跨草原,要去找那传说中的蛊虫。
我的身影被他小心的放在床榻。
他沉着声音让手下好好照顾我。
他走得急又焦躁,所以没注意到一向恨我的乌兰雅此刻竟然破天荒地没阻止。
等厉骁离开。
乌兰雅慢悠悠的走到我的床榻。
她歪着头看我:
「这能使人复生的蛊虫,确实有,林若鱼,你运气可真好。」
虽然这样说,但乌兰娜笑得诡异。
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安。

-11-
四天后,厉骁风尘仆仆归来。
原本八天的路程,被他不眠不休地压缩到了四天。
他面色憔悴,身上的衣物也破旧得不成样子。
拽着一个人,就急匆匆地冲进账内。
那人哆哆嗦嗦地从领口里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蛊虫。
厉骁控制不住脾气,暴躁地催促他快点。
那人抹了把汗:「这,蛊虫需要用血唤醒……」
厉骁毫不迟疑,直接割开手臂,放出一大碗血。
蛊虫吸保血液后,慢慢苏醒,扭动起来身体。
那人小心翼翼地拿起蛊虫。
用刀在我指尖划了一个小口,蛊虫瞬间钻了进去。
一刻,两刻……一个小时过去,我还是毫无动静。
厉骁猛地转头,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声音像是恶鬼:
「为什么没有用?你动了什么手脚?」
那人挣扎着,也很是疑惑:「蛊虫对的呀,按理说现在应该醒来了,除非……」
厉骁急急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死亡时间超过五日,那无论什么蛊虫都没用了。」
那人仍自分析,没有注意到厉骁瞬间惨白的脸色:
「不对呀,咱们来回也才四天,没有超过时间呀,为什么没有用。」
当然没用了,因为不止四天。
厉骁听信了乌兰雅的话,以为我是在假死。
所以他花了三天时间,要等我醒来跟我算账。
可我没有假死,自然不会醒来。
厉骁后知后觉发现了我的异常。
于是发了疯地去找蛊虫,不眠不休四天,跑坏了七匹马。
但没有用,等他回来,已经是我死的第七天。
厉骁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踉跄地跑到我窗边,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
「小鱼,你在骗我,在骗我对不对?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只要你醒来,随便你怎样打骂我都行,只要你醒来……」
向来冷硬傲慢的厉骁,此刻在我面前痛哭得不成样子:
「我不在乎顾衍了,也不再跟他怄气争个高下了。」
「小鱼,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你围猎时选择救顾衍抛下我也没关系,你和我约定私奔却毁约也没关系。」
厉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把我当狗玩,那我寻乐子,都没关系,只要你醒来,你醒来好不好……」
时隔多年,厉骁终于说出了他耿耿于怀的痛苦。
他恨我二选一抛下他,也恨我失信与他的私奔。
更恨我喜欢顾衍,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比不过。
所以在我嫁给他后,他也故意找了白月光。
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厉骁憋着气在和我较劲。
他想证明,Ṫŭ̀₅他不在乎我的爱,他也有自己的心上人白月光。
可直到此刻,他才觉得他错了,大错特错。
于是他放下了耿耿于怀的心结,只求我醒过来。
我也因此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么爱我的厉骁这三年却如此恨我。
「我没有二选一抛下你,也没有爽约,更没有玩弄你的感情。」
当年的事情有隐情,只是厉骁不知道。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12-
厉骁守了我一晚上,极端痛苦之下一夜白头。
他后知后觉发现了乌兰雅话里的不对。
等他把人抓过来时,乌兰雅还在装傻。
但一向纵容包容她的厉骁,此刻格外冷漠无情。
几马鞭下去,乌兰雅终于熬不住,大叫起来:
「对,我是知道蛊虫只能救五日内死亡的人。」
厉骁目眦欲裂:「你是故意说出假死药的事情的Ŧű̂ₙ。」
乌兰雅红着眼睛,为自己争辩:
「我只是说了我听到的话,谁知道她没有吃呀,再说了,她那个病秧子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现在死了就死了……」
厉骁一巴掌扇了上去,怒吼:「住口,你这个恶毒贱人!」
乌兰雅被打了三十马鞭,之后逐出了部落。
而厉骁,像是疯魔了一般,守在我的尸体前不动弹。
他拿着那把尖刀,从手臂割到大腿,鲜血流了一地:
「小鱼,这样你会高兴吗?我在给你报仇,你恨我,那我就多割几道。」
失血过多,厉骁差点死掉。
被救起来,短短几天,他就变得骨瘦如柴。
黑白无常带我离开时告诉我有心愿未了,给我一刻钟时间了却心事。
我站到了厉骁面前。
他这几日滴水未进,又彻夜守着我,神情有些恍惚:
「小鱼,我在做梦吗?梦里你舍得见我了?」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开口:「厉骁。」
「那次围猎时,我没有扔下你。」
那天我的身边有父皇安排的暗卫跟踪。
有人告发我与厉骁暗中定情。
这是父皇设下的陷阱,试探我究竟跟厉骁有没有私情。
所以我不能救厉骁,只能狠心离开,让暗卫去救。
「还有私奔那天,我没有爽约,只是我不能出去。」
私奔之事早已暴露。
城门上藏着数不清的弓箭手。
只要我跟厉骁出现,厉骁会立刻当场射杀。
我拒绝与顾衍的婚约,父皇大怒。
他断了我的药,将我扔在狭小的房间关禁闭。
谨小慎微十几年,这是我做过最出格的事情。
后来厉骁被送回草原的那天。
我偷偷溜出来躲在角落看他。
或许缘分不该绝,一年后草原和亲,我终于嫁给了他。
我见到厉骁那一刻就想把所有事情说出。
但我看到了乌兰娜,厉骁说那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心上人。
于是我失去了所有勇气,自尊不允许低头。
说什么?说我一个公主为你横跨边关, 来到这陌生草原?
说我为你拒掉婚约,被关在房间差点死掉?
如果有爱,那说出这些会引得心疼。
可如果没爱,只会引发难堪。
我怕厉骁会嘲笑的看我, 说那两年玩玩而已你还真相信了。
那我将彻底没有自尊,彻底成为一个笑话。

-13-
厉骁像是终于发现我真的在他眼前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他哭叫着我的名字:
「小鱼, 对不起,是我在赌气, 我不爱乌兰娜, 我只是故意用她气你,这辈子, 我只爱过你,你才是我的心上人。」
「小鱼, 你别走,只要你高兴, 我什么都愿意做, 求求你, 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什么都原意做?
我想到丫环那被割的舌头。
草原苦寒, 只有她愿意陪我过来。
三年时间, 我和她在这陌生的地方相依为命。
我指着那把尖刀,语气温柔:
「我讨厌你的声音,你总是骂我,说一些难听的话, 我以后不想听到你再说话, 知道吗?」
厉骁眼前一亮,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连声说好, 知道了。
血光飞溅, 一条舌头掉在了地上。
厉骁像是不知道疼, 摇着头冲我邀功。
但说不出话,只能发出难听的啊呀声。
我又指了指他的小腿:
「你总是踢人, 每次那副样子都很吓人, 吓得我总是做噩梦。」
厉骁毫不犹豫地下刀, 直接挑断了脚筋。
小腿被他狠厉划出伤疤, 几乎片刻间便伤痕累累。
我夸他:「厉骁,你做得很好。」
于是厉骁更卖力了, 疯了般下手, 双腿彻底被他砍废。
曾经他做过的恶事此刻也还在了他的身上。
黑白无常的召唤声传来,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厉骁惶恐惊怒的啊呀声。
他匍匐着,像条狗一样, 狼狈地往前走, 想要抓我。
但我并没有回头。
我曾经的爱是真的,现在的不爱也是真的。
而厉骁,失了舌头双腿被废。
草原弱肉强食, 他以后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当世之事当世了。
一碗孟婆汤下去,我会开启新的人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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