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说,我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傻子。
因为我有一个当皇帝的哥哥,还有最好看的摄政王做我的夫君。
一日,我为了和丫鬟玩躲猫猫,躲进摄政王书房的柜子里。
柜门有个小缝,我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和我的夫君凑得很近。
嘴巴几乎挨在一起,像在亲亲。
可我记得,只有心爱的人才会亲亲。
原来我的夫君有心上人了。
-1-
嬷嬷常说,我是一个有福气的傻子。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身边一直有人伺候陪着。
不像我的哥哥,作为皇帝,他每天都要上朝批奏折,常常累到半夜。
哥哥对我极好,不仅封我为逍遥王,还让我随意出宫。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常常认为自己姓逍。
嬷嬷无奈地纠正了许久,我才知道这只是一个封号。
只有我的贴身宫女小桃子不会反驳我。
她是我以前在街上捡来的。
「都是傻子了,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说话虽然不客气,但她总是照顾我最细心的那个。
可马上,我就要姓摄了。
因为我要和摄政王成亲了。
事情的起因是在一次国宴上。
我喝了一些酒,不知怎么就和摄政王躺到了一张床上。
衣裳有些凌乱,姿势也不太美妙。
还被一众大臣看见了。
当时哥哥的脸比锅底下的煤炭还黑。
摄政王当场跪了下来,说他愿意负责。
负责一词,让我想起先前打雷时,我害怕晚上睡不着觉,想找小桃子陪我一起。
小桃子愿意陪我,但却不和我一起睡觉。
她当时说:「睡了就要负责的。」
ŧű̂⁽这样一想,我既然和摄政王一起睡觉了,那我也应该负责。
我如是说了。
哥哥脸色更黑了,看摄政王的眼神中,杀气腾腾的。
可摄政王长得这么好看,还经常给我带点心吃。
我怕哥哥真的要杀摄政王,缠了他半个月,哥哥终于同意让我负责。
不承想,负责的代价便是被赶出皇宫,从此住在摄政王府。
哥哥说,这叫成亲。
-2-
摄政王好像很喜欢我。
他总哄着我叫他夫君,还教我写他的名字——萧晏。
我觉得很好听,还觉得有些熟悉。
萧晏不仅让王府上上下下都听我的,晚上我认床睡不着时,他还会讲故事,哄着我入睡。
有一回,他讲了一个乞丐的故事。
「那是一个冬天,有个又冷又饿的小乞丐在濒死之际遇到了一个小殿下。
「那样天仙一样的人注意到了小乞丐,给了他暖和的衣服和吃食。」
我正听得入神,萧晏说到此处却不说话了。
「后来呢?」
萧晏的表情似乎有些黯然,但那只是瞬间。
他淡然一笑,倾身将我抱紧:「小乞丐死了。」
「骗人!本王才不信!」
察觉到萧晏的敷衍,我撇了撇嘴,对萧晏的怀抱表示抗拒。
正想挣脱出来,头顶传来一阵叹息。
「辰儿,我只有你了。」
心底突然一颤,我恍惚间想起萧晏双亲早逝,从来都是一个人。
虽然我也没有爹娘了,但我还有哥哥,这样比较起来,还是萧晏更可怜一些。
想到这,我揉了揉他的头,学着哥哥那样哄他:「不哭啦,明天给你买糖吃。」
-3-
来萧晏府已经快三个月了。
年关将至,萧晏最近忙了许多,还说最近外面危险,也不让我出门。
我无聊,便和小桃子玩起捉迷藏来。
每每都被找到,小桃子还笑话我。
「小傻子怎么老是躲在草里啊!」
后来我学聪明了,找到个没有人敢去的地方,躲进萧晏书房的柜子里。Ṫṻₑ
那一天,没有一个人找到我。
我等得累了,撑不住睡了过去。
直到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进来,随后响起了说话声。
我还以为是来寻我的小桃子,立马屏住呼吸。
结果是萧晏在外面。
柜门有个小缝,我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和萧晏凑得很近。
嘴巴几乎挨在一起,像在亲亲。
可我记得小桃子说,只有心爱的人才会亲亲。
这么说,我的夫君有心上人了!
我瞪大眼睛,忘记了自己是在偷偷看,手一推从柜子里钻出来。
外面的两人一惊,萧晏最先反应过来。
「辰儿,你在这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我走到他们面前,想看看和萧晏亲亲的人是谁。
谁知转过去一看,那人居然戴着面具!
露出的一双眼睛冰冷无比,像是要吃人。
可我是王爷,我才不怕他。
刚准备质问这人,谁知他突然从袖子中掏出什么东西。
只见寒光一闪而过,擦过我的眼角,穿透身后的门。
「扑哧」一声,钉入什么东西里。
萧晏脸色一变,连忙打开门。
我愣怔地跟着转身,只见门口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一把暗器直穿咽喉。
眼睛张得极大,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我知道那里面是糯米糍。
因为我上午刚和小桃子说我想吃。
-4-
我一时竟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萧晏捂住我的眼睛。
「来人,把她拖下去!别吓到王妃!」
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了。
踉跄着扑到小桃子身边,我好像知道小桃子不会再说话了。
她眼睛睁得那样可怖,若是平常我定会吓得跑开,可现在我只觉得难受。
「不可以!她是我的!」
萧晏怔了怔,轻声哄着:「辰儿听话,她犯了错……」
我咬着唇,一个劲地摇头:「不,你们为什么要杀她?她Ṫù₌只是来找我的……」
「因为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该死。」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终于出声,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冰冷。
他话音刚落,我的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下。
因为我好像知道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心口传来莫大的疼痛,眼前的景象也渐渐虚无。
-5-
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只有萧晏和我。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
可他却强硬地将我扳回来。
「辰儿,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他这是在哄傻子么?
我愤恨地盯着他:「你走开!」
我讨厌萧晏,讨厌他戴面具的心上人。
我想回皇宫了,想找哥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立刻坐起来。
萧晏立刻攥住我的手:「你要去哪?」
「不告诉你!」
我抽手就走,反正我记得回宫的路。
萧晏没再说什么,直到我打开门,看见外面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侍卫。
神情恭敬却又不容拒绝。
「王妃,请回!」
「你们欺负人……」
我指着他们憋了半天却憋不出骂人的话来。
只得回到屋里指着萧晏:「你就是个坏人!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我抓住他就是揍:「我要回去告诉我哥哥!
「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走……」
「够了!」
手腕被猛地扼住,萧晏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面色可怕得吓人。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你以为我是如何家破人亡的?
「你以为……你是怎么变傻的……」
-6-
【萧晏吓我,还欺负我。】
半夜,我一个人偷偷写信,眼泪委屈地一直流。
【哥哥,小桃子死掉了,我真的好伤心,以后没有人陪我玩了,你带我回去吧!】
我写了很久,直到很晚才写完,将自己的玉佩连着信递给门口的守卫大哥。
「大哥哥,你收了玉佩之后,能帮我把信给哥哥吗?」
守卫哥哥人很好,他不仅没收我的玉佩,还说一定会把东西带到的。
知道我晚上赌气没有吃饭时,他还偷偷给我带了烧鸡和饭。
我分了一个大鸡腿给他:「你人真好!」
然后我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哥哥的回信。
直到第四天,门开了。
我急忙跑过去,居然是萧晏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刚准备回屋,他突然叫住我。
「辰儿,你看看谁来了。」
萧晏错开身,露出了身后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她,随后惊喜地跑过去:「小桃子!你怎么突然……」
小桃子也抱住我:「王爷好,奴婢让王爷担心了。」
萧晏将我拉过身侧:「辰儿,小桃子一直没事,之前只是生病回家休养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桃子瘦了许多。
我鼓着眼睛看萧晏:「以后不许关我!」
萧晏便刮了刮我的鼻子:「好。」
-7-
近日多梦,我睡不着,看着萧宴熟睡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于是将他戳醒。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
萧晏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对,如果我娶心上人的话,辰儿会怎么样?」
萧晏娶了我还要娶心上人。
本王觉得不开心了。
「我要回去找哥哥。」
萧晏不笑了。
伸手将我紧紧圈住:「不行,你是我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萧晏提起哥哥时总有些不开心。
「辰儿,若是我和陛下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嘴里的烧鸡还没咽下去,我鼓着腮帮子思考了许久。
最后摇了摇头:「辰偶不废水。」
萧晏不依不饶:「如果你会呢?」
他欺负人,我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便抱紧我,轻叹一声:「小傻子,你只能救我。」
-8-
除夕快到了。
哥哥借机赐了许多宝贝给我,摄政王府也张灯结彩。
连远在边关的将军也来信了。
将军姓顾名云清,与本王一同长大,从前常写信和我说边关的趣事。
可自从我嫁给萧晏后他便很少再给我来信了。
我兴致勃勃地拆开了信。
第一句便读得有些颓丧。
【祁辰,你居然敢背着我成亲!
【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萧晏那家伙了吗?我守了这么久的白菜居然被猪拱了!】
余后便是洋洋洒洒几千字控诉萧晏的文字。
我读得有些蒙,因为我记得顾云清没有种过白菜,也不曾写过这么多字的文章。
好在,顾云清还说,他打了胜仗,快回来了,要我好好等着。
最后一句,他说要萧晏好看。
顾云清从前便与萧晏不对付,我有些伤心,但又开心他要回来了。
提笔正要给他回信,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信上顾云清说这些不能给别人看,我正打算藏起来,可萧晏已经走到我身旁。
他将我藏在身后的纸抽走,眯眼看了半晌。
我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
萧晏注意到我的神色,嗤笑一声,将信纸扔在了桌上。
指着信上扭曲如蛇的字迹道:「这狗爬的字,顾云清是不是又骂本王了?」
「……」
我想了想,好像也不全是。
「他夸你好看。」
不知为何,萧晏的脸色更差了。
-9-
顾云清击退了匈奴,哥哥很高兴,不仅设宴迎将军回朝,赏赐更是无数。
宴席上,我本想上前祝贺,却被萧宴摁了回去。
「有什么好看的,那顾云清有本王好看吗?」
我眨巴着眼睛:「没有。」
萧宴哼一声,又继续给我布菜。
虽然不知道萧宴为什么生气了,但我想了想,还是自家的夫君更重要些。
赶忙亲了他一口:「在本王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最最好看的!」
萧宴开心了,可还是不许我去找顾云清。
几乎一散宴,萧宴便要带我回家。
我正可惜没来得及和顾云清说话,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辰儿——」
我惊喜地回头,顾云清大步上前,大红的官服衬得他更为鲜亮。
「顾哥哥!」
我乐呵呵地迎上去,手腕却被攥住。
萧宴单手揽着我的肩,笑容阴翳:「顾将军,好久不见。」
顾云清的目光顿在我们相触的地方,半晌微微一笑:「可否让我与辰……王妃单独叙旧?」
「可以啊!」
「不可以。」
我和萧宴的声音同时响起,直到随行的小桃子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才发觉他们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
「顾将军不久便要出发镇守西北,还是莫要惦记家妻了。」
最终,顾云清捏紧拳,拂袖离去。
-10-
我同萧宴闹了矛盾,哪有人成亲了就不给出门的?
连让我给顾云清送行都不行。
我无法,只能央求小桃子带我溜出去。
四周暗线很多,为了不引人怀疑,小桃子只能趁天色将晚带我从暗道出去。
一出门,便专往人多的闹市去。
恰好赶上花灯节,我一时迷了眼,要先去放花灯。
趁小桃子去买花灯时,我看见有二人边放花灯边叹气。
「近日耿侍郎家又遇险了。」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这个月拢共便有五起了。」
「兄台不觉得这些遇险的人都有一个独特之处吗?」
「你难道是说十年前的灭门案……」
我正偷听到关键处,他们却突然噤声,晃了晃头,走了。
我转头,才发现小桃子来了,面色有些惨白。
「小桃子,你怎么了?」
她猛地回过神,不自然地笑笑。
「王妃,花灯卖完了,我们还是先去跟顾将军汇合吧!」
我虽有些可惜,但还是跟着她往约定的地方去了。
刚沿着河岸走至桥头,ťŭ̀ₗ就听小树林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我耳目较旁人好许多,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小桃子动作一顿:「糟了!」
她扯住我的袖子。
「王妃,您当真要过去吗?」
我眨着眼睛看她。
「我不能过去吗?」
或许我真的应该听小桃子的话乖乖离去的,旁人都说好奇心会害死猫,今日我便见识到了。
那山林深处,火光被树木遮挡着,而最中央,站着的是萧宴。
我一时无暇思考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欢喜地跑上去。
周围穿着黑衣的人瞬间紧张地看着我。
离得近了些,我才看见他们个个都拿着刀,而刀尖上,都染着血。
-11-
我一瞬间便定住了脚步,吓得不敢动弹,甚至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萧宴默不作声地盯着我,倏尔一抬手。
那些黑衣人便将我架着拎到萧宴面前。
我瑟缩地看着他,感觉今日的他同以往变了许多。
「辰儿,你怎么在这?」
他用一贯冷静的表情来问我,然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看见了面前的土堆,那土堆看起来是刚填上的,但是还未完整。
半截手臂露在外面,袖袍上满是血迹。
我一瞬间软了腿,却被萧宴捞起来。
「怎么了?辰儿不是说过要陪我的吗?怎么只见了这个就这样害怕?」
我觉得此刻的他像是魔鬼,挣扎着要大叫。
「你,你……杀人……放开我……我害怕……」
到了后面,竟然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萧宴怔了怔,当真将我放开了,只是沉着眸子看我ṱů₄。
我一步步地往后退,不敢再靠近。
就在我堪堪要退离这恐怖的地方时,萧宴突然开口了。
「辰儿,你迟早要面对的。
「还有最后一个,辰儿要不猜猜,是谁?」
萧宴满身鲜血的模样如同地狱中的恶鬼一般。
看得越久,我眼中好似也被那血浸染。
我惊慌失措地跑。
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可我还是很害怕。
我习惯地去找看小桃子,却发现,她不在。
她也没有跟上来。
那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只听得到我一人的心跳声。
-12-
现在萧宴变成了这副全然陌生的模样,我不知道还能依靠谁。
我决定去找哥哥。
好在我认得皇宫的路,只要一直往西面走便是了。
我跑了许久,就在力竭之际,看见了顾云清。
我这才想起,我和他便约定在此见面。
他靠在湖畔凉亭,闭着眼假寐。
我忙冲上前去,险些扑倒在他面前。
他将我扶起,一脸讶异。
「怎么如此慌张?是不是萧宴派人来抓你了?」
我喘得断断续续。
「萧……萧宴他杀人了!」
「什么?」
我将刚刚所见的都告诉顾云清。
他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什么,一把将我抱上马。
随后他自己也骑上马。
「这事陛下知道吗?」
我摇摇头:「我还未同哥哥说。」
马匹加速,顾云清带着我奔向京城。
四周静得可怕。
他说萧宴恐反,哥哥有难。
若是我没有见到先前那一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我只能承认。
萧宴变了。
或许不是变了,只是从前一直在骗我。
驶到宫门前,顾将军向门口的侍卫说明事情原委,侍卫大惊,让将军在外等候。
我随着侍卫一同进去找哥哥。
哥哥还未睡下,自满桌奏折中抬首。
「终于还是来了。」
Ṫū́³
他突然低声说道。
我不安地站在一侧。
「那我们要如何?」
最后,哥哥将宫门大锁,命顾云清守宫门,锦衣卫则全力搜寻萧宴的踪迹。
若是发现,即刻处死。
-13-
四周仍然静得可怕。
我守在哥哥身边,问他:「萧宴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哥看了我半晌,突然问:「辰儿真的不知道吗?」
哥哥问这话时明明带着笑,可那笑凉得像冬日的风,让我无端瑟缩了一下,我想了许久,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哥哥是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
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他冲我温柔地笑笑,还给我倒了杯温茶,叮嘱人带着我好好休息。
他说他自有计策。
可我还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星期,萧宴不仅解决了锦衣卫,还破了宫门。
或许不应该说破,因为宫门是自己开的。
而给他开门的,是顾云清。
-14-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正从床榻上醒来。
这几日总是无端觉得冷,夜夜梦魇,不得心安。
待我赶到大殿时,一切已成定局。
哥哥坐在主位上,没有慌张,反而面带嘲讽。
「你故意放他来通报你造反的消息,诱朕任用顾云清,真是好手段。
「只是如今看来,他不过也是你手中的棋子罢了!」
萧宴没有应答,冷着脸提剑站在最中央,顾云清立他身侧。
我站在最外围,像个看客。
不知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一步。
眼看萧宴一步步向哥哥逼近,我赶忙冲进去。
「不要!」
门口的侍卫将我拦下,众人终于将目光移向我。
哥哥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被萧宴攥住手腕,看他咬牙切齿地吼道:「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可他呢,给你下寒毒来保全性命!」
萧宴又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仍是挣扎着要往前,甚至奋力去夺侍卫手中的剑。
「够了!」
萧宴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拽住,拖至哥哥面前。
「你好好看看,你真以为他是你的好哥哥?
「你忘了你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还有你,从天之骄子变得痴傻……」
一直淡然的哥哥突然变了脸色。
「萧宴,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朕,朕如今败给你是朕大意,可关于辰儿的……
「你我不过是一丘之貉!」
我好像又被隔绝在了外面,他们说的我一概不懂。
只知道,哥哥被侍卫带走了。
萧宴将我软禁起来,说要治我的病。
门窗封上时,他说:「辰儿,不要恨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15-
随着哥哥被擒,十年前的旧事也就此揭开。
原来萧宴不是出身低微的布衣,而是十年前被灭门的安阳候遗孤。
扶我登基那日,他在殿上列出哥哥数十条罪状。
诸如什么,害死淑皇后,残害胞弟,结党营私。
我一句也听不懂。
最后我稀里糊涂地做了皇帝,而萧宴,做了摄政王。
他立在离我最近的位置,俯身跪拜:「恭迎新帝。」
底下的大臣便也跟着跪拜,跪的是我,也像在跪萧宴。
可我不想做皇帝,只想回到从前。
可当我这样恳求萧宴时,他便会沉默地抱住我。
我觉得很难受,身体越发感到冷,刺骨地冷。
太医成堆地守在我房内,表情一日比一日难看。
「陛下体内的蛊毒与寒毒相斥,拖得越久,越难ṭùₙ根治!」
萧宴的声音也很冷:「蛊毒解不了,连寒毒的药也配不出来,那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太医跪了一地,惶恐求饶。
我蜷缩在被子里,连流的泪也是冷的。
因为药很苦,扎针很疼。
我开始抗拒萧宴,抗拒一切。
后来的某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住了。
将装着苦药的瓷碗打碎,捡起一块碎片,横在自己脖子上。
「我要去见哥哥!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待在这了!」
哭得动情,连手上的力气都用大了几分。
直到隐约觉得脖子上传来刺痛,萧宴才猛地喝道:「住手!」
他默了很久,挥了挥手。
哥哥被人带了上来。
-16-
哥哥比往日憔悴许多,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面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宴。
半晌,萧宴终于开口:「寒毒的解药,换你的命。」
哥哥愣了愣,放声大笑起来。
我不知情形,挣扎着要去看哥哥。
手刚刚触及一片衣袖,便觉得后颈一痛,立时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后,是在一处软榻上。
萧宴坐在一旁,手抚着我的脸颊,见我醒了,不顾我的抗拒,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力气终究不敌他,被他用一条腰带捆了双手,将我带去了一处行宫。
见我浑身颤抖,又轻抚着我的眼说:「马上便好了。」
那是一处残破的宫殿。
四面都是烧焦的痕迹,却隐约可以透过金黄的碎片,及残碎的灯盏窥见其曾经奢华的装饰。
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连挣扎都忘记了。
「这是淑皇后遇难的地方。」
萧宴突然开口道:「当时你刚刚及冠,得知消息时,昼夜兼程赶至此处,生生哭昏了过去,醒来便傻了。
「外人只叹皇后命薄,太子命苦,其实这都是你的好哥哥派人做的。
「他杀你母后,夺你皇位,辰儿,Ṭṻ⁶你想起来了吗?」
泪水无声地爬满了整张面孔,萧宴的声音透过耳膜传入四肢百骸。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钻出。
我张了张嘴,看着面前为我抹泪的萧宴。
「那你呢?」
萧宴动作一顿,继而笑起来:「你从前救过我,我自然是来救你的。」
-17-
我不再排斥萧宴给我喝的药。
也不再闹着找哥哥。
萧宴见我乖顺下来,便总与我提从前的事。
说他年幼时全家蒙冤被灭,只剩他死里逃生,遇见了我。
若不是我给了他那些吃食,他肯定熬不过那个冬天。
后来,他便一直想找我。
他找了很久,一步步隐藏身份直到入了朝堂。
终于再次见到我。
可惜我不记得他了,我变成了一个傻子。
「幸好,一切还不算晚。」
萧宴将头埋在我的肩颈,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一直呢喃着。
「还不晚,不晚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或许萧宴的药当真有用,我脑海中生出了许多记忆。
譬如母后温柔的脸,她总是在盛夏时哄我吃爱吃的桃子。
譬如父皇,他曾摸着我的头赞我聪慧,日后要将这位子传与我。
再譬如哥哥……
我想起他狰狞着面目掐住我的喉咙灌下一碗毒汤,说:
「凭什么你生来便是太子?」
-18-
虚假的梦境终于消散,我身处的从来不是什么兄友弟恭、亲和美满的家,而是龙潭虎穴。
好在,如今还有萧宴陪着我。
最终坐上了这个位置的,仍是我。
萧宴好像还不适应如今的我,探究般地瞧我的神色:「辰儿,你好了?都想起来了?」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故意板着脸,问他:「你叫朕什么?」
「什么……辰,你,臣……」
我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来。
「我是好了,但没有忘记你是我夫君。」
萧宴这才放心,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我的陛下也会戏耍臣了。」
绯红渐渐染上脸庞,清醒的我倒有些不能应对萧宴的亲密之举。
想起什么,我闭了闭眼,问:「废帝呢?」
那日,萧宴为逼祁凛交出解药,将他放离了百里。
可我知萧宴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朕要活的。」我淡笑着,「好亲自将他千刀万剐。」
萧宴派的人效率很高。
不久后便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崖底寻到了祁凛的踪迹。
但搜寻时却只发现一具死尸。
已送往大理寺查验。
我欲亲自去看时,萧宴拦住我。
「听说尸首腐烂不堪,还是别去看了。」
「不,祁凛狡诈,恐是金蝉脱壳。」
可结果与我们预想的不同,这尸首腐烂得虽然看不清面部,但其他地方的特征显示其确确实实是祁凛。
我看了半晌,最终阖眼轻叹。
「死了也好。」
-19-
自我清醒后,萧宴便渐渐将手中的权力交还。
而顾云清,他一直是萧宴的人,之前装作不和只是因为掩人耳目。
如今倒成了我的左膀右臂。
只是我自寒毒之后身子弱了许多,朝堂之事,我有心无力,只能让萧宴代劳。
萧宴白日助我处理政事,晚上便向我索取酬劳。
如今我不再痴傻,他也渐渐露出真面目。
每每折腾到半夜,才肯抱我睡去。
如今萧宴已经许久未做恶梦了。
我问他:「因为大仇得报?」
他点头,满足地将我抱在怀中,说他所求皆得,心中无憾。
「可我还有一事未满足。」
我笑着看他:「我虽即位,却还没给你一个名分,不如——你做我的皇后如何?」
萧宴的眼睛蓦地亮起来。
「真的吗!」
「嗯!」我顿了顿:「不过朝中自古娶男后本就不合礼法,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若是我立你为后,你便不能再为我分担政事,可这朝中,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不用担心——」
萧宴紧紧地将我拢在怀里,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在我额上落下一吻。
「只要你心中有我,朝中的大臣我来应对。」
-20-
大婚的日子很快来临。
各种仪式繁琐,每进行一步就像在回忆我与萧宴相识的过往。
待走完全部流程已经到了夜晚。
萧宴一袭大红的礼袍与朕的冕服相衬无比。
洞房花烛时,我含笑看着坐在床上满脸幸福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其实我是想就此放手的。
但我仍是叫顾云清集结了数万兵力包围了皇城。
外面的慌乱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萧宴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辰……陛下这是何意?」
我淡然自若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
这合卺酒原本该是我和萧宴一同饮下后,这礼才算真的成了。
可如今,我缓缓将这杯酒浇在地上,而后才看向萧宴。
「这一杯,是敬我在天之灵的母后。」
萧宴的神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接着倒了一杯酒,浇地。
「这一杯,是敬因我而死的亲人。」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宴。
「你还有什么话说?」
「辰儿……」
萧宴颤声呢喃,全然没有平日里的镇定沉稳,好半晌才颓然地吐了口气,露出一抹惨淡的笑。
「你都知道了。」
-21-
是啊!我都知道了。
知道萧宴最开始的接近是为了利用。
知道他联合我的好哥哥一起给我下毒,杀我母后,屠我母族。
或许我也该谢谢他,若没有他参与此事,我的好哥哥一定会除了我这个傻子,以绝后患。
而因为萧宴的参与,我便成为他二人相互制衡的关键。
我只是一个傀儡,而不是萧宴口中所说的救赎。
或许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萧宴竟然不再挣扎,他走近了些,带着些笑意细细打量我。
「辰儿穿上这一身龙袍,当真好看。」
他突然说道。
「你也是。」
我淡淡地应着。
萧宴突然就红了眼眶,他闭上眼。
「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啊!
萧宴为了瞒我做了这么多准备。
在喂我喝恢复神智的药时一遍遍给我心理暗示。
营造我们一直是同党的假象。
「若不是你暗中下令让顾云清除了祁凛,我这辈子都不会疑你。」
顾云清一直是我的人,假意归顺萧宴不过是为了调查当年的事情。
连同小桃子,也是他手下的暗卫。
假死是为了顺势让萧宴将她安插在我身边,替我处理暗处的事情。
我挥了挥手,让小桃子将人带上来。
偷梁换柱,我也会。
-22-
祁凛这些日子吃了许多苦,可原本已经老实下来的人在看到我之后又开始不住地挣扎。
小桃子提刀在他身上划了一道。
「啊——」
祁凛喘着粗气颤抖不止,恶狠狠地看着我。
「祁辰!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他说着,对上萧宴无波无澜的面孔,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
「你不是很会算吗?最后还不是和我一样,被我的好弟弟耍得团团转!
「还相信什么狗屁真心,企图掩盖真相!」
我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突然就觉得可笑。
「祁凛……哥哥。」
他僵了片刻,将目光移向我。
我的目光自他身上一寸寸扫过:「其实很久之前,我是真心将你当作哥哥的。
「父皇子嗣稀薄,从小我们二人最是亲近,我原以为,这皇位是抵不了亲情的。」
我让人将他放开,在他面前扔下一把匕首。
意思很明了,祁凛颓然地笑了笑,拾起了匕首。
萧宴一直默默地看着,直到看到这把匕首才有了触动。
这是萧宴送我的,为了给我防身。
可如今……
他捏了捏拳,垂下头,再抬首时突然睁大了双眼,猛地奔向我。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随着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大片殷红的血绽放开。
萧宴倒在我身前,再后面是祁凛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
「想让我自裁,除非你们陪我一起!」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从来不悔!」
我冲过去将他一脚踹倒,夺过侍卫手中的剑,一把贯穿他的咽喉。
又一道鲜红的血喷洒在我脸上,我闭上眼,颤抖着松开剑。
「那你……就去死吧。」
-23-
我这一生从未杀过人,原本不想破例的。
按照我的计划,祁凛自裁,萧宴担下这个谋害皇族的凶手,再加上其先前逼宫、干政。
我有足够的理由彻查他的同党,摧毁他在朝中的权力。
如此一来,大仇得报,权力也收入囊中。
只是我一直不愿想,要给萧宴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恨他,作为凶手害我,欺我。
却也怜他,将一腔真心全交给我,让我的计划如此顺利。
以至于现在,我突然不敢面对他。
萧宴凄然地躺在地上,胸口的伤口汩汩地流血。
他半睁着眸子看过来,嘴角还挂着笑。
「最初,我只是想……要一个傀儡皇帝。
「可后来……得知你是……救我的贵人后,又在想……若是……你当上皇帝……那我候府定不会蒙冤。」
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如何,像是有两股力量一直在拉扯着我的理智。
我双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宣太医,快去!」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突然就释然了。
他骗我的,我骗回来了。
我们再不相欠。
萧宴:番外
-1-
我本不叫萧宴。
八岁那年,安阳候全家三百五十余人,只剩我一个。
罪名是通敌叛国。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我娘亲在官兵闯进来的最后一刻将我塞进了狭窄的密道中。
她紧紧攥着我的手,哭得泪流满面。
「你爹刚正,从未背叛过皇家。」
那时正逢寒冬,地下通道连着条河,我为了躲过追捕,在水里泡了一夜,才浮上岸。
那时,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我辜负了亲人的信任,不能替他们报仇。
可就在此时,我遇见了一个贵人。
「这小乞丐好可怜!」
脆生生的声音传进耳中,我感受到一阵柔软覆盖在我冰冷的身躯上。
「给你穿我的。」
「殿下不可!」
身旁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他小声嘀咕了什么。
「殿下要帮他的话,奴才去买些衣裳和吃食。」
小贵人准了,他蹲下来,拨开我眼前的碎发。
我抬起厚重的眼,看见他白嫩的脸,眸子亮得像星星,瞳孔印着肮脏的我。
太过虚弱,连一句道谢都说不出来。
-2-
我靠着小贵人留下的东西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又长大些, 被一对夫妻收留。
从此发了狠地读书。
他们道我有志向,往后定要好好报效朝廷。
可我只想毁了它。
一路摸爬滚打,我终于入了仕, 暗中做大皇子的幕僚。
他的野心比我更甚。
尤其恨他的太子弟弟。
我便给他献策, 联手与他杀了淑皇后,又给太子下毒。
皇帝气得一病不起, 我趁机手刃了仇人。
祁凛顺利登基, 我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我偶然发现——
那位已经变得痴傻的王爷, 后脖颈有一个胎记。
与当年救我的那位小贵人的胎记, 一模一样。
我一下子慌了神。
-3-
我痛恨皇家所有的人。
之所以不杀祁辰, 只是想在除了祁凛后,让他成为我掌控的一个傀儡皇帝。
可现在, 我反悔了。
祁凛见我对祁辰上心, 从此对我生了猜忌。
为了护着祁辰,我只能设计让他嫁给了我。
他是真的傻了,连小时候救过我的事情也忘了。
我同他说这个故事时, 告诉他小乞丐死了。
但其实,是那个小贵人死了。
被我亲手杀死的。
复仇的喜悦荡然无存, 我突然开始害怕, 怕他突然醒过来, 质问我为什么要毁了他。
与祁辰相处得越久,恐惧越深。
这人的眼睛那样亮,总会在我梦魇时陪着我。
「别哭别哭, 辰儿在呢!」
我想, 我的罪永远都赎不完了。
-4-
祁凛越发不安分了。
明明是我将他送上那个位置的,现在却生了除我的心思。
也对, 靠着亲人尸骨坐上的皇位, 怎么可能心安?
我暗中召回顾云清,一同商议谋反之事。
顾云清是我成为摄政王后提拔的,一直为我所用。
假意与他不和, 是为打消祁凛的疑心。
可惜某一天商议时不小心被辰儿撞见了。
我当着他的面做了一回恶人。
他惊慌害怕的样子令我心悸, 可我却不能告诉他真相。
直到计划渐渐实行到最后一步。
我终于杀光了当年害我灭门的凶手。
刚一抬首便看到辰儿。
他浑身颤抖, 问我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要复仇。
为我们。
我想,是时候让辰儿醒过来了。
我会送他坐上那个原本就属于他的位置。
-5-
辰儿不信我。
他宁愿相信那个道貌岸然的「哥哥」,不惜用性命去救他。
明明祁凛为了活命还给他下毒。
真是个傻子!
我气得将他绑了,带他去看淑皇后遇害的地方。
明明自己也不敢再回想那些往事,却一遍又一遍地刺激他。
我装饰得很好,将所有的错推到祁凛身上。
告诉他,祁凛是这一切的真凶。
而我, 是他的救赎。
辰儿说要立我为皇后的那一刻, 大约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了。
我是真的以为所有的障碍都清除了。
从今往后,只有帝后永鸣。
可我没想到,辰儿都知道了。
他是这样聪明, 只因为我下令要杀祁凛便猜到了所有真相。
我是不怕死的, 只是有些舍不得。
为什么要在我最幸福的时刻将梦境打碎呢?
好在最后,我还能为自己的心上人挡一刀。
辰儿,我看到你眼中的伤痛了。
所以你,是不是也爱过我?
我轻闭上眼。
其实还是恨的。
恨命运不公, 为何要给我们安排这样一场相遇?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们还能相遇。
没有家仇,没有血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