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追随先太子造反失败死后,全家流放。
我为保未婚的小姑子,被士兵凌辱。
为供体弱的小叔子科举,熬瞎了眼。
后来,小姑子高嫁成了世子妃,小叔子高中成了状元。
我欢喜极了。
可在得知消息的当晚。
小姑子就给我端来了鸩酒。
他们说,我瞎眼成了残废只会是他们的拖累。
小姑子哭着说:「嫂嫂,你疼了我们这么多回,你就再多疼我们一回,你去死好不好?」
被灌下毒酒死亡后我才知。
原来,夫君根本没死只是和外室私奔了。
而小姑子和小叔子从始至终都是知道这个消息的。
再睁眼,我回到了夫君出殡的这日。
我飞奔过去,抢走钉棺人手中的锤子。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钉死棺材,同时高声痛呼:「夫君,你这一去可叫奴怎么活啊。」
我心中冷笑,既然要死的话,也别假死了,直接给我真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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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钉钉子的动作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不等他们回神,我又两下将剩余的钉子全都钉好。
「嫂嫂,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谢连环不愧Ťų⁹是后来考上状元的人。
他立马反应过来。
跑上前来抱着我的大腿哭:「嫂嫂,若是你走了,我和妹妹也就活不了了。」
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看上去可怜极了。
要不是经历过前世,我肯定又被他这副样子骗到。
还真以为他是心疼我。
可惜他这副可怜模样下,是烂心肝的黑。
「环儿,你大哥走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谢连环哭得大声。
我哭得比他还大声。
我的行为把他整懵了。
前世,谢连瑜跟随太子造反失败,直接追随太子而死。
谢三房一脉因着谢连瑜的缘故被判了流放。
谢连瑜母亲多病,一双弟妹年幼,根本无法支撑起门楣。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去处。
可我却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抱着谢连瑜的牌位进了谢家的门。
为的就是替谢连瑜照顾一家老小,好让他走得安心。
流放那晚,谢母将我叫到跟前,苦心劝说。
她说:「你只是抱着牌位进的谢家,并未真的过了户籍,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守了活寡,你对谢连瑜的心谢家人都看见了。
「你不要想不开,快些回家去吧,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流放的苦。」
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听得我涕泪涟涟。
更加下定了决心不走,要和谢家一处。
我说:「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配二夫,我既入了谢家门,那我便只能是谢家妇。」
谢母泪光盈盈。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哪是劝我回家去,分明是怕我会跑,故意对我使的苦肉计,好让我再也走不了。
流放途中很苦,谢家还有谢云莺这个未出嫁的姑娘。
押送的官兵最爱调戏她。
士兵喝多了酒,调戏她,却被她打伤了脑袋。
他们将谢云莺团团围住。
她尖叫着哭泣。
谢母别过脑袋,不忍心看。
谢连环闭上了眼。
那日是我冲了进去,将她救了出来。
代价是我代替了她成了士兵们出气的地方。
那晚谢云莺抱着我,对我发誓:「此生绝不会辜负嫂嫂。」
谢母红着眼道:「孩子苦了你了。」
而谢连环则是跪在地上给我磕头:「嫂嫂若是谢家负你,必定不得好死。」
谢连环自那夜起便发奋读书。
发誓必要科举高中,为我取得诰命。
而为了供他读书,我白天浆洗衣物,夜晚挑灯刺绣,生生熬瞎了一双眼睛。
好不容易,谢连环高中状元。
谢云莺也得了三王爷的青眼即将嫁给三王爷为正妻。
我以为是等到了好日子。
做了一桌子菜,等他们回来。
可等啊等。
等来的不是报喜,而是一杯鸩酒。
谢连环道:「嫂嫂,如今我高中,容不ƭū₂得一丝污点,流放途中,你被士兵侮辱已然不是清白之躯,你还是上路吧。」
谢云莺红着眼求我去死:「嫂嫂你疼了我们那么多回了,你就再疼疼我们吧!三王爷说了,他不能接受我有一个不清白的嫂子。」
我不肯喝毒酒。
她们就硬灌。
谢母生怕我不断气,用弓箭生生勒断了我的脖子。
她说:「崔弄玉在流放途中都不知道被士兵侮辱过多少次了,早就失去了贞洁,能让她顶着连瑜正妻的名头入我们家祖坟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可她从未想过,若不是我次次保护,她们孤儿寡母,如何能安全渡过流放三千里?
甚至谢母都没有受到半分磋磨,谢云莺也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而我死的当晚,谢家就欢欢喜喜地迎回了谢连瑜。
我这才知道。
原来当年谢连瑜追随先太子造反失败后是假死,实际上是,他带着外室逃跑了。
而谢家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他们都将我瞒在鼓里。
从始至终都没将我当成过可以信任的人。
连环冰冷带着淡漠杀意的眼神和眼前稚嫩的眼神重合在一处。
我收回思绪,紧紧搂住谢连环抽泣。
围观的人群都夸赞我是个有气节的女子。
我看着稚嫩的谢连环和谢云莺。
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辈子,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庇佑。
你们还怎么长大。
怎么成为状元郎,皇子妃。
-2-
谢连瑜的坟是我专门盯着人埋的。
保准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棺材里的谢连瑜是吃了假死药。
可没有任何新鲜空气。
还是会被活活憋死。
我表面上哭着坐在坟前哭着,嘴里不断念叨着。
长嫂如母,往后我一定会善待他的家人。
任谁听了都认为我是个好嫂子。
可谢云莺和谢连环显然没有我这么悠闲。
他们还不像后来那样沉得住气。
他们急得满头大汗,眼睛止不住地往坟地里瞟。
明显就是心里有鬼。
等天彻底黑了,我才擦擦眼泪起身。
我声音嘶哑道:「都怪我太伤心,竟然忘了你们两个了,累了吧?我们一起回去吧。」
谢连环这时缓过神反应过来。
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谢云莺倒是有些心虚不敢看我。
他们跟在我身后上了马车。
不过,他们没有和我坐同一辆马车。
没有任何人发现,半路上,我只带着心腹离开了马车队。
țű̂₅小桃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也不准备回答,只是让人加快速度去云顶寺。
脑子经过一下午的整理。
我已经想好了接下去该怎么做。
想到上辈子的那些事。
我就恨不得吞其肉,扒其骨,喝其血。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
我没有带上任何人,吩咐小桃他们在寺庙外等我。
云顶寺今日格外寂静。
我寻了小和尚,将自己的玉佩递给他。
让他将玉佩送到后山去。
这枚玉佩是我在大长公主殿下举办的诗会上赢得的。
她给我这枚玉佩时,曾与我说过,若是我愿意可以跟随着她做事。
可惜前世,我为了谢家,与长公主断了联系。
现如今能破局的只有大长公主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便有人请我往后山去。
-3-
道姑打扮的大长公主看见我来了,眉间一颗朱砂痣,眼中没有多余的神色。
我手心中全是汗水。
前世就算是被流放到了边关,我也对这位传奇的大长公主有所耳闻。
她十六岁收复燕云十六州,而后被皇帝赐婚,接连克死十任夫君。
民间都说这位大长公主天生孤寡命。
但我从心底佩服这位骁勇善战的大长公主,还曾想过,若是这位公主不英年早逝,往后数十年大燕也不会如此动荡。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
我直接跪下,声音坚定:「臣女崔弄玉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她的眼轻飘飘落到我身上。
「你说,你有要事禀告,是何事?」
我道:「臣女还请殿下救命。」
我抬起眼,满眼怒火落入大长公主毫无波澜的眼中。
前世,我死后化为灵魂跟在谢家人身边。
我发现原来谢连瑜追随先太子造反失败后假死带着个外室跑路了。
而且那个传闻中自刎于玄武门的先太子也没死。
他们被人掩护着逃到了草原。
谢家人在这中间暗地里出了不少力。
只有我傻乎乎被瞒在里面。
后来谢连环状元及第,谢云莺嫁给三王爷。
他们两个与先太子和谢连瑜里应外合,覆灭了整个大燕。
草原骑兵践踏燕云十六州,百姓民不聊生。
小皇帝为了保护百姓吊死在城门口,只希望草原可汗能够善待百姓。
可惜在那之后的几百年中,大燕百姓都不曾得到过善待,几欲亡国灭种。
直到后来民间再次揭竿而起,推翻了草原的统治。
但草原统治的那几百年使得大燕贫苦积弱。
后来的史学家们称大燕末年为历史的转折点。
他们怜惜大长公主英年早逝,说若是大长公主不死,大燕怎会沦落到被草原欺辱的地步,大燕百姓又怎会成为奴隶数百年。
我作为灵魂看到往后数百年的发展。
重来一世,我想这也许是上苍给我的一次机会。
让我能够改变大燕的命运,改变我自己的命运。
看着鲜活的大长公主。
我扬声道:「殿下,先太子并未死去,他和先夫逃去了草原,如今他们已然和大可汗达成了协议,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带着草原骑兵践踏燕云十六州!
「还请殿下,救吾等性命,匡扶大燕之大厦将倾。」
后世的史学家们分析过先太子和谢连瑜的事迹,均认为,他们早在临平十年便与草原有了合作。
如今已然是临平十二年。
大长公主于临平十四年去世。
距大燕灭亡还有五年。
大长公主轻笑一声,眼尾的朱砂痣鲜活起来。
她问我:「崔弄玉,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罪名?皇兄自刎那日,可是父皇与本殿亲眼所见。」
危险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
我将脑袋磕在交叠的手背上,声音坚定。
「殿下若是信当日先太子已死,那在臣女说出这句话时,便已人头落地。」
我目光灼灼,「殿下,根本没见过先太子的遗体,对吗?」
大长公主狐狸眼中满是笑意。
我知道,我这把赌赢了。
我抬起眼,道:「殿下,若是信我,今日半夜子时,来城郊南畔,我为殿下准备了一场好戏。」
这场好戏是我给大长公主准备的投名状。
我已经受够了当后院之中的妇人。
我想去看大漠雪山孤烟。
重活一世,我不想再拘泥于四方的小院中。
-4-
半夜子时,月上柳梢头,万籁俱静,城郊大雪。
两道身影正往谢家祖坟深处潜伏。
「哪来的盗墓贼,竟敢在谢家祖坟纵火!」
寂静被一声狗叫划破,一群拿着火把的仆从们围住了他们。
雪下得急了。
谢家祖坟出事后,我被下人们簇拥着到了城郊。
粗使仆从压着贼人到我面前。
「夫人,就是这三个人在祖坟鬼鬼祟祟试图盗墓纵火,他们甚至还挖开了大少爷的坟土。」
还有些睡意的谢连环谢云莺看清楚人脸后,瞬间清醒。
毕竟地上那两人,他们可都是认识的。
而体弱的谢母也被抬着到了现场,止不住地咳嗽。
我听了眼圈都红了,差点晕过去。
手指颤颤巍巍:「母亲,你可要为少爷做主啊,少爷早上才入土为安,今晚便有盗墓贼挖开少爷的坟土了。」
谢家现在虽然因为谢连瑜被牵连,可被判流放的只有谢连瑜这一脉。
其余几房可都没有被牵连到。
祖坟被盗这件事,可大可小。
毕竟没有成功,只看怎么处理了。
谢大爷冷哼道:「把这几个盗墓贼就地正法吧。」
一听这个惩罚地上的两人脸色瞬间白了。
谢母捏着佛珠劝和道;「瑜儿才去几日,还是不要动杀孽了,就当是为了瑜儿积福罢了。」
我在边上哭得不能自已,一副完全没有主见的样子。
谢连环、谢云莺则是有些害怕地躲在一旁。
但其他谢家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毕竟谢家祖坟葬的可不止谢连瑜一人。
若是轻拿轻放,岂不是让那些盗墓贼毫无顾忌了。
再说因着谢连瑜的事儿受到牵连的可不少,谢家没什么人卖谢母这个面子。
谢大爷沉声道:「老三媳妇,你这话说得不对了,连瑜连造反的事儿都敢干了,怎么的还怕几个杀孽?葬入祖坟,也只不过是看在他人死了,人死事消的分上才让他进了祖坟。」
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
谢母脸上有些挂不住。
地上那两个人倒是忠心,眼见要死了,也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候,我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些愤恨。
「谢大爷,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过了。」
我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你说是看在人死道消的份上让少爷进了祖坟。可据我所知,祖坟每夜都有人巡逻,京城人都知谢家祖坟看守严格。
可为何今日,却让这些盗墓贼进了祖坟,不早不晚,刚刚好找到了今日刚下葬的连瑜的坟墓,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我看这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吧。」
而负责祖坟事宜的历来都是谢大爷一房。
我红肿着眼,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在场所有谢家人的脸。
谢大爷在官海沉浮多年,他自然是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
他语气有些不好:「你的意思是,是我故意放人进来的?」
我只是说了声不敢。
但谁都能听得出来,我就是在说反话。
谢大爷沉着脸把所有巡逻队的仆从们叫了过来。
谢母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一一排查,总有人认得这两人的脸的。
可她要是现在改口,直接就地正法两个盗墓贼,就太可疑了。
谢母眼睛一翻,眼见就要晕过去了。
「母亲,你怎么了?母亲,快叫大夫过来!快叫大夫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我眼尖直接扶住了她,死命地掐她的人中。
谢母人中都被掐青了。
依旧还没醒。
好戏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可能让主要人物退场呢?
我直接从头上拔下簪子,插进她的人中。
再用点力,我估计都能直接刺穿了。
她才悠悠转醒。
雪地里的审问还在继续。
没人承认有泄露出去过任何巡逻时辰的消息。
可有一人却说,他在谢家曾见过这两人。
我依偎在谢母身边,清晰地感受到她汗水浸透的后背。
我无声地勾起嘴角。
这场戏终于快到高潮了。
凡事发生必定会有留痕。
-5-
地上两人的身份终于被揭穿。
他们曾是谢连瑜身边的小厮。
谢大爷冷哼,视线转移到谢母身上。
谢母现在倒是镇定,矢口否认见过这两人。
我半垂着眼,掩盖淡漠的神情。
她当然不能承认见过。
如果她承认,那她该如何解释,这两人出现在祖坟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如今倒是有个现成的借口。
谢母等人要流放,小厮们想偷些陪葬品倒卖换些银钱。
这也说得过去。
可如果是这样谢大爷便不会对这两小厮下轻手。
毕竟,刚刚我可是直接置疑是谢大爷故意放了人进来,毁坏谢连瑜的坟墓。
谢大爷决计不会轻易放过。
这是个死结。
谢母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好的借口帮那俩小厮脱身了。
谢大爷满眼怒火,直接下令,把那俩小厮的家人给捆了过来。ṱū₀
他道:「直接将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都给我杖杀,我倒要看看,往后还有谁敢再犯这种事。「
那俩小厮刚成婚,上有老母下有幼儿。
我知道,能让人卖命的方式不过两种。
一种是以重金高位诱之。
另一种则是保其家人荣华富贵。
现在,两者都没了。
那俩小厮,可不会再为了谢母卖命了。
「谢大爷饶命,我们都是听谢老夫人的话,来救连瑜少爷的,求你饶了我们吧。
「其实连瑜少爷根本没有死,他如今还在棺椁中活着。
「我们只不过是听从命令,将少爷救出来而已,求求你,饶了我们的家人吧。」
小厮倒豆子一样把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可还不等谢母开口,我就抢先开口。
「够了,谢大爷,我敬重您是连瑜的长辈才叫您一声大爷,可你竟然为了陷连瑜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地竟然这么不择手段。
「先是让巡逻队故意抓住他们,后面又假模假样审讯巡逻队。
「您可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直接将这一口大黑锅扣在谢大爷身上。
谢大爷气得胡须都在抖,他指着谢连环的棺椁的手直颤。
「开棺验尸!」
谢母则是快晕了。
这次是真的要晕了。
谢连瑜造反本就是对君的不忠。
若是他真的是假死,那他对先太子则是不义。
假死抛弃母亲,那就是对谢母的不忠。
舍弃年幼的弟妹那便是不悌。
没有人能够背负这些罪名。
就算是后来谢连瑜能够脱身,他也不能再以谢连瑜这个身份活着了。
若是谢母等人是知晓谢连瑜假死的。
那谢母等人则是欺君罔上了。
这是一场死局。
针对谢母、谢连环、谢云莺的死局。
谢连环和他们,只能活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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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今日谁敢动吾儿!」
谢母一下子跳了起来,趴在谢连瑜的棺椁之上,声声泣血,「吾儿今日才入土,你们便想将开棺,这是想让吾儿死无全尸不成?」
谢大爷一定要开棺。
谢母拼死不让。
我算了算时间。
现在棺椁中的谢连瑜应该已经恢复意识了吧。
棺椁中的空气只够他呼吸一盏茶时间。
亲耳听见自己母亲放弃自己,这滋味估计不好受吧。
我的视线透过人群望向远方。
不知道,我今天给大长公主送上的这出戏,她喜不喜欢。
谢连环和谢云莺被吓得小脸苍白,藏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我抬眉,轻勾嘴角。
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们就这么害怕了。
往后流浪三千里那可怎么熬得过去。
画人画皮画骨,难画心。
比起苦难更可怕的是人心。
接下来的拉扯,已然没了我的戏份。
毕竟作为柔弱的小女子,我已经晕倒了。
那天的最后,谢连瑜的棺椁还是被打开了。
据说,打开时,棺椁内全是带血的抓痕。
而谢连瑜十指血肉模糊指甲断裂。
遗体似乎还尚有余温。
传闻,谢连瑜是被活活憋死在了棺材中。
不过这些都是民间的小道消息。
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当日在场的谢家人知晓。
还有一件震惊京城的事件。
谢连瑜的妻子崔氏,为跟随亡夫,殉情了。
闹得整个这两件事闹得整个京城沸反盈天。
不过那时,我已经踏上了去往漠北的征途。
谢家的事告一段落时。
大长公主给了我两个选择。
一是她为我与谢连瑜和离,让我获得自由身,跟在她身边当个幕僚。
二是我假死,她给我伪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我去往漠北在那群男人手里抢下一份兵权。
我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二。
大长公主对我的选择并不意外。
她道:「黎鸢,不要让我失望啊~」
她用折扇挡住自己下半张脸,显得额间那颗朱砂痣愈发妖冶。
黎鸢是她给我的新名字。
黎代表着明日,是希望。
而鸢的本意则是鹰。
我接过她手中的那把折扇,深深一跪。
「臣,必然不负殿下所托。」
只有手中掌握的权力,你才有说话的权利。
这是我在飘荡的数百年中明白的道理。
若是我有足够的权利,那我便不用汲汲营营、精心算计,只为自己寻一个公道。
我大可大手一挥,将那些人挫骨扬灰。
这便是掌握权力的好处。
-7-
一毛不拔的漠北没有京城的繁华。
这里一眼望去便是无边无际的漫天黄沙,站在黄沙之中,我只有小小的一个黑点。
想要建功立业的男儿几乎都要被荒凉吞噬。
作为女子,我在这里活得更加艰难。
北漠之大,竟没有我的立锥之地。
驻守北漠的拓跋恒,见我的第一眼,他喝得醉醺醺的。
他手里抱着一个身着轻纱异域舞娘道:「大长公主派来的小娘长得可真好看,大长公主派你来,是要让你犒赏三军吗?」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尊重。
对我,对大长公主都是。
仅仅因为我们是女子。
所以他就将我们放在天平较轻的一端,自觉高我们一等。
倘若今日来漠北的驻守的命官是男子,他大概已然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定然不敢这般轻慢。
他满眼挑衅。
我一抬手,一柄匕首擦着拓跋恒的脖颈没入椅背。
漠北凄凉的晚风挟着肃杀血腥吹散了满营帐的旖旎风情。
大长公主特地指给我的十名死士控制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轻声道:「拓跋将军,军令第十三条,军中禁酒。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我闲庭漫步拾阶而上,将拓跋恒身后的匕首拔出。
寒光乍现,拓跋恒的头发断了一截。
我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已经酒醒的其他人。
「各位都是漠北营中的老人了,应该都不用在下为你们重新复述一遍行军禁令吧?」
在我展示武力之前,所有人都看轻我。
可当我展示出自己的雷霆手段时,他们便都乖巧听话了。
所以,这便是权力的好处。
真正的掌权者其实是无性别的。
我觉得这句话是不错的。
我没有拓跋恒那样子出众的武力,但我有他们都没有的东西。
那就是谋略。
拓跋恒能一只手打死十个我。
但一百个拓跋恒心智加在一块都不够我玩的。
我走出营帐前,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
「我听说北漠水源稀少,若是北蛮部落的水源都污染了,靠着仅存的水,也不知道能坚持几日。」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很快就知晓了。
农历三月末,天气已经转暖。
北漠部落中的水源大多被人丢了腐败的动物污染了。
喝了这些水的人都染上了病。
尤其是幼儿老人。
北漠缺药缺医,一旦染病就和等死差不多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还在营帐中喝茶。
而拓跋恒则是向我汇报,北漠将军派人来求和,希望我们资助他们一些药材以及大夫。
我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问他:「然后呢?他们说求和我们就求和,天下哪有这么多好事。」
拓跋恒被我问得一懵。
我看到他这个蠢样子有点头疼,指尖敲了敲桌面。
「我们又不急,该急的是他们才对。」
三月末的风不冷,带着些夏日的燥。
我喃喃自语道:「夏日快到了吧,夏日动物遗骸烂得更快些。你说,要是我们夏日用掷石车将这些动物遗骸ŧù₊丢到部落里面去,会怎么样?」
拓跋恒被我问得满头冷汗,看向我的眼神都变了。
带着些敬畏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看见他这副样子,我笑了:「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在和你开玩笑。再说了,我又不是些什么恶人,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朝廷命官而已。」
拓跋恒擦了擦额上的汗,将腰弯得更深了。
我走出营帐,今日的风有些大了。
但阳光挺好的,能让人看清楚很多东西。
到军中这几个月,我干了不少事。
砍了不少北漠军中的蛀虫。
包括当今皇后母家的胞弟。
北漠军驻扎地中央那几具被秃鹫啄得只剩白骨的遗体,就有他。
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8-
四月初,北漠接连几次突袭失败后,率先支撑不住了。
北漠派了将军来求和。
他们说愿意与大燕结为同盟,愿意将北漠稀有的香料卖给大燕。
说话间,完全不将我看在眼里。
就算拓跋恒再三强调营帐中的主事人是我也没用。
只和一旁站着的拓跋恒说话。
仿佛只要拓跋恒点头这件事便能成。
北漠将军还说:「我们还能每年给大燕进贡十名貌美舞娘,将军,这是我们的诚意。」
拓跋恒完全不敢说话。
北漠将军皱眉,语气桀骜中带着不屑:「将军,你不同意是因为这个女人?
「在我们北漠,女人不过就是些玩物,都上不了桌面,让一个女人做决定,难道你们大燕是没男人了?
「还是说,将军你怕,这个女人晚上不让你爬床不成?」
话语间,带着些下流的鄙视,还有对我最大恶意的揣测。
就好像,一个女人一定得是依附其他人才能有权力。
拓跋恒额上冷汗不断。
「砰」的一声。
碎片溅起,划破北漠将军的脸。
我笑盈盈道:「看来北漠将军的官话说得还有些不利索,还是要我帮帮你啊!」
北漠将军没有听懂我的言下之意,眼中带着些调戏:「你想怎么帮我,难道是想到床上帮我……」
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一团带着炽热的血肉被丢到地上。
我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匕首上残留的血迹。
温和地对拓跋恒道:「将这条舌头给北漠送回去,让他们下一个使节带着来!我想,有两条舌头的话,应该就学会怎么说了吧。」
拓跋恒打了寒颤,拖着躺在地上的人,赶紧走了。
北漠本来也就没有想过一次就能将事情谈妥。
但他们没想到,这次大燕会这么硬气。
直接将羞辱我的将军缴了舌头。
毕竟往日,大燕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以和为贵。
是以,他们毫无顾忌。
我这次的下马威,让他们在之后的几次和谈中多了几分谨慎与小心。
直到五月底,两方都还在僵持中。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来自北漠王庭的一把火。
我趁着北漠和大燕和谈之际,带着一只轻骑直捣王庭。
直接攻破了大漠王城。
-9-
我单脚蜷缩着,坐在大漠王庭的王座上。
手中提着刚刚砍下的北漠王的头颅。
北漠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迷茫。
仿佛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些什么。
被俘虏的北漠王室们痛声骂我卑鄙。
我毫不在意地抖抖腿:「兵不厌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懂吗?」
我居高临下,将剑刃抵在北漠王世子脖颈上,道:
「降或死,你选一个。」
北漠王世子满脸憋屈。
最终选择了生,我「切」了一声,摆手ŧűⁿ道:「我还以为,你们北漠男人的骨头有多硬呢?也不过如此。」
我用强硬的手段,让北漠打开了与大燕的茶马古道。
本来北漠王世子是不服的,但是我打了他一顿。
他服了。
他尚且稚嫩的眼中满是野心。
我有些不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脸。
「你最好给我收起你这副样子,茶马古道,是我们大燕施舍给你们北漠的,而不是我们求着你们开的,懂吗?」
北漠王世子迫于武力压制只能在投降书上签字。
从此北漠归属于大燕所有,北漠王世子成为驻守北漠的侯爷。
我将这些功绩写好,让我的海东青送往大长公主手中。
这只海东青是我驯服的,可日行三百里。
平日里只对我温顺,其他人接近都要少几块肉。
凶猛得很。
在北漠的一年,风沙吹走了我骨子里的前世。
锤炼出一个全新的我。
北漠后续的内容不需要我留下来处理。
我带着大部分人回京城论功行赏。
大长公主站在京城门口迎接着我们。
她逆着光,为我牵马游街。
城内百姓夹道相迎。
马走得不快,我却看不清街上的景。
大长公主的声音在嘈杂的话语声中是那样的明显。
她道:「黎鸢,你可真是本宫的鹰。」
大长公主为我牵马,她逆着光,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我知道,她是开心的。
当年,她收复燕云十六州回城时,收到的不是夹道欢迎。
而是满城质疑与谩骂。
因为大长公主女扮男装去了军营。
仅此一点就将她所有的功绩抹除。
可如今,她在朝堂上爬到了很多人都爬不到的位置上了。
所有人都不敢得罪她,只敢仰望她。
她为我扫清了朝堂上的障碍。
我回城,迎接到的,是满城赞誉。
阳光正好,风缱隽地勾起她的衣角。
时隔三年,她再次证明了。
女子领兵,女子掌权,从不是笑话。
马儿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我想,在北漠几次濒临死亡,为的就是今日。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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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时,我没有下马卸甲。
这是陛下给我的恩典。
朝堂之上,陛下坐在王座之上,大长公主垂手立于身侧。
我单膝跪地准备受封。
可却有人突然跳了出来,阻止。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臣要告发,黎将军欺君之罪!」
那人继续道,「黎将军本是,谢连瑜之妻崔氏女,崔弄玉。她假死脱身去了军营!崔氏女本就是戴罪之身,不可受封。这可是欺君之罪啊陛下,还望陛下三思。」
百官一听立马炸锅了。
被讨论的是我,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大长公主问:「言御史可有证据?空口白牙可不好诬陷有功之臣。」
言御史竟然敢在今天说出这件事,必然是准备万全。
他直接让人把证人带了上来。
Ṭū⁺我斜眼一瞥。
还真的是故人。
我没想到,谢连环、谢云莺能从那流放途中活下来。
不过他们现在的模样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谢连环十指崎岖,一看便是断了。
而谢云莺瘦得可怕,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言御史满脸正气:「陛下,这两人便是谢家两兄妹,他们肯定是能认出他们的长嫂的。」
谢氏兄妹当然不用他指使,自发地就开始揭穿我。
所有人都在等我慌,可我却笑了出来。
言御史问我笑什么。
我道:「你这话说得未免过于好笑,我随手拉个人为我作证,你是我儿,难道你便是我儿了吗?
「言御史可不要红口白牙污蔑啊。」
他被我说的话噎住,直接跪下。
想要像几年前控告大长公主那般,控告我。
可惜,他预估错了。
如今不是三年前,如今的掌权者也不再是皇帝。
大长公主满脸笑意,眼底却满是淡漠,道:「言御史怕是老糊涂了,见人都眼花了,黎将军是本宫一手提拔的,她是谁,本宫难道不知吗?」
我看见,我的父亲,我的兄长,都跪了下来。
他们都说,我是黎鸢,不是崔弄玉。
所以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是非黑白之分,只要你爬到了一定的高度,所有规则都会为你让步。若是他人用你仅是个女子,试图抹灭你的功绩时,你大可大手一挥,他便再也没了说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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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被封为了护国将军。
而谢连环、谢云莺则是被大长公主送进了我的府中。
我知道,这是大长公主送我的礼物。
谢氏两兄妹任凭我如何处理。
可惜我对他们根本不感兴趣了。
他们被我赶出去的时候,还跪在地上哭着求我。
谢云莺癫狂地嘶吼着:「不对,这不对,我应该是三王妃的!嫂嫂,我是云莺啊,嫂嫂……」
我没有犹豫直接关上了门。
被困在前世那场梦中的只有他们,不是我。
后来我听说,谢家兄妹不见了。
似乎是被其他人带走了。
我想, 最后一条大鱼也要被钓出来了。
临平十四年冬,大长公主病重。
草原进犯。
他们似乎知道大燕是如何布局一般, 长驱直入, 直接攻入了京城。
在紫禁城中我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三王爷、先太子, 以及崔云莺、崔连环。
崔云莺依偎在先太子身边, 对被绑着的我道:「嫂嫂, 重生前的你斗不过我, 重生后的你也斗不过我。」
她满脸得意,「嫂嫂,你啊,还是太心软了, 若是当初, 你杀了我, 那可就没有我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连夜看话本子, 今天有点困了。
谢云莺看见我这个样子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
「谢云莺啊,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个绑法是绑不住人的。」
我轻轻一挣脱,手就出来了。
他们如临大敌。
我有些无奈:「殿下,你看够戏了,便该出来了吧。」
不过我更无奈的是,谢云莺和大长公主想得一样。
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出这是一场局。
想到赌约中的三百两。
我就有些牙疼。
每次和大长公主赌我都输, 屡输屡赌,越战越勇。
导致我的私房钱缩水严重。
我啧了声,把门口驻守的守卫都叫了进来:「云莺啊,你不蒸馒头争口气, 到底多动动脑子啊。你们一路下来, 完全没人发现,你以为是你记忆好吗?是我在给你打掩护啊。」
当初听到谢云莺那段话时, 我就知道她也重生了。
和大长公主商量后,我们故意将她放跑了。
我了解谢云莺的性格。
她肯定会将所有的事告诉谢连环。
他们不会甘于现状。
最有可能的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 去找先太子,然后攻入大燕。
谢云莺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为先太子他们获得了不少好处。
他们对谢云莺深信不疑。
今年本就是前世大长公主的死亡节点。
所以在大长公主府一放出自己病重的消息时,他们便坐不住了。
可惜啊, 在我重生那刻起, 大长公主的命运早就改变了。
我很早之前就想除掉先太子了,可惜先太子就像是老鼠的儿子, 实在是太能藏了。
草原又实在是太大。
没办法,我们只能设了这个局。
谢云莺满眼通红憎恨地望着我。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对了,你也别想着城外那些伏兵了,我早就派人解决去了。」
话音刚落ṱũ̂³,说曹操曹操就到。
漠北侯,满身血迹回来复命。
他道:「城外三千骑兵, 已全数解决。」
就这样, 先太子、三王爷、谢连环、谢云莺, 彻底在世界上消失了。
而皇帝陛下,当然是因为这些反贼的惊吓, 一不小心撕掉了啊。
在百官的百般恳求之下,大长公主只能继位了。
我哈气暖了暖手。
我可怜巴巴对大长公主道:「殿下,臣太穷了, 三百两赌约能作废吗?」
大长公主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笑来。
吐出的却是冰冷无比的字眼:「不可以。」
殿外飘着漫天大雪,厚实的雪掩盖住青瓦。
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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