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与我一同穿越,却在做王爷的第三个月娶了个妾室回来,说要替我分担生育风险。
我一过问,他便柔声劝我:「你是侯门贵女,如今又是当家主母,要有容人之量。」
他说那妾室目光短浅,娶她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背地里却把她宠上了天。
他宠,我比他更宠。
识字,算账,主管生意。
和离之时,妾室毫不犹豫地跟我走。
男友找我兴师问罪,我只还他一句:「你把她当作工具,我却要她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1-
「冉冉,我要纳妾。」
这是我和沈砚舟穿越到这里的第三年。
前三年,我俩被流放关外,受尽折磨,还险些被饥肠辘辘的流民吃掉。
如今他平反昭雪,做上了王爷,却在第三个月便悄悄迎了个妾室进门,一脸为难地说这是皇帝的旨意。
我想不明白,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人为什么会接受这么荒唐的安排。
「你把她退回去,皇帝问起,你就说家有悍妇,不许你纳妾。若他要降罪,干脆直接砍了我的脑袋。」
「你死了,我还能独自苟活吗?」沈砚舟指天发誓,一面嫌弃那妾室唯唯诺诺惹他厌烦,一面说是皇命难违抗,攥着我的手:「你就当家里请了个保姆,烦心的活计尽管差使她去干,其他时候当她不存在就完事了。你是当家主母,要有容人之量。」
从他闪躲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不舍和烦躁。
皇命只是他的托辞,娶这个妾室,他没有半点不情愿。
-2-
尽管我没点头,花轿还是进了王府的门。
沈砚舟把我支到城外避暑山庄休养,这边让花轿偷偷摸摸从后院进来,生怕我毁了这桩婚事。
待我回来,沈砚舟抱着我,神色懊悔,说他只想走个形式,没想到那天喝多了,走错房间认错了人。
「那个晴儿可是尚书家的长女,我连婚事都没铺张,就让她这么憋屈地嫁进来了。我要是真乐意娶她,怎么会让她这么委屈呢。」
他口口声声要我信他,却心虚地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身边的管事嬷嬷告诉我,他娶妾那天欣喜若狂,满口说着旁人听不懂的醉话:「憋了那么久,总算来了个新鲜的……古代女人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开荤了!」
见我反应冷淡,沈砚舟又开始发誓:「冉冉,我们是现代人,三观和她们完全不同。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女人?她拿什么跟你比?」
眼前谎话连篇的男人如此陌生,陌生到我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
「这样吧,我把她安排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吃穿用度还是你说了算。你要是想整她,也别下手太狠,给皇帝留点面子。」
沈砚舟说话时颇有几分慷慨之意,好像这是对我最大的容忍和馈赠。
我知道,这个妾室是赶不走了。
-3-
他娶的妾室叫张知晴,弱柳扶风的身子,百转千回的心肠。
她是长女,母亲却是个没名分的陪读丫鬟。
张知情在尚书府里不尴不尬地成长,从小就学会了看人眼色,曲意逢迎。
也难怪,要是换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小姐,哪里忍得下从后门迎娶的委屈。
她算是听话,沈砚舟让她少来刺激我,她便甚少出门,专心在院里描红刺绣,抚琴练舞。
反正男人喜欢的东西,她早就摸透了。
身为当家主母,财库在手,想拿捏一个张知情不算什么难事,我只是不屑罢了。
沈砚舟总觉得我会暗地里给张知情使坏,越发心疼她。宫里来的赏赐,总会悄悄克扣一份留给她。
皇帝给了沈砚舟一个巡查的差使,沈砚舟顾及舟车劳顿,让我留在府里休息。
张知情乔装改扮,悄悄躲在他马车里,问起便说心疼沈砚舟身边无人服侍,非要与他同行。
初进门时,她唯唯诺诺地奉承我:「姐姐是高门贵女,我只是庶女侍妾,能替她照顾夫君已是三生有幸了。」
巡查归来时她便换了一副嘴脸:「姐姐真是有本事,偌大的家业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像我,只懂得照料夫君。」
沈砚舟总往张知晴屋里跑,管事嬷嬷看不下去,在我耳边说过诸多磋磨妾室的法子,一个比一个阴狠毒辣。
我听得心惊肉跳,到底没有点头。
过了小半个月,张知晴走在院子里无端晕倒,额角磕出一指长的口子。
御医发现她身上气血虚弱,把她屋里的被子拿出来抖落在太阳底下,棉絮里头全都是吸饱了血的蚂蟥。
管事嬷嬷说过,拿磨碎了的蚂蟥粉裹在棉絮里给人盖着,十天半个月就能养出一窝活蚂蟥。
蚂蟥隔着棉布咬不实在,人只觉得被蚊虫叮过,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下去,就算没丢掉性命,终日体虚气弱也很难怀上子嗣。
沈砚舟大发雷霆:「冉冉,你一个现代人,怎么能干出这么无耻狠毒的事?」
管事嬷嬷跪在沈砚舟跟前,说这事是她自作主张,与我无关。
「府里吃穿用度都是你分派的,要不是你授意,谁敢在张知晴的被子上做手脚!」沈砚舟瞪着眼睛怒吼,「你差点要了张知晴的命,现在东窗事发,怎么还敢往下人身上推卸责任!」
张知晴在后面暧声劝着:「王爷息怒,这事也许真是个误会,姐姐怎么会害我呢……」
「就是我的意思。」我露出一丝不耐烦,嘴角挑起讥讽的笑意,「怎么,不是你让我随便教训她的吗?」
沈砚舟与张知晴立时僵住。
「她来时我便说过不欢迎,莫非你以为我是闹着玩的吗?」
沈砚舟肆意道德绑架,只当我心慈手软,不会真对张知晴下手。如今我真下了手,他却慌了神。
「冉冉,你变了。」
冷笑,不屑一顾地掸了掸衣襟:「赌上性命的许诺都能变,人怎么就不能变呢。」
-4-
当初我俩订好了试婚纱的日子,来没来得及畅想未来便被迎头而来的大货车压扁在出租车里。
我们一起穿过来了,他成了被贬流放的世子,我是他刚过门的世子妃。
流放之路苦难艰险,脚心烂得见骨,常常连肚子也填不饱。
我俩捋过线索,知道当初世子是被诬陷的,可沈砚舟递给京里的信全都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现代的社会规则,在这个时代成了一个笑话。
沈砚舟曾在生死绝境把最后一块馒头留给了我,也曾捧着我伤痕累累的脚塞在怀里暖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求我别留下他一个人。
刚出关外那年,边邑大旱,外面又起了战事,饿殍遍地。
七八个流民爬过院墙进来,差点把我俩当口粮填了肚子。
我挥着火把点燃屋子,打算和贼人同归于尽。
援军赶来时,沈砚舟使劲把我抱在怀里,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整整三年如履薄冰,吃苦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沈砚舟用烧黑的木炭给我画了个素描,捋着我的头发,笑容温柔而苦涩:「冉冉,我们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我们的到来是个意外,像两颗脱轨的孤星,只有彼此拥抱才能存活。
平反昭雪的日子来得格外突然,流放时走了那么久,回京的路却像是一眨眼就到了。
沈砚舟望着马车外影影绰绰的高墙,不期然间红了眼眶:「冉冉,咱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这辈子,我对你的爱始终如一……咱俩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
「夫人?夫人!」
恍然回神,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我应了一声,揉着额头自嘲地一笑。
人可真奇怪,这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却偏偏受不住荣华富贵的考验。
那天我当着众人的面驳了沈砚舟的面子,他有小半个月没来看过我了。
张知晴得了宠,喜滋滋地在府里摆威风,看着俨然有点想取我而代之的意思。
所幸平日里我待人宽厚,丫鬟奴仆都向着我,没人给她好脸色看。
「夫人,那张知晴又在府里闹妖了。今日她说要盘查府库,一会儿要账本,一会儿要管家来问话。我上前拦了,说府库的事由不得她插手。非要越权盘查,便要王爷首肯。」
我慢悠悠地笑了:「别担心,沈砚舟不会答应的。」
沈砚舟和我一样是外来人。
就算他长了再多的花花肠子,关乎性命的事情,他只信我。
张知晴想夺我的财权,没那么容易。
-5-
沈砚舟没给张知晴撑腰,她讨了个没趣,稍微安生了几天。
「今天上朝,我把青苗募役方田均税的法子说了一遍,那帮老古董都给镇住了……皇帝赏赐了百亩良田和一间大宅院,咱们抽时间去看看吧!」
沈砚舟也许是怕跟我彻底闹僵,搬回来住了几天。
我连头都懒得抬,只是随口应付:「那正好,你带着张知晴搬过去吧。」
「吃醋了?」沈砚舟很是得意:「你知道我爱你,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替代你。」
我只觉得恶心。
也不知是吃坏了肚子还是真被他恶心坏了,接连几天我都频频反胃,茶饭不思。
张知晴破天荒地熬了药粥来看探望,一双眼睛却紧盯着我的肚子看个没完。
「别怕,我只是脾胃失调,可不是有了身孕。」
被我说破了心思,张知晴强装镇定:「姐姐真爱开玩笑,你要是有了身孕,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怕什么?」
端了那碗药粥举到面前,那股掩盖不住的药香瞬间把我逗笑了:「牛虻、红花、芫花、甘遂三棱、莪术……你这是要致我不孕,还是想毒死我?」
药盏里的气味我再熟悉不过,都是易致宫寒落胎的药物。
听我把药材名字逐一道来,张知晴惨白了脸,双手发颤。
我把碗放到唇边,仰脖便是一口。
张知晴吓坏了,忽然扑上来将碗打翻:「夫人,喝不得!」
明知那些药会致人不孕,我却喝得有滋有味,张知晴大概也觉得我疯了。
「这些药我也常喝,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知晴慌张无措,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王爷竟然如此心狠,若不让发妻生下第一个孩子,将来怎么坐得稳主母之位?」
她倒替我担心起主母之位来了。
满不在乎地一弯了弯嘴角,低笑几声:「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要喝。」
「你不是先天不足无法成孕,而是……」张知晴彻底傻了,呆立许久之后才猛地一颤,「这世上高门大户的女眷机关算尽,终日斗得头破血流,无非是为了先诞下嫡子,好争抢当家主母的位置。夫人是在耍弄我吗?」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里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女人可以主动和离,若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遭人白眼。」我望着眼前冉冉上升的熏香,有些困倦:「女人可以读书可以行商可以做官,随意抛头露țű̂₀面也不会被指指点点。不用依附男人生活,不用争夺男人的宠爱,更不用以生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夫人,那只是个梦。犯不着为了一个梦,连大好的日子也不过了。」张知晴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蔑得像裹着刀子,「你这样魔怔图什么呀,当心连主母的位置都让我给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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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知晴怀孕了。
沈砚舟无比兴奋,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
沈砚舟是个实打实的凤凰男。
当初我们白手起家,生活的压力折腾得人精疲力尽,我俩约定,在经济条件好转之前不会要孩子。
颠沛流离的那三年,我更不会把一个无辜的生命带到人间来受罪。
现在沈砚舟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张知晴孕期反应特别严重,终日吐得昏天暗地。
我配了药给她送去,她也不领情,偷偷地全倒了。
这京里内外,所有人都觉得我嫉恨她嫁过来不久就有了身孕,少不得有人在背后笑我没本事,硬让妾室抢了风头。
我权当没听见,一笑了之。
盘来的绸缎庄和酒庄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后面又抽空盘下了一座茶山,终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争风吃醋。
孩子的月份大了,张知晴连下地走动都难。
难得我回家盘账,正撞见下人把她抬出来晒太阳。
看她高高隆起的肚腹,心里猛地一跳,伸手要摸,沈砚舟冲出来,使劲把我推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能不能正常点!孩子是无辜的,你非得这么恶毒吗?」
张知晴举着手劝他:「姐姐没生育过,大概是好奇孩子吧……她没什么恶意,夫君别这么对她。」
「成天跑得不见人影,也不见你对这个家有多上心!」沈砚舟的火气彻底被激起来了:「你不想要这个家,以后干脆别回来了!」
如此借题发挥,实在幼稚。
忍不住揶揄一句:「你是想休了我吗?」
沈砚舟语塞,再开口时多了些尴尬无奈:「我雇几个人去接手你那些产业,你坐收盈利就行,不用成天守着。
「不劳你费心,置办产业用的是娘家的钱,落的也是我一个人的名,你收不走。」我低了头不看他,生怕憋不住笑出来,「怎么,你还想明目张胆抄了发妻的产业?」
沈砚舟气得够呛,扭头就走。
我在后面唤住他:「张知晴肚子看着怪异,怕是胎位不正,你找御医替她看看……」
「御医看过,说是一切安好。」沈砚舟打断我的话:「这孩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收收你的恶毒心思。这孩子要是有个三张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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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舟宠着张知晴,孕期里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又不让她下地走动,腹中胎儿大得吓人。
胎儿巨大加上胎位不正,这孩子注定是生不下来的。
张知晴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早已是有出气没进气,全靠一口口的人参汤吊着性命。
我寻思着该去看看,到了门口便听到接生婆问沈砚舟是保大还是保小。
沈砚舟犹豫片刻,颤声回应:「保小吧。」
如今的一切,我早就料到了。
沈砚舟只知道我是个牙医,可他不知道,我在转专业之前,学的是妇产科。
这个时代没有做无菌手术的环境,没有先进的辅助分娩技术,更没有术后恢复的余地。
遇到难产,产妇和孩子是真的只能活一个。
平日里我一直背着沈砚舟喝药避孕,外间笑我我久久不能成孕,其实是我自己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这个时代生孩子罢了。
在产房里见了张知晴,还没等我开口问,张知晴便潸然泪下:「王爷对晴儿百般疼惜,能为他诞下子嗣,晴儿死而无憾了。只求姐姐好好对待这孩子,把他当做你房中所出……就算将来王爷另娶了,也别让旁人欺负了他……」
我叹口气,慢悠悠地挑起眉头:「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张知晴咬紧牙关,像是要点头,最终还是摇摇头:「我怕!我想活,我也怕死,可是……」
她停下来,满眼惊恐。
这个时代不允许女人违抗丈夫的意志,从她嫁人开始,自己的命就算是交在夫君手里了。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放弃得来不易的子嗣,是为大逆不道。
「听我的,把孩子拿掉,保大人。」
产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夫人,使不得!这是王爷第一个孩子,但凡有丝毫闪失,咱们可都要人头落地啊!」
转身关门,推开产婆。
「我来。」
张知晴无力地挥挥手,还想拒绝:「夫人,王爷会恼了你的……」
「无论结果如何,全由我自己承担。」我挽起袖子,「你忍着,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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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舟在我跟前掀了桌子,暴跳如雷。
他为了前些日子所说的变法滞留宫中几天,待他回来,夭折了的孩子早已经被送到ŧú₄定国寺祈福下葬。
「你管这闲事干什么?平时张知晴变着法子给你找不痛快,她难产而死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沈砚舟扯着嗓子怒吼,奴婢们跪了一地,没人敢吭声。
我也不急,摇着扇子反问:「你不是喜欢她吗?」
「喜欢又怎么样,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女人一抓一大把。我就想要个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王爷,你不生,她生了你又不干,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绝后?」
「她是个人,不是你的生育工具!」
「她……就是个工具。」沈砚舟忽然笑了,「怎么,难道你是想要我多宠宠她?」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莫名的讽刺。
他生在现代,却在这个封建的时代混得如鱼得水。
隐藏的本性,在权力的发酵下彻底释放,无所遁形。
生气归生气,沈砚舟到底没敢和我翻脸,我是他放不下的过去,不可或缺的安全感。
张知晴成了他的出气筒,时常听到她院里的哭声骂声,谁也不敢去劝。
我到茶山上巡视回来,看见张知晴披头散发站在井边,光着脚踩在月亮地里。
看她气色很差,压根没有养好身子。
「夫人,我是不是错了?我根本就不该活下来?」
没了孩子,失去了生育能力,在夫君那里彻底失宠,她的精神支柱完全倒了。
我让管事嬷嬷拿了府中账本,让张知晴给我核对。
她捋着头发,脸色灰败:「夫人折煞我了,府里的财库大权岂容我一个妾室置喙。」
「当初你不是说过要盘查府库吗?想必你是懂盘查看账的。」
张知晴自嘲地一笑:「夫人是要与我秋后算账了么?与其这般羞辱我,倒不如把我扔到井里一了百了。」
我知道说什么她都不信,索性下了命令:「给你一夜时间,要是盘不明白,我便真要了你的命。」
张知晴房里的灯火亮了一夜。
管事嬷嬷以为我是借故磋磨她,悄悄给我伸了大拇指。
次日我还没起床张知晴就来了,把账本往我面前一摔:「夫人是当家主母,自有千百种手段可以拿捏知情,何必拿一本错漏百出的账本来戏弄我!」
我嗑着瓜子,慢悠悠地看一眼账本,上面圈点仔细,错漏之处一览无余。
张知晴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这账本是真的。」我把瓜子皮一吐:「上面的错漏,是王爷授意改的。」
「可这零零碎碎加在一起金额不斐,王爷到底拿去做什么……」张知晴问了一半,自己又停下来。
这么大一笔钱,若不是拿去赌博,便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夫人生气吗?」
「这府里的钱大半都是我赚的,我怎能不生气?」
张知晴怔了怔:「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与王爷是出生入死的患难夫妻,怎么还计较这些。」
「从他娶你进门开始,便配不上我了。」
张知晴瞪圆了眼睛,在这个时代,何曾听过这种大逆不道的狂言。
我扬扬手,催她退下:「回去好好睡一觉,替我把回京之后所有的账目都盘一遍,我好跟王爷算账。钱若是能要回来,你我二八分账。」
张知晴吓了一跳:「夫人,这万万不可……」
我叹了口气,攥住她的手:「三七分账,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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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嬷嬷听说我让张知晴查账,连连叹气,怨我糊涂。
过了两天,张知晴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又神神秘秘抱回来一个大包袱。
管事嬷嬷带人闯进门去,抢了她的包袱使劲撒开。
里头的牌位和纸钱烛火摔出来,泼了一地。
「悄悄把这东西藏在府里,你莫不是要触王爷和大夫人的霉头!」
张知晴尖叫一声直扑上去,把牌位抢在怀里,不住地落泪:「娘!这是我娘!」
张知晴的母亲是张尚书年少时的陪读丫鬟,纵使生了长女,还是贱籍。
张尚书到底没把她抬为妾室,终其一生也只是在府里有了一隅安身之地,人尽可欺。
之前张知晴得宠,她的母亲才算得了走出大宅门的机会,到府里来小住了两天。
她受欺负惯了,见了我倒头就跪,和府里的丫鬟婆子没有任何区别。
张知晴扶她起来,整个人都快碎了。
如今张知晴失宠,她不多时就去了。四时没有身份入不了张家祖坟,随便找个坟地草草葬了。
张家只说是张知晴的母亲去了,让人来给张知晴送了牌位。
好端端的人突然没了,连个交代也没有。
「夫人,我只把牌位供在里间柜子里,绝不拿出来让王爷夫人闹心。」张知晴磕头如捣蒜。「我娘生前终日战战兢兢,生怕父亲娶了新ṱũₑ妾便要将她扫地出门。如今她走了,只求夫人能给她一个安身之处。」
我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晚上张知晴院子里又哭又叫,才知道沈砚舟从宫里回来,直接把她的牌位砸了。
「冉冉,你怎么会答应她把那东西放在屋里?我进去撞见,差点没吓死。」沈砚舟蹙着眉头不停数落:「按照规矩,府里只能供奉正妻家的先人,你让她放了牌位,回头被笑话的还是你。」
我心里重重一坠:「哪来的规矩?在我自己家里,我就是规矩。」
沈砚舟语重心长,像个刚出土的老学究:「咱们已经做了这里的人,总该入乡随俗吧。」
低了眉眼,望定了桌上晃动的烛火:「你没想过回去吗?」
沈砚舟给自己倒了杯茶,顾左右而言他:「要是能回,咱们早就回去了。」
「只要你想回去,我自有办法。」
沈砚舟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语无伦次:「你开私人牙科诊所,天天忙得不见人影。我卖保险,天天给老板当儿子,给客户当孙子。在这里咱们是王爷王妃,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还回去干什么?」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与我一同沐风栉雨的沈砚舟,而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临安王。
我把张知晴整理好的账本放到沈砚舟面前:「咱们亲夫妻明算账,你先解释解释这钱花到哪儿去了?」
「你拉拢张知晴一起算计我?你自己不肯生育,又把张知晴的孩子也弄没了,我要是不把人藏在外面,鬼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恶毒的事情来!」沈砚舟老羞成怒:「我没把人带回来做妾,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话说得人越来越心寒,我也懒得再和他纠缠:「你我三观不合,无法同行,往后各奔前程吧。」
「陆冉冉,你以为你是谁?现在我是王爷,你靠我才能在这高门大户里作威作福,离了我,你算什么东西!」沈砚舟怒不可遏,一字一句,恨不得把我拆成寸碎吞下:「你要和离就和离,花了的钱我一分钱就不会给你。没有我的庇护,我看你的生意能不能做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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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猜到沈砚舟会拿我的生意要挟,老早就预备好了盘给别人,现银也都分批让人送出了京城,兑成了各地银票。
见我连夜收拾东西,竟是真的要走,张知晴赶来劝我,身为临安王府的当家主母,岂能如此儿戏,说和离就和离。
沈砚舟和我赌气,拦也不拦。
我从正门出去,他便带着外室迎面过来,打了个照面。
那女人温婉乖顺,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叫荷蕊。
擦肩而过,我才看她一眼,便将她吓了个趔趄。
张知晴不能生育,再换一个就是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对沈砚舟来说就是绝好的生育工具。
大多数女人的命运,也都是如此。
沈砚舟把她往怀里一揽,生怕我当场发飙上去撕了她。
我从头上拔了根簪子递在荷蕊手里:「这翠玉颜色温润,倒是称你。」
张知晴跟着送出来,见了这场面,立时拽了我的袖子:「夫人何故如此?她才进门,夫人何必对她低声下气?」
我笑着点头:「礼多人不怪嘛。」
țṻ⁴沈砚舟夺过荷蕊手里的簪子摔在地上,沉声骂我:「进了府自然吃香喝辣,还稀罕你一个破首饰?」
张知晴小心地把地上的碎玉捡起来,再抬头时,我已经走远了。
沈砚舟进了门,回头骂她:「还杵着干什么?她想滚就让她滚,你再不进来就别进来了!」
张知晴站在那儿沉默片刻,忽然发足狂奔。
沈砚舟在后面怒吼:「疯婆子,一个个都疯了!」
按着这个时代的规矩,女人抛头露面已是大不应该,不顾仪态在大街上奔跑更是失了脸面。
从马车里探头一看,张知晴竟然提着裙子追车。
我连忙喝停了马车,等她赶上来。
她跑近了,眼里噙着泪花,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可愿意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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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张知晴和离出走,京城内外竟皆哗然。
我俩四处周游,权作散心。
张知晴自出生就被困在京城之内,从来没机会看到外面的天地。这一路游山玩水,时常见她像孩子一样开心雀跃。
在历县外,我们被山匪盯上,一并掳走。
张知晴拦在我面前,跪求山匪若要糟践便冲她去,别对我下手。
我看出那群山匪定是沈砚舟派来吓唬我们,自己拿了簪子逼在颈边:「你们再要强逼我便立刻自尽,看你们如何向临安王交代!」
山匪褪去,张知晴连忙捂着我的伤口,急出了满眼热泪:「夫人怎么这么傻,为何要为我这样低贱的人伤了自己?」
我对她讲了和沈砚舟相伴流亡的日子,随即释然一笑:「一夕人上人,一夕阶下囚。高贵低贱都是别人给的,自己有多少斤两,只有自己才明白。」
张知晴听得一知半解,许久之后才笑起来:「夫人果然不是寻常人。」
我看着她,心里也有些感慨,若刚才真是遇见了山匪,我们俩大概都要折在这里。
「你后悔吗?要是跟着沈砚舟,你至少还能在那大宅子里养尊处优,用不着跟我一起颠沛流离,吃苦受罪。」
张知晴使劲摇摇头:「他摔了母亲的牌位,我若再低声下气,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她不知我为何敢对她交心,更不知我为何愿意带她走。
这里头的玄机,只有我知道。
当初沈砚舟每日在朝堂上展露那些从现代带去的知识,深得陛下青睐,一时风头无两。
张知晴有了身孕,张家人皆以为她能母贫子贵,取我而代之。
张家那几个从来不走动的姊妹纷纷跑来巴结张知晴,一个个凑在她跟前,教她些争宠夺权的手段。
我从外面回来,正看到张知晴把尚书家的二姑娘赶出家门,带来的礼物滚落一地。
「我家夫人不是寻常人,她不会害我更不会抢走我的孩子!你们再要嚼舌根,以后就别再来了!」
二姑娘气得跺脚:「你一个小妾,还护起正室来了!她要是不倒台,你哪有机会上位!这没皮没脸的东西,跟你那碍眼的娘一样,不识好歹!」
「想过好日子为什么就一定要害别人?如果有一个地方,女人不用依附男人生活,不用争夺男人的宠爱,更不用以生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那可就太好了……」
二姑娘掩面而逃,连东西也顾不上捡:「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疯了!真是疯了!」
张知晴嘴上说不信,其实早已经把我的话都记在心上了。
那时我就知道,这个人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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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半年我们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可沈砚舟的探子总是能找到我们,如影随形。
半年之后,跟着我们的人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我们绕了个大圈子,重新回到了京郊隐姓埋名悄悄住下。
张知晴问我是不是因为想念沈砚舟才回来,我摇摇头:「大隐隐于市,躲在眼皮子底下,他才找不到我。」
张知晴苦笑摇头,手里摆弄着我刚弄好的天气瓶:「夫人的想法总是让人猜不透。」
住得近了,京里的消息自然会传到耳朵里。
沈砚舟这半年来可谓是平步青云,荷蕊也被立成了正室。
做了当家主母,向来萎缩乖巧的荷蕊立刻摆起了大房的派头,行事严厉苛刻,惹得府里众人怨声载道。
她怀了孕,不好总和沈砚舟亲近,便自作主张替他娶了三房小妾。
小妾们都是荷蕊带来的,盯死了沈砚舟的一举一动,他实在是无福消受,动不动就找个借口躲进宫里。
张知晴听来了消息与我说起,我俩就像是听了一段茶余饭后的乐子,一笑了之。
过了几日,我从染坊回来,一眼就看见张知晴站在屋角,荷蕊坐在正中,嘴角微微翘起,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可知道为何你们躲到哪里都能被沈砚舟找到?因为她从来没有背叛过沈砚舟。她跟着你,沿路做下记号,你怎能逃得出沈砚舟的五指山?」
「那你又是图什么?」我望定了她,上下打量几遍:「都是穿越者,你为什么过得这么卑微?」
天气瓶就放在桌上,它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谁见了都要把玩一番。
荷蕊只草草看了一眼,这东西在她眼里想必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她和我们一样,都是穿越者。
荷蕊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个笑容里没有任何温暖和善意,只有满满的讥讽和嘲笑。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带着重生系统穿越,每一次死亡之后都会从头再来。对你们来说,生死是一个结果,对我来说,却是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荷蕊穿越在一个小户人家外室所生的女儿身上。
她试过改变自己的人生,经过商、种过地、开过养殖场,假扮男子开拓仕途,落草为寇上山当女大王,街头做过乞丐,宫里做过娘娘。
一次次拼尽全力,眼看着好日子来到了,下一步却总是会跌落深渊。
Ṫūₕ无论她怎么选,最后都是一无所有,凄惨死去。
「这个时代,容不得女人出头。连我身边受过我恩惠的人,最后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荷蕊自嘲地一笑,冰冷地眼神望向张知晴:「在不断重生的日子里,我遇过她三次。」
第一次荷蕊嫁入富商家做主母,妾室张知晴悄悄骗走她的孩子溺杀在水里。
第二次张知晴是妃子,荷蕊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张知晴下药害娴妃落胎,东窗事发时却把罪责都推在荷蕊身上,生生拔了她的舌头,叫她无法喊冤。
「我甚至开过学堂,专供女子读书习字,教化她们爱惜自己,不要相互倾轧。学堂里来的第一个学生,就是张知晴。她得了学识,却用我教她的知识嫁了朝堂大员。她为讨好丈夫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诬告我妖言惑众,大逆不道。这是她第三次背叛我。」荷蕊伸手轻触朱唇,吐出来的每个字好像都染了血色:「后来我想明白了,人太渺小了,没办法和一个时代对抗。打不过,就加入。」
她变得温婉谨慎,藏起自己所有的锋芒。
成长里的顺遂,被父母看做有福气,是天生好命。
这一次,她活得比任何一次都久。
那天她站在窗口往街上泼水,一眼就看见在外面采买孩童玩具的沈砚舟。
沈砚舟比划操纵无人机的那几个动作,荷蕊一看便知道,孤独轮回了那么久,终于遇见同伴了。
沈砚舟是个不错的伴侣,来自同一个时代,能给她别人给不了的安全感。
她制造了偶遇,一步步走进沈砚舟的心。
其实她并不缺钱,不断找沈砚舟要钱,就是为了埋下一个地雷,让我早点与沈砚舟决裂。
她知道我也是穿越来的,这种事忍得了一次忍不了第二次。
荷蕊一次顺水推舟,不着痕迹地把我和张知晴一锅端了。
府里只剩下她一个女人了,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一开始沈砚舟在她跟前絮絮叨叨指摘我的不是,荷蕊心里乐着,表面上劝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伪装成一个天真大度的小娇妻。
沈砚舟搂她在怀,心疼无比:「张知晴心眼那么多还被冉冉治得不敢吭声,你这么善良柔弱,将来要被冉冉欺负成什么样啊?」
她进了府,隐忍了大半年,终于被抬成了正妻。
凭她的出身,一步步从外室做到正妻,家里亲眷个个夸她找了个好夫婿。
更可喜的是沈砚舟已经不再挂记我了,张知晴的消息陆续送回来,沈砚舟连看都懒得看了。
中秋家宴,荷蕊假惺惺地探问:「姐姐在外游历了大半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中秋本是团圆夜,少了姐姐,总觉得圆月有缺……」
沈砚舟摔了杯子,让她以后再也不许提起我:「她如何恶毒我都忍了,现在还耍性子不肯回来,那就死在外面算了!」
荷蕊欣喜万分,心想着这正妻之位是坐稳了。
府中人念旧,她立下规矩,封了所有人的口。
自己怀孕怕有人趁虚而入,她便替沈砚舟娶了三房小妾。
她知道朝堂上所有人的软肋,便四处筹谋,把沈砚舟推上权力顶峰。
她在这个时代重生那么多次,利用起规矩来,自然是如鱼得水。
荷蕊没有告诉沈砚舟自己也是穿越来的,等着肚里的孩子降生那一天,给他一个惊喜。
直到那天沈砚舟喝醉了,搂着她直喊我的名字:「冉冉……墙上的大白刮了半年了,甲醛也该散完了,咱们明天去看家具吧……」
荷蕊猛然醒悟。
沈砚舟心里还有我。
三个人的世界太挤,我必须彻底消失,她才能替代我的位置。
「抱歉了,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能输。」荷蕊敲敲身边的棺材,让我躺进去:「这药毒性平和,喝了死相不难看,喝了就躺进去吧。」
看了一眼张知晴,她低了眉眼,不敢看我。
她可以做沈砚舟的内应,自然也可以和荷蕊达成交易。
「她能背叛我三次,出卖你一次不也是稀松平常?」荷蕊笑起来,用眼神催促张知晴:「大夫人不愿意体面,你就帮她体面。怎么又犹豫了?快点,再不动手,你就和她一起死吧。」
张知晴来到我面前,双手颤得端不稳那碗药。
「不用难受,这药,我自己喝。」
端稳了药碗,脸上还带着笑。
依稀记得,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桥段,她端着那碗避子汤,神色惶惶。
药汤下肚,肝肠如刀割一般,连站都站不稳,血朝鼻子喉咙涌上来,偏偏吐不出半口。
「荷蕊,你以为沈砚舟是你的刀……不Ťúₔ,你们都是他的刀。」
-13-
沈砚舟浪漫、温柔、有才华。
刚认识的时候,他连见到我都会脸红。
后来是我主动牵起他的手,他手心里的汗打湿了我的手心,尴尬地用纸巾擦了又擦。
他背着我在大雨里奔跑,我手上的伞被刮翻了都不知道。
他替我剥了整整一碗的提子,然后举起被染色的手指对着我傻笑。
他把熬好的粥藏在怀里暖着,在楼下默默等我加班。
出事那天,我穿好婚纱试了妆,抬头发现沈砚舟在看手机。
我问他是不是有急事,他关了手机,凑在我耳边温柔呢喃:「你穿上婚纱的样子真美。」
后来我从沈砚舟手机上看到,在我低头穿上婚鞋的瞬间,他的学妹正在给他发消息:「刚刚煮咖啡烫到手指了,要是你在该多好。」
当初他背着我在大雨里奔跑的时候,包里装的是给学妹画了一半的素描。
他在给我剥提子之前,先在餐厅里给学妹剥了一碗虾。
等我下班那天,学妹给他分享了一张自己穿着吊带看烟花的照片,赞叹了一声好美。
沈砚舟回复了一句:「你也很美。多穿点,别着凉。」
那一刻,我并没有犹豫,立刻告诉他,这婚我不结了。
沈砚舟觉得我小题大作,男女相处久了自然会滋生一些小暧昧。
他说他有分寸,永远也不会跨过那道坎。
「结婚不是儿戏,你这么介意,大不了我把她删掉就行了。你这么生气,还不是因为爱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放不下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的大货车突然轧过来,把我们一起送到了这个世界。
流放的那三年里,我们只能选择相互依靠。
直到沈砚舟说要娶张知晴进门那天,我才知道苦难只是压抑了他的本性,他其实从来都没改变过。
我的尸体送回临安王府那天,闷雷滚滚,黑云压城。
张知晴变了口风,出来指证荷蕊害死了我。
沈砚舟悲痛欲绝,怒吼着让属下把荷蕊押进大牢。
荷蕊连声尖叫,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穿越者。
「我不但知道你是穿越者,还知道你是皇帝的眼线。你手里攥着我多少秘密,你不死, 我怎么能安心?」
「我不是……我不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荷蕊使劲抠着地面,留下了十道鲜红的血印。
沈砚舟看也不看,朝属下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皇帝不傻,任用沈砚舟变法, 让他出尽风头,不过是把他推出去做靶子罢了。
功高盖主时,就是他丧命的日子。
沈砚舟也不傻,留荷蕊在京里,身边接应的人数不胜数,只有把她支出去才能有机会给她安插个罪名, 先斩后奏。
张知晴声音发颤:「荷蕊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孩子谁来生都一样, 只有冉冉不一样。」沈砚舟凑在棺材前面, 陡然瞪大了眼睛:「假死药的时间已经过了,为什么还没有呼吸?死了……冉冉真的死了?」
使劲一抓, 从尸体脸上抓下一张人皮面具。
「假的?你把冉冉藏在哪……藏在哪儿!」
张知晴退开一步,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夫人说得没错, 你配不上她。」
半空里的炸雷映得满天俱白。
我从马车的夹层里惊醒,一路跌跌撞撞往府里跑。
「你杀错了人, 我才是陛下的眼线。」张知晴厉声笑起来,格外畅快:「如今你的罪证已经都送到了陛下面前,贪没赈灾款, 私吞修缮银,连同此前将知情的证人杀人灭口,都瞒不住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沈砚舟疯了一般,举着佩刀冲向张知晴。
暴雨倾泻, 铺天盖地Ŧũ̂⁻,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身上沉甸甸的痛, 带着要令人窒息的气势。
一道闪电, 黑白交错。
恍惚之间竟然看见大卡车的车灯明晃晃地照在我脸上, 刺得睁不开眼。
「万幸啊,这么严重的车祸, 你竟然只受了点擦伤?」医生见我没有反应,使劲摇摇我的肩头。
「我……我男朋友……」我有些语无伦次地比划着:「坐在我旁边,他怎么样了?」
「车上只有你一个乘客。」医生感到困惑:「刚才你有没有被撞到头?有没有头晕想吐之类的症状?」
沈砚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好像明白了,我回来的节点是荷蕊死了,整个世界重置,从头再来。
荷蕊被困在那个世界里,沈砚舟也因为她的执念一起被困住了, 陷入了无尽的循环。
我摇摇头, 答得云淡风轻:「我忘了, 我是个单身狗啊。大概是我受了刺激, 有点不清醒……现在没事ŧù¹了。」
「车子都变形了, 这个司机也算是命大……」
120 急急忙忙把受伤的司机往救护车上抬,她努力扬着脖子,好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我赶上去,低声喊了一句:「张知晴?」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笑得格外畅快, 眼睛里亮晶晶地噙着泪花,「这么好的世界,我也想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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