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徐南烟偷拿我的录取通知书,上名校时。
我崩溃愤怒,想去举报。
却被丈夫和儿子关在家里。
「南烟已经愿意给你补偿了,为什么你还要揪着不放?
「徐阿姨有现在的成就,是她自己辛苦拼搏来的,你以为是靠你那封破录取通知书吗?」
甚至为了让徐南烟安心,父子俩将我困在家中,故意纵火。
看着我在大火里痛苦哀号,两人面无表情。
「要不是你蛮横不讲理,我和爸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结束。」
「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嫉妒心太强。你死了,对大家都好。」
-1-
烈火焚身的痛苦犹在,我却又听到了沈承望的声音。
「昭昭,南烟考上大学了,这条旗袍送给她当贺礼吧?」
他晃了晃手上垂感极好的青色旗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外婆Ṭůₖ生前一针一线,量身为我缝制的。
用的布料是她当年大学毕业时,导师赠送的织锦缎,价格不菲。
外婆离世前最放心不下我,嘱咐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那时,她的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却还是凭着毅力做完这条旗袍。
将旗袍交给我时,她说这是送我考上大学的礼物,话毕就断了气。
沈承望迭好旗袍,声音轻快:
「ẗū⁰你没考上大学,南烟都不肯办升学宴,担心你看了难受。她对你这么好,你多少得有点表示吧?
「就这么说定了,我把旗袍给南烟送去,她穿上指定好看!」
徐南烟不办升学宴,是担心我看了难受?
不,是心虚吧!
前世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我去教育局给儿子交资料,意外发现我的学历竟是大学本科。
可上面贴的,却是徐南烟的照片!
我一瞬明了。
是徐南烟偷拿我的录取通知书,顶替我上了大学!
我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向教育局举报。
却被沈承望捂住嘴,强行带离教育局。
他心疼徐南烟拼搏多年,如今才功成名就,不忍她的平静生活被我打破。
决绝地把我关在家里,怒斥:
「你闹什么?南烟听说后,已经答应给你的补偿了,你还揪着不放干吗?」
这句话像盆带冰的冷水,泼在我身上,冷得我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家,我满心期待他能放我出去举报。
可他却要沈承望再把我关紧点,看我的眼神满是厌恶。
「徐阿姨有现在的成就,是她自己辛苦拼搏来的,你以为是靠你那封破录取通知书吗?
「都怪你,徐阿姨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你怎么这么恶毒啊,自己不好过,就要拉所有人下水!」
最后,为了让徐南烟安心,父子俩不惜纵火烧家。
他们把房窗全锁好,特意选在半夜纵火,避免我得救。
看着我在大火里痛苦哀号、求救,他们面无表情Ŧṻ⁽,眼里却闪过畅快。
「要不是你蛮横不讲理,我和爸也不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
「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嫉妒心太强!反正你活着也是痛苦,不如早点死!你死了,对大家都好!」
我死在熊熊烈火里,痛苦不堪。
-2-
「还给我!」
我抢回旗袍。
「徐南烟办不办升学宴关我什么事?你要送她贺礼凭什么拿我的旗袍!」
沈承望蒙了一瞬,笑容凝固在脸上。
片刻,他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昭昭,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没考上大学,南烟考上了,你也不能这么发脾气啊。」
他让我别耍小性子了,赶紧把旗袍给他。
明天徐家请亲戚吃饭,虽然不是升学宴,但徐南烟也得穿好点,不能丢脸。
徐南烟穿得漂亮,别人知道是我送的旗袍,也会夸我出手大方,长得是我的脸。
还说也就是徐南烟和我是好姐妹,不然别人想送她衣服,都送不成,她现在可是名校大学生。
呵,名校大学生!
明天我倒要去徐家看看,她徐南烟的名字是写在哪个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上!
我把旗袍锁进柜子。
柜子是我的嫁妆,只有我有钥匙。
沈承望的脸瞬间黑得能滴墨,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屋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了许多。
他……是在冷暴力,逼我就范!
以前只要我做什么事,不如他的意,他就这么对我。
那时我爱他,就会顺着他,哄着他。
但现在,他休想!
见我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半晌,沈承望忍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看我的目光缱绻。
「你既然喜欢这条旗袍,怎么从没跟我说过?不然我也不会想着送给南烟。」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让我安心,不会把这条旗袍送出去,就出了门。
自他出门后,我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心中忐忑,总感觉沈承望瞒着我,在憋什么坏招!
-3-
次日。
沈承望要去徐家祝贺,我连忙跟上。
看到我们,徐南烟咻地一下跑过来。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亲昵地冲进沈承望怀中,嗲声嗲气道:
「我的旗袍呢?」
沈承望干咳了一声,温柔地将她拉开,把护了一路的精美礼盒递过去。
徐南烟没打开礼盒,便朝我灿烂一笑,眼底划过一抹得意:
「昭昭,你真好。你没考上大学,却愿意把外婆为你做的旗袍送给我!还专门弄了这么漂亮的礼盒!」
她声音不小,这么一嚷嚷,徐家亲戚不约而同地朝我看来。
这些人大多是同村的,都认识我,不禁讨论起来。
「平时总说程昭成绩好,咋地,一上考场就不行了?」
「都是她家自己说的,谁知道水分有多少?」
「还是南烟谦虚有内涵,从不在外炫耀……」
徐南烟低头,佯装羞涩:
「好了,大家快别说了,昭昭只是这次没发挥好而已。」
恰在这时,礼盒被她打开了。
「咦,怎么是白色的?我记得旗袍是青色的呀!」徐南烟不满地嘟囔。
我眯起眼。
连旗袍颜色都记得这么清楚,惦记很久了吧?
沈承望帮徐南烟端着礼盒。
「这是我专门去市里的供销社大楼给你买的,是海市那边的新货。昭昭那条旗袍旧了,你考上大学,穿新的更好!」
徐南烟抖开连衣裙,摸了摸布料,下一刻,她把连衣裙塞到我怀里,嘟着嘴朝我撒娇:
「昭昭,你把旗袍送给我,你穿新裙子嘛,我不介意旗袍旧了。今天可是来庆祝我考上大学的,你得听我的!」
沈承望买的连衣裙不过是普通布料,只是款式新颖点,怎么比得上外婆用织锦缎为我量身定做的旗袍?
我冷眼看着徐南烟,懒得搭腔。
沈承望却不忍心看她眼泪汪汪,当即心疼道:
「南烟,这条裙子更衬你,程昭的旗袍是好几年前做的,早就过时了,这裙子我可花了一百块!」
听到这个价格,我眉头一跳,冷声问:
「你哪来的一百块?」
沈家本来就穷,前段时间婆婆摔伤住院,付完医药费,就更穷了。
沈承望身上根本不可能有一百块钱!
沈承望脸上的笑挂不住,对我低吼:
「我不偷不抢,哪来的钱关你什么事?你不愿意把旗袍送给南烟,我替你弥补,你还怪上我了?有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吗!」
「姐,你哪天去复读?我送你去!」弟弟瞧见我,三蹦两跳地从小路跑到徐家门口。
沈承望的身体猛地僵住。
直觉告诉我:这很不对劲!
这一百块一定和弟弟有关!
「涛涛,家里有没有丢钱?」
弟弟毫不犹豫地摇头。
闻言,沈承望紧握着的手缓缓放开。
不是借,那……
「爸妈有没有给过沈承望钱?」
弟弟挠了挠头,片刻后才摇头。
「别骗我!」我神情严肃,「沈承望花一百块给徐南烟买了条裙子!」
「什么?」弟弟立刻炸了。
他告诉我,昨天沈承望去了我家。
跟我爸妈说,我想去市里复读。
去市里复读,需要打通关系、给学校交书费学费……一系列事情弄下来,需要一百块。
家里没那么多钱,但爸妈也知道我对大学的执念,想让我圆梦,就去跟邻居和舅舅借钱,凑了整整一百块给沈承望。
沈承望走前,特别嘱咐他们:
这事千万不能让我知道,否则以我的自尊心,根本不会去复读。
弟弟越说越愤怒,冲上去和沈承望扭打成一团。
他年纪比沈承望小,之前又经常生病,哪里打得过沈承望。
没几下,便被沈承望像按乌龟一样按在地上。
弟弟胳膊好像骨折了,脑袋磕在石头上,流了血,疼得他话都说不清了。
我冲上去,扬手连扇了沈承望两巴掌。
「放开我弟!」
把弟弟扶起来,从兜里拿出帕子给弟弟按住伤口止血。
身侧,徐南烟正满眼心疼地抚摸沈承望脸上的巴掌印。
我忽地想起前世不对劲的点。
前世,沈承望是不是也这样骗了我爸妈?!
一定是!
难怪爸妈还债,还了好多年才还清!
而徐南烟却能风风光光地去读大学,据说是有好心人资助!
当时我还羡慕不已!
「昭昭,你怎么能对承望下这么重的手?在这么多人面前扇他巴掌,让他脸往哪放?」
她越说越心疼,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背着我去我家骗钱买礼物来哄你,还有脸?」
「昭昭,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要不是你是我媳妇,我会去你家拿钱?」
沈承望语气里满是看得起我家,才去我家拿这一百块钱,别家,他还不屑于去。
徐南烟赞同地点头:「昭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该听承望的,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你以后要是出什么事,给你撑腰的,可是承望!」
听到这话,沈承望的腰挺得更直了,错的不是他!
「我呸!你给我姐撑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给徐南烟买一百块的裙子,却舍不得给我姐买一块钱的棉鞋,这叫撑腰?」
弟弟火冒三丈:「姐,去把裙子拿回来!」
徐南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边,将裙子藏在身后,不乐意道:
「裙子承望已经送给我了,怎么处理应该是我这个主人来决定!」
「你刚才不是不想要裙子吗?」我反问。
徐南烟撇嘴:「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既然到了她手里,裙子她肯定得要,别说一百块了,她以前连十块的裙子都没穿过!
裙子她要,程昭的旗袍,她也要!
以前我是真心把徐南烟当好朋友,所以此刻,我非常了解她在想什么。
只要能让我痛苦的事,她一直很乐衷去做。
甚至是不择手段地去做!
「是吗?那你的喜好变化得可快!我想要的,你就喜欢是吧?」
趁她急于瞎编理由反驳我,注意力不集中,我飞快冲上去,抢走裙子。
见徐南烟被撞,沈承望急忙上去扶着,将她半揽在怀里。
他冷下声:
「昭昭,我说最后一遍,把裙子还给南烟!」
「还?」我举起裙子。
沈承望正欲来抢。
「今天这裙子要是落到徐南烟手里,我回去就把沈家烧了!」
我冷笑:「我说到做到!」
沈承望不敢动了,迈出来的脚僵硬地停在原地。
方才安静看戏的徐家亲戚此时七嘴八舌:
「泼妇!娶到这种泼妇,承望太倒霉了!」
「对噻,哪个女的在外面不听自家男人的?偏她最厉害!」
「因为一条裙子就要放火烧家,这种媳妇白送我,我都不要!」
「难怪程昭考不上大学,这都是报应啊,老天都看不惯她的嚣张……」
许南烟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笑得得意。
「哎呀,叔,别这么说程昭,她也想考上,这不是实力不够嘛,嘻嘻。」
她边说边朝沈承望眨巴眼睛,神情傲娇。
弟弟伤口都顾不上按,提起身侧的扁担冲上去指着说我考不上大学是遭了报应的男人。
「嘴臭是不是?」
对方欺软怕硬,畏惧地往后退了半步,却要面子地小声嘟囔:
「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光捂我一个人的嘴有用?」
弟弟顺起桌上的臭抹布,一下塞进男人的嘴。
「我让你嘴臭!」
又用扁担指着徐家其他亲戚,「少嘴臭!我未成年,打你们一顿最多进少管所几天,但你们这些老骨头可就要进医院了!」
而后扭头骂徐南烟:「还有你,以前读书就是垫底的,算工分都能算错,就算考上大学,也是踩到狗屎运,考上了最末的,在这儿炫耀什么?」
这话一出,徐母便开始撒泼,赶我和弟弟离开,直言不准我们这种晦气人破坏她女儿的好日子。
我不想离开。
现在已经七月底了,且徐家既然敢请亲戚吃饭,说明录取通知书肯定在他们手上。
「大家搭把手,把这俩扫把星赶出去,我们就开饭了!」
我和弟弟敌不过徐家那么多亲戚,只能被迫离开。
我懊悔极了,怎么就没忍住脾气?
录取通知书肯定就藏在徐家,我还没来得及找。
现在和徐南烟闹翻了,我还怎么去徐家翻找录取通知书?
-4-
晚上。
我穿着黑色的衣服,快到徐家时,拐进树林里戴上围巾,蒙住头和脸。
我必须进徐家找一找我的录取通知书,不然我实在是不甘心。
可刚靠近徐家,手甚至还没搭上院墙,里面竟然传来凶狠的狗叫声。
徐家竟然多了一条藏獒,又大又凶,犬牙锋利。
它的嘴那么大,牙齿那么锋利,要是被咬,后果不堪设想。
我无奈撤退。
心情实在郁闷,我换了条小路走,想缓解一下心情,避免爸妈看到了Ṫū⁶担心。
却在穿过小树林时,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是沈承望和徐南烟。
「你放心,那条藏獒是我专门跟张叔借的,可聪明了,一定不会让任何陌生人接近你家的!」
「张叔真好,我必须上门感谢他,听说张叔喜欢抽烟,我买条红塔山,他家孩子刚出生,我再带两罐奶粉和时季水果去怎么样?」
我听到徐南烟的话一惊。
借条狗而已,需要送这么多贵重礼物吗?
她竟然说要买红塔山香烟!
红塔山是高端香烟,产量不多,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红塔山的烟票,甚至可以充当特殊的通行证,是有钱有势的象征。
持有红塔山烟票的人往往无往不利,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得到极大的配合、极高的效率。
上辈子,往后活了几十年,我都没见过红塔山香烟,只在众人的嘴巴里听到过。
现在,徐南烟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要买一条红塔山香烟!
不是一包,而是一条!
还要买两罐奶粉和时季水果……这些可都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
徐家什么时间这么有钱了,出得起钱,还能弄来票?
沈承望怔在原地,也被许南烟的大手笔震惊了。
「南烟,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许南烟却摇头:「张叔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虽然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要是那样,让张叔以后怎么看你?」
沈承望感动地抱住徐南烟。
两人你来我往,亲吻的啧啧水声越来越大,Ṭŭₘ双方的衣服也逐渐凌乱。
我躲在树后,想等两人干柴烈火滚成一团,难分难舍时再去喊村民来看戏。
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徐南烟一脸酡红地推开了沈承望,各回各家了。
等两人走远,我从树后走出来。
徐南烟是个十分现实的人,不可能因为一条狗买这么多贵重礼物去感谢人。
难道对方……就是帮她拿到我录取通知书的ŧũ₌关键人物?
我猛地停住脚步。
一定是这样!
张叔?
还是走的沈承望的关系?
是谁?
我拍了拍脑袋,到底是谁?
前世我和沈承望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怎么没听过这号人?
听徐南烟的语气,这个张叔和沈承望的关系应该很不错啊。
前路迷雾重重,我烦躁地踢飞路上的小石块。
-5-
一夜未睡,我捋了捋沈家的关系网。
还是找不到姓张又有一定权力的男人。
「姐,你醒没,我们去县城退裙子了!」
那天抢裙子,我连礼盒一起抢回来了,又逼问沈承望,在主卧里翻到了发票。
我和弟弟徒步到县城,又坐客车去市里。
在供销社大楼找到卖裙子的售货员。
听到退裙子,售货员立马臭脸,一个劲地招呼其他人,根本不搭理我和弟弟。
就连弟弟放话要去举报她,她都不为所动,甚至放言举报了她,更退不了裙子。
直到我说出给她裙子售价十分之一的谢礼,她才不情不愿地给我们退裙子。
裙子买了没超过三天,也没穿,全额退了一百,给了售货员十块,只剩九十。
弟弟气呼呼地:「售货员也太狠了,一块谢礼不行,五块也不成,非要十块,她赚钱可真容易!」
我也肉疼。
但形势比人强,只能这样。
等回去了再去沈承望那儿讨债吧!
「走,我们去教育局。」
县里和乡下没有教育局,录取通知书是学校先寄到教育局,再由教育局往下派送的。
教育局并不能随意进出,需要出示相关的介绍信才能进去。
我和弟弟只有村长开的来市里退裙子的介绍信,根本进不去。
我俩在教育局门口转悠,转到员工风采墙下。
那上面竟然有一张我极为熟悉的面孔!
张明辉!
不,他怎么会姓张,他不是应该姓沈,叫沈明辉吗?
他不是一直都在农业部上班吗,怎么现在是在教育局?!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难怪前世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压根没怀疑过录取通知书,只一个劲地怨恨自己学得不精!
我晃了晃脑袋,思绪像一团乱麻,捋不清楚张明辉现在的情况。
但……
我攥紧手。
许南烟嘴里的张叔,指的一定就是他!
张明辉在市教育局上班的话,我就算进去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就此放弃吗?
绝不!
我要去省教育局!
-6-
省教育局。
比市教育局正规了许多,有安排工作人员接待来咨询的人。
我拿着户口本,忐忑地排队等待咨询。
人很多,快到我时已经接近中午。
依稀听到两位工作人员在间隙讨论等会儿吃什么午餐时,我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催促,只能默默祈祷下班之前快点到我。
十一点五十七,终于到我了!
我把户口本递上去,麻烦工作人员帮我查一查,我是不是考上了大学,是哪个大学。
工作人员眉毛一皱,「女士,您考上大学会有邮递员给你送录取通知书,就算包裹到不了,负责人员也会想方设法通知到您。」
她说得没问题,但语气极为讥讽,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好似在说:「就你,也想考大学?做梦呢!」
我顺着工作人员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看不清颜色的破鞋……
咽下满口酸涩。
难怪她看不起我。
我露出笑容,好声好气地再次提出请求。
这次工作人员直接不装了,翻了个白眼,「女士,这不符合我们的工作要求,我没有这个权限。」
可刚刚,我分明看到她给别人查了,还说了一堆恭喜的话!
「你没问题的话,麻烦让让后面的人。」
工作人员笑着解答完下一位烫着卷发的女士的问题后,我再次上前请求。
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而且,坐车来省里,我花了很多钱。
自责与痛苦缠绕着我,都怪我识人不清,不然爸妈根本不用多出这么多钱。
工作人员直接不搭理我,跟后面的人说要下班了,便开始收拾东西。
她推开我,眼神不善,「女士,不要挡着我,你这样,我很难办。」
我深吸一口气,扬声:
「你太势利了吧!穿金戴银烫发的来了,你温声细语回答问题,我们这些穿得破烂的乡下人来了,你就不耐烦,什么也不管是不是?
「单位让你坐在这儿,不是让你来奉承有钱人,也不是让你来瞧不起我们乡下人的!」
工作人员脸色一僵,「女士,你不要血口喷人!」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她眉眼松开,「我下班了。」
两个工作人员都走得急匆匆。
我拦也拦不住。
只能等下午再看了。
坐在大厅的角落,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我微微抬头、眨眼,想止住眼泪。
可眼泪却越流越凶。
难道我就是没有读大学的命吗?
即使重来一世,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吗?
「擦擦?」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眼前,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手帕。
手帕白底绣着绿竹,刺绣栩栩如生。
「谢谢,不过不用了。」
这手帕一看就很贵,用来给我擦眼泪,太奢侈了。
抬头。
一张骨相过于优越的脸映入眼帘,我愣了愣。
女娲也太过偏爱这人了。
男人穿着西装,却不嫌地下脏,竟然坐到了我旁边。
他自我介绍叫李昀世,来自首都北京,自顾自地和我说起北京的许多趣闻。
防备心一再降低,李昀世有钱又长得好看,就算是骗子,也骗不了我什么。
毕竟,我只有个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骗我图啥?
估计是大厅现在就只有我,他太无聊才过来坐的吧?
李昀世问我来教育局干什么。
我七分真三分假地回答。
不过,目的没有掺一点假。
毕竟……工作人员那么势利眼,李昀世穿得这么正式,到时候他们肯定对他热情,他说不定能帮上我忙。
我心虚地瞄了李昀世一眼。
他应该不会见怪吧?
下午两点半,教育局上班时间到了。
工作人员就位,李昀世长腿一迈,先拉我到工作台边。
他递了张纸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脸色一变。
「昭昭,你的户口本呢,拿过来。」
他接过我的户口本,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二话不说,开始翻找本省今年考上大学的名单,查看是否有我。
干活的,正是今早嘲讽我的那名工作人员。
李昀世不苟言笑,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和方才与我聊天时判若两人。
不知是不是他气场太强,还是工作人员过于心虚,竟然手抖个不停,最后办公室来了工作人员替换她。
她哭着跑开了。
新换的工作人员很快找到了我的录取信息。
我欣喜不已。
拿着户口本,高兴得晕乎乎的,站在一旁傻笑。
李昀世体贴地提醒工作人员帮忙开一个我考上了的证明。
「谢谢,太谢谢你了,昀世!」
工作人员对李昀世十分恭敬,省教育局不能擅自补办录取通知书,他便额外给我开了我的录取通知书的确发到了市里的证明,以及去市教育局询此事的介绍信。
-7-
有Ŧů₅了这三样东西,我到市教育局,一定可以弄清事实原委,拿回属于我的录取通知书!
谢过李昀世,我拿着三张纸,风风火火出了省教育局的大门。
李昀世追出来,提出送我。
「顺路,走吧,我的车在那边。」
我想过他的车可能是自行车,也可能是三轮车,万万没想到,竟是黑色的小轿车!
这个年头,他就开上小轿车了?!
我倒吸一口气,李昀世实在深不可测。
到市里,我们分开了。
我联系上几天前在教育局门口碰上,也想查自己有没有考上大学的几个年轻人。
他们或许有的真的考上大学了,我不希望他们像前世的我一样,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也不想他们像之前的我,明明有所怀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迫接受苦涩的结局。
李昀世好心帮我。
我想把这份善意传下去。
况且,人多力量大,我单枪匹马进教育局,风险太大。
和几个年轻人商量一番后,他们陪同我去教育局举报张明辉。
进去前,他们在外面拉了横幅,又买了喇叭帮我宣传我考上了大学,却没得到录取通知书,问题就出在市教育局的事!
这年头,考大学可是大事,考上就是大大的光荣。
很快,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教育局局长都被惊动了。
提出会马上展开调查,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正好是农闲,又是盛夏,需要八卦解热,这事传得很广。
越来越多的考生怀疑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也被偷了。
这几天,教育局门口像菜市场似的,热闹得不行。
甚至需要警察来维持秩序,担心考生直接冲进教育局,或者在工作人员来上班时,与之发生矛盾。
-8-
「程昭,你疯了是不是?」
沈承望竟然也来了,脸色比锅底还黑,看我的眼神冷得跟刀子似的。
「你不要再闹了!张叔是沈家最有本事的亲戚,得罪他,对谁都没有好处!」
好处?
可得罪张明辉之前,我也没得到任何好处,甚至因此被算计了,毁了我的一生啊!
沈承望想强行拽我离开。
像前世拽我回家,把我关起来一样的蛮横力道。
但我早已认清他,不会再犯蠢,像前世一样相信他,跟他离开了!
我甩开沈承望的手。
「别碰我!
「你太脏了!」
沈承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我?脏?」
「和徐南烟搅在一起,在树林里吻得难分难舍的,难道不是你?
「你还记得自己结婚了吗?」
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看到沈承望的脸,突然开口:
「咦,你好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沈承望瞥了他一眼,「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
年轻人的眼神在沈承望和徐南烟身上来回转了好几次,猛地跳起来。
「我想起来了,你们之前在大街上热吻,上个月 28 号的时候!」
他指着徐南烟:「当时我在教育局门口想询问还有没有没到的录取通知书,你从里面出来,扬了扬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是北京大学的!
「出来后,你俩抱在一起,在教育局门口就亲起来了,当时我还感叹你真厉害,竟然考上了北大!」
又直视沈承望:「你当时特别欣慰地摸她的头,跟我说她吃了很多苦,考上北大,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来着。」
年轻人后知后觉:「昭昭姐,她和你考上的竟然一样,都是北京大学耶!」
「你看错了吧,我们俩根本没来过市里。」沈承望皮笑肉不笑。
教育局说七个工作日内查清楚事情。
今天就是第七天。
可我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里面一直没什么动静。
最后是大伙嚷嚷着要撞门闯进去,才出来了一个工作人员,贴了一张本市今年考上大学的考生名单。
名单很短,寥寥几个名字,甚至不满三行。
某个年轻人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喜极而泣。
我也看到了自己的。
教育局的解释是,大多数录取通知书已经送达考生手里。
极少数录取通知书还在教育局里,最近工作忙,还没来得及派发。
而我的,是因为失窃了。
工作人员敷衍地给我道了个歉,说后面会联系学校,给我补一份录取通知书。
但……
我看着名单,总觉得不该这样少。
刚才揭穿沈承望和徐南烟私情的年轻人,我们在一起讨论学习过,他的学识并不比我差,我能考上北大,他不可能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我质疑。
工作人员假笑:「程同学,你觉得他学得好,不代表他真的学得好,就算真的学得好,考场上不行,也考不上大学啊!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有了结果,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剩下的,都是不甘心的。
陪我来教育局的几个年轻人名字都没在名单上,个个都眼眶泛红。
「一定有猫腻!」我握拳说。
犹豫再三,我去电话亭打了电话给李昀世。
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
他说他去问问。
又在市里等了两天,大伙的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差。
-9-
第三天。
「昭昭!」
李昀世竟然亲自来了。
「走,我们去教育局。」
我们到教育局门口,意外发现之前的名单换了。
我们所有人的名单竟然都在上面!
大家都是农村来的,想的就是高考出人头地。
之前虽然不甘心,但也不自信自己真的考上了,直到看到名单的这一刻,大家相拥而泣。
我们还没进教育局,警察先进了。
教育局局长和张明辉被抓了。
原来就是他俩耍花招,把本市农村考生的录取通知书扣下,卖给有钱人,谋取私利。
半个月后,审判结束,所有罪责被教育局局长扛下,据说张明辉只是受他胁迫,配合他偷龙转凤而已。
教育局局长被判无期,张明辉只是失去了教育局的工作。
-10-
体面的工作没了。
张明辉来沈家大闹。
指着沈承望的脸谩骂:「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失去工作?林叔怎么可能被判无期,明明他都快退休了!」
他嘴里的林叔,就是教育局局长。
他说得气愤,唾沫横飞,喷在沈承望的脸上。
而后又骂我不懂事,为了一张录取通知书害他到这番Ťū́₆田地。
沈承望听到连连点头,跟着指责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过,张明辉并不搭理他。
而是狮子大开口要我、沈承望和徐南烟,一人赔偿他五万块钱!
五万块?!
他怎么不去抢银行!
不过,就算抢银行,县里的银行也没这么多钱!
市里的银行说不定也没有!
沈承望不敢吭声。
徐南烟嘴皮子动了动,最后看了沈承望,也低头沉默了。
他们屈服,我偏不!
我报了警。
不仅要解决张明辉,还要解决沈承望。
我要跟他这个懦弱的人渣离婚!
警察到了之后,张明辉不敢横了。
有个警察低声提醒他:「张姨在家等你回去。」
张姨……
张明辉随母姓吗?
我一激灵,茅塞顿开!
我知道张明辉为什么今生姓张,前世姓沈了!
难怪前世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张明辉,母姓张,父姓沈。
他刚出生,沈父就出轨被抓了个现行,张母提出离婚,带着张明辉离开了沈家。
张母身体不好,前世是一年后死亡。
她死后,张明辉迫不及待改回了沈姓,陪在沈父和后妈身边当孝顺儿子,名声极好。
一个由妈妈养大,继承了她的全部遗产,却在她死后,改了父姓的恶心男人!
教育局局长为什么扛下所有罪责,也有了解释。
因为……张母是教育局局长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挚爱!
他不忍她失去儿子,见不到儿子,便一个人扛下了一切!
前世教育局局长也落马了,但没有今生这么早,他安排好了后路,所以张明辉没有失去工作,而是去了农业部工作!
一切都解释通了!
张明辉不敢再提让我们赔偿十五万的事,气愤地离开。
-11-
我刚将「离婚」两个字说出口。
婆婆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泼,直言沈家养了我两年,我高考也是沈家供的。
让我退还六十块彩礼,以及这两年在她家吃穿用住每个月算十块,一共两百四十;
高考各项花费两百块,还有给沈承望的青春损失费五百块,一共一千块!
这话气得我想吐血。
我带了嫁妆,价值远超彩礼,这两年在沈家跟个保姆似的,忙前忙后伺候他们。
结果捞不着好,还得倒贴钱?!
我列出桩桩件件,沈承望沉默了。
但婆婆捂着耳朵不听,就要我赔钱,不然不让我走,扬言我这个北大的高才生,就该是沈家的,还要给她生两个上北大的好孙子!
火气噌噌地往脑袋上涌,我一脚踹过去,真想直接踹死这个不要脸的老妖婆。
可惜她身体好得很,不仅没伤着,还能站起来,想跟我动手。
村干部将我们拉开。
杜荷花还不服气,不断朝我吐口水。
沈承望倒是像被村干部劝聪明了,大吼一声,让杜荷花别撒泼了。
安静之后,他跪下,求我回心转意,继续跟他过日子,发誓他以后绝对不犯胡涂了,事事以我为先。
「徐南烟有了你的孩子,你不准备负责了?」
李昀世手里扬着一张纸,慢悠悠地走进来。
身后跟着失魂落魄的徐南烟。
徐南烟去医院想打胎,但没亲人陪伴被拒,恰好被李昀世看到,直接把人带了过来。
沈承望摇头:「不、不可能!」
李昀世讥笑:「要我去请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过来,亲口说你们开了几次房吗?」
沈承望崩溃大叫:「够了,别说了!」
他倏地起身去掐徐南烟的脖子, 逼问她为什么不赶紧打掉孩子, 为什么非去医院,在家药流不行吗?
徐南烟被掐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可以呼吸了, 肚子却被沈承望狠狠连踹了几脚。
等众人反应过来,拉开沈承望,徐南烟已经陷入昏迷,身下全是血。
沈承望害怕地往后退,看着自己的手和脚喃喃自语:「不、不是我,我没想她这样……」
徐南烟被送医后,我再次提出离婚。
沈承望看了李昀世好几眼, 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答应了离婚。
商量下来, 沈家补偿我一百块。
还是卖了杜荷花的陪嫁银镯子才凑够钱。
给钱当天, 杜荷花气得心肝疼, 骂我没良心, 诅咒我以后嫁不出去,一个人孤苦无依,死了没人埋。
李昀世揽住我:「那你要失望了。」
杜荷花一口气上不来,直直倒了下去,口吐白沫。
-12-
后来, 沈承望被徐家逼着娶了徐南烟。
徐南烟不甘心嫁给一个农村汉, 可也知道, 凭她自己,根本考不上大学。
沈承望得到了徐南烟, 心里却有气,怨她毁了自己平淡却幸福的生活,失去了名校媳妇。
两人彼此抱怨,谁都不是受气的,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某天,沈承望看见徐南烟对村里其他男人笑,冲过去揪着她的头发就打,将人打得不成人样。
徐南烟打不过他,可也想争一口气, 便在夜深人静时分, 纵火烧了沈家。
据说沈承望中途醒了, 想逃出来,却被徐南烟紧紧抱住, 最后一起死在了熊熊大火里。
张明辉听到消息, 赶来看热闹,却趁乱被人用刀捅了, 还没来得及去医院, 就断气了。
月黑风高,凶手不见人影。
只是听说,行凶的,是曾经被他偷拿了录取通知书的考生。
-13-
我去大学报到那天。
是李昀世陪着的。
他边走边跟我解说校园里的各处风景。
阳光不燥, 微风徐徐,这份迟来的美好,让人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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