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深情错付

晚上 9 点。
丈夫满手油星地拆着为我慢炖了四小时的鸡肉。
手机响起,我顺手帮他开了免提。
「……老师?」
话筒里传出个怯怯的女声。
我心里猛地一紧。

-1-
我默不作声帮姜晟举着手机。
他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手上还不忘撕下几条最嫩的鸡肉丝递到我嘴边。
「明天我还是原定时间去您办公室吗?」
「……对。」
可能是觉得女生太啰嗦,姜晟不耐烦地摘下手套,接过手机关了免提。
他皱着眉,「以后下班后不要联系我,私人时间我要陪家人。」
挂断电话后他搂着我回到餐厅。
我看着他摆盘布菜,没忍住问了句,「刚刚那是谁?」
他似是被那人烦得不得了,「公司新招的助理。刚毕业,业务还不熟悉。」
我点点头,没再多话。
……
公司有两条不成文的红线。
一是,下班时间不许打扰姜晟。
二则是,不能称呼姜晟「老师」。
口口相传,这两条默认的规矩很久都没人敢碰。
直到今天。
被同一个人打破了。
我垂眸盯着面前鸡汤里一小圈的油膜发呆。

-2-
四年婚姻里,姜晟从未对我有过敷衍。
即使是帮忙拿张卫生纸,也是随叫随到,永远以我为先。
下班时间不许联系他也是因为要陪我。
这两年,公司专注于老旧楼房移民拆迁项目。
我怕耽误他工作,总不许他和我待在一个房间。
他在书房工作,我便躲进卧室看书。
通常不过二十分钟,他就轻轻推门,靠着门框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遥遥,一天没见你,你真忍心让我自己一个人吗?」
去年他生日,我去公司给他送惊喜。
不料途中为了躲酒驾的车,冲进了结冰的河里。
姜晟疯了一样撞开人群跳进水里找我。
他手被冰割得血肉模糊,在零下几十度的河里找了我两个多小时。
我早已被救援送到医院,他却因为失温在 ICU 住了三天,还落下了关节病。
桩桩件件,类似的事几天几夜都数不完。
正是因为这些,我从未怀疑过姜晟爱祝可遥。
几千个日夜,他就真如结婚誓言说得那样:爱我如初、爱我入骨。
以至于现在一点细ṭũ₊枝末节的不同都让我立马察觉出来。
刚才那通电话特别的不是她的性别,也不是她的语气。
是「老师」那两个字。
那是姜晟最讨厌的称呼。
他从不允许别人这么叫他。
哪怕是我。

-3-
读研时,即使姜晟的综排全系第一,国奖也排不上他。
申博名额被顶替。
连承诺会留他任教的导师也变了卦。
他所有空闲时间全用来帮师门跑数据,到头来一无所有。
姜晟说这都不算什么。
最难的是读书十几载,却在毕业时连一笔把他爸妈合葬的费用都拿不出来。
那时,是我把自己的留校名额让给了他。
后来又在他被抢走论文一作、评职称没有资格、为了拿项目没日没夜地喝酒时及时出现,引荐他进了我叔叔的公司。
他拼了命往上爬,才坐到今天的位置。
我始终记得他说最痛恨「老师」两个字的表情。
那是他所有羞辱、失败、被利用的象征。
所以哪怕再亲昵我也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可刚才那个女声,却叫得那么自然。
姜晟的回答也轻描淡写。
他好像早就不在意了……
又或者是他的特殊只给了特定的人?
倒显得我执着维护他的样子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4-
我心生疑窦,决定去他公司看看。
夫妻间最忌讳没有根据的猜忌,我不想给幸福的婚姻埋下怀疑的种子。
没来过几次,前台并不认识我。
我拨通姜晟秘书的电话。
陈路急忙带着两个员工下来接我。
「太太,您来怎么不通知我去接您?」
他接过我打包的甜品盒,侧身帮我挡住电梯门。
我失笑,「顺路来公司看看还要给你打报告呀?」
「您说笑了,那当然不是!」
三个人大包小包簇拥着我走过综合办。
门半掩着。
现在是下午茶时间,里面传出热闹的闲聊声。
我脚步微顿,状似无意地问起姜晟的新助理。
「今年的新员工开始培训了吗?」
「上个月就开始了。」
「助理招了几个?」
陈路想了一下,「只有一个女生,H 大毕业的,综合能力很强。」
「姜总的意思是好好培养可以往秘书处调。」
我垂眸静了静。
这和姜晟说得完全对上了,当事人真是她吗?

-5-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几个青春漂亮的女生拥着一个人走出来。
「小周,你好幸运啊,姜总竟然没扣你工资ťùₜ。」
「对啊,你都不知道那天吓死我们了。」
「我被吓得都没吃午饭,现在突然有点想吃火锅了哦。」
「嘿嘿……我也想吃!」
中间那个稍显青涩的面孔红着脸撒娇,「好姐姐们,饶了我吧……」
声音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
和我相熟的几个女生顿时围在我身边,「可遥姐!你怎么来了!」
我笑着安排陈路把甜品分给四周的同事,带着这群小麻雀去了茶水间。
唯一一个生面孔站在门边,不敢靠近。
我冲她招招手,「我是祝可遥。你是这次新来的助理吧?」
边说边递给她一个抹茶斑斓卷,「工作还好吗?」
她抿唇悄悄走近几步,我和煦笑着。
也许是气氛太融洽,又或者是我送的甜品合胃口,小姑娘轻易就说了心里话。
「都很好……」她微垂着头,「只是……我没分寸,还带着学生思维看见谁都叫老师。上个月……不小心口误叫了姜总老师,他大发雷霆。」
她红了眼圈,哽咽道:「我真的以为要被辞退了……怕坐电梯遇到他,我每天都是爬楼梯上的 32 楼……」

-6-
气氛一时凝滞了。
女生们面面相觑,偷偷看我脸色。
我沉默几秒,起身,弯腰和新助理对视。
「我替姜晟道歉,好不好?」
她瞪大眼,眼泪「啪嗒」掉下来。
我想象得出姜晟发火的样子。
他在公司一直是冷厉疏离的形象,更何况又触及他雷区。
这种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怎么扛得住?
「不知道也不怪你,姜晟不会揪着不放的。」
我轻轻摸她的头,笑着说:「我之前上班的时候也总爬楼梯,减肥全靠它了。」
其他几个人也附和起来:
「怪不得小周你瘦了那么多!」
「我明天也开始爬!」
我最眼熟的人力勾住她的肩膀,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还不知道吧,姜总疼祝可遥姐是出了名的。有可遥姐撑腰,小周你就别哭啦。」
……
我心里清楚:电话不是小周打的。
要真是她犯错,人早就被处理掉了。
况且姜晟接电话时平静的样子也不像小周描述的那般动怒。
姜晟撒起谎来竟那么从容。
我预感不妙,直觉告诉我他和通话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余光扫了一圈。
他的几个得力干将都在,难道会是她们中的一个?

-7-
「哎呀!」
靠近茶台的女生不小心打翻了台面上的咖啡。
棕黑的液体沿着白柜门流淌下来。
「我去叫保洁。」
很快,一个穿制服的女人走进来。
她头垂得很低,进门没看任何人,沉默地拖了地,又半蹲着仔细擦干净了剩下的污渍。
等她走后,几个人又叽叽喳喳起来。
「哎,你怎么叫得动她的?」
「碰巧在电梯口遇到,就带她过来了呀。」
「怪了,上次我请她擦柜子,她脸都没抬说不归她管。」
「可我总在这一层看到她,不归她管那她来干嘛?」
我面不改色地转着杯子,心却越来越沉。
这个女人……
我认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到她。

-8-
赵雪曾是姜晟安排进家的保洁。
他说她是幼时帮过他的邻居姐姐,家里穷,生孩子又落下病根干不了重活,让她来家里做点轻省活儿补贴家用。
我欣然同意。
这事谁做不是做,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赵雪没什么特别的。
普通,瘦小,穿着素净,一直挽着个低马尾。
像平平无奇的白墙,不碍眼,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她不跟其他人一样称呼我「太太」,而是独树一帜地叫我「祝小姐」。
奇怪的是姜晟对她的态度。
姜晟到家时,她通常已经走了。
偶尔碰上,姜晟也冷冰冰地装作看不到她。
赵雪则是垂着头默不作声,露出一截光滑白皙、孤掌可握的脆弱脖颈。
有次她蹲着擦地,我瞥见她半敞的领口下似乎有几道浅棕色的伤。

-9-
那时,我躺在姜晟怀里,斟酌着开口:「你跟赵姐关系不好吗?」
他默了ẗû⁴一瞬,不答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对你不礼貌了?」
我笑他乱想,「哪至于这么紧张?她不是你邻居吗?怎么看见你头都不敢抬?」
他神色淡淡,手指绕着我耳边的长发,「太久没联系了。况且,看见她就想起以前的事,不舒服。」
我偏头看他一眼,「你不是说,小时候她还帮过你吗?」
「那时候。」他像在笑,眼里却不见什么温度,「也就比我大几岁,能帮什么。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破事。」
我知道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上初中时人还没五年级的孩子高。」
我有点心疼,劝他:「实在不自在,就让她做别的吧?」
「呵。」他嗤了一声,「除了扫地,她还会干什么?」
他贴过来蹭我的侧颈,声音闷闷的:「遥遥,你老提她干嘛?我好想你……」
我笑着哄他。
后来我发现,赵雪总是擅自进主卧打扫。
姜晟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主卧一直是他亲自打理的。
我提醒过两次,她低声应了。
可每次我出差回来,床单折痕、地毯角度甚至是衣帽间的摆设都被人细微地动了。
同时管家私下跟我说,赵雪好像怀孕了。
我打算安排她休假保胎。
还没来得及提议,姜晟却先把她辞退了。
我问理由,他脸上冷漠地看不出情绪:
「没规矩的人留着干什么?」
「打发她去别的地方了。」
原来,他竟安排她进了公司。

-10-
因为我的不请自来,姜晟提前下班了一个小时,说要带我去吃郊区新开的融合菜。
我靠着车窗,看着影影绰绰的树影一层层往后退。
感觉他灼热的视线盯在后背,我换了个表情回头看他。
他牵起我的手轻柔地吻了一下:
「今天来公司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综合办的人还是那么热情。」
他扬唇笑起来,「那要看对谁。谁敢怠慢老板夫人?」
「新助理年纪还小,你别总是凶巴巴的。」
他无奈,「好好好,我发工资养一群祖宗。」
又笑着看我一眼,「你这么温柔,多来几次更衬得我像个大恶人。」
我低头笑了一下,顿了顿,又开口,「今天……我看见赵姐了。」
姜晟看了眼后视镜,神色如常地「嗯」了一声。
「她联系你了?」我侧过脸看他。
「前阵子吧。」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语气平平,「说之前的钱被骗了,实在撑不下去。」
车拐了个弯。
他又补了一句:「我记得你说要我对她宽容点,就让陈路给她安排了个轻松的活儿。」
我有点担心,「她还会影响你情绪吗?」
他没说话,在红灯前刹住车,转头静静地看我。
柔和的余晖从挡风玻璃洒下来,姜晟俊朗的面容融在明暗交界处。
他低头摩挲了几下我无名指的素戒。
又抬头深情地注视我,好似天地之中,往昔之间,他眼中只能看到我一个。
然后他说。
「有你在,就不难受了。」

-11-
几天后,陈路突然打来电话:
「太太,您在家吗?姜总落了份文件,麻烦您找一下。」
我在书房找到后,回拨电话却没人接。
车送去维修,我只好借邻居的车把文件送去公司。
绕过 B3 昏暗的转角,我忽然瞥见一辆熟悉的蓝色 SUV 停在角落。
后窗落了一半,露出姜晟冷淡的眉眼。
他夹着烟靠在窗沿,眉头紧蹙,看着很不耐烦。
我存了逗弄他的心思,给他打了电话。
穿过几个车位,我看见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
快要挂断前,熟悉的声音终于传出来:
「遥遥?怎么了?」
我轻哼,「大老板接电话这么慢,在忙什么?」
他低低地笑,烟蒂的火光微弱地闪了闪:「给老婆赚钱呢。」
「你秘书也这么忙?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找陈路?」
我顿了顿,「……他不在你身边?」
「嗯。」
他遥控车窗又降了降,散漫地吐出一口白烟:
「马上要开会,他去布置现场了。」
半开的衬衫懒散地披在他身上。
……十几度的天气,有这么热吗?
我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他闷哼一声。
我一愣,望过去。
只见他烦躁地咬着烟尾,低头动作了几下。
车轻轻晃了两下,很快恢复平静。
我迟疑地开口:「……姜晟?你还好吗?」
他顿了几秒,声音发懒,含笑着回我:「没事的,宝宝。刚刚不小心撞到桌角了。」
我恍惚地挂了电话。
眼睁睁看着 SUV 的后窗缓缓升起,将我隔绝在车外。
四下无人,刚才的一切好像是我的错觉。
可那一幕幕像卡带的老电影不断在我眼前重复。
姜晟……为什么骗我?
脑子像滚烫的浓汤,一塌糊涂。
没过多久,姜晟衣冠楚楚地下了车。
我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突然反应过来——
那是赵雪的车。
姜晟在后座……赵雪呢?
我猛地转身。

-12-
她从另一侧下来。
ẗū́₀低马尾凌乱地垂在肩头,白 T 领口松松垮垮,像被人狠狠扯过。
我狼狈地僵在阴影处。
像只偷窥的老鼠。
她对着车窗照了照脖子上隐约的红色指痕,水光潋滟的唇笑骂了句:
「臭毛病,永远改不了……」

-13-
我瘫坐在藏身的柱子后。
阴冷的空气从四面涌来,像沉重的浪一点一点把我吞噬。
我木着脸盯着不远处一个短路的小灯孔发呆,明灭的光闪得我直流眼泪。
姜晟和赵雪?
在同一辆车的后座衣衫不整?
姜晟……和赵雪?
我默念他们的名字。
脑子宛如坏掉的雪花屏,滋滋啦啦。
姜晟不是最厌恶她吗?
怎么会是赵雪?
电话……难道是她打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进了公司后?
还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证据。
对。
总会留下点痕迹吧?
SUV 黝黑的后车窗像个深渊巨口,沉默地盯着我。
我甚至想扑上去看。
刚要动,手机突然震起来。
我手止不住地颤抖,点了三四次才点开接通键。
「……太太?不好意思,没接到您电话。我已经派人去家里取文件了。」
我清了清嗓子,「我……在楼下,我送上去。」
……
把文件放在姜晟的办公桌上,我忍不住苦笑自己多疑。
进门前还在做心理准备,以为又会撞见什么。
结果办公室怎么可能有人?
正想着,内间门「咔哒」一声开了。

-14-
我怔住。
赵雪从里面走出来。
她腰间系着制服,手里还拿着清扫工具。
看见我,她脚步一顿。
随即低下头,恭恭敬敬喊我:「祝小姐。」
我掐手心逼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问:「……你打扫这里?」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声音温顺:「是。陈秘书安排我一周打扫四次。」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穿着一件很修身的白 T,面料平整,没有一点褶皱。
腰间的工作服反衬出一截盈盈可握的小腰。
脸颊红润,倒比平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娇媚。
不一样。
她和刚才不一样了。
我沉默着。
办公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姜晟推门进来。
看见我,眉眼立刻全泛起笑。
「陈路说你来了,我把会暂停了来找你……」
他解开两粒纽扣,边把文件塞给身后的陈路,边张开双臂想来抱我。
我侧了侧身,冷静地让开。
他动作一顿,看到站在我身后的赵雪。

-15-
姜晟的笑凝在脸上,只维持了一瞬。
随即又拧眉发起火来:
「你在这干什么?」
「老师……」她嗫嚅着。
姜晟指着门,厉声打断她,「出去!」
陈路眼疾手快地拎起清洁工具拉她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我走到休息室门口,伸手,轻轻合上了那扇门。
门后空气还残留着极淡的香水味。
「老婆……」姜晟追过来牵我的手。
我嘴角挂着笑回头,「你急什么?」
「……你听我解释。」
「不用。」我语气温和,「赵姐都跟我说了。」
「说、说什么了?」
我眨了下眼,歪头看他:「还能说什么呢?就说陈秘书让她来打扫你办公室。」
他一噎,抿着嘴沉默了。
我轻轻抚了几下他熨得笔挺的白衬衫:「怎么慌成这样?」
他深吸口气,轻吻了下我的额头抱住我,「你脸色不太好,我怕你误会……」
「没事,」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背后紧紧关上的门,轻声开口,「我相信你。」
相信你在车库撞到了桌角。
相信你连我都很少进的休息室,会让外人来打扫。
相信你半小时前还戴着的左袖扣,现在正巧合地躺在休息室的床头柜上。
相信深夜跟你打电话的是新来的助理,而不是刚才当面直呼你「老师」的女人。
当然信。
我信得很。
为了证实我的信任。
第二天一早。
在姜晟出差之后。
我就派人,把监控装进了他的休息室。
可能是我扮演善解人意的贤妻太久了。
我不提,姜晟好像也忘了——
这是我叔叔的公司。
我背靠大树。
而他,不过是给我叔叔打工的经理人。
我想做什么,他是拦不住的。

-16-
姜晟不在。
赵雪真如她说的那般,定时打扫休息室。
就是一个普通的保洁。
休息室冷清寡淡,黑白灰的普通配色,犹如没有感情的样板间。
两周过去,风平浪静。
我开始动摇。
是不是我真的多心了?
姜晟怎么可能蠢到,在这里做那种事?
赵雪或许是在员工休息室换了衣服再来的?
姜晟的袖扣,也许只是凑巧落下的?
我反复说服自己,手心却已将桌面蹭湿。
直到今天。
赵雪好像心情很好,哼着歌,打开了那扇两周未动的柜门。
画面定格。
我的瞳孔猛缩。
那是一整面墙的衣柜。
两侧衣物整齐分区:
一边是姜晟的衬衫、西裤。
另一边,则是赵雪的长裙、内搭、香薰袋,甚至还有粉色的发圈挂在衣钩上。
她打开最下面的抽屉。
两人的贴身衣物混在一起,亲昵地令人作呕。
我竟还有闲心认出第三件衬衫,是我两年前在东京陪姜晟出差时买的。
他说丢了,我托人又高价订了件新的。
原来是家里家外各备一件。
赵雪换上新的真丝床品,又拆了个枕头放在靠门那侧的枕位上。
我眼前一片片发黑。
那竟然和我在家买给姜晟的安神枕是同一款。
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赵雪这种架势,像在迎接谁回来。
我闭了闭眼,指尖发麻。
终于控制不住,抖着手给姜晟拨电话。
下一秒。
监控里响起熟悉的铃声。

-17-
两个小时前还发微信说明天才能赶回来的姜晟,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中。
「老婆,怎么了?」
我呼了口气,努力稳住声音:「你在哪儿?」
我看着屏幕。
姜晟警告地指了指妄图靠近他的赵雪,脸上却浮起温柔笑意:
「我啊,还在戎州。半小时后还有个会。」
「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笑,「怎么,想我了?」
我强忍着恶心,低声说:「有点。」
「明天就回来,宝宝。等我。」
我的耳朵像被浪蒙住了。
电流声重重撞在耳膜上,看着姜晟嘴角的笑意,心跳几乎停滞。
屏幕里,赵雪还在靠近。
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只见姜晟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推开。
「谁让你进来的?」
「我查了你的航班信息,知道你今天回来……」
赵雪柔声解释。
姜晟打开门,冷声道:「滚出去。」
他略过她,走到衣柜前脱外套。
赵雪跟过去,「你骗了她,既然今天不回去……」
姜晟猛地转身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抵在衣柜前。
「我警告过你,不许你提她!」
「你不配!」
他这副暴戾的样子,我从未见过。
赵雪脸涨得通红,眼神却诡异地兴奋起来。
「你……你上次……不是很喜欢吗?」
「不舍得……对她做的,我都可以……」
她一双眼死死盯着姜晟,丝毫没有濒死的恐惧。
她抖着手再次贴近,手指慢慢向下滑……
姜晟暴躁地将她掼向地面,抽出腰间的皮带,高高扬起……
画面模糊地晃动着,传来沉闷的声响。
窗外雨大了起来。
阳台窗户没关,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窗面,盖住愈演愈烈的喘息声和低沉的怒吼……
赵雪忽然抬头,精准地望向镜头。
她扬起唇角,隔着屏幕和我对视。
我突然就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擦掉眼泪。
她以为我会崩溃?
呵。
我抓起手机,把监控拷了下来。
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18-
早在两个月前。
就有个陌生号码不断地给我发短信。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串地址。
我查过,定位在姜晟公司主管的拆迁项目的一栋老居民楼里。
那时我只觉得奇怪,如今,却忽然能串联起所有的细节。
或许从那个时候我就潜意识里做了心理准备。
恐怕谁也想不到,仅仅一个「老师」。
就能把所有肮脏的根系,一把拔起。
连理路 33 号院 5 号楼 603。
我把车停在楼下,举目望去。
这一片楼区破败、肮脏。
雨哗啦啦地下,冲不净地上的污秽。
确实是个苟且的好地方。
楼道没有灯,就连台阶都油腻腻地无法下脚。
我慢腾腾地走。
603 的主人早就等得不耐烦,门大咧咧敞着,就为了等我这个迟到三小时的客人。
赵雪穿着清凉,正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擦头发。
她懒散地开口,「祝小姐,不进来坐坐?」
我站在门口,不客气地扫视了一圈。
斑驳、腥臭、不见光。
和她本人一样。
「怎么?富太太看不上我们贫民窟的房子?」
我抱臂不语,静静看着她。
她在客厅转了一圈,「姜晟给我打了 30 万买这套房子。等今年拆迁完,我就能净落 260 万。」
「呀,那是你们的婚内财产哦?」她回头看我,无辜地眨眨眼,「不好意思啦,等我拿到钱再慢慢还你嘛。」
我淡淡开口,「留给你自己看病吧。这点钱,不够我一个季度的信托利息。」
「有话直说,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哈!」她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她凑近几步,胸前大Ṫù⁹开的领口毫不掩饰暧昧红痕。
「老公都移情别恋了,你到底在拽什么?」
我脑海里闪回姜晟暴戾的神情,诚心发问:
「他恨成……那样,你竟然觉得那是爱?」
她嘴角破了好大一块,疼得嘶嘶喘气,「他是恨我恨得不得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掐我脖子,打我耳光。恨不得大卸八块把我扔进下水道。」
「可那又怎样?」
她微微一笑。
「不还是和我在一起了?」

-19-
她早有准备,从身旁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各种奇怪的玩意儿。
她指着它们,像炫耀战利品:
「这些钉和环都是姜晟送的,这个……」
她挺了挺上身,单薄布料下隐约透出凸起的金属装饰。
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扬唇轻吐:「……他不知道有多喜欢。」
「我们第一次是你去伦敦出差。那晚他喝醉了,我留下来照顾他。他当我不存在,自己窝在床脚跟你打视频,可惜啊……有时差你没有接。」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细长链子,双目含春地回忆:「我戴上这个推门进去,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你了……」
她声音又轻又慢:「祝小姐,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真喝醉的男人,是做不起来的。
也就是说——
他们开始的,比我以为的还要早得多。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界限不清的保姆。
出入主卧不过是没礼貌。
现在才知道,那些无意间的痕迹,竟都是真的。
我垂眸看着盒子,缓缓从中抽出一张 B 超单。
赵雪笑得更开怀,「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力。你总知道我最想给你看什么。」
她换了副温柔的表情,轻轻摸了摸小腹:「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20-
B 超上的时间是前年 6 月。
那时我和姜晟结婚刚满两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姜晟爱我爱得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我。
我竟不知当时他都和别人有了一个孩子。
我神色平和,嘴里却把舌面咬出了血。
满嘴的血腥味儿直冲鼻腔,呛得我眼眶发胀,心钝钝地疼。
我用尽全力掐着掌心,让汗沁进伤口,好把我蜇醒。
我忍着杀了她的冲动,坚持问:「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她想看我发狂、看我恨红了眼、看我崩溃跪地。
但我没有。
我始终一副淡淡的表情,像看疯子、傻子那样看她。
我眼里没有仇恨,只有对她的悲切。
我的淡漠彻底激怒了她。
她吼起来:
「他 15 岁那年我刚没了孩子,他没人要,是我把他带大的!他叫我姐姐,睡在我怀里,是我一口奶一口奶把他养活的!」
她目眦欲裂,把铁门拍得震天响,「他怎么可能爱你!他爱我!从一开始就爱我!我才是先来的!你不过是个后面插进来的第三者!」
「祝可遥,你怎么敢跟我比?」
湿发贴在她可怖的脸上,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
昏黄灯光下,不断滴落的水像血在流。
她步步靠近我,脸贴得越来越近。
「嗤,就算他爱你爱得要命,又怎么了?」
「你猜,他在你床上时会不会想起我呢?」
我面无表情地后退。
出乎意料地抬手一推。
赵雪不察,从楼梯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21-
她躺在五楼楼梯平台上哀嚎。
楼下的保镖冲上来,一把按住她。
我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走下去。
光圈缓慢地游移,像一枚冷眼,逼近她狼狈的身影。
赵雪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躲着保镖的钳制,拖着扭曲的腿在黑腻的污水里蠕动,试图往角落里爬。
我举起手机,冷光罩住她,她无处可躲。
我居高临下地看她。
她的小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歪折着。
我「啧」了一声,不太满意。
手电光直直照进她的眼睛。
她眯起眼,用满是污秽的手去抓我裤腿。
我俯身,抬脚踩住她的脸,语气温柔地问她:
「到底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认为我是个温柔有方的人?」
她颤了一下。
「又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这般欺我辱我,我会忍着不还手?」
我掐住她的下巴,指甲ṭų₂深陷进她破裂的嘴角。
「是不是我给过你太多好脸色看,让你忘了——」
「没有我,姜晟算什么?」
我上下扫她一眼,嗤笑出声,「你呢?又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脸被踩进污水里,呛得狂咳,手疯狂拍地想要挣脱。
我收回脚,语气轻飘飘地。
「你不是宝贝他吗?」
我轻笑,「那我送给你了。」
下楼前,我瞥过她挣扎的身躯,又环顾了一圈墙皮剥落,暗淡不堪的破楼道。
「也难怪,」我叹了口气,「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能见过什么好东西。」
风从破窗灌进来,带着腐烂的霉味。
赵雪在身后呜呜咽咽地骂我。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姜晟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图片】
【老婆,好不好看?】
【拍卖会等了好久的红宝石,送你做耳坠好不好?】
我静静地翻着我们俩的聊天记录。
我喜欢吃的、习惯用的、想要买的、多看了几眼的,姜晟都一清二楚。
上周他出差连轴转,凌晨还发来一句:
【遥遥,你生理期就这两天,床头柜有我买的盐袋,不要碰凉水。】
我当然知道,他今天赶回来不是因为赵雪。
是为了明天陪我过生日。
赵雪,只不过是横生的一个消遣。
我莫名地笑了起来。
他说得那么爱我。
还是默许赵雪一次次爬上他的床。
我把定位发给他。
【谢谢。作为回礼,这套房子当作你们的婚房送给你。】

-22-
我让管家把东西搬进了一套没人住过的平层里。
原本是为未来的孩子准备。
现在——
也没什么必要了。
我发完那条消息,页面上方的【正在输入】闪个不停。
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姜总这次又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我没耐心等,果断地拉黑删除。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
不过两小时,他人就出现在门外。
我盯着门口监控不说话。
他还是在休息室的那套装扮。
浑身湿透,低着头像条丧家之犬。
他犹豫地抬手,停在门铃前。
倏尔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侧脸紧绷,巴掌印鲜红,更衬得他惨白憔悴,好像已经死过一遍。
门外显示屏亮了。
他惶然抬头,喉结上下滚动,哀求道:「老婆……遥遥……」
我冷眼看着。
他颤着手擦门上的摄像头,血丝密布的眼睛贴上来。
小声嗫嚅,「不是那样的……」
我按下关闭访客页面的按钮。
屏幕「啪」地熄了。
姜晟无力地瘫坐在地,蜷缩着,不再动了。

-23-
我走保姆电梯进出。
整整一个月,姜晟天天守在门口。
下班来,上班走。
像条忠诚的狗。
我叫保安轰过几次,他赖着,说自己是业主,谁也管不了。
今天,终于拿到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
我在客厅坐到深夜,开了正门。
姜晟歪着脑袋靠墙睡着了。
我把协议甩他脸上。
他倏尔睁眼。
看我那眼神像狗看见肉骨头。
他眼圈乌黑,扑上来拉我的手。
「遥遥……」
他瘦得厉害,一双手骨节嶙峋。
大衣是我帮他订作的,当时还合身,如今像块破布挂在他身上。
「你听我解释……」
屋内没开灯,偌大的电视上放的视频显得格外瞩目。
他一眼看到,脸色蓦地变了。
转身挡住我,抖着嘴唇话不成句:「你别看!你别看!」
视频声音越来越大。
他像被激怒的野兽,抓起边几上的花瓶砸了过去!
滋啦几声,电视黑了屏。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了满地,冷清的氛围,更衬得姜晟像个厉鬼。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文件,神情突然悲伤起来:
「我不会离婚。」
「遥遥,你……不能这么狠心。」

-24-
我气极反笑,「我真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
他呼哧喘气,像破旧的风箱。
踉跄几步,扶着墙坐下,仰头深远地望着我。
「那时我才多大?爸妈去打工生了个弟弟,我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我捡废品卖破烂,被人骗走了钱,饿到只能去偷邻居家发霉的挂面。赵雪……是村子里的疯女人,都说她被人卖了身子生下个死胎。我偷米被她抓到,她说不听话就不让我上学。」
他像讲笑话:「遥遥你不懂吧,我们这种人,只有上学这一条路。她逼我做……那时候我怕她,但我得上学啊。」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要不是撑着上学,我也遇不到你……你是我悲惨人生中唯一的光。你太明亮,我不敢染指,谁能想到光竟然亲自把我笼进怀里……」
他痴迷地看着我。
我听不下去,打断他,「现在也是她逼你的?」
他一顿,清醒了:「她再来找我时,我才发现以前恐惧的她竟然只有那么小一个,单薄的我一只手就能掐死她。我控制不住想把所有的暴力都施加到她身上,但我不能。我还有你,我有一个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人生。赵雪匍伏在我脚下,我打她骂她,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我想我是生病了,我不想吓到你,已经找了医生……」
我追着问,「你和她在我们的床上做了?」
他愣了愣,「……只有一次。我喝多了。她说你坏话,我恍惚记得掐她脖子,却不知道怎么变成那样……真的只有一次!」
「一次就让她怀孕了。」
「不是的!遥遥,不是的!」
他难堪地开口,「我……戴了东西。」
我闭了闭眼。
努力维持的冷静终于破碎了。
我们在备孕。
卧室没有那些东西。
如果要用,要特地下楼去卫生间取。
我突然觉得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姜晟啊,你喝多了还能想起到一楼拿东西?」
我用尽全力,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被打得头偏过去,脸瞬间肿起来,嘴角甚至溢出血丝。
「你是有多贱啊?」

-25-
我缓缓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全倒在姜晟头上。
金属碰撞,当啷作响。
「我竟不知道,你喜欢这些。」
「办公室、项目中心、全公司的眼皮子底下,你是不是爽疯了?」
「你知道吗?你出ŧũ̂₌现的每一秒,我连空气都觉得脏透了。」
我一字一句咬得清晰,「你很好奇我是怎么发现的吧?」
我打开手机,选中某个片段,不断在他耳边播放。
「老师……老师……」
赵雪的声音娇媚,像一把软刀子割开姜晟虚假的伪装。
「赵雪叫你老师,你从没有反应。而新助理才叫了一次,你就扣了她半年的绩效。为什么?因为赵雪叫得太多,你听顺耳了对吧?这算什么?情趣?还是说赵雪代表你不堪的过去,你想在她身上摧残你那十几年的脏烂过往?」
「她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想冲过去惩罚她?还是觉得刺激带感,当着我的面和情人通电话?」
我歪着头,不解地问他,「你爱我?」
「姜晟,你这种从没被爱过的人懂什么是爱吗?」
「你只会被人一次次丢掉。我以前真不明白,怎么是你?你那么聪明、努力……现在我懂了,这是你的命。我爱过你,所以我得受罚。」
「你不配被爱,你就该和赵雪一起,烂在那个臭村子里。她懂你,理解你,陪你疯狂,和你那么般配,你不是很畅快吗?离婚不好吗?我给你自由,你为什么不愿意?」
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神情逐渐变得恐惧、绝望。
我环顾一周,「这个房子,我会卖掉。」
「你待过的每个地方,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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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说,姜晟住院了。
感冒拖了太久,转成急性肺炎,还没醒。
我只问:「什么时候能签字?」
律师看我一眼,小心翼翼:「医生说不确定。」
这说不定又是姜晟拖延的把戏。
还是老一套。
只是这一次,我不打算再陪他演下去了。
我爸妈远居国外,我还想尽快办完飞出去团聚。
我向来与人为善。
从小被娇惯长大,优雅、体面是我最擅长的课程。
哪怕和姜晟认识那么久,我也总是温和讲理,有商有量。
所以才会被人以为我是软弱的。
他甚至还抱有侥幸,拖得越久我可能会忍下去。
我只是不屑于去计较。
可我又实在不懂,我为善为什么会换来背叛和羞辱?
我当然爱过姜晟。
高二那个暴雨的夜里,是他给了我一把翘起边的破雨伞。
我在屋檐下等司机来接,男生打量了几眼我落着冷汗苍白的脸,雨伞塞到我手里,顶着个破角的书包一语不发地冲进漆黑的雨幕里。
我只是觉得他有趣。
后来,我们在大学重逢。
我放在宿舍门口的暖瓶总是被人偷偷接满水。
他认出我,却不靠近。
只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
辅修我的专业,进我参加的社团。
永远默默地坐在最后看我。
清俊突出,像孤傲的鹤。
结婚后,他敬我爱我宠我,周全地照顾我的一切。
如果不是这件事,我真的不相信姜晟原来是这样的人。
在我身边伪装 8 年,为了什么呢?
自从在一起,所有资产都落在我的名下。
姜晟只作为股东持有我叔叔公司 6.4% 的股权。
我真的不理解。
也许他真的爱我。
只是他更爱自己。
我接受真心瞬息万变的结果。
我不会恨他。
我还年轻。
我要彻底把姜晟从我的人生中剔除。

-27-
这些天,我一直在和叔叔谈回购姜晟手中股权的事宜。
赵雪换了新的手机号发来消息,说她手上有东西,会威胁公司股价。
条件只有一个:我必须亲自去见她。
我本不想搭理她。
无非就是姜晟和她的丑闻。
跟姜晟分开后,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不间断地骚扰我、躲进姜晟病床下、甚至尾随出现在陈路的家门口。
我报警几次,却收效甚微。
她小时候逼迫姜晟时,就不是个正常人。
姜晟心知肚明,赵雪只是恨他。
为什么自己的孩子死了,姜晟这种没人要的却活得好好的。
这天傍晚,赵雪在公司门口扯横幅,被保安打了一顿。
我为了息事宁人,带着保镖去了她指定的老居民楼。
她站在拆迁楼顶,身后是破碎的水泥板,赤裸的钢筋坚立着,四周风声猎猎。
我裹了裹身上的风衣,站在不远处和她对视。
她之前的相貌可以称之为普通。
现在却只能用丑陋来形容——
颧骨高耸,嘴唇干裂流血,脸色惨白。
她盯着我,「姜晟跟我散了,你满意了?」
我不懂,「我和他离婚,是给你机会。你不去找他却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她嘶哑地喊:「祝可遥,是你停了这个项目,抢走了我的房子和我的钱!」
我冷笑,「这是政府项目,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我只不过是派人查了赵雪的购房合同,时间不符合补偿要求。」
「况且,不是你说的要还钱吗?30 万我发成奖金你也能拿到几千,哦,抱歉,忘了你已经不是公司员工了。」
她面容扭曲,单薄的身影几乎被风吹得飘起来。
「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我只要姜晟一个!为什么连这你也不给!他那么爱你,资产全放你名下,连眼泪都不舍得让你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装作不知情大家皆大欢喜,你为什么非要离婚!都是你害的!你逼他跟我一刀两断,害我没了房子丢了工作,这所有的所有全是你害的!」
我抱臂平静地望着她,「其实,B 超单上不是你的孩子对吧?」
她猛地顿住了。
「那时候你刚出院,姜晟在国外出差,你们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你只是想激怒我。」
她咬牙切齿,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恨得上我呢赵雪?与你上床的是他,和你分手的也是他,你只是不甘心。嫉妒我,又不想让姜晟好过。如果不是你故意作秀,说不定你们的苟且还能更长久一点。」
我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就是你当小三的报应,我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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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
陈路正扶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上楼。
姜晟?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收到任何他苏醒的消息。
他脸色苍白,走几步停一下,像要喘不过气。
他看见我看他,嘴角弯了一下,「遥遥——」
他还没说完,赵雪动了。
她神色癫狂,眼神猩红,从身后抽出一条坚硬的钢筋冲向我。
「贱人!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我只看到银光一片,就被人大力推开。
姜晟佝偻着背站在我的位置,腹部插着一根长长的钢筋。
他回头,脸上是奇异的平静。
「老婆……我爱你……」
然后,身体像纸一样垮了下去。
陈路疾步向前,一把撞开捂着耳朵尖叫的赵雪。
楼顶年久失修,木质栏杆早已腐朽。
下一刻,赵雪犹如一片被风吹起的雪花,悠悠然落到了楼下。
耳鸣中我似乎听到她的尖叫声在空中破碎,砸在地上没有回响。
我瘫在地上,望着血泊中的姜晟,忘记了呼吸。

-29-
姜晟进了 ICU。
医生说钢筋避开了要害,但肺炎恶化,引起了并发症。
我伫立在玻璃窗外,看着他身上插满管子, 苍白的近乎透明。
我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这一天发生太多意外。
陈路把外套披到我肩上,安静地陪在我身边。
我看着虚空, 像自说自话,「你什么时候认识赵雪的?」
身旁人僵住了。
我知道他听ťù₇懂了。
从发现问题, 到查出真相, 这一切都顺得过头了。
像有人在背后, 引导我去发现。
前几天我复盘整个过程, 发现最大的转折发生在陈路叫我找文件的那个时间。
他早就入局, 给我铺路, 一步步叫我打开潘多拉魔盒。
我翻了他的履历, 比起姜晟竟不差什么。
这般成就还甘心当一个秘书,我不相信。
陈路揉了揉眉心,压着声音开口:「赵雪是我姐姐的邻居。她干活麻利, 我姐孕前期, 她总是搭把手照顾我姐。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把我姐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孩子没了, 医生说我姐再也怀不了孕。」
他握紧拳头,眼圈微红:「赵雪仅凭着一张精神问题证明就全身而退, 凭什么?」
「老天有眼。姜晟让我给赵雪安排工作的时候, 我浑身血都停了,恨不得杀了那个贱人。」
陈路抬头看我,声音冷下去:「姜晟不配也不能坐这个位置, 他们两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我看着他没说话。
借我的手报仇, 但是又不让我沾血。
陈路的心思不是一般缜密。
姜晟恐怕没想到狼是自己的身边人。
「据我所知, 姜晟……对你不错。」
陈路沉默片刻,点头:「是。姜总器重我, 我感谢他。但, 我始终记得公司姓祝,不姓姜。」

-30-
姜晟有了意识,但是还不能有大的反应。
我进去看他。
他戴着氧气面罩虚弱地望着我。
「赵雪死了。」
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眼睛一下子红了。
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下去,面罩里的雾气蓬勃起来。
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说。
我们两个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有了。
是不是还有其他可能?
我心里酸涩, 接下来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瘦得不成样子,和之前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总裁相去甚远。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帮他掖了掖被子。
「陈路告诉警察, 你是为了救我,才把赵雪推下楼的。」
「可能……等你好点了, 他们会来找你谈话。」
他眼睛眨得慢了, 像是不懂我在说什么。
手指微微动,想握住我。
我两手交握, 放在膝上。
直视他的眼睛,轻声开口:
「陈路很无辜。」
「我不希望他背负人命。」
这是我第一次在姜晟和别人之间没有选他。
他很聪明,不需要我把话说满。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想说什么,却被面罩压住。
我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指了指早就放在床头的文件。
「希望你早日康复,然后把字签了。」
「再见,姜晟。」

-30-
第二天,医院打电话来说——
姜晟死了。
我走后,他清醒了半刻。
自己摸索着,拔了氧气管。
死时手里握着那份离婚协议书。
我接过律师递来的文件, 纸张已经发皱。
签字的位置,字迹歪歪扭扭。
还有几处干涸的泪渍。
陈路把姜晟的手机拿给我。
收到在手机壳里, 发现他写给我的一张纸条。
我没有拆开。
不需要。
无非是忏悔和自责。
他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就像那句「我爱你」——
说太多, 连他自己都信了。
……
我看着舷窗外的一线天光。
忽然想起和他交换戒指时,我也曾以为会和他走过一辈子。
挫折不会消弭我寻找爱的勇气。
如果没有他人爱我,那我将是最爱自己的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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