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顾星沉堕胎俩次,一次是大学初谈,我们偷吃禁果,不慎怀孕。
去医院堕胎后,医生叮嘱:「可别再有下次了,小姑娘不懂事,你作为男人也不懂吗?」
他那时拉着我的手,宠溺地哄:「我绝不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以后老公会照顾得很好,我们还会有新的宝宝。」
可后来,他的小青梅回来了。
暴雨天,他将我丢在路边,去给小青梅买蛋糕。
发烧时,他任由我呼喊,不愿给我一杯水,去跟小青梅双排打游戏。
生日时,他不顾我的要求,去给小青梅办画展。
……
我都原谅了。
直到我在医院流产,失去孩子,他却再一次丢下我,去给小青梅找丢失的猫。
顾星沉,我要彻底离开你了。
-1-
打电话给酒店取消订婚宴之后,我下了车,在楼下宠物医院门口遇到了顾星沉。
他怀中逗弄一只长毛三花猫,跟身旁的景珊珊笑得开心:「团团要当妈妈啦,送团团一个礼物。」
我亲眼看到他将一枚长生金锁戴到猫咪脖子上,祥云纹,上面刻着一只葡萄,那是原本要送给我们未出生的宝宝的。
「晚星姐,你别误会,是团团怀孕了,星沉哥哥才把金锁送给她的,你不会生气了吧?」景珊珊看到我,不好意思的松开挽着顾星沉的胳膊,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歉意。
我还没回答,顾星沉已经皱起眉:「你别多想,团团是珊珊爷爷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一个金锁而已,宝宝不是还没出生吗?等他出生了,我再给他定制一个就是了。」
我下意识地摸向小腹,心中酸涩,眼前一片模糊。
但凡他今天没有丢下产检的我,去陪景珊珊找丢失的猫,现在也该知道,母体抑郁,胎儿受损,我辛辛苦苦养了三个月的孩子,已经流产了。
我和顾星沉在大学相识,连续三个月,我都在图书馆见到他,后来有一天,他用一个蛋糕,求我替他第二天帮他占个座位,我们就这样相熟起来。
那时我爱他爱得太深,不到一年就怀了孕,两个人都很害怕,又不敢告诉家里人,最终东拼西凑了两千块,在一家私人小诊所里做了人流手术。
也许是那年手术伤了身子,这次怀孕后,我总是各种不舒服,下身时不时出血,经常吓得我一身冷汗。
不仅每天都要吃药打针,每隔三天,还要去医院挂水。
最严重的一次,连续吊了一周的硫酸镁,才勉强保住这个孩子。
可是今天……我的泪水落下来,我始终跟这个孩子没有缘分吧。
「晚星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星沉哥哥在陪你做产检,不然,我也不会给他打电话,你没事吧?」景珊珊道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丝哭腔。
「能有什么事?她隔三差五都要去医院,每次都小题大做,这不是好好的吗?」顾星沉不耐烦地看我一眼,似乎是看到我眼中的泪水,语气更加烦躁,「沈晚星,你每天都这副样子,你不烦我还烦。」
「我早说了我跟珊珊只是朋友,你能不能不要疑神疑鬼?」
我抬头望着顾星沉,只是朋友,就可以让他把刚刚怀孕的我丢在路边,开车专程给她送蛋糕。
只是朋友,就可以扔下孕中发烧的我,跟景珊珊一起双排打游戏。
只是朋友,就可以让他在我的生日聚会上当众丢下我,给我难堪,去参加景珊珊的画展。
如果他们这样都只是朋友,那我又算什么呢?
算六年来始终不肯结婚,最终用孩子逼他就范的女人吗?
可是现在,我们的孩子没了,到医院时,医生就告诉我孩子已经流产,我独自做完清宫手术,流干了眼泪,他却拿着原本该给孩子的出生礼物,讨好景珊珊的一只猫。
他还不知道,连续两次流产,已经让我的子宫壁全是斑痕,医生说,受精卵很难再着床。
我们或许,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顾星沉,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会原谅你九十九次,到了一百次,我就离开你。」我哽咽开口。
那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说的话。
他那么爱我,爱到日日夜夜都要跟我腻在一起,离开一秒都要想念。
他那时拉着我的手,宠溺地说:「那你没机会离开我了,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做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
顾星沉愣了一下,像是终于回想起来,但很快,他眼中烦躁愈盛:「然后呢?」
我颤抖着唇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他打断了我:「我们已经要订婚了,就算是为了孩子想,你也总别没事找事。」
我惨笑一声:「你今天丢下我去找景珊珊的时候,想过孩子吗?」
景珊珊的眼泪比我掉的还多,她立刻后退一步:「都是我不好,让你们之间产生了误会,星沉哥哥,你以后别管我了。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没有人爱的。」
她转身往外面冲过去,街边的汽车响起顿时响起刺耳的喇叭声,景珊珊在被撞到的前一刻崴了脚,痛叫一声跌在地上。
顾星沉猛地撞开我,我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掌心被碎石划破,刚手术完的伤口也猛地撕裂,我疼得脸色惨白,倒吸一口凉气。
他却抱着景珊珊,紧张的查看她的脚,又回头剜我一眼,那眼神里盛满了恨意:「你知不知道珊珊昨天才烧炭自杀过一次?你明知道珊珊有抑郁症,你是不是要她死你才高兴?」
「沈星沉,我以为你只是怀孕了心情不好,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
说完,他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抱着景珊珊上去,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疼了好久才缓过来,抱起地上还在发懵的三花猫,良久,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脖子里戴的金锁。
小三花,你看,你和我一样,都只是他们秀恩爱的工具。
其实根本没人在乎我们。
长生锁送给你,希望你能顺利生产,当个好妈妈。
至于我……
我垂下眼睛。
顾星沉,九十九次已经到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你争风吃醋。
再也不会打扰你和景珊珊。
-2-
回了房间,我重新包扎好自己的伤口,扫了一眼桌上每日要吃的药,连同带血的绷带,一起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环视着这个我和顾星沉一起住了六年的家,眼泪不停在眼眶打转,脑子里却很理智地思考着,如果要搬家,似乎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
他电脑前的杯子和台历,都是景珊珊送的,他衣柜里应季的衣服,也全都变成了景珊珊买的。
他挂在书房的画,是景珊珊画展上最受欢迎的一幅。
就连洗浴间里,他的沐浴液和洗面奶,也是景珊珊送给他的男士套装。
是啊,他早就扔掉了我们六年间的所有羁绊,换成了景珊珊的痕迹和气息,除了门口的那盏星星还亮着,或许是他们忘记了。
只有我还在傻傻地数着,记着当年的救命之恩,固执地要原谅他九十九次。
小三花似乎察觉到我心情不好,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又蹭了蹭我的肚子。
我弯起嘴角,摸了摸她的脑袋,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板上。
连小动物都能看出我的难过,相处六年即将订婚的男友,却只会让我别闹了。
微信忽然响起,是顾星沉发来的消息。
「你应该庆幸珊珊只是崴了脚,否则,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
「还有,珊珊的猫呢?你现在把她送过来,我既往不咎。」
我按灭手机,真好笑,他把我当什么?给他们送东西的佣人吗?
又休息了一会儿,我恢复了力气,正要收拾自己的东西,门却砰地被人打开。
是顾星沉,他满脸怒火地冲进来,一进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明知道团团是珊珊的亲人,还偷她的猫,你就是想要她死是不是?」
我的眼泪已经耗尽了,没有解释,只平静地说:「你把她带走吧。」
顾星沉抱起小三花,动作温柔得让人眷恋,我想起过去无数次与他相拥,他眼里也是这样的柔情。
那时候我跟他商量,想养一只猫咪,他却说他猫毛过敏,也受不了给猫铲屎的臭味。
可如今只是爱屋及乌,他就愿意对小三花这么好。
原来不是不可以,而是景珊珊可以,我不可以。
算起来,这是一百零一次了吧?
「房间里的星星灯拆了吧,丑得要死。」他在出门前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我说。
「珊珊送了我新的挂灯,我希望明天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这里的墙壁是空白的。」
心头还是难免一痛,我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你亲手装上去的,你说,我们两个人名字里都有星字,是注定的缘分,星星灯亮着,就好像……」
就好像我们永远不会走散。
「你有意思吗?」顾星沉打断我的话,「我们就要订婚了,你总追求表面上的东西干什么?」
「珊珊又不会跟你抢我,她只是希望有个精神寄托,希望她送的灯能陪着我,我已经如你所愿,一个月后就是订婚的日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泪水落下来,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这间我们一起住了六年的房子里,已经全都是景珊珊的痕迹,他居然问我,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概真的是心如死灰,我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九十九次,已经够了。」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其实已经一百零一次了。
顾星沉一怔,回过头来看我,不出所料,又是一副烦躁的表情:「医生说你要放松心情,好好养胎,别总是动不动就哭。」
我张了张嘴,最后露出一个笑:「没事,你走吧。」
顾星沉头也不回地走了,门被重重关上。
三秒后,门再次打开,他望着我的脸,叹了一口气,耐心跟我解释:「沈晚星,景珊珊真的很可怜,她从小没有父母,被爷爷带大,高考那年爷爷也去世了,好不容易出了国,又遭到霸凌,她患了重度抑郁,好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知道了。」我平静地打断顾星沉,「你去陪她吧,我没事。」
再也不会有事了,顾星沉,因为我已经放弃你了。
-3-
顾星沉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想抱一下我,可是他怀中抱着猫,犹豫了一下,他连猫都没舍得放下,只是语气柔和地对我说:「我就知道,你很善良,不会看着珊珊那么可怜的女孩子去死的。」
我垂下目光,不再争辩:「嗯。」
就算景珊珊真的很可怜,又怎么样呢?
她的可怜又不是我造成的。
「你放心,我再去定制一个金锁,比原来的克数更重,多画一点葡萄,送给我们的小葡萄,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我怀孕初期挑食,唯独喜欢吃葡萄,于是宝宝的小名就叫小葡萄。
「我给你买葡萄,一会儿外卖送过来。」他拿起手机给我点外卖。
他这样的举动,再一次提醒我,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孩子,痛苦袭来,我浑身都颤了颤,身子止不住地摇晃。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别再闹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别再装可怜。」
突然,他像是看到什么一样,问我:「你怎么把这些药都扔了?还有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总是时不时出血,你知道的。」我努力平复着情绪,「医生给我开了新的药,以前的不用吃了。」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很快放了心:「也是,要真有事,你早就跟我闹了。」
等他走后,我浑身都没了力气,擦干眼泪,将病历整理好,从怀孕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检查单和处方单积攒了厚厚一沓。
我将流产手术通知单也放了进去,眼泪打湿在纸上,我跟这个孩子的缘分,跟顾星沉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外卖的葡萄送过来时还很新鲜,我心里堵得难受,一颗也吃不下去。
「晚星,葡萄好吃吗?」他的电话打过来。
我有气无力地嗯一声。
「你还想吃点别的吗?」他又问。
「不想。」我这样回答他,心中却又忍不住对他升起期待。
他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晚上我订了餐厅,我陪你吃饭。」他说。
我心中一片酸涩,忍不住问:「景珊珊呢?你不用陪她了吗?你还是更在乎我是不是?」
我跟自己说,如果他说是,只要他说是,只要他说最在意的人是我,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坚定地跟他订婚,跟他结婚。
可电话那边的顾星沉却沉默了一瞬,支支吾吾地说:「晚星,我找人算过了,我们订婚的日子不是黄道吉日,往后推一天好不好,就一天……」
「到底怎么了?」霎那间,我的心底一片冰凉,直觉告诉我,又是景珊珊。
「晚星,」顾星沉顿了一下,「珊珊上次的画展办得很成功,漂亮国的大画家彼得先生邀请珊珊去国际画展,那是很难得的机会,可是你知道,珊珊受过霸凌,她现在对异国他乡有种恐慌感,所以我想陪她去,你放心,只要一个月……」
「好。」我挂掉电话。
痛哭出声。
满意了吗,沈晚星?
我跟自己说。
九十九次还不够吗?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对他抱有希望?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允许他伤害自己?
我痛恨自ẗû⁰己的懦弱,痛恨自己时时刻刻对他抱有期待。
我害怕我会越陷越深,我害怕顾星沉勾勾手指,我就会像飞蛾扑火一样回到他身边。
我要离开顾星沉,彻彻底底地离开他。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六年没拨通的电话:「楚砚泽,你还愿意娶我吗?」
-4-
电话那边的楚砚泽很久很久没说话。
「对不起,我昏了头……」我低声道,没忍住嗓音里破碎的哭泣声。
我大概是真的昏了头,又自私得要命,这六年来,我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跟楚砚泽发过,现在遇到问题,却妄想着他能来当我的救命稻草。
就算他说过非我不娶,可我……
「刚做完手术,还疼吗?」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隐忍和心疼。
我的眼眶又一次模糊起来。
原来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等我五分钟,」楚砚泽说,「如果你害怕,就不要挂电话。」
我将麦克风关掉,在手机的这一端痛哭出声。
只有人在意景珊珊是不是害怕,从来没有人问我会不会害怕。
一个人签手术同意单会不会害怕?失去孩子会不会害怕,一个人包扎会不会害怕?一个人忍着伤口的疼痛,会不会害怕?
会,我真的很怕。
可我没有抑郁症,我没有被霸凌过,我没有景珊珊失去双亲那么惨的身世,所以我的害怕,顾星沉不在意。
敲门声响起,我擦掉了眼泪,在门口的落地镜中看到自己依旧通红的双眼。
打开门,楚砚泽好像还是六年前的样子,穿着宽松的白色毛衣,门口的暖光打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温柔。
我已经冷静了很多:「对不起……」
我真的太自私了。
楚砚泽当着我的面挂掉电话,目光落在我脸上很久,声音发涩:「你要不要再问我一遍?」
我愕然抬起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随即心底升起一阵愧疚:「我刚做完流产手术,而且,我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孕……」
「那又如何?」楚砚泽的语气不屑一顾,似乎这个事实根本无关紧要。
他抓起我的手腕:「给你做手术的医生是我安排的,从前的事我不追究,我只问你,要不要把你刚才问我的话,再问一遍?」
我心中一跳,这样对楚砚泽,会不会很不公平?
跟楚砚泽相识于大学辩论社,他是楚氏集团继承人,也是京海市最年轻的医学教授,像他这样与我有云泥之别的人,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我。
只是我当时已经爱上顾星沉,我们每天黏在一起,我爱他爱到无法自拔,心里根本容不下别的男人。
拒绝楚砚泽后,他出了国,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四年后,他在漂亮国创业成功,带着估值上百亿的美金的公司重新杀回国,将楚氏集团拔高到比原本更高的位置。
之后,楚砚泽频繁出没于各个新闻版面,更加高如云端,遥不可及。
这样的人,原本不该跟我这种普通人有任何交集。
要不是他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换,我也不可能找到他。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似乎不愿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还是,你仍然没有放下顾星沉?」
顾星沉这三个字让我心中顿时一痛,我抬起头望向楚砚泽,毫不犹豫:「四月二十一,是订婚的良辰吉日,你愿意娶我吗?」
那是一个月后,我原本要跟顾星沉订婚的日子。
他抱住我,将我的头按在他怀里,我听到他炙热的心跳声,他将我抱得那么紧,那么紧,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晚晚,我会给你最盛大的订婚宴。」
他喊「晚晚」喊得格外温柔小心,仿佛我是什么不小心就会碎掉的珠宝。
顾星沉也这样喊过我,他也曾带我如珠如宝。
一瞬间,我沉溺在这样的感情里,将楚砚泽抱得更紧。
如果是他,一定可以帮我忘掉顾星沉吧?
-5-
离开和顾星沉生活了六年的家时,我什么也没带走,包括原谅他九十九次的日记。
带走,只会让我难过。
楚砚泽带我去吃了晚饭,又将我带回别墅,似乎是怕我不自在,他只留了一个佣人周妈照顾我,嘱咐我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他对我关怀备至,就像最初的顾星沉。
在他临走前,我给了他一个拥抱,他的怀抱很暖,就像顾星沉的一样暖。
只是顾星沉没有他这么高,不会像他一样激动,也不会像他心跳得这么快。
周妈包扎得很专业,将我小腹的伤口再次包好,柔和地安慰我:「有我们少爷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小姐要不要跟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我这才想起,是该跟爸妈说一声,我的结婚对象换人了。
手机已经没电,我接上充电器重新开机,却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顾星沉的。
我下意识心中一痛,点开微信,也全都是他的留言。
「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吃饭吗?你人呢?怎么关机?」
「给你十分钟,要是不出现,我就跟珊珊一起吃了。」
「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以为你善良,能接受珊珊,原来你还是跟原来一样。」
「你怎么不在家?人呢?」
「让你把门口的星星灯摘了,你怎么不摘?你以为留住这些表面的东西,就能留住我吗?」
「已经凌晨十二点了,沈晚星,半小时内回家,否则,我们的订婚宴取消。」
最新的这一条,是刚刚发过来的。
泪水又落下来,我回了一句「好,订婚宴取消」,删除了顾星沉的微信。
之后,我给我妈打电话。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是说,我跟顾星沉分手了,准备嫁给别人。
我妈愕然一瞬,似乎是听出我心情不好,她笑盈盈道:「好,女儿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那个顾星沉,妈从来就没看上他,只是你的新结婚对象是谁呀?靠谱吗?」
「明天再说吧……我有点累。」
我妈安慰我好好休息,挂了电话,一分钟后,我爸给我转账十万块。
「乖女儿,别委屈自己。」他给我发微信。
我嘴角弯起一个笑容,看,没有顾星沉,我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只是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是顾星沉打来的。
我按掉,他又打过来,再按掉,他再打过来。
我直接拉黑了他。
他用陌生的号码给我发消息:「沈晚星,我给你想要的存在感,群发了我们订婚宴的电子请帖,一个月后等我回来,我们就订婚,你满意了吗?」
「珊珊说了,她要亲口给你道歉,你接电话。」
看到这句话,我实在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真好笑,他和景珊珊两个人相亲相爱,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作他们 play 的一环?
「看在孩子的份上,只要你接电话,我可以原谅你今晚做的一切。」又是一条短信。
提到孩子,我心中又是一疼。
顾星沉,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就在你陪着景珊珊找猫的时候,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眼睁睁地感受着那个生命从我身上一点一点流逝,与我再无关系。
我忽然在想,等他发现了我留下的日记和流产手术单,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我绝不可能不陪珊珊出国,沈晚星,你适可而止。」
我将这个号码也拉黑。
打开朋友圈,发了一条信息:「一月后订婚宴,沈晚星&楚砚泽,欢迎大家光临。」
我不知道我是用什么心情发的这条动态,将自己的名字和楚砚泽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避免了任何误会。
动态刚发出去一分钟,新的陌生号码又疯狂打电话。
打一个,我拉黑一个。
直到我们共同的群聊里,顾星沉加了我:「沈晚星你到底在闹什么?胡闹也得有个限度,我都说了一个月后回来订婚,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6-
这是我和几个好朋友的群,当初将他拉进来,是想让他融入我的生活圈,可他却一直视而不见,进群之后一句话都没说,没想到这居然会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没有了,顾星沉,从我决定离开的时候,就没有了。
几个好朋友看到消息都来问我,是不是吵架了。
问的人多了,我索性将那条朋友圈截图发到群里:要结婚了,前男友自重。
其他人也没有给顾星沉面子,纷纷在下面祝福我。
「恭喜晚晚即将订婚,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大红包!」
「祝晚晚跟楚砚泽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什么时候把新郎拉进群给我们认识认识?」
「??????」
最后那一串问号,是顾星沉发的。
我毫不犹豫将他踢出群聊,将楚砚泽拉了进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结婚对象。」
楚砚泽一进群就发了红包,我看着他跟我的朋友们聊天,他说,感谢大家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以后晚晚就交给我来疼爱,我一定会好好爱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什么时候开始惦记我们晚晚的?」
「可不许欺负她啊……」
群里热热闹闹,楚砚泽很耐心一个一个回复。
「很多年前就开始惦记她了,第一次见到她在辩论社,一个人将对面四个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多么有魅力。」
「怎么会欺负她?我楚砚泽发誓,绝对会给沈晚星我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看着群里的文字越来越多,我却忽然恍惚起来。
当初将顾星沉拉进群,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期待。
期待他能在众人面前说他如何爱我,如何惦记我,如何对我好。
可是现在,做这一切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眼前一片模糊,反应过来的时候,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楚砚泽发的「永远爱沈晚星」六个字。
电话再响起来,看到标注是「快递外卖」的时候,我以为是楚砚泽给我准备了什么,没有丝毫防备地接了起来。
可我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是顾星沉的声音。
他居然借了外卖小哥的手机,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我。
我心中一痛,想挂掉,可那一丝萦绕在心头的思念和痛处,却让我的手都在颤抖。
我回头看了看,周妈不在附近,起身到窗户边上,忍无可忍开口:「你烦不烦?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知道吗?」
或许是我语调里的不耐烦让他一时错愕,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不说话我挂了。」我听到自己心跳起伏的声音。
我不能再陷进去了,这一百次的委屈已经忍无可忍,再纠缠下去,受伤的只能是我自己。
我要离开他,我一定要离开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及时响起:「我不同意分手。」
「分手只需要一个人同意。」我说。
顾星沉冷Ṱű⁶笑:「沈晚星,你差不多得了,我们在一起六年,我也说了下个月回来就跟你订婚,你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分手?你为孩子想想可以吗?」
「你还知道孩子?」失去孩子的痛苦让我再一次险些崩溃,「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他早就没有了!就在他的亲生父亲陪景珊珊找猫的时候!
可他的话并没有停,他像是发泄一般,一股脑地连续责备我好几句:
「你已经为我打过一次胎,难道要再打一次?我拜托你,你眼看就三十了,这么大的人,能不能长点脑子,跟我赌气之前想想后果可以吗?」
「你随便 P 个订婚帖,不就是想刺激我吗?我说了多少次,我跟珊珊只是朋友关系,我只是陪她一个月……」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终于忍不住尖声打断他:「你跟景珊珊是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的声音拔高起来,那么像一个泼妇。
我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握着手机的手却仍然忍不住颤抖:「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要跟别人订婚了,以后别再打扰我。」
顾星沉仍然是冷笑:「你爱了我六年,还有孩子,真的舍得?」
我无声擦掉眼泪,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原谅你,早就超过了一百次。」
顾星沉没有再说话。
两秒后,景珊珊的声音响起来:「星沉哥哥,晚星姐姐还是不愿意回来吗?都怪我……」
「跟你没关系。」
我实在是恶心透顶,险些真的吐出来。
深夜,凌晨。
这么晚了,他们居然还腻在一起。
都分手了,还不忘打电话来恶心我。
我正要挂断电话,顾星沉却在这时语调软了下来,他轻声哄我:「晚星,我知道你在气头上,可是你为我怀孕两次,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我们是一定要结婚的。等我一个月后回来,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吗?」
等 XXXX,我就好好补偿你。
要是顾星沉有心,就该知道,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
「别再打扰我。」
我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又拉黑了一个号码。
-7-
第二天,周妈给我准备了热乎乎的早饭。
「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沈小姐等会儿随意挑,沈小姐想回家的话随时说,司机就在外面等着。」
我下意识把「我打车回去就行」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楚砚泽跟我不一样,他出身豪门,生活优渥,他的生活,跟我这种平凡人,有着天壤之别。
忽然间,我有了一瞬间的退意。
他的爸妈同意他娶一个我这样的女人吗?他自己又真的不会后悔吗?
等他跟我相处时间久了,当年那点白月光滤镜消磨殆尽,还会喜欢这样一个普通平凡的我吗?
重重心事中,我任由周妈给我挑选了衣服,是一件素雅的长裙,吊牌我不认识,但显然价值不菲。
订婚这么大的事,还是要跟父母说一声的,我换好衣服,跟司机报了地址,回了家。
见到爸妈的时候,他们眼圈都泛着红,明显一夜没睡好,知道我流产之后,他们愤恨痛骂顾星沉不是东西。
「我们把女儿交给他,他就是这样对你的!」
妈妈把我抱在怀里,拍了又拍,心疼道:「没事的,早点离了一个烂人。」
我嗯一声,垂下眼睛,看,所有人都说顾星沉是烂人,离开他,是对的。
抱了一会儿,我跟爸妈说了楚砚泽的事,答应他们带楚砚泽回家,之后又抱了抱家里的小狗朵朵。
朵朵开心地扑在我身上,又跳又舔,尾巴都要摇出残影。
我很喜欢小动物,可跟顾星沉同居之后,我再没碰过猫猫狗狗,因为他不喜欢。
朵朵如今已经十二岁了,明明是我将他带回家的,我却错过了他整整一半的生命。
鼻子一酸,我主动请缨出门遛狗。
朵朵走不了多久就累了,我们一人一狗在亭子里休息,我打开手机,直播软件给我推荐了「可能认识的人」。
景珊珊硕大的脑袋出现在我屏幕上,占了几乎百分之百。
我一时无语,这些软件也太不懂事了,我为什么「可能认识」却没有关注,他们心里没点数吗?
正要划走,我却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景珊珊手上拿着的是我留下的那本写了「九十九次失望」的笔记和我的病例。
再仔细看背景,那居然是我的卧室!
景珊珊翻动笔记本的动作让我看清了背后的床铺,被子有些散乱地堆在床上,她居然睡了我的床!
我才刚刚离开,顾星沉就迫不及待把她接进了家,任由她翻看我的东西。
不,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她翻开笔记本,眼中满是调笑:「来,宝宝们,给大家看看,我亲亲男朋友的前女友有多么矫情,难怪我男朋友要跟她分手。」
「x 年 x 月 x 日,我痛经,肚子好疼,可你却只顾给景珊珊买褪黑素,忘了我的止痛药——哟,女人痛经不都那样,我不也次次疼,也没喊着要什么止痛药,睡不着失眠才是大事。」
「x 年 x 月 x 日,约好的为我庆祝生日,朋友都到场了,你却临时放了我鸽子,害我在朋友面前尴尬,后来才知道,是景珊珊车祸崴了脚——生日有什么要紧的,被车撞了不才更重要吗?她真矫情,半点分不清轻重缓急。」
直播间的粉丝们也被她引导:
「是啊,男人是要做大事的,她半点都不能理解自己的男朋友,就知道拿这些小事发作。」
「什么型号的娇妻,这也值得专门记下来,她的生活里是只有男人吗?」
「你没看她留了那么多病例,就是想让男人心疼她。」
「难怪成了前女友,舒服了。」
我紧紧握着手机,颤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沈晚星,那些事情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已经分手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劝完自己,深吸一口气,不再听ṭű⁻景珊珊如何品尝我的痛苦。
正要划走,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一怔,就见景珊珊立刻跳起来,将我的笔记本收起来,连同那些病例一起,可她的动作太过慌乱,各种检查单子撒了一地。
「星沉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买日常用品吗?」
顾星沉没有回答她,我看到他将地上的病例捡起,一张一张看过去。
「哥哥,我是想着或许晚星姐姐还会回来取,替她收拾一下……」
屏幕上,顾星沉的侧脸凝重,手上的病例一张又一张,最后,他停了下来,手上颤抖不已,呼吸声也重了不少。
我看到他红了一半的眼眶。
他终于看到了吗?
霎那间,我的心头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终于知道,你的孩子没有了吗?
「这是主播的男朋友吗?看起来挺帅的。」
「男朋友打个招呼呗?」
「看看正脸,我刷火箭。」
弹幕一条条刷过去,顾星沉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声音冷得厉害:「谁是你男朋友?」
尾音只说了一半,直播就被掐掉了。
我冷笑了一声,却有冰凉的液体滴在手上。
我擦掉眼泪,顾星沉啊,那也是你的孩子。
可你今天才知道,他早已经死了。
朵朵在脚下蹭了蹭我,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他舒服地呜一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准备带着朵朵回去的时候,却忽然被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顾星沉风尘仆仆,头发都没有定型,成了一滩鸟窝。
「沈晚星……」他眼里全是痛楚。
我后退一步,将朵朵拉走:「我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流产了?」顾星沉声音发涩。
我听见自己更加冰冷的声音:「你沉浸在团团当妈的喜悦中,还把金锁给了她,我怎么能扫你的兴。」
似乎是我的表情太过冷漠,他的眼神明显痛了一下,向前一步想靠近我,朵朵却忽然叫了起来,一口咬住他的裤腿。
一向那么讨厌猫狗的顾星沉,这次却一退不退:「晚星,对不起,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我也乐得没拉住朵朵:「我们没什么好聊的,等会儿别让我陪你打狂犬疫苗的钱。」
他伸手撑在墙上,将我圈在臂弯里:「晚星,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就算要分手,有些话也该说清楚。」
说到最后,他几乎咬牙切齿。
我想推开他,却怎么都推不动,朵朵叫得更厉害,他深色的裤腿上明显更深了一大片。
他流血了。
「我们六年的感情,不值得你给我一个交代吗?」他又变成了哀求。
我无可奈何:「等我把朵朵送回去,去小区门口的咖啡馆找你。」
我没有把他来找我的事情告诉父母,只是说我要出门走走。我到咖啡馆的时候,顾星沉已经为我点好了咖啡,是一杯黄油拿铁。
他主动将咖啡递给我:「晚星,我没有忘了你的喜好。」
我一怔,忽的想起,我在笔记里写过,他每次带咖啡回来,都是无糖冰美,那是景珊珊喜欢的,不是我喜欢的。
垂下头,我惨然一笑。
原来他知道啊,他明知道我喜欢的是黄油拿铁,但景珊珊回来之后,他就一次也没买对过。
无非是因为冰美第二杯半价,他给景珊珊买完之后,可以把半价的那杯拿来敷衍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涩,伸出双手抱着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你会……」
「我明知道你这一胎来的不容易,我不应该去找景珊珊,我跟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两天不见,他的话变得多了很多,比这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换不回小葡萄的命了。」我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心却再一次痛得无以复加。
也许我天生就不配当妈妈,我主动打掉了第一个孩子,上天收走了第二个孩子,以后也不会再给我孩子了。
强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我们重归于好,好不好?我保证,这次之后,我不会再跟景珊珊有任何联系。」
他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红丝绒盒子:「我早就想跟你求婚了。」
他当着我的面打开盒子,单膝跪地,里面那枚钻戒闪闪发亮。
-8-
我们刚毕业的时候,顾星沉就说过,等他工作步入正轨,就正式向我求婚。
可是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他也从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变成了现在的技术部组长,结婚的事却再也没提过。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
现在,孩子没了,他终于兑现当初的承诺。
可惜的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晚晚,你只是在生气,我们六年的感情,难道你真的放得下吗?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盯着他眸光中的期待,我缓缓拿起那没戒指。
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窗户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似乎是楚砚泽。
等再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楚砚泽是什么身份,医生职业本来就忙,像他那样高贵的身份,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家小区附近。
我摇头,眼泪却终于掉下来:「我不想跟你结婚了,我要跟你分手,你听到了吗?分手。」
我随手将钻戒扔到了桌边的垃圾桶。
这才看到,他的脚边一滩暗红色的血。
原来朵朵咬得这么狠。
我移开目光,当做没看见:「该说的也都说清楚了,别再来找我了,我要回去了。」
别再来找我了。
我怕我忍不住,再一次陷落。
这世上明明有更好的人值得我去爱。
他紧紧抿着唇,盯着垃圾桶里的钻戒看了很久很久,才笑着问我:「你已经过了二十五,再过两年就三十了,又为我打了两次胎。沈晚星,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他的身子突然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你不就是不满意我对景珊珊好吗?行啊,我让别人陪她出国,这一个月,我陪你准备订婚事宜,可以吗?」
「或者,你觉得还不够,我们别订婚了,直接结婚,现在就去领证,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眼中带着一种看猎物的笑意,仿佛我已经被他拿捏得丝毫动弹不得。
我摇摇头,即便控制不住眼泪,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最后说一遍,我们分手了,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以后要嫁给谁,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满不满意,也不用跟你说。」
说出这些话,已经用完我全部的力气。
我好累,我不愿再困在他和景珊珊共同编织起来的绝望牢笼里,不想被一点点蚕食掉。
「你就当做从来没认识我吧。」我站起身,不想让父母察觉异样,给他们也打包了两杯咖啡,准备带走。
「沈晚星!」顾星沉纯色苍白,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忘了吗?我们的名字里都有星字,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星星灯早就被扯下来了!」我甩开他,再也忍不住,「我求你了离我远一点好吗?除了伤害,你能带给我的还有什么?」
「你去跟别人亲亲蜜蜜,别再来纠缠我了好吗?」
顾星沉瞳孔中,倒映着我落泪的样子,他语调干涩:「你在吃醋,你还是喜欢我的。」
屁!
我拿走打包好的咖啡,转身就走。
「你想好了,如果你真的走了,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他的话在我身后响起,追我到单元楼门口,我越走越快,直接锁上了单元门,将他挡在外面。
-9-
我不想让父母看到我伤心的样子,免得他们担心。
当晚,我回到了楚砚泽的别墅,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我愕然。
「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他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温柔神色,仿佛刚才的叹息都是我的错觉。
挂了电话,我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半。
二十分钟,对现在的我来说,也足够漫长。
我看着秒针一点点过去,想起这一个月,我是如何每天都像现在一样,数着时间,眼巴巴地等着顾星沉回来。
我不要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我不要这样孤单,我真的好冷……
顾星沉,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一直陪着别人,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为什么你要为了别人舍弃我?
「周妈,有酒吗?」往事萦绕在心头,将我的思绪打碎得一干二净,我讨厌这样沉溺悲伤的我。
周妈给我拿来红酒,心疼地看我一眼,在我表示没事后,她才又回去。
我将红酒倒进高脚杯里,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到脑子里混混沌沌,连杯子都拿不稳的时候,终于,楚砚泽回来了。
「晚星,你怎么能这么喝?」他关切地跑过来,我起来迎接他,眼看我要摔倒,他一把将我半抱在怀里。
他穿着西装外套,上面有消毒水和风尘仆仆的味道。
顾星沉身上也经常有风尘仆仆的味道,那是他忙着见完景珊珊赶回来的。
我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有钱人都不会像我这样喝红酒,是不是?我好像一个暴发户。」
不懂得欣赏。
我忽然想起,我今天明明穿了很贵的衣服,但是顾星沉还是说了「除了我还有谁会娶你」,他和我一样,都认不出这些名牌。
「你怎么能娶我?你爸妈不会同意的。」我靠在他怀里,喃喃。
楚砚泽一把将我横身抱起,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
从前顾星沉也是这么抱我的,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的婚姻,他们不干涉。」楚砚泽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他将我放在床上,伸手缕了我的发丝。
我看到他的眼睛,那样深邃,那样清澈,最重要的是他眼里全部都是我。
「你真的爱我吗?真的不会离开我吗?也不会伤我的心,是不是?」我睁眼看着他,楚砚泽眉眼的轮廓,那么好看,好看到让人心动,却全都模糊在我的泪水里。
楚砚泽俯下身来,将我抱得更紧,声音如山涧流水:「我都在你朋友面前说过了,此生只爱你一人,绝不会辜负你,晚星,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我听到他如鼓的心跳声。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这样的话,我盼了好多年。
「我也爱你,我好爱你。」我抱住楚砚泽的脖子,抬头吻上他的唇。
或许我自己都分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楚砚泽一滞,任由我贴着他的唇吻他,我亲够了,又舔了舔他的唇,声音喃喃:「我也喜欢你,想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你不能喜欢别的女人,你只能爱我,要永远永远对我好,不能再想什么景珊珊……」
我大概真的醉了,直到景珊珊三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来,我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慌乱地看着楚砚泽。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砚泽含笑低声,眼中是我看不透是光芒。
我仅有的一点清明神智又消失了,幸好我的声音足够小,他没听见,太好了。
「抱抱我,今晚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将他抱紧,缩在他怀里。
我不要一个人睡,太冷太孤单了。
楚砚泽安抚着我的后背,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生怕他会离开,连忙道:「我们已经要订婚了,我是你未婚妻,不是吗?」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开口仍然是那副温柔哄我的语气:「是,陪你一起。」
我放心了,还要再主动吻他,却被他躲开。
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生气,呼吸也变得粗重,忽然一把将我按下去,捏着我的下颚,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吻得很粗暴,像是惩罚和发泄,故意咬着我的唇,让我疼。
与他平日里的温柔判若两人。
跟顾星沉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居然跟另外一个男人上了床,就在刚分手没几天的时候。
是另外一个男人,不是顾星沉。
下意识就想挣扎,两只手却被楚砚泽按在头顶,被子早已被踢开,裙子也被他推了上去,他眼角猩红地看着我:「从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你是我楚砚泽的,听到了吗?沈晚星。」
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疯狂。
我本就决定忘掉顾星沉,心一横,干脆迎合他,折腾了很久,我们终于一起攀上云端,累倒在床上。
他长臂一伸,将我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吻我的额角:「我们还有一辈子,我会等你爱上我。」
我想要解释,他却打断我的话:「睡吧,晚安。」
-10-
第二天,我彻底清醒过来,看着满屋的狼藉,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恍惚了很久,下定决心跟楚砚泽重新开始。
我再也没有关注过顾星沉的消息,上次的直播软件也卸载,一心一意围着楚砚泽转。
白天,我们会一起约会,吃饭,看电影,就像最开始跟顾星沉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到了晚上,就相拥而眠,孤独的灵魂被他抱紧填满,仿佛身体和心灵都有了归宿。
医生给我下过诊断,两次的流产让我的子宫斑痕累累,已经很难再有孕,所以每一次,我都没有措施。
订婚前,楚砚泽请了假,带我去了孤岛上旅游。
是一座私人岛屿,主人规定了每日进岛人数上限,游客并不多,脚下的沙子绵软细腻,耳边的海浪声一阵一阵,与灵魂共鸣,直达心底。
楚砚泽一身休闲装,阳光下,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贵气,引来不少人朝他看过来。
还有两个姑娘跃跃欲试,最终鼓起勇气上前,跟楚砚泽攀谈起来,看样子是想要联系方式。
我连忙过去,楚砚泽看到我,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顺势拒绝了那两个人:「我未婚妻会不高兴的。」
那个姑娘向我道歉,表示不知道他名草有主,之后赶紧离开了。
楚砚泽伸手抱住我,在我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怎么,吃醋了?」
「才没有。」我反驳,心头却涌上一丝甜蜜。
海鸥阵阵,从天际线飞过来,开阔的视野,让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一高兴,在沙滩上跑了起来,跟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很幼稚,但是很开心。
难为他这样平时稳重又一本正经的人,能跟我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忽然,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我心中一惊,脚下正好被贝壳硌到,差点跌在沙滩上。
「没事吧!」楚砚泽眼疾手快接住我,我的脚踝迅速红肿起来。
再定睛看去,是我认错人了,那个人只是背影跟顾星沉有些像,并不是他。
「我带你涂药。」他将我抱起来,我低声应了,心中却还是因为那个身影起伏不定。
一个月了,我还没有忘记顾星沉吗?
只是一个影子,就会让我激动至此。
忽然脚上一痛,将我拉回现实,楚砚泽温柔地替我涂红花油,见我发呆,又迅速在我唇上吻了一下:「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我一颗心忽然空落落的。
跟顾星沉在一起的第二年,学校运动会,我不小心崴了脚,顾星沉也是这样给我涂药。
他那时吻着我的额头,哄我说:「不疼不疼,很快就好了。」
「怎么了?」楚砚泽忽然开口。
我笑了笑:「没事,谢谢老公。」
已经要订婚了,这样喊也没什么吧。
他很明显地顿了顿。
我笑出声:「你该不会害羞了吧。」
楚砚泽摇头:「又是他做过的事吗?」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看出来了,他说「又」,可是,这分明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顾星沉。
「我……」我一时无措。
「六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知道。」楚砚泽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我们余生还很长,我说过,我会等你爱上我,你今天为我吃醋,我已经很开心了。」
鼻尖酸了酸,我捧着楚砚泽的脸:「我以后都不会再想他了,以后只有你。」
楚砚泽笑了笑:「带你回家,要订婚了,总要见见我爸妈。」
即使我心中有些害怕,但他牵着我的手敲门时,我却也心安了一点。
楚砚泽的爸妈看起来很温柔,跟我想象中的豪门趾高气扬完全不一样,楚砚泽身上的气质,完完全全继承于他的爸妈。
他妈妈温柔地拉着我的手:「我家小子惦记你惦记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娶到了。」
「得到了可不能不珍惜,以后也要对晚星好,知道吗?」他țù¹爸爸严肃地警告他。
楚砚泽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多,朝我投过来一个眼神。
仿佛在说:我早说了,我父母会喜欢你。
-11-
订婚当日,楚砚泽接了一单手术,原本院方是体谅他要订婚的,但病人风险系数太高,这样的心脏手术,也只能交给他。
「我会尽快赶回来,不会耽误吉时。」临走前,楚砚泽这么跟我说。
我和爸妈在订婚宴上等了很久,主持人一直在催,宾客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不少人都是商界的名流,有些人等不及了,忍不住议论起来。
「楚家该不会后悔了吧?怎么可能娶一个没有家室没有背景的女人,听说这女人还为了别人流产两次。」
「楚氏集团怎么能允许这样的女人进门,照我看,赵家的千金就不错,前两年楚爷子不是还注意她当楚家的儿媳吗?」
我在后台进门的地方听完他们议论,只是耸耸肩。
楚砚泽给我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挑拨动的。
如果说我一开始还疑惑他会不会跟顾星沉一样,最终抛弃我,现在已经完全放心了。
只是别人的议论我管不住,也懒得听。
正要回去,却猛地心头一跳,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突然袭来,我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了顾星沉。
一月不见,他胡子拉碴,抱着一个公文包,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他在宴会厅里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我,便朝我爸妈走了过去:「晚星呢?她不可能跟别人订婚是不是?都是假的对不对?」
见我爸妈有些无措,我只能走出去,宾客们看到一身嫁衣的我出现,也都纷纷停了声音。
「晚星!」顾星沉连忙朝我走过来。
他脸上满是焦急,而我看到他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讽刺。
「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要订婚,我以为你想一想,就能冷静下来……」
我打断他的话,伸手倒了杯酒给他:「来都来了,喝杯喜酒吧。」
我如今是楚家的未婚妻,总要保持些风度,不给楚家丢脸。
顾星沉没有接,他猛地伸手一指门外:「你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楚家是豪门,那是什么人家?是我们高攀不起的!」
「我不知道那个楚砚泽跟你说了什么,但他绝对不是真心要娶你,否则,怎么会把你晾在这里?」
见我不说话,他又朝我爸妈道:「叔叔阿姨,你们是知道我对晚星的心意的,我们在一起六年,我爱她爱到骨子里……」
「你别牵扯我爸妈。」我不耐烦地打断顾星沉,这一刻,终于觉得他有些烦。
「晚星,跟我走好吗?我没有跟景珊珊出国,这一个月我都没有找她,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们明天就订婚,喜帖我都发出去了,就等你……」
大门猛地被推开。
「谁要跟我楚家抢媳妇?」开口的是楚砚泽的爸爸,他脸上威严十足,顾星沉显然被吓了一跳。
他身后,是已经换好衣服姗姗来迟的楚砚泽。
宾客们给楚家面子,嘴上纷纷说着恭喜,我向楚砚泽一笑,放下酒杯,朝他走过去。
走近了,闻到他西服上消毒水的味道,他该不会在医院就已经换好衣服了吧?
「楚家……居然真的是楚家……」顾星沉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仿佛不愿意相信,楚砚泽居然会娶我。
「你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顾星沉忍不住问出声。
我眉头一皱,楚砚泽将我挡在身后。
「这样的女人?」他眉眼中散发着冰冷,「沈晚星是怎样的女人?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就是这样瞧不起她的吗?」
「我没……」
「今天是我订婚的好日子,你要是来喝喜酒,我欢迎;要是还要生事,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顾星沉愣住,随即又看向我:「晚星,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六年……」
「她不想跟你走,她要跟我订婚了,你看不出来吗?」楚砚泽上下打量顾星沉,眼中满是不屑,仿佛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输给这种人。
楚砚泽牵住我的手:「时间到了,我们要开始订婚仪式了,顾先生自便。」
「你别碰她!」顾星沉猛地叫起来,却被眼疾手快的保安拦住。
「笑话,这是我未婚妻,轮得到你来说?」
顾星沉被保安拦着,近不了身,我移开眼,眼中一片雾气,却不想看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却急着将抱着的公文包打开,从里面一通翻找:「晚星,你说过不会嫁给别人的,你这辈子都只爱我一个人,我也答应过你只会娶你。」
「你看,这是我们认识那天,我给你写的占座纸条。」
「这个,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用柳枝编的戒指。」
「还有这个,是我们的星星灯。」
「你喜欢的葡萄,我们一起去电玩城的会员卡,我们互赠的情侣手链……」
他将那些代表过往的东西一样一样翻出来,每一样,都在提醒着我,这些已经随时间烟消云散。
「我们六年的感情,抵不过九十九次伤害吗?我答应你,再也不会Ṭü₋去见景珊珊,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楚砚泽扬声:「保安,把他拖走!」
「还有我们未出生的孩子——」眼看保安要将他拉走,顾星沉更大声了。
我忍不住笑了,强忍住眼泪:「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有六年的感情?我当初拿着六年的感情让你不要去见景珊珊时,你在乎吗?现在又何必拿着你不在乎的东西来说服我在乎呢?」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跟楚砚泽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不能因为跟我赌气,就嫁给他!」
我不愿再跟他多说,我跟他的一切,在我攒够九十九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对我!」顾星沉大声开口,「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说变就变?我不相信……」
我直接跟我爸要了手机,当着他的面打了 110。
「有人闯入我的订婚宴,一直在闹事。」
「不可能……」顾星沉还在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不怪他觉得不可能,换了以前,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我曾经那么爱他,最在乎的人就是他,没有他,我几乎不能活。
我怎么可能报警抓他。
可是,曾经到底是曾经。
警察来之前,保安已经先把他拖走,争执中,他公文包里所有的东西都掉出来,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我扭过头不去看:「叫人来打扫一下垃圾。」
-12-
订婚宴很顺利,当晚,我跟楚砚泽回了他的别墅,他比原来更加凶狠地占有我,折磨我,带着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我有一点痛,险些哭出声来。
他吻掉我的泪水,一边继续占有我,一边问我:「结婚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我紧紧抱住他,我喜欢这样被爱,被占有,被人当做心肝宝贝。
抱着楚砚泽,连灵魂都得到了安抚。
「都好,你决定就好。」我抱着他,很真诚地说,「我会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我们以后都会幸福的。」
跟他在一起,以后都只剩下幸福。
订婚之后,我越来越离不开楚砚泽,已经不满足于每天下班才能见到他,经常会带着吃的去他的医院找他。
医生总是很忙,就算楚砚泽这样的身份,也不例外。
连续两次下午给他送饭之后,我在医院楼下见到了顾星沉。
他比原来更加偏执,眼神里带着疯狂,将我拦在楼下:「你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ƭű̂ₐ,只要你取消婚约,我还是会娶你。」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不想影响到楚砚泽,只能先安抚顾星沉:「我们去楼道说。」
偏僻无人的楼道,他一把将我按在墙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没有打理过景珊珊,真的,不信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他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我看。
我想要推开他,他又猛地欺身上来:「晚星,以前是我不好,你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后悔,才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你,我们有六年的感情,人生能有几个六年?」
我正要反驳,余光却看到不远处的楚砚泽。
「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有过两个孩子,没有人比得上我们之间的羁绊。」
我急着推开顾星沉,他却更加凶狠,居然直接将我按在墙上,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
六年来与他朝夕共处,一瞬间,那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仿佛我的身体比我更怀念他。
等我推开他的时候,楚砚泽已经不见了。
我一巴掌狠狠打在顾星沉脸上:「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别再纠缠我,否则,我就报警!」
我猛地推开他,拎起食盒去找楚砚泽。
楚砚泽正是休息时间,他的同事们看到我,都殷勤地喊一声嫂子,之后很有眼色地离开,让我们独处。
「我……」
「谢谢你的饭。」楚砚泽打断我的话,拉住我的手,轻轻叹息,「不是说了,让周妈做饭就行,何必总是自己动手。」
仿佛刚才的事都没有发生。
仿佛刚才看到的人不是他。
「你不问我吗?」我忍不住开口。
楚砚泽轻声道:「我说过,会等你喜欢我。」
我扑在他怀里,泪水再一次落下来:「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楚砚泽摸着我的头发:「这话,是跟我说的吗?」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头问他:「什么?」
他笑了笑:「没事,你先回去吧,下午还有手术,有点忙。」
我点点头,嘱咐他别忘了吃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之后的楚砚泽依然对我十分温柔,我们一起养花,一起追剧,互相给对方买衣服,我也会经常在他加班的时候给他送饭。
除了偶尔会遇到顾星沉那个阴魂不散的人以外,这段日子的幸福,像是飘在云端里,让我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两个月后,姨妈推迟半个月没来时,我抱怨两句之后,猛地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验孕棒测过之后,我的喜悦成了真实,我又怀孕了。
-13-
我高兴坏了,楚砚泽也高兴坏了。
天知道我能有这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上一个孩子在我辛辛苦苦的保胎之下还是流产,连医生都说,我很难再怀孕,可是现在,上天又赐给我一个孩子。
「你要当爸爸啦!」我抱住楚砚泽,激动得无以复加。
楚砚泽也抱住我,满眼爱意道:「嗯,那我以后要多管管你,不能乱吃东西,也不能劳累了,你就好好在家养胎。」
我抬眼笑着望向他,手却落在了小腹。
这个孩子是我的珍宝,我一定会保住他,我要给他这个世界最好的一切。
「我不是妇产科的,但我会安排好人,专门照顾你的身体,放心,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仿佛是看出了我的担心,楚砚泽笑着跟我承诺。
我重重点头,暗自下了决心,无论有多辛苦,我都会保住这个孩子,这是我得来不易的礼物。
我开始更加频繁地去医院,但想到上一次,是因为跟顾星沉争执之后才流产,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他来影响我的孩子了。
于是我让周妈给我安排了保镖,每次出门,都让保镖跟着,避免顾星沉有接近我的机会。
医生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都一一应了,现在的我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楚砚泽找我商量婚期的事情,要定在孩子还看不出来的时候。
我想到订婚时的繁琐程序,担心我会撑不住,于是跟他提议,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结婚,他同意了。
就这样辛辛苦苦过了六个月,我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
是我的家庭相册。
爸妈小时候,在那个相机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拍照是很不容易的事,爷爷奶奶去得早,跟他们相关的照片,一共也就那么几张。
离开顾星沉的时候,我一赌气,什么都没有拿走,居然连相册都忘了。
「我想,你还是想要的吧?明天下午三点,我在上次医院走廊等你,别带保镖。如果你不来,我就烧掉。」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顾星沉。
我叹息一声,相册我是不可能不要的,看来这一面非见不可了。
第二天中午,我打过针,感觉腹中宝宝还算稳定,去了医院。
几个月不见,顾星沉又变了不少,这次虽然剃了胡子,但还是难掩从内到外的憔悴。
「相册呢?」一见到他,我就开门见山,多余的话一点都不想跟他说。
他张了张嘴,轻声道:「你就这么不想理我吗?你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反悔,我还是会娶你的。」
现在的我对他确实没了什么感情,我毫不犹豫点头:「我怀孕了,等孩子生下来就结婚,你放过我吧。」
顾星沉猛地抬头看我:「你怀孕了?」
「楚砚泽的。」我毫不留情,「我和他现在很好,我们缘分已尽,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顾星沉苦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现状。
但我懒得看他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相册呢?还给我。」
他摇了摇头:「看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能不能陪我两个小时,去看电影,或者吃饭,就当做是为我们六年来的感情画个圆满的句号?」他抬头看我,眼中满是期待。
我毫不犹豫拒绝他,一如当初我喜欢他时,毫不犹豫拒绝楚砚泽。
我跟他不一样,我的心里,从来是不可能同时容下两个人的。
「我不想跟你看电影,也不想跟你吃饭。」
他又道:「那就在这里,你陪我聊聊天,也不用两个小时,就一个小时,聊完,我就把相册还给你,以后再也不会进入你的生活。」
他眼中的哀伤实在太过,这个条件也不算太过分,我点头同意了。
他欣喜万分,让我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之后絮絮叨叨说起了我们的从前。
从前很久,有六年,足够他说一个小时。
「你ṱùₔ答应我的告白时,我就在想,我何德何能,能被你这样的女孩子喜欢,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珍惜你,只爱你一个人。」
「我们在一起这六年,是我最开心的六年,如果能重来,那天我一定陪你熬夜看剧,一定好好陪你过生日,一定会把我们的家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
「那串星星灯,我没有拆下来,还在门口挂着,等着他的主人回家。」
「……」
他说,我听,不知为何,听着他说的这些关于我的事,就好像是看了一场漫长又无趣的电影。
或许是爱的时候太过用力,现在不爱了,这些事情在我心里,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很快,一个小时到了。
「相册。」我伸手。
顾星沉苦笑,眼中满是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无奈:「晚星,最后一次,我可以抱一抱你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又补充一句:「只是抱一下,我会把相册还你。」
我叹一口气,任由他将我抱住,轻轻摸了摸我的小腹。
这动作实在越界,为了相册,我强行忍住了。
好在他很快就放开我。
「对不起,」他在我ţũ₃耳边轻声,「伤害了你,恭喜你,又有了孩子。」
我敷衍地推开他:「好了。」
他从包里把相册拿出来,交到我手上,我接过相册,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14-
见完顾星沉之后,我顺便去科室做了检查,医生对我的身体状况还算满意。
「情绪不要大起大落,忌油腻,忌辛辣,多喝水,不要劳累。」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刚才见了顾星沉,确实没有太大影响。
「记住医嘱,这孩子现在七个月,算是稳住了,继续坚持,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能平安生下来。」医生收起胎心监测仪,颇为欣慰道。
我热泪盈眶。
终于!
我缓缓抚上小腹,我的孩子,我终于要有孩子了。
宝宝,宝宝,你知道妈妈有多期待你的降生吗?
你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回到别墅,楚砚泽坐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指间夹了一根烟,却并未点燃。
在我面前,他从来都是不抽烟的。
我一把将他抱住,抱得很紧很紧,满是喜悦地跟他分享:「我今天去看过医生了,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我疑惑地从他怀里起来,抬头望他:「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没有。」他说。
我想了一会儿:「是不是工作太忙了?上次你不是说,国外的医疗团队要来交流研究,指名要你去……」
「晚晚。」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手上未点燃的烟也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我看向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一直在等你爱上我。」楚砚泽说,他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我等了很久很久。」
我蹭过去抱住他:「我爱你呀,很爱你,特别特别爱。」
今天的楚砚泽好像有点奇怪。
「那你对顾星沉呢?」良久,他才抱住我,问道。
「早就不爱他了。」
「也没有再见他吗?」
我摇头,见前男友这种事,就不用跟楚砚泽说了,他那么爱我,知道了会伤心的。
况且,我确实再也不会见他了。
「没有,」我在他怀里蹭了蹭,幸福地闭上眼睛,「我只在乎你,只爱你,我们一家三口,以后要幸福美满,快快乐乐。」
「是吗?」他放在我后脊背上的手突然停住,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陌生。
「那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
「当然是你的。」我说。
可他好像不信。
「是我的?他为什么会那么深情地抚摸你的肚子?」
一瞬间,我整颗心都迅速下坠。
-15-
「我是去见了他,可是我只是为了拿回我的相册。」我连忙起身,从包里拿出那本相册来,「这里面有我爷爷奶奶的照片,很难得,如果不见他,他不会给我的。」
「我不是有意骗你,但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急着解释,焦急地看着楚砚泽,「真的,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不告诉你是怕你难过。」
那本相册,楚砚泽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站起身,用无比冰冷的语调审判我:「怕我难过?你是觉得我是个傻子吧?」
「沈晚星,我是不是特别好骗?」楚砚泽抓住我的手腕,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那里没有柔情,只有冰冷,「我就像一个舔狗一样,日日夜夜跟在你身后,舔你舔了这么多年,最后成了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不是……」我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
「你跟我第一次上床那晚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让我只陪着你,不要再找景珊珊,我究竟是谁?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东西?顾星沉的替身吗?」
我猛然想起醉酒那晚,我是说了这样的话,可是,他那个时候不是没听到吗?
「你很早就说过爱我,在你跟我上床的时候,在你跟我看电影的时候,在你给花浇水喊我一起看的时候,」楚砚泽眼眶微红,抓着我的手臂上,青筋也凸起,「你每次说喜欢我,透过我看到的,究竟是谁?」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连忙解释,生怕他不相信,「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没有忘记顾星沉,可是后来我真的全心全意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
「你没有忘记他的时候,尚且能真心实意的说喜欢我,现在要我怎么相信你的话?」他冷笑一声,甩开我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我说会等你喜欢我,你就真把我的真心当做了玩物,我以为订婚之后就好了,你总该不见顾星沉,可是你还是一次次见他,你以为每次你们见面,我都不知道吗?」
我想起顾星沉在医院对我的纠缠:「不是我要见他,是他来找我,是他要缠着我不放。」
「你不想见他,你们能在偏僻的楼道亲吻拥抱?医院那么多保安,他能把你强行拖过去?光我看到的就有两次,看不到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次呢!」
「我以为你给我送饭,是体谅我辛苦,是你终于想通了,要爱我,原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跟顾星沉勾搭,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好骗?骗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很好玩是吗?」
「我没有,我一共只跟他见过两次!」
「那就这么巧,两次全被我看到了?」楚砚泽冷笑,不知道是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他又将那根烟拿在手里,拿起打火机,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明明没有点燃,他却将烟狠狠碾碎在桌上。
「你一直不肯结婚,因为孩子是他的,对不对?等你生下孩子,就会跟他重归于好,那我算什么?沈星辰,我到底算什么?」他猛地将烟灰缸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是的,孩子当然是你的,我跟他没有任何交集了,你相信我,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不结婚是因为怕劳累影响孩子……」
他站起身,猛地抓住我肩膀,愤怒的一巴掌抬起来,落在我脸上时,却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楚砚泽摸着我的脸,眼睛里布满血丝,满是痛楚:「沈晚星,我真的真的很珍惜你,可我们订婚快一年了,你下午还在跟他拥抱,他还温柔抚摸你的肚子,这一年里,你们都瞒着我做了什么?你要是还喜欢他,忘不掉他,我给你机会,我们的订婚作废,你回到他身边去吧。」
「不要,不要作废。」心脏像是被剜掉一块,巨大的恐惧感袭来,我又要被丢下了吗?楚砚泽也不要我了吗?
突然间一阵痛楚,我猛地捂住肚子,脸色惨白。
上一次流产的经历让我心中一下子慌乱无比,一模一样的感觉,孩子,我的孩子……
「晚星?」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送我去医院,送我去医院……」我抓着他的胳膊哀求。
像极了当初我抓着顾星沉,求他送我去医院一样。
我好怕楚砚泽也像当初的顾星沉一样,将我仍在一边不理我。
幸好他没有。
他迅速给司机打了电话,将我带去医院。
-16-
路上,我死死抓着他的手,感受着小腹坠落一般的疼痛。
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他是我辛辛苦苦养到七个月大的宝宝,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保住他,我不能失去他……
泪水夺眶而出,我想起医生说,不要大喜大悲,连忙调整呼吸。
我不能再继续伤心,我的宝宝需要我,他要活下来,他不能再出事。
听着楚砚泽焦急的呼唤,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肚子也越来越疼,隐约间,我感觉下身一片湿热。
巨大的不详感淹没了我,楚砚泽的手臂上被我抓出划痕,在看到医院大门的那一秒,我已经没有了力气,身子一软,陷入了黑暗。
梦里全是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我焦急着想要寻找出口,却踩在一片又一片黏腻滚烫的血液上,烫得我浑身皮肤都在疼痛。
梦里的我忽然尖叫起来,这是我肚子里孩子的鲜血!
是大学时期不懂事打掉的第一个孩子,是跟顾星沉争执之后流产的第二个孩子,还有第三个辛辛苦苦保到七个月大的孩子。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楚砚泽满是复杂的眸光。
肚子里静悄悄的,良久都没有感觉到胎动,好久,我才颤抖着手,摸向我的小腹。
很平坦,仿佛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出现过。
内心巨大的悲怆让我浑身都在发抖,我又一次失去了一个孩子。
晚晚,没关系的,没了这个孩子,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楚砚泽涩声朝我说道。
他是笑着的,可是那笑里究竟是遗憾,还是庆幸?
「啊——」我尖叫一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能发出这么惨烈的声音。
我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发抖,我抓住楚砚泽的手,尖声问他:「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医生明明说我这一胎可以保下来的,他明明可以生下来的!」
已经七个月了,就算是早产,放在保温箱里也可以活下来,我明明可以有一个孩子的!
楚砚泽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我顾不得他的神色,只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我听到自己嘶吼的绝望:「你以为这个孩子是顾星沉的,所以故意杀了他是不是?」
「晚晚,你冷静一下,」楚砚泽轻声叫我的名字,抓住我的手,身后的护士们想要上前,被他止住。
可我如何冷静?
「我告诉过你了,这个孩子是你的,是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你个杀人凶手!」
霎那间,我忽然想起刚刚和楚砚泽在一起的时候,他说:你的流产手术是我安排的,你的身体状况我一清二楚。
或许这根本不是他杀害我的第一个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当初没有流产,就不会离开顾星沉?所以你故意安排了人害死我的孩子,是不是?」
「只有我流产了,只有我不能再生育,我才会绝望之下来找你,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是不是?」
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的痛楚叠加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击溃。
「你不信任我没有关系,可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
他才七个月大啊,他已经成型了,他明明可以平平安安地降生!
楚砚泽不再安抚我,他抬手,将我的双手制住,我被按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穿着粗气。
我流着泪看他冰冷的眼眸,昨晚这双眼还满是珍惜地看着我,他还说等孩子生下就结婚,我们会有一家三口美好的生活。
才过了一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心更痛还是身体更痛?我竟分不清楚。
「沈晚星,我爱了你七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堪的人?」
「如果不是你,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死?」
楚砚泽的眸中倒映着我痛苦绝望的脸,他忽然笑了:「孩子是谁的,你心里清楚。」
他放开我,站直了身子:「我从来没有想要强迫你,如果你忘不了他,婚约作废,你随时可以回去找他,我不会阻拦。」
「对了,需要我通知他来医院看你吗?」
「楚砚泽!」
他的话像是一把刀,狠狠在我心口剜掉一块肉。
「再热的心,也会有冷却的一天,再多的爱,也会有消磨殆尽的时候。」楚砚泽对我的失控无动于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冷静下来,想清楚。」
-17-
肚子再一次传来剧痛,痛到无法呼吸,我死死捂着疼痛的地方,也许是这次流产的月份更大,相比上次,疼痛更重,连范围也更大了。
楚砚泽走了,临走前,他让一个女护工来照顾我,一日三餐都十分周到。
我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拒绝了所有来看我爸爸妈妈,将自己封闭在医院病床的小房间里,什么话都不肯说。
噩梦惊醒时,也会一遍又一遍地想,如果我没有跟楚砚泽吵架,是不是那个孩子,现在还好端端地在我肚子里?
我痛恨自己的不懂事,从大学时痛恨到现在,是我不配当一个妈妈,上天再一次收走了我成为母亲的权利。
我不会再有一个孩子了,永远不会再有了。
泪水止不住地流出,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女护工将病房的窗帘拉开,留下午饭嘱咐我多吃一点,之后离开。
外面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我才终于生出一丝力气。
跟楚砚泽的微信记录停留在半个月前,这些天,他没有再找过我。
忽然,微信群里跳出一条信息。
「晚晚,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的泪水再一次落下来,手指滑动屏幕,翻到了将楚砚泽拉进群聊时的聊天记录。
「以后晚晚就交给我来疼爱,我一定会好好爱她。」
「很多年前就开始惦记她了,第一次见到她在辩论社,一个人将对面四个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多有魅力。」
「怎么会欺负她?我楚砚泽发誓,绝对会给沈晚星我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我握紧手机痛哭出声。
当时的我,任由他在群里自说自话,居然没有给过他一丝回应。
可他不是说会好好爱我吗?他不是说要给我最好的一切吗?
才不到一年,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腹部忽然又传来一阵剧痛,眼前猛地一黑,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刚才离开的护工去而复返,她手中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报告单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他。
小姑娘沉默良久,将单子递给我看。
看着她悲痛的表情,我却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可我看到诊断结果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胰腺癌晚期。
-18-
我当即办理了出院手续,找了出租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见人,也不回复任何消息。
或许我应该去找楚砚泽,我该跟他解释误会,可我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每日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楚砚泽和国外交流团队合作的项目很顺利,连官媒都在推他,我在各个新闻上看到他的名字。
他没日没夜进行项目研究,提取出新的抗生素,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他继承了楚氏集团,舞池里,无数名媛争相与他跳舞,他身上散发着贵气,高入云端,又变成了那个我遥不可及的人。
我有一种预感,我可能真的已经失去他了。
果然,又过了一个月,我看到新闻,是他跟赵家千金求婚成功的消息。
我浑身一颤,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记得这个赵家千金。
我和楚砚泽的订婚宴上,听宾客们说起过。
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想起楚砚泽的话,他说:再热的心,也会有冷却的一天,再多的爱,也会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所以现在,他对我的爱已经消磨殆尽了吗?
我捂着腹部,疼得弯下了腰,我早就想到了,他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我,一定是对我失望透顶,再也不想找我。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的诊断书,到了现在,我反而不希望他看到。
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清晨的露水,漂亮美好,可太阳一出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楚砚泽很深地爱过我,我也很深地爱过他,直到现在,我也特别想要他的爱。
可我知道,我已经不配了。
他有了自己的幸福,我应该为他高兴。
我像一只虾一样弯下了腰,痛得流下眼泪,又哭又笑,像是一个傻子。
脑子里走马灯一般浮现了我的前半生,有疼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有相爱六年的顾星沉,他们都是我爱过,付出过很多的人。
可楚砚泽呢?
我对他的爱来得太晚太晚,我有无数次看着他的脸,想着的却是别的男人,我真正爱上他的时候,已经是他爱我很久以后的事了。
如果人生有遗憾,除了我失去的三个孩子,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时间好好爱过楚砚泽。
我永远没有时间了。
楚砚泽,再见了。
「番外·顾星沉」
我叫顾星沉。
我和沈晚星相恋六年,说实话,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会腻。
所以我的青梅景珊珊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
景珊珊身上有股小鸟依人的气息,她漂亮,清纯,又有抑郁症,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一见到她,我就眼前一亮,不可抑制地想要跟她靠近一些。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辜负沈晚星,我跟景珊珊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我很享受她对我的喜欢和追捧。
这些年只有沈晚星一个女人,眼看以后要结婚,不试一试别人,真的太可惜了。
沈晚星不止一次因为景珊珊的事情跟我闹过脾气,但我问心无愧,不算出轨,再加上她那么喜欢我,又怀了孕,我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不会跟我分手的。
闹一闹也好,我更加顺理成章地去找景珊珊。
景珊珊应邀去国外参加画展,让我陪她一起去,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
一场不算越界的暧昧而已,能有多大事,何况我承诺沈晚星,回来就订婚。
但是,沈晚星居然跟我说什么「原谅我九十九次」,要将事情闹大。
她要闹我就陪她闹吗?怀了孕,有了孩子,我又没出轨,真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于她的胡闹,我无动于衷,我想着,大不了等我出国回来,再哄哄她,就好了。
她以前也是这样,只要我哄一哄,再生气她也会原谅我。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敢夜不归宿。
好啊,胆子大了,敢耍小性子了,现在惯着她,以后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
我要让她知道,这个家里我做主。
我给她发短信,再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谁知道她居然真的不回复我,我只能暂时让步,把我们要订婚的消息发出去。
我还专门发到了我们共同的群聊。
她不就是想要跟我订婚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该满意了?
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让我怎么都没想到。
她说她要订婚了。
订婚?开什么玩笑?她要跟谁订婚?她都有了我的孩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哪来的订婚对象?
不就是不想让我陪景珊珊出国吗?
想拿捏我,绝对不可能,这一点,我绝对不会让步的。
我不信,她有了孩子,还能真的离开我不成?
我让景珊珊登堂入室,住进了沈晚星的房间,虽然我们什么都没做,但是那种刺激的感觉,还是让我着迷。
第二天,我去找景珊珊商量出国的日用品,却意外看到了沈晚星留下的东西。
我原本嗤之以鼻,不就又是那些矫情做作的话,直到我看到了那张流产手术单。
我们的孩子,居然流产了?
怎么会?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余光撇到景珊珊居然在直播,那些弹幕都说我是她的男朋友,一瞬间,我再也忍不住朝景珊珊吼了起来:「谁是你男朋友?」
这一刻我才明白,沈晚星根本没有说气话,孩子没有了,她真的很伤心。
我夺门而出,电话打不通,我只能去她小区找她,我没有抱多少希望,可我还是遇到了她。
她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防备,她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她让我离她远一些。
哪怕我拿着钻戒跟她求婚,给她最想要的东西,她也无动于衷。
她将钻戒扔进了垃圾桶,我知道她看到了我腿上被狗咬的伤,可她却半点也没有关心我。
我开始慌了。
我的晚星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晚星,就算我只是擦破了皮,她都要紧张半天。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想要道歉的话又停在嘴边。
什么订婚,一定是假的吧?她为我打了两次胎,怎么会有别的男人娶她。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决定再等一等,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晚上回去,景珊珊问我机票定好了没,我烦躁地让她滚。
我第一次对景珊珊的眼泪无动于衷,第一次觉得她哭起来那么惹人厌烦。
景珊珊伸出手腕,给我看她伤痕累累的刀疤,那是她抑郁症的证明,以往每次看到,我都会无比心疼她。
可是现在,我却更加愤怒地朝她吼:「让你滚没听到吗?要不是你,晚星怎么会没了孩子,又怎么会离开我!」
我和晚星这六年来都好好的,如果不是景珊珊出现破坏我们,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这时还抱着希望,晚星只是在赌气,等再过一个月,她消了气,我再去找她。
我们之间有着六年的羁绊,她不会那么轻易放开我。
可我亲眼看着她跟楚氏集团继承人订婚,亲眼看到他们手挽着手,任由我拿出再多的回忆,晚星都无动于衷。
看着他们那样幸福,我突然开始格外心慌,像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开始流逝,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什么都抓不住。
我不信邪一样一次次找她,得到的只是她一次次的拒绝,我以为再坚持下去,一定可以重新打动她,可是她怀孕了。
她有了楚砚泽的孩子。
我失魂落魄地醉酒好几天,不得不接受现实,她以后的人生,跟我彻底没有关系了。
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整理着晚星留下来的东西,后悔和心痛的情绪将我淹没,我这才知道,物是人非,是多么残忍的一个词。
看到晚星的相册时,我疯了一样涌出一个念头,我要再见她一次。
相见的地点还在医院偏僻的走廊,她眼中对我没有了丝毫情谊,只是不耐烦地跟我索要相册。
我很无耻,我仗着这是她在意的东西,强行给了她一个拥抱。
沈晚星,我是个烂人,离开我是一件好事,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番外·楚砚泽」
我叫楚砚泽,是楚氏集团的继承人。
我的父母从来没有限制过我,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他们都绝对支持。
所以哪怕我对沈晚星一直念念不忘,哪怕我要娶一个打过两次胎,不能生育的女人,他们也从未反对。
第一次见到沈晚星时,她在辩论社舌战群儒,耀眼得像是天上的星星,让我再难移开目光。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找到了毕生所爱,我告诉我的父母,她会发光。
可是星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了我的告白。
我想过我到底输在哪里,无论是家世门第,还是性格,我都远远比不过顾星沉。
可,或许星星就是星星,只能远观,无法握在手中。
于是我成为了一个观星人,看着她和顾星沉相恋六年,期间做了不少或是甜蜜或是荒唐的举动,直到另一个女人的出现。
沈晚星不快乐了。
她脸上挂着难以言说的忧愁,她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我很想劝她,放弃顾星沉吧,他还有我,我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保护她,爱她。
她失去孩子的那天,忽然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娶她。
我像是被馅饼砸到了脑袋上,巨大的喜悦让我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是愿意的,那是我的珍宝,是我早就决定要守护一生的人。
即使我知道,她是被顾星沉伤透了心,将我当做一个过渡,即使我知道,我只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订婚宴那天,她赶走了来闹事的顾星沉,我为她戴上了戒指,她脸上的笑容也还算逼真。我想,至少她是真心要嫁给我的。
以后的岁月那么漫长,我有足够的时间,让她爱上我。
但我想错了。
她从来没有跟顾星沉断联,她的心里一直有他。
有好几次,她望着我的眼睛说爱我,我都在怀疑,她透过我看到的,到底是谁?
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顾星沉,我是不是应该放手?
沈晚星说她怀孕了,我本该很高兴,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头却闪过一丝疑虑,这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我摇了摇头,将这份疑虑驱散,我不该怀疑她的。
我相信她,即便她还没有那么喜欢我,但她做事会有分寸的。
怀孕后,沈晚星全心全意扑在孩子身上,饮食运动都严格遵循医嘱,生怕孩子有一点闪失。
我知道,她很珍惜这个孩子,这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我答应她,等孩子生下之后再结婚,免得她因为婚礼的繁琐流程劳累。
「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是幸福的一家?」晚晚不在的时候,我问周妈。
周妈笑着说:「当然,少爷跟沈小姐,会恩爱美满。」
我嘴角扬起笑容,我和我的沈晚星,会幸福美满。
——如果我没有亲眼看到顾星沉和她拥抱,小心翼翼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的话。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她可以不爱我,为什么要骗我?
怀疑的种子在我心中滋长,我无法再忽视,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和沈晚星大吵一架,意外中,她的孩子又没有了。
我为她伤心,也松了一口气,我可以接受不能生育的她,只要她全心全意爱我,不再想着别人。
但她醒来后看我的眼神,几乎像是看着仇人。
罢了,我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不爱就算了吧,星星终归是星星,可望而不可及,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抱有幻想。
绝望中,我让她想清楚, 究竟是选我,还是回到顾星沉身边。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拒绝任何人告诉我关于她的消息, 也强忍着没有去找她, 而她同样没有再来找我。
我终于知道, 她的选择很明确。
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们也不会幸福美满。
我在一场宴会上遇到了赵家千金。
舞池里, 灯光照在翩翩起舞的她身上,仿佛一只优雅的天鹅。
「要认识一下吗?」我问她。
「番外·刘芸」
我叫刘芸, 是一名护工,被楚氏集团的继承人请来,照顾他刚刚流产的未婚妻。
——豪门是非多,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领导是这么跟我说的。
所以我堵住耳朵, 不听,不问。
沈晚星也不愿搭理我,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虽然有些心疼, 但也松了口气。
当一个送饭机器人也挺好,钱多事少。
可是她确诊了胰腺癌。
这是一种急性癌症,确诊到死亡,通常只有几个月时间。
再次看向她时, 她在我眼中, 变成了一个马上就要死亡的可怜人。
她却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收拾东西离开了病房。
我答应了她, 反正这医院跟楚家少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说, 别人也会说。
可谁知道, 居然真的没一个人告诉楚砚泽。
楚砚泽整日泡在实验室, 我拿着病历单, 一遍算着沈晚星的死亡时间, 一边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楚砚泽。
领导的话徘徊在我耳边: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我一个护工, 管这么多事干嘛。
没多久, 家里拆迁了, 爸妈决定带着我离开这座城市,既然要走了,也就不犹豫了。
我等在楚砚泽从实验室出来的必经之路。
「楚教授, 我是照顾沈小姐的护工。」我从包里准备把病历单拿出来, 眼角撇到他的眉眼几乎是立刻垂了下来。
然后他的脸上却又忽然露出笑容:「蓁蓁, 来接我下班吗?」
我转身,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从身后走来,脸上带着同样的笑意。
「是呀。」她的声音温柔又娇俏。
楚砚泽问我:「有什么事吗?」
我的手一滞,思绪一顿:「沈小姐出院了, 我忘了跟您说。」
楚砚泽点头,表示他知道了,随即,那个女孩子挽上了他的手臂, 是他的新女朋友。
我将病历扔到一旁的垃圾桶。
领导说得对,豪门是非多,我何必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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