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成荒原

二十岁生日宴那天,我借着酒意作祟,把自己递上了竹马顾时宴的库里南。
那一晚,他三分醉意把我抵在了库里南后座。
一夜 7 次,疯狂地要了我。
清晨,他眼眸深邃,言淡风轻,「白雪,联姻吧。」
自此,我做了名副其实的顾太太。
顾时宴温文有礼,敬我爱我。
除了那次意乱情迷的疯狂,每次做恨都非常顾及我的情绪。
坦诚相见时,也会问我,「准备好了吗?我可以进来了吗?」
或者会因为我随口一句:「紫玉杯怪好看的,漱口用也不知道会不会浪费。」就在拍卖会上,点天灯为我拿下拍品。
所有人都羡慕我得偿所愿,眼前人成了心上人。
我也如是。
直到这次慈善晚宴。
他为一位服务生解围,当众失态掀了主办方桌子。
对自己二十年的兄弟严浩大打出手。
闹得不可开交。
有人私下给我发了消息,我高烧,拔下输了一半的吊瓶,匆匆赶到。
刚刚靠近,就听见他兄弟严浩叫嚣,「来这里做服务生的都是大家资助了十几年的学生,一人挑一个带走!是百十年来的规矩!你跟我激动个毛线?」
「带走的又不是你老婆!」
顾时宴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就她不行。」
「我倒宁愿你带走的是白雪。」
「小姑娘是我娇养的玫瑰,除了我,谁都别妄想染指。」
小姑娘瑟瑟地躲在顾时宴身后,我抬头望她。
大眼睛湿漉漉的。
顾时宴养大的,果然和他有几分相似。
从三岁到二十岁,相识 17 年。
其实,顾时宴,我也可以不是非你不可。
……

-1-
「嫂子?」
喧闹的人群在这一声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
我深吸一口气,带上一贯温和的笑意走到宴会厅中。
「不好意思,今天给大家添麻烦了,造成的损失,我们会照价赔偿。」
我得体地笑着,朝着众人鞠躬,又看向严浩:「浩子,上次你说喜欢的那支红酒,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权当我替时晏替你赔罪。」
这番话下来,自然不会再有人继续纠缠。
毕竟只是缺个台阶而已。
我疲累回头,却看到顾时宴轻轻摸了摸那个小姑娘的头。
他道:「没事的沐沐Ťṻ⁸,我不疼,没吓到你吧?」
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柔情。
这也让我更深刻地意识到,顾时宴,他不爱我。
我和他的十七年,就是一场笑话。
甚至,他毫不在意别人对我的觊觎。
我闭了闭眼睛,走到了他身边。
他这才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我:「谢谢。」
一如既往的疏离淡漠。
我喉头一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向来都这样。
我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不,我其实根本没有。
回去路上,我刻意避开和他坐在一起,赶走了司机,亲自驱车。
顾时宴似乎酒劲上涌,Ŧṻ₋靠着车座紧皱着眉。
我从未见过向来矜贵清冷的顾总这副狼狈样子。
平常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随意地垂下,贴在脸上,脸上甚至还有刚刚和严浩动手时留下的淤青。
我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你今天……为了一个服务生和严浩打架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却满眼的不耐。
「白雪,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再者,她是我一直资助的大学生,我看她就像是我的妹妹,我能允许别人这样欺负我的人吗?」
他说完忽然冷嗤一声。
「和你说不明白,你是娇贵的白大小姐,现在又是身份贵重的顾太太,怎么会理解她的辛苦呢?」
我没回答,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是少见的愠怒。
十七年的感情,让我太了解他了。
他是被戳中,恼羞成怒了。
「算了,你把我送到公司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见我不回话,他似乎更有些不悦。
我还是一言不发,在这种以往会关心他身体的时刻保持缄默。
车头调转,驶向顾氏集团公司。
他下车时却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很客气地又向我道谢:「谢谢,辛苦了。」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点多余情绪。
我在车里静静坐了许久,才准备启动车子离开,余光却扫到了后座上。
那里放着一个文件夹。
我想,顾时宴醉酒都要带上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就拿着文件夹给他送上去。
却在门口时,听到了一个温软的女孩的声音。
「顾总,谢谢你今天保护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从门缝看去,齐沐沐哭得娇弱,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可怜。
顾时ṭű⁾宴便顺势将人搂入怀中安慰。
「没事的沐沐,我说了,一切都有我。」
她揪着顾时宴的衣领,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顾时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微微侧头下沉。
齐沐沐却忽然偏过头去,他的唇扫过她的脸颊耳畔。
「顾总,你已经结婚了。」
她手指微微颤抖,隐忍道:「我们……我们不能这样……」
顾时宴却霸道地将她的脸掰正,让她面对自己。
明明那样强势的动作,他眼里却满是柔情。
「怎么不行?沐沐,你知道的,你要是在意,我可以离婚。」
离婚。
我苦笑。
原来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
掌心忽然刺痛,我发现手里的文件夹不知何时已经被我死死按到了手心里。
我没再停留,直接转身离开。
甚至在电梯门关上时,还能依稀听到齐沐沐婉转啼鸣的声音。
我知道他不爱我了。
可我怎样也不敢相信,他居然把我们十七年的感情说弃就弃。
鼻子发酸,我紧紧攥紧方向盘。
我一直以为,顾时宴只是慢热,只要我足够主动,总能融化他这座冰山。
可是一直都是我的妄想。
他不是慢热,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心神不宁下,让我没注意到有一辆自行车逆行而来,我慌张躲避,却一下撞到了旁边的护栏上。
车子自然是撞坏了,我也因为如此大的撞击且并未退下是高烧,而头晕目眩,没有起身的力气。
下一刻,我看到了车盖冒出黑烟,燃油泄漏,随时有可能爆炸!
我下意识打给了顾时宴。
随着电话接通,顾时宴一如既往地没开口说话,可我分明听到了他轻微喘息声。
只是这次我顾不得太多,哀求道:「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
出车祸了,动不了,而且车子快爆炸了。
「顾总!」
我还没有说完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的娇呼声。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处理。」
顾时宴匆匆忙忙丢下这一句话后,便挂了电话。
我头晕得厉害,眼前已Ťūₒ经天旋地转。
早知道,就不打给他了。
我想。
明知道,他从来不会管我的事情,每一次不是在忙,就是有事。
顶多会让他的助理来处理一下。
我觉得,这可能也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合法妻子。
「小雪?你还好吗?」
眼前忽然出现了顾衡的脸,他脸色焦急,看得出是很担心我。
没想到,这次顾时宴居然让他小叔来了。
我无意识伸手:「救……救我。」
顾衡没再多话,猛地拽开变形的车门,将我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抱了出来。
「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车。
眩晕间,我却忽然揪紧了他前襟,「小叔叔,你是很厉害的律师吧?」
他似乎不解,却没打断我的话。
我继续道:「能帮我拟订一份离婚协议书吗?」

-2-
话说完我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我已经到了医院。
撞在栏杆上的巨大冲击力,让我受了不少伤,尤其是脑袋。
所以必须留院观察。
我隐隐期盼着顾时宴察觉不对,会来找我,可是没有。
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通。
我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甚至是自己开车回的家。
只是没想到,人才刚到家门口,顾时宴的电话竟然打了过来。
我接起电话沉默,那头传来了男人Ṭũ₇沉沉的声音:「蔷薇会馆,8006,来接我。」
不等我回答,另一边传来了忙线,「嘟嘟嘟」的声音。
公事公办的语气,就好像我不是他的夫人,而是他的仆人。
他早已习以为常。
我反手贴在额头上,依旧是有些微微发热,额头撞伤处也一阵一阵地痛。
可我还是得忍痛开车去接他。
到了地方,我找到了地址包厢,手刚放在门把手上,便听到了里面的哄笑声。
「好了宴哥,天下女人不是多得是吗?你何苦单恋一枝花?」
「那个齐沐沐既然不识抬举,那你就找个识抬举的不就行了?」
「就像白雪,千金大小姐,不还是要往你身上贴吗?」
我握紧了门把手,半晌却并没有听到顾时宴说话。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
下一刻,我将门推开,依旧是温和地笑着。
「时晏,走吧。」
包厢众人看到我,都愣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顾时宴。
他坐在沙发上,几天不见,居然胡子拉碴。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又是为了齐沐沐。
顾时宴慢慢抬头看向我,摇摇晃晃朝我走来,很不客气地直接搭了一条胳膊在我身上,半个身子的重量落在我身上。
我微微一愣,还是没有躲开,扶着顾时宴刚刚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双眼通红的齐沐沐。
她似乎很委屈:「明明你都有人来接了,为什么还要我来?」
「还是顾总觉得,就算是怎样羞辱我也没关系?」
齐沐沐说完,转头哭着跑走了。
顾时宴肉眼可见地慌了神,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把推开了我。
「沐沐!」
他喊到,齐沐沐自然没有回头。
就在顾时宴准备抬腿追出去时,他忽然顿住,「最好不要被我查到是谁跟沐沐开这种玩笑!」
他撂下这句狠话,就踉跄去追齐沐沐。
顾时宴其实很少会这样喜怒形于色,可今天我在他身上,因为同一个人,看到了这两种情绪。
只是我惊觉,自己竟然并没有很在意了。
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吓死我了,第一次见宴哥发这么大火。」
「是啊,看来宴哥这次应该是认真的吧?」
「对啊对啊,宴哥那么着急,肯定……」
背后有讨论声传来,虽然渐渐弱了下去,可我仍旧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些人一直都只是顾及我的身份,表面看起来客客气气罢了。
顾时宴这样的态度,我又怎么会指望他的兄弟们会有什么好态度。
我的手再度覆上额头,还在发热。
我一言不发,转头准备离开。
「小雪。」
沉稳的声音传来,我惊觉顾衡居然也在包厢里。
但随后也觉得正常。
毕竟顾衡和我们差不了多少岁,我们三个几乎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
他的声音有些不容置疑,我也有些微微愣住了。
更古怪的是,顾衡一开口,包厢里其他人居然不约而同噤声。
「好,谢谢小叔叔。」
我道。
反正他也没少见过我狼狈的样子,也没有必要解释遮掩。
我们一起离开包厢,站在电梯前等待时,他问我:「要离婚?」
「离。」
几乎是他话音还没落下,我就立刻回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反倒是让顾衡一愣。
「确定?」
「确定。」
「好。」
我本来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没想到,顾衡忽然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顾衡,身高 188,体重 80kg,资产过千亿,是顶尖律所的创始人兼金牌律师……」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介绍,末了他看向我,深如幽潭的目光几乎要让人溺死其中。
「所以,你觉得我怎么样?」

-3-
其实我完全没想到顾衡会说这些。
在我怔愣时,电梯到了,他并没有逼着我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进电梯里,用手挡着电梯门对我说:「走吧。」
直到他把我送到Ṫũ̂₎家门口,我们俩谁也没有再开口。
和顾衡在一起,像是故意报复顾时宴一般。
很幼稚。
我没这个想法。
可不影响我的恶趣味。
我下车后靠在门边,扯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小叔叔要是自荐枕席,说不定我会答应。」
话落,关上车门离开。
门关上的一刹那,手机同时也传来了「叮」一声。
是顾衡的消息。
只有短短两个字。
可以。
我顿时愣住,径直走到了露台边上,由上至下看去。
顾衡确实还没有离开,他斜靠着车身,像是料定了我会出现,直直看着这边。
我措不及防撞入他幽深的目光中,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竟然对着我晃了晃手机,挑了挑眉。
他一向都是一个庄重的人,确实少见他这样有些轻佻的表情。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上轻轻敲了一下。
他没再做什么,回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离开。
我静默着望着顾衡的车离去,心中无端地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我心里烦闷不已,一夜没睡。
顾时宴是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回来的。
我懒散地叼着一根棒棒糖,缩在沙发里。
「白雪,你幼不幼稚?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吃糖?」
他微微皱眉,语气中有些责备。
我轻笑了一声,「我喜欢。」
没错,就只是因为我喜欢而已。
从小到大,我都酷爱甜食,最初顾时宴是知道的。
也仅仅是最初而已。
也许是我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呛过他,他终于肯正眼看我一眼。
只是却立刻皱起了眉。
「白雪,你怎么回事?脸怎么那么红?」
他说着走向我,想要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被我微微偏头躲开。
顾时宴伸出来的手僵在空气中。
我从来没被我这样子落过面子,当然是十分不悦。
他有点像是撒气一样,一甩手又有些冷淡地看着我。
「够了,白雪,我都已经遵守承诺娶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无理取?」
他又在怪我。
但起因仅仅只是我吃了一口糖。
顾时宴还要喋喋不休,却被我打断。
「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把他定在了原地。
我知道他听清楚了,可就是想再说一遍:「顾时宴,我要和你离婚。」

-4-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有一些意外地回头看着我。
可我看得清,他眼里没什么讶然,反而满是不屑。
「我倒是没有想到,白大小姐的伎俩,还真是层出不穷。」
「之前对我穷追不舍,怎么现在想要以退为进?」
「你觉得我在乎吗?白雪。」
「你为了跟我结婚,拒绝跟你爸妈移民到国外,现在除了这,你还有哪里能去?」
顾时宴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白雪,我劝你还是认清自己的地位,乖乖当好顾太太就够了。」
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鲜少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说白了,他觉得我就是一株菟丝花,如果没有可攀附的大树,我立刻就会枯萎。
我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并没有反驳。
或许是看我沉默,他的态度又和缓了下来。
「三天后是妈妈的生日,生日礼物你该准备好了吧?和我一起出席。」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一瞬间,我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来对我只有命令。
我也只能跟他的仆人一样服从。
真累。
本来以为,在这种场合,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但我错了。
在我拉开副驾车门,看到齐沐沐的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次一定不会太平。
她很有礼貌地朝我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总裁夫人」,就立马转头看向顾时宴。
「顾总,给顾阿姨的礼物,我放在了后备厢,你的胃病一直没好,这次,就不要喝酒了。」
语气熟稔,仿佛她才是顾时宴的夫人。
我安静地坐到了后座,并没有插话。
到了顾家的老宅,齐沐沐和顾时宴先一步下了车,两人并肩往里走去,而我跟在他们身后。
见到顾夫人,齐沐沐非常热情地走上去,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
顾夫人也很是欢喜地应了一声。
这个样子一看就是经常见面,已经非常熟悉了。
我也并没有凑上去。
因为我已经感觉到,顾夫人看向我时表情的不喜。
她当然是不喜欢我的。
不只是顾夫人,老顾总也并看不上我。
他们一直都觉得,是我算计了顾时宴,才逼得他不得不娶我。
齐沐沐像是献宝一般,打开了自己手里的锦盒,里面躺着一条流光溢彩的水晶项链。
她转头正准备递给顾夫人,却莫名其妙朝着几步之外的我跌过来。
手里的盒子落到地上,娇弱的水晶自然也碎了一地。
众人都惊呼一声,齐沐沐立刻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开始拢着水晶碎片。
不出意外的,这水晶碎片果然划伤了她的手。
顾时宴自然心疼坏了,蹲下来扶着齐沐沐起身,转而对我怒目而视。
「白雪,你虽然心机深沉,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居然心思也这么恶毒!」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白雪!你就这样不想让我高兴吗?非要在我生日找不痛快!」顾夫人也不顾形象对我大骂道。
「我……」
「啪!」
顾时宴忽然走来,抬手给了我一个巴掌。
我都来不及反应。
「赶快道歉!真是平时让你太放肆了!」
我捂着脸,慢慢回头看向顾时宴,却看到了不远处齐沐沐略带挑衅地笑。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哼笑一声,脸上还是假笑:「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样,你们满意吗?」
「不满意。」
顾衡不知从哪儿出来,他走到我身边,眼里竟然满是怒意。
可不是对我。
他回头环视一周,又回头看我:「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你没错,小雪。」
「我带你走。」
他说完就拉着我往外走。
我愣愣被他拉走。
身后突然传来顾时宴的声音:「白雪。」
我回头看他。
他神情冷漠甚至有些荫翳:「你跟他走试试!」

-5-
包裹着我的掌心异常温暖,我并没有挣开。
只是慢慢抬起了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走吧。」
顾衡回头看我,愣住皱眉,回过头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我被打的那另一边脸。
「谁打的?」他问。
再问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顾时宴身上。
「他吗?」
顾衡语气沉了下来。
我察觉到他的手微微一松,朝着那边要走去,看样子想动手给我报仇。
我立刻攥紧了他的手,语气里居然多了一些哀求。
「我们走吧,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顾衡紧抿着唇,眼神还异常荫翳地盯着顾时宴。
我拉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走吧。」
他看着我的表情,像是无可奈何ṭũ⁴,拉着我转身往外走。
我的手腕被人拽住,一回头,居然是顾时宴。
他的表情有一些咬牙切齿,话是对着我说的,可是目光却恶狠狠地瞪着顾衡。
「白雪,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敢跟他走,那你以后就别想再踏进家门一步了!」
手腕被逐渐收紧的力道捏得生疼,我奋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好。」
我回答得干脆利落,轻轻推了一下顾衡。
他朝着脸色铁青的顾时宴冷哼一声,拉着我离开了宴会厅。
我没想后果会怎样。
反正,我早就想和顾时宴离婚了,回不回得去那个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顾衡却看着并没有很高兴。
我上了他的车,侧头去系安全带,回过头来却看到了顾衡拿着一根棒棒糖,朝我递来。
「我想你心情不好,吃个糖。」
他的好意我没拒绝,接了过来,撕开糖纸,将糖含入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让我稍微没那么郁闷。
我转头看顾衡,难免觉得有点好笑。
他绷着脸,显然是依旧不太高兴。
我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把剩下的棍子丢在袋子里。
「小叔叔,今晚能收留我一下吗?我无家可归了。」
我的语气还是会透露出来一些落寞。
顾衡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律所附近,我有一套房子,如果平常要是遇到要加班加点的大案件,我就会住在那里。」
他正说着,就在路口拐了弯,「因为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住,所以会请钟点工来每天打扫,也算干净,你正好能住。」
顾衡下车,绕到了副驾门边替我开门。
我看着的确相距不远的律所,没忍住问他:「小叔叔,你本来不是学金融的吗?为什么在公司待了两年,忽然去当律师了呢?」
他听到这句话,似乎很意外。
我们两个人停在一扇房门前,他回头凝望着我。
许久,听到他一声轻笑:「小雪,这不是你说的吗?」
「你当大法官,我当大律师,我们两个联手扫平一切不公。」
笑容僵在脸上,我慢慢垂眸。
「是啊,是有这件事的。」

-6-
我和顾时宴是青梅竹马,和顾衡也算。
我们三个上的同一所大学,但他们顾家的小孩,当然是要学金融的。
但我固执地学了法律。
我想要当法官,想要给所有人公平。
也因为这是自己的梦想,所以格外地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所有人都劝我一定要走下去。
可是我却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非要嫁给顾时宴。
此后,一步一步迷失自我,成为了温顺听话的顾太太。
再也没做过白雪。
也不怪顾时宴觉得我自甘堕落,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面前的顾衡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打开门,带着我进去。
我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这一巴掌倒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你的脸都肿了。」
顾衡拉我坐在沙发上,目露心疼。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微微闪避了一下目光。
他浑不在意,从茶几下拿出来消肿的药膏,十分自然地就要准备给我抹药。
我微微睁大眼睛,慌乱躲开了他的手,结结巴巴:「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他伸手抓住我准备去拿药膏的手,「我这没镜子,你自己看不到,我帮你。」
顾衡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也没了什么反驳的理由。
他凑近,长长的眼睫在他的眼底投下了一片阴影,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面颊。
明明脸上涂着的药膏温凉,但我却觉得我的脸越来越热。
「没帮你报仇。」他声音很淡地说。
安静被打破,我不着痕迹地侧开了脸,往后一靠,笑着说道:「你要跟他动手,你们俩可就发展成互殴了。」
「现在还是他打我,要离婚,我占理。」
顾衡定定地看着我,「我可以帮你。」
我沉默片刻,抬头看他:「顾衡,你是他小叔叔。」
「不是亲的。」
「别为了我名誉扫地,你还没结婚。」
「甘之如饴。」
顾衡毫不犹豫接话,「白雪,我一直没有开玩笑。」
顿时气氛僵住,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衡。
「嗡——」
包里的手机忽然疯狂地响了起来,为了打破这时的尴尬,我备注都没看,就直接接了起来。
「白雪,回家。」
最后是在接通的一刹那,顾时宴冷森森的声音就传来。
我忍不住怒气上涌:「滚,不回。」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顾时宴愣住了,他第一次被我这样拒绝。
因为,我在他面前一直都在装。
装着温柔大方,装着乖巧温顺。
但我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
电话意料之中不断地打过来,我一遍又一遍地挂掉。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接了起来:「顾时宴,你能不能不要死缠烂打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顾时宴的声音才又传来:「小白,好了,不闹了,回家吧?」
他温柔的声音让我猛地愣住。
顾时宴自从结婚之后,就再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了。
但最开始,他对我的语气,也是这么温柔。

-7-
我有一个弟弟。
很俗套的重男轻女的故事。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我很犟。
十岁那年,我又一次因为没有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弟弟,而被关在了门外。
那是一个夏天,这个季节,天气阴晴不定。
我刚被关到门外,不长时间,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他们是不会给我开门的。
我正打算找个地方避雨,头上就投下了一片阴影,雨滴砸在身上的感觉消失。
一抬头,就对上了顾时宴眉眼弯弯的脸。
「你好,我叫顾时宴。」
我们两个就这样子认识,他心疼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公,对我越来越好。
有时是雨天,偏向我这边的一把伞。
也有时是他一夜不睡,只为了能抢到我心仪的那张唱片。
更甚至是为了保护我,发狠跟别人打架。
实际自己没有讨到多少便宜,反而还被打进医院,三天没下来床。
因为有他,所以即便是被父母忽视,我也过得很开心。
直到 20 岁那年,少女心事再藏不住,我和他告白。
我第一次见他那双温柔的眼里,涌现出那么刺痛我的厌恶。
我慢慢闭了闭眼睛,不愿意再回想下去。
「回来吧,白雪,我等着你回家。」
顾时宴再次要求,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很爽快地答应。
毕竟,我还有东西没有拿走。
出门之前,顾衡递给了我一个文件袋,在我疑惑之际,他说:「离婚协议,你之前让我帮你准备的。」
我了然地笑了笑,朝他道了声谢,便带着文件袋离开。
我回家之后,看到家里的灯没开,就知道顾时宴还没回来。
我并未曾在意,径直走向房间,将我的东西全收到行李箱里。
然后我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顾时宴。
这次倒是没有让我等到天明,几乎是我收拾完行李箱,并没多长时间,他就回来了。
他看到我在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又恢复了那张冷脸。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
他边说边往这边走,却忽然看到了我放在身边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他的语气急促了起来,猛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
「离开这里。」
我的语气异常平静,并且把那封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
「还有这份离婚协议书,你签一下。」
顾时宴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一把扣住我的肩膀。
「白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被吓得愣住了。
虽然他婚后不再对我温柔,可是也是第一次见顾时宴这样的歇斯底里。
他像是察觉了我的不对劲,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你要知道,那是我小叔叔。」
我点头,「我知道的。」
说着我看着他,「和别人都没关系顾时宴,是你不爱我。」
「是你觉得,把我给别人也没关系。」
顾时宴顿时脸色苍白,急忙解释:「不是的小白,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我并不想多说什么,现在多说无用。
拉起行李箱准备离开。
「白雪!你只要离开这个家门,你以后就再也没有家了!你想清楚!」
顾时宴无计可施,恼羞成怒。
他一向是知道该怎么样刺痛我。
我回过头去看着他,淡淡点头。
「我知道了,顾总。」

-8-
正如顾时宴所说,我的确是无家可归,所以只能重新回到顾衡那里。
我满眼疲惫地敲开门,却看到面前的人穿着身居家服,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
他笑:「小雪回来了?」
我怔愣片刻,下一秒闻到了饭菜香味。
循着香气看过去,我看到了餐桌上摆了几道家常菜。
「来吃饭,小雪,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糖醋排骨、烧茄子,还有豆腐汤,都是你喜欢吃的。」
顾衡笑得温柔,我却有些结巴了:「这……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往日精英律师那般凌厉,反而多了一些温暖。
「你喜欢,我特地学的,快尝尝。」
他侧开身让我ẗū́ₕ进去,我心里五味杂陈,却也还是往里面走。
明明被人记住喜好,明明被人惦记的感觉这么好。
可为什么顾时宴要把我辛苦许久做好的菜,全丢到垃圾桶里呢?
「顾衡!你他妈不要脸,居然抢你侄子的老婆!」
我才刚走进门里,未及回头,身后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顾时宴竟然一路跟着我回来。
他直接闯进门里,狠狠砸了顾衡一拳。
我呆愣在原地。
顾衡慢慢扭回头来,眼里也同样燃着怒火。
他直接摁住了顾时宴,狠狠地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你居然还敢上门!」
「欺负了小雪这么多年,我要为小雪讨回公道!」
顾时宴也不甘示弱,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屈膝往上一顶,重击在顾衡腹部。
两人扭打一团。
「别打了。」
我神情有一些呆愣。
也许是我的声音太小,两个人根本没有听见。
「停手!」
我大喊出声,看向顾时宴,「顾时宴!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我?」
「我爱你的时候,你要把我踩到泥里,现在我想离开了,你又在这里又争又抢,做什么?」
室内一片死寂。
「不是的小白,我没有这个意思……」
顾时宴爬起来要跟我解释,顾衡隔开他, 「小雪他现在不想见你,滚出去!」
「该滚开的是你, 这是我的夫人!」
他目眦欲裂,恶狠狠推开顾衡。
「叮咚」
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在凝滞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他有一些烦躁地打开手机, 随后面色惨白地看向我:「小白, 妈妈听说我们要离婚, 她闹着要自杀, 你……你跟我回去看看她好不好?」
一时间, 也使得我有一些心烦意乱。
顾夫人其实在我嫁给顾时宴之前, 并没有不喜欢我,说起来也算得上照顾我,眼下这般情形,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可就在赶往顾家的路上, 我们的刹车突然失控了。
那辆大货车撞过来的时候,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顾时宴一把将我护在了怀里。
之后我们两个就都不省人事。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顾衡守在我床边,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看到我醒了, 眼底迸发出惊喜。
「小雪,你醒了,你没事太好了!」他的声音沙哑, 显然就是也没休息好。
我拉住他, 让他坐下:「你别忙活了, 快去休息休息吧,我很好, 不用担心我。」
顿了顿, 我又问:「顾时宴呢?」
顾衡沉默了许久,回答:「他伤得很重,现在还在重症病房,你要去看看他吗?」
我思考了一下, 慢慢地靠在床头。
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不经意间,我回想起了在车祸来临时, 他紧紧搂着我时,在我耳边说的话:
「对不起, 小白, 我放过你。」
「这么多年以来,是我辜负了你, 今后你就自由了。」
「但我永远会是你的时晏哥哥。」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回头笑着看向顾衡:「不去了。」
「我如果没有猜错,顾时宴应该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了吧?」
我垂眸问。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我重新又笑了起来。
「那我从此以后就彻底自由了。」我眨着眼睛看着他,「你能帮帮我吗?顾衡。」
他听到我的话,猛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大律师,大法官遇到了一些困难,还没有成为大法官,你会帮我的,对吗?」
我问他。
顾衡愣神了许久,然后缓缓点头。
「会的。」
他说,「只要你需要我, 我随时都在。」
我笑着点点头,慢条斯理解开手腕上的手链, 丢了出去。
再见了, 时晏哥哥。
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不做谁的夫人,谁的女儿了。
我要做白雪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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