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乡杀人猿

公司团建,包下了东北边境的雪乡农家乐。
胖老总点名要吃特色野味,老板从后厨拎出了一只长相奇特的小猴子。
「现抓的,给你们来一道油泼猴脑。」
小猴子张牙舞爪,嘴里发出古怪的音节。
「看,它好像在学人说话。」同事们嘻嘻哈哈地围观。
我却脸色剧变,大叫不妙。
不好!猴子在开口说话,它讲的还是俄语!
「猴子开口,全村屠狗。」
这不是团建,这是要团灭啊……

-1-
「猴子开口,全村屠狗」,是我家乡流传的老人言。
说的是解放以前,有个猎户上山打猎,听到有人喊「哈麻批」,他找了半天,原来是一只猴子躲在暗处辱骂他。
猎户大怒,放狗咬死了猴子。
结果当天夜里,上百只猴子下山,屠戮了全村所有的狗。
如果说此事久远难分真假,那么我亲眼看见的一件事,足以证明开口猴子的凶蛮残忍。
我七岁那年冬天,老村长打杀了一只在村里喊饿的野猴子,结果老夫妻俩连带一个小孙子,包括隔壁邻居全家,在夜里被猴群用石头活活砸死,死相之凄惨令我终生难忘。
开了口的野猴子报复起来,无分人畜,不论老幼,近乎无差别的杀戮!
而眼前这只还非同一般,它开口讲的是格列格列语,俄语的稀有小语种之一。
它一直在重复「妈妈」这个单词,听不懂的会误以为是它的固有叫声。
这一声声「妈妈」令我心生惊恐,俄罗斯人狠起来连熊都干,那俄罗斯猴子岂不是……
盯着磨刀霍霍的农家乐老板,我已遍体生寒。

-2-
我得想办法保下这只可怜又可怕的猴子。
「老总,放了它吧,这只猴子不能吃。」我鼓起勇气上前劝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离开猴子,都看向我。
胖老总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下:「为什么?你又是谁?」
「哦,她是新来的实习生李清,小李。」
主管刘秃头一边赔着笑,一边低声对我说道:「小李,别乱说话。」
我一脸认真地回答:「猴子是国家保护动物,杀猴子是犯法的,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众人都笑了。
农家乐老板狡黠一笑:「大闺女,你看仔细咯。俺说它是猴子,只不过它有点像猴子,你再瞅瞅,它是不是又不太像猴子?」
要说眼前这只小猴子,确实长相怪异奇特。浑身毛发呈金黄,五官七分像猿类,三分眉眼却有人类的骨相,看过电影《猩球大战》的,应该能想象得到。
尤其是一对深陷的眼眶,大如鸽卵,眼白很少,眼珠子黑红黑红。
看着这双妖异的眼睛,我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老板见我语塞,提着猴子准备离开,我却发现猴子没有尾巴。
没有尾巴的猴子,是猿?
开了口的猴子尚且如此残忍,那开俄语的人猿岂不是……
我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我怀疑,这是濒临灭绝的物种,必须上报——」
老板没好气打断道:「吃到肚里,烂在心里。大闺女,叔劝你别操那份闲心。」
说完,他还瞟了一眼胖老总。
胖老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刘秃头一把将我拉走:「小李,我警告你,你还在试用期,要是在老总面前表现不好,小心砸了饭碗。」
「主管,这不是猴子,是人猿,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绝对不能吃啊!吃了挨枪子儿!」
「你他妈咸吃萝卜淡操心!问题是能不能吃吗?!」刘秃头也火大了,「问题是怎么让老总吃得开心,玩得开心!」
「它开口说话了,它说的是俄语!」
我终于忍无可忍,冲他们大声喊道:「它在叫妈妈,它有妈妈!要是杀了它,我们统统都得死!
「它说的是格列格列语,不太标准,但是我能听懂。我大学里有一个同学,他来自俄罗斯的格罗兹尼市……」
所有人都愣住了,紧接着爆出了哄堂大笑。
我越发着急了:「我老家四川的,我见过猴子杀人!你们根本就不懂,野猴子的报复有多可怕!
「我劝你们,赶紧放了它!马上!现在!」
我试图解救这只乞怜的猿猴,挽救这群无知无畏的城里人。
可他们却笑得更开心了,有几个都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胖老总吐掉烟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眼神轻蔑又挑衅。
「吃啥补啥,这高智商的猴脑,老子还非吃不可了!」

-3-
包间里一张油腻的圆木桌,中间现掏了个洞。
小猿的小脑袋钻出桌面,脖子和四肢被牢牢固定,动弹不了分毫。
它的眼里隐隐噙着泪花,可怜巴巴地念着「妈妈」。
它似乎只会说「妈妈」这个词,应该非常期待妈妈能过来挽救自己。
我也真的很想救下它,只可惜势单力薄,孤掌难鸣。
而且就在刚才,我的手机被刘秃头粗暴地抢走了,这群人渣害怕我报警。
刘秃头又怕我再惹老总不高兴,干脆将我孤立在外。
众人围着桌子看热闹,农家乐老板正麻溜地给小猿猴剃头。
我踮起脚尖,望见小猿的嘴皮子发抖,泪流满面,它仿佛预知了将死的命运。
它是多么有灵性,人类有时候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难道非吃不可吗?
有好几次,我都想挤进去救它,可同事们跟说好了一样,又把我生生拱了出去。
剃完头,老板打开了边上的工具箱。
是一把电钻!
「看归看,但是不许拍照。」
老板很有自我保护意识,目光扫了几圈,直到所有人都把手机揣进了兜里,才插上电源。
电钻「滋滋」启动了。
「你们会有报应的!」
我默念着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
「吱啊……吱啊……」
一声声尖利的哀号响彻农家,三分像猴,而七分,更像是小孩子的哭喊,让人毛骨悚然。
同事们跟着起哄,喊得最响的是刘秃头,叫得最欢的是胖老总。
随着电钻持续工作,桌子哐哐震动,小猿的叫声越来越无力。
「泼油!」农家乐老板喊道。
立刻,有个厨子撩开布帘,他手里端着一小盅冒烟的热油。
一声「呲啦」,我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好像浇在了心头一样。
「还没死透,趁活鲜吃。这道油泼猴脑,得吸着吃才有味儿,嘎嘎香。」
老板擦了擦血糊糊的手,嘿嘿笑道:「要是一只不够,后院还有一只。」
野味大餐即将开始,包间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胖老总扫视众人:「谁吃谁聪明,哪个先来尝鲜?」
几个主管一脸谄媚,跃跃欲试,老总却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让那个什么,小李,小李先来。」

-4-
我往后缩了缩。
「来嘛,老总给你面子呢,别给脸不要脸。」刘秃头一把将我拉到了桌子跟前。
死去的猿猴,破开的脑洞,抽搐的脑髓,红白的脑浆。
我一阵反胃,转过身忍不住干呕起来。
胖老总弹了弹烟灰,一脸坏笑:「不要怕,它不会再喊妈妈了。」
众人又大笑起来。
我面无血色:「我,我不敢吃……吃了犯法……」
胖老总很不耐烦地扔了根吸管过来:「吸一口,给你一千块。」
我捂着嘴,摇摇头。
「两千块。」胖老总加码。
我死命摇头,打死我都不会吸。
「老板,我来!我来!」
重赏之下,一个大波浪的瘦女人自告奋勇,她是我们公司的后勤,张姐。
胖老总不理会张姐,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伸出了一个巴掌:「五千块!」
我依旧摇头,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目露惊恐。
包间的外面,是黑漆漆的农家院子。
我看到了一双红红的大眼睛!
它贴着窗户,突然消失。
我惶恐大叫:「它妈妈来了,它妈妈会杀死我们所有人!」
「他妈的!神经病!」胖老总恶狠狠骂了一句,「滚蛋吧,你被开除了。」
预感要大祸临头,我劝刘秃头赶紧报警,结果被他强行撵出了包间。
站在廊檐下,借着橘红的光亮,雪地里有一连串接近五十码的大脚印。
类似人的脚印,五指分明的脚印!

-5-
东北的冬夜,大雪纷飞,冰冷刺骨。
吃不住冷,我饿着肚子进了温汤馆。
馆子分男女,80 年代浴室装修风格,有一大一小两个池子。
我下去没多久,陆续有女同事进来,勾肩搭背,睡眼惺忪。
尤其是后勤张姐,喝得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稳。
原来她在酒桌上大出风头,不仅海量,还一人吸了大半颅的猴脑,赢了五千块奖金。
下了水池,同事们轻蔑地瞟了我一眼,自顾自地海聊起来。
我一个人孤零零缩在汤池一角,无意中看到隔壁的小池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顶军绿色雷锋帽。
哪个女的泡温泉会戴帽子,戴的还是这种男式帽?
我心里疑惑,看这老旧的款式,想必是东北的山里人。
老板娘之前也提醒过,他们家有亲戚暂住,可能会来泡温泉,让我们不用放在心上。
我多留意了雷锋帽几眼。
雷锋帽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把头埋得更低了,似乎很怕见到陌生人。
我隐隐有些不安。
这时候,有同事进来招呼:「老总等着大伙儿一起唱 K,唱得好有赏!」
女同事们争先恐后出了水,我也泡得差不多了,就换好衣服去大厅的炕上喝茶取暖。
工作都丢了,犯不着再去赔笑。
张姐应该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戴着红帽子,披着黑色的长款羽绒外套,往门外走去。
昏黄的灯下,我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而且人怎么好像变高了?变胖了?
就在我满腹狐疑的时候,一声尖叫从温汤馆内传出!
「哎哟妈呀!
「死人了!
「死人了!」
一个保洁大妈惊慌失措,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6-
一具光溜溜的尸体浸泡在散发蒸汽的池子里,散开的头发像触手一样浮在水上。
是张姐!张姐死了!
我明明亲眼目送她离开的,可她本人却死在了池子里。
那刚刚出去的张姐,又是谁?
我又惊又怕,环顾四周,那顶雷锋帽正孤零零地落在水池边上。
雷锋帽!难道是雷锋帽杀了张姐,又冒充张姐离开了?
而刚才那群泡汤的人都喝了不少,根本没人注意雷锋帽的存在,甚至都没有瞧过Ṭūₓ小池子一眼。
我喉咙发紧得厉害,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员工莫名死亡,胖老总已然吓得脸色发白,他哆嗦着掏出手机,结果手机滑进了池子里。
「报警!快他妈报警!」他冲着刘秃头和农家乐老板失声大喊。
两人赶紧跑出去打电话报警。
按照电话那头警察的指示,张姐的尸体暂时留在温汤馆,临时封禁馆子。
「现在大雪封山路不好走,警察上山还要个把小时。在此期间,为了确保安全,大伙儿务必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有什么需求,电话通知俺,俺会上门服务。
「凶手可能还在这里,大家务必保持警惕。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那姐们儿喝多了溺亡。
「俺们这里治安还是相当好的,从来没有发生过命案。」
大厅门口,农家乐老板一边安抚大家,一边不时朝外面望去,看上去惶惶不安。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了地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可雪地上的大脚印,不知何时已经被积雪覆盖了。
他应该,也曾看到过那个大脚印吧?

-7-
客房位于后院,一栋狭长的平层木构建筑。
大木屋的内部打通,一侧贯穿走廊,另一侧分布房间。
我住在 103,距离厅门入口很近。
才进房间,手机屏幕就不断有信息闪烁,是公司团建群。
胖老总:【为了安全起见,警察抵达之前,大家随时保持群内活跃度,发现任何异常的话,务必相互提醒。】
刘主管:【你们说,张姐真的是他杀?到底谁要杀张姐?我们初来乍到,没得罪过谁吧?】
财务宋姐:【没听老板说吗,这里治安是相当好的,他杀的概率很小,我也觉得是意外。】
销售老王:【张姐喝太多了,喝醉了就不该泡温泉,脑子不清体力不支的人怎么能下水呢?你们这帮女同志还丢下她一个人。】
老王又分享了好几个链接,都是些醉酒溺亡、酒后泡温泉窒息的典型案例。
大家纷纷点赞附和,群里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毕竟排除他杀的话,就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只有我清楚,这是误导,可怕的真相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人命关天,我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他们一次。
【不是溺亡,是他杀。】
【杀死张姐的是猿猴妈妈,它混进温泉馆杀了张姐后,穿上她的衣服离开了,我亲眼看到的。】
【你们不该吃猴脑的,它现在来报仇了。如果我Ṫū́ₛ们不想好对策,可能都会死在这儿!】
胖老总:【小李,你他妈给老子闭上臭嘴!】
营业静静:【李清,你已经被公司开除了,现在恨不得我们都去死是吧?小人之心!】
财务宋姐:【这小姑娘年纪轻轻长相清秀,没想到心肠这么恶毒!张姐遭遇不测,还拿死人开玩笑。】
大家纷纷指责我,说我唯恐天下不乱,说我这个外人不安好心。
我只能苦笑。
我很想把老家野猴子报复人类的案例分享出来,但想想还是算了。
这时,爱健身的小陈发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我刚刚好像看到张姐了。】

-8-
刘主管:【你有病是吧,张姐还在泡温汤呢。】
可能觉得用词不当,刘秃头连忙又发了个保佑:【张姐一路走好,小陈你冷静。】
小陈继续惊恐:【真的是张姐,我绝对没看错。群里还有哪位同事穿的是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红帽子?】
团建群死一般寂静。
胖老总:【小陈,你在哪里看到的?】
小陈:【在外面。】
胖老总:【你他妈出去干什么?回来!】
小陈:【我女朋友叫我拍几张雪景。妈呀,不会闹鬼了吧。正好手机没电了,马上就回去。】
我:【@爱健身的小陈,你快跑,猿猴穿的就是张姐的衣服,我没骗你!】
小陈人还是不错的,刚进公司那会儿,他还主动帮过我不少忙。
当我决定打电话提醒他的时候,窗外突然有沉闷的异响传来,似乎有什么重物撞在了房间的玻璃上。
我壮起胆子,缓缓拉开了窗帘。
一张脸贴着玻璃,正直愣愣瞪着我。

-9-
我本能地发出尖叫!
是小陈,他的脸紧贴着玻璃,五官变形扭曲。
他瞪着眼张大嘴,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喷出来全是血。
紧接着,「啪嗒」一声,尸体无力地滑了下去。
我看到了小陈身后的张姐。
不,是穿着张姐衣服的凶手。
红色的绒线帽子下面藏着一张毛茸的脸,眉眼传神,而直立的体型和匀称的四肢,让它看起来几乎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她不是猴,也不像猿,难道是野人?开了口的野人?
我整个人呆呆立在窗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野人提着小陈的尸体,面无表情地盯着我,那对黑红色的大眼珠子,映衬着黄灯白雪,分外瘆人。
我张了张嘴,感觉口干舌燥,什么都说不出来。
野人突然诡谲地弯起嘴角,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单手拖着小陈的脚,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林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拿起了手机,可手抖得厉害,打了删,删了又打,最后只能发出一段颤抖的语音。
「小,小陈死,死了,被杀死了。」
营业静静调侃:【被谁杀死了?被张姐?还是猴子?】
我带着哭腔道:「是猿,不,是野人!野人啊!小陈就死在我窗外。」
财务宋姐乐了:【我就住在 102,刚才听到你的尖叫了,演得可真像,连野人都搬出来了。】
我:「你们可以联系小陈试试。」
几个同事纷纷@小陈,群里没有回音。
刘主管:【他刚才不是说了嘛,手机没电了。小李,我劝你善良,别造谣。】
我还想解释什么,头顶的灯泡忽然闪了几下,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屏幕又弹出了信息,是农家乐服务群。
老板雪山:【停电了,大家不要慌。】
胖老总:【你家不备发电机的吗?】
老板雪山:【发电机功率有限,只能给大厅和走廊局部供电,你们稍等,俺过来送蜡烛。】
【还有,你们那个大高个儿怎么回事啊,叫他待在房间不要乱跑,喊都喊不听。已经闹出人命了,就不要再给俺添乱了好吗?这生意以后还咋做?】
农家乐老板说的大高个,就是小陈。
销售老王:【看,我就说吧,小陈没事。】
营业静静:【李清这个坏种故意制造恐慌,建议等会儿把她交给警察。】
底下的同事纷纷表示支持。
胖老总:【@爱健身的小陈,你赶紧给我回来!】
群里的小陈,依旧没有答复。
我是亲眼看到小陈被杀死的,如果有人看到他还活着,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野人换上了他的衣服,接下来,她会以小陈的装扮继续报复杀人。

-10-
这时候,走廊里响起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
老板雪山:【俺在 101 门口了,101 的客人麻烦开一下门,我来送蜡烛了。】
101 住的是营业静静。
营业静静:【老板服务真及时,马上开门。】
过了片刻,群里有人问道:【静静,你那边亮了吗?拍一张点亮的照片过来瞅瞅,一定很温馨吧?】
静静没有回答。
胖老总:【@老板雪山,你送完 101 了吗?】
又过了大概一分钟,老板雪山才回道:【送到了吧。】
团建群里,大伙儿轮流@静静,可静静还是没回话。
老板雪山:【我在 102 了,102 的客人,麻烦开一下门。】
102 住的是财务宋姐。
财务宋姐:【来ţû₋了,来了。】
隔壁传来了开门声,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
我贴着墙壁,似乎听到宋姐发出了的奇怪声音,有点像呕吐,又有点像呜咽,戛然而止。
刘主管:【宋姐,蜡烛送来了吗?】
宋姐也没有回答。
胖老总:【@财务宋姐?】
我也接连@了静静和宋姐,结果无人回复。
胖老总:【不对,好像不对劲!警察到来之前,大家把门反锁,不要再给任何人开门了。】
刘主管:【我也觉得不对劲,凶手不会是农家乐老板吧?我们进了黑店?】
群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我已经吓得浑身都在发抖了。
因为我是 103 的房客。
我听到了敲门声。

-11-
老板雪山:【俺在 103 门口了,客人开下门。】
透过猫眼,外面是昏黄的走廊,有个人手里正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棉衣棉裤雷锋帽,送蜡烛的是农家乐老板没错。
可是静静和宋姐拿了蜡烛,为什么都不回话?
我刚才甚至还分别拨打了她们的电话,提示无人接通。
「客人,俺来送蜡烛的。」
农家乐老板继续敲着门,他的嗓音有些发颤。
我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又缩了回去。
我紧张地回道:「我不需要蜡烛。」
门外的老板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客人,俺来送蜡烛的。」
他像只木偶一样,只是敲门,不停地敲门。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我不要蜡烛了!」我带着哭腔喊道,「我说了,我不要蜡烛了!我不要!」
敲门声戛然而止,有脚步声响起。
我贴眼去看,门外真的没人了。
正要松口气,一只红色的眼睛突然出现在猫眼里。
她瞪着我!
「不!不!」
我吓得失声尖叫,一屁股坐倒在地。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鸦雀无声,也没有别的状况发生。
我鼓足了勇气又去看猫眼,外面空无一人。
刚才情急之下,我用格列格列语喊了两声,难道野人识别出了什么?
我暂时是化险为夷了,隔壁 104 房间没有住人,野人应该是往 105 去了,我必须尽快提醒农家乐老板,他身后跟着野人。
还没等我发出警示,有人已经在农家乐群里发了一段短视频。
发视频的,是老板娘。
略显模糊的视频里,农家乐老板在走廊里机械地往前走,甚至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哭声,好像被挟持了一样。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差不多高的人,他穿着小陈的羽绒大衣,底下露着毛毛的小腿。
老板娘:【俺老公后面抵着一大高个儿,他身上有毛,穿着你们同事的衣服,应该就是凶手!大家千万不要开门。】
群里顿时炸锅了!
刘主管:【卧槽!好像是野人!这衣服是小陈的,小陈真的被杀了!】
销售老王:【静静和宋姐难道也遇难了?】
客服阿美:【李清说的都是真的,猿猴的妈妈来报仇了,这可怎么办?】
客服丽丽:【@实习生李清。】
陈主管:【@实习生李清。】
「啊!」
就在此刻,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门厅外侧传来。

-12-
我距离入口很近,听得清清楚楚,好像是老板娘遭遇了不测。
刚才野人不是进入走廊了吗?怎么又在外面出现,难道不止一个?
我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群里不断有人@我,我手指抖得几乎失控,连牙齿都在打架,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声「在」。
紧接着又是一声粗犷的哀号,听声音,是农家乐老板。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野人觉得老板已经失去了开门诱饵的作用,所以干脆杀了他。
她会隐藏,懂诱杀,她的智商高得可怕,甚至超过了一般的人类。
「砰!」
「砰!」
「砰!」
野人开始了更直接更粗暴的做法,她在砸门!
听声音,门好像禁不起几下,一时间惨叫声,哭嚎声,哀求声,在走廊里此起彼伏。
原本静谧舒适的客房,成了一间间血腥的屠宰室。
胖老板语音:「情况紧急,大家不要坐以待毙,从窗户里爬出去!快!」
我又来到窗边,望着黑白交加的世界,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出去。
其他房间陆续传来砸玻璃的声音,然后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刘主管ţü₈惊恐语音:「卧槽,不要出去!外面好像也有野人,有两个!陈主管和丽丽几个都被撕碎了!」
胖老总语音:「这他妈是捅了野人窝了吗?怎么办?怎么办?!」
群里彻底沉默了。
待在房里是坐以待毙,出去是自投罗网,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这时,屏幕上弹出了一个邀请。
胖老总开了语音群,进群的只剩下了四个人。
我,胖老总,刘主管,还有客服丽丽。
胖老总:「小李,小李,你有办法吗?」
刘主管:「小李,我们不该不听你的话,你是公司的翻译,你看看能不能和野人沟通一下,叫他们不要再杀人了。」
我:「这是稀有语种,我只会几个基础单词,无能为力。」
客服阿美哭道:「我听到那个畜生在砸 112 的门了,老王肯定是保不住了。她杀了老王,下一个就是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胖老总:「这样,等到野人破门杀老王的一瞬间,我们一起冲出去。」
刘主管:「冲?往哪里冲?出去就是送死!妈的,警察怎么还没来?!」
胖老总:「去小李房间,小李既然存活了,野人应该不会再过去了。」
刘Ṫű₃主管:「阿美,你离得近,你听到老王那边有动静,马上在群里喊一声,我们一起冲。」
他们一直在自说自话,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随着阿美的一声「冲」,三个人在五秒内拍响了我的房门。
我没法确定野人会不会去而复返,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给我带来不幸。
我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13-
胖老总焦急:「小李,你开门,我给你转正,给你五倍工资,你做副总。」
刘主管:「小李,你能进公司,是我拍板的,我帮过你的,求求你,不要见死不救。」
客服阿美哭泣:「李清,我家里还有个残疾的弟弟,我要是死了,他怎么办啊?求求你,求求你开开门。」
公司搞帮困活动的时候,我去过阿美家里,她确实有一个七岁的弟弟。
她父母前年出了车祸,双双去世,弟弟也在车祸中失去了双腿,现在全靠她一人照料。
我心一软,一咬牙,还是给他们开了门。
率先抢身位的是刘主管,可一下子就被体型高大的胖老总扒拉了出去。
胖老总强行挤了进来,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这一幕直接把我看呆了,刘主管和阿美还在外面啊。
「开门!快开门啊!」
「卧槽!死胖子,快开门!」
「那个畜生从老王的房间里出来了,它一定会发现我们的!」
「李清,求求你,快开门!」
我想去开门,胖老总凶狠地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你疯了!后面空房间太多,人数和房间对不上号,肯定会被野人Ṭùₘ发现的,我一个人进来已经很危险了,绝对不能开门。」
我整个人都麻了,原来人真的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我只嗦了一口猴脑,还是刘主管逼我的,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啊!」
「不要杀我,我也是被逼的,门里面有个胖子,都是他指使的!」
野人的怒吼震彻走廊,刘主管和阿美接二连三地被杀死,我甚至听到了肌肉组织被撕裂的闷响。
门外的杀戮渐渐平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猫眼里已经没有了野人的身影。
胖老总擦了擦虚汗,转而开始打量起我来,神色复杂。
「没想到啊,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心机居然那么深,害起人来还真不手软。」
我怔怔看着他,不懂他在说什么。
「哼,还他妈装清纯。101 和 102 都出事了,为什么你的 103 没事?
「你为了报复,肯定和野人沟通好了,你想杀死我们所有人!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是间接谋杀,我会揭露你的丑恶面目,让你在社会上无所遁形!」
胖老总越说越愤怒,我却听到了窗外好像有「沙沙」的脚步声。
我转过头去,渐渐张大了嘴巴。
一双黑红的大眼,正透过窗帘缝……

-14-
「砰!」
玻璃顷刻间碎裂!
野人咆哮着一拳打碎玻璃,撑着窗台钻了进来。她身上还披着小陈的外套,臂弯里抱着小野人的尸体。
胖老总见势不妙,把我推到前面挡枪,自己快速退到门口。
野人嗅了嗅鼻子,一把将我掸ẗũ̂₊开,一个跨步就捏住了胖老总的脖子。
伴随着骨骼的断裂声,他的脑袋原地打转一百八十度,尸体重重摔倒在地。
胖老总转眼被杀,房间里就剩下了我和野人对峙。
野人抖了抖鲜血淋漓的手,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我浑身颤抖地靠在墙上,人都软了。

-15-
「妈妈!
「妈妈!」
就在此刻,一个小小的身影跃上窗台,跳了进来。
是个小野人,穿着破马甲,戴着一条亮眼的黄色围巾。
小野人指了指我,不停朝大野人比画着什么。
野人妈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朝我举起了手。
我哭着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可我没有等来残暴的杀戮,而是轻柔的抚摸, 野人妈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愣愣看着她,她咧开嘴笑了。
「谢谢。」她用格列格列语说道。
小野人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他一把将我扑倒在地,小脑袋来回蹭我的脖子,又毛又痒。
原来他们不仅睚眦必报, 还懂分辨善恶。
这时,外面隐隐有人声传来。
野人妈妈迅速换上胖老总的大衣, 她拖着尸体, 拉着小野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小野人临走前,还朝我做了个鬼脸。
而我不仅保住了一条命,手上还多了一条黄色的围巾。
一条原本属于我的围巾。

-16-
时间倒回晚饭的光景。
我被刘秃头赶出包间后, 趁着农家乐老板和掌勺的过来敬酒,悄悄绕到了后院。
在一间漆黑的柴房里, 我找到了铁笼子, 里面关着小野人。
年幼的小野人蜷缩在角落, 低声呜咽,瑟瑟发抖。
我找到一把废弃的扳手, 狠狠砸开了锁。
小野人警觉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
「妈妈。」我对他说。
小野人怔了怔, 慢慢放弃了抵抗。
我见他发抖得厉害, 就把围巾系给他系上, 示意他赶紧逃。
小野人很聪明, 转眼就消失在了一片白茫之中。

-17-
雪地里的尸体横七竖八, 随处可见抛洒的残肢和脏器, 残忍血腥。
赶来的警察在努力寻找幸存者。
附近的山民说好像看到有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 穿过雪林去山里了。
警察增派警力搜山,结果一无所获。
到最后,我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他们把我带回Ṭů⁶医院救治, 做了笔录。
我大致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控诉胖老总他们对于野生动物的残忍杀戮。
警察就像在听奇闻怪谈一般,似乎猴子下山屠戮人类这件事有违常理,很难让人信服。
但当时雪密夜深, 我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而且根据现场尸体的伤痕和受创面,我的描述似乎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最终的定性是一桩谋杀案,只是凶手再也没有找到。
我回去以后,查阅了各种资料, 结合事发地点以及野人的形象,内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前苏联有个疯狂的生物学家叫伊万诺夫,他曾启动过有悖伦理的「人猿战士」计划,也就是人与猩猩杂交。
外界普遍认为实验以失败告终,也有秘传实验成功的,还有个别人甚至宣称见过苏联人猿。
我不管外界如何传, 我只相信我的亲眼所见。
我会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
少一人知晓, 多一分安全。

-18-
雪乡惊魂夜后,我决定转行。
我报考了野生动物保护专业,立志为人与动物和谐共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从业后,我加入了野生动物国际联合救援队。
每次出任务, 我会随身携带那条黄色的围巾。
在我国东北和俄罗斯边境,我参与过不少救援活动,只是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永远不要再见。
「这样就很好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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