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妈妈吵架的当晚。
我穿越到了十八年前。
我劝她把孩子打掉。
离开爸爸,过崭新的人生。
她却摸着肚子,悄悄对我说,「想见见小时候的你吗?」
-1-
「不去!不学!不练!」
「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我甩上。
一同隔绝在外的,还有我妈河东狮吼般的大嗓门。
「爱学不学!惯得你。门摔坏了不要钱啊?」
她总是这样。
根本不会顾及我的感受。
无论是和我爸离婚后,不经过我同意三番两次地给我转校。
还是现在高考完,默不作声退了我去西北旅行的票。
她只在乎小姐妹家的孩子成绩怎么样,最近又报了什么班。
然后不管不顾地,别人学,我也要学。
两个月的暑假成了她的规划。
按照她的安排,我得上舞蹈班,得学钢琴,学绘画,学车。
把我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说是为了我好。
其实不想事事落人一头罢了。
我妈虚荣心强,就爱攀比。
哭着哭着,不知不觉趴床上睡着了。
房间的空调温度低,我缩了缩身子。
隐约听到门被轻轻推开。
「死丫头,一点不省心。」
身下压着的被子,盖在了我身上。
暖和了。
-2-
马路上,老爷车样式的出租车时来时往。
白色的双层大巴车从眼前驶过。
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处刺啦一声停下,如同放了气的气球。
铁制的公交总公司站牌,成群的自行车。
人来人往的开衫吊带,低腰牛仔裤,工装短裤,坡跟凉鞋,尖头皮鞋,爆炸头。
这是,我脑中闪过——千禧年的南京城。
很新奇,但更多的是迷茫和漂浮感。
直到我看见,在饭店前站着的女人。
那是……?
二十二岁的我妈!
一段我只在褪色的照片上见过的年华。
即使她瘦了,白了,皮肤变好了,头发也变多了。
整个人变美,变年轻了。
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身上的这件无袖碎花长裙,是她后来拿着当睡衣穿的。
穿了十八年,洗得领口都发白了也不肯扔。
现在的她身材还没有走样,简单的无袖碎花长裙,搭配着金属扣腰带,整个人亭亭玉立。
原来老妈年轻的时候这么美。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明显,她抬眼看到了我。
该怎么说。
何莲女士,我是你的女儿?
何莲女士,我来自十八年后?
不行不行,我妈是个暴脾气,大嗓门。
我都已经想象到,她一嗓子:「什么,你说你是我闺女,哪里来的骗子,赶紧滚。」
别说收留我,她不把我送到警局我名字倒过来写。
-3-
「要吃点什么吗?小姑娘。」
我妈温温柔柔一笑。
而我坐在店里的就餐位,尴尬地不知所措。
确实饿了,但我身上一分钱没有。
就穿着睡衣,拖个拖鞋。
我怎么就稀里糊涂走了进来。
肚子在叫,面子在掉。
「美女姐姐,请问没钱可以吃吗?」我深吸一口气,歪着头甜甜说道。
救命,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我妈说过话。
虽然这时候的我妈看着比后来温柔了许多,但我还是忘不掉她眉毛一竖让我滚去上学的场景。
她笑容一僵。
我以为她要骂我,没想到她却温声问我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突然鼻子一酸。
我泪眼朦胧。
「我妈不要我了,我爸死了,我没有家了。」
年轻的何莲女士,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心疼我凄惨的遭遇,抱着我直掉眼泪。
「怎么会有妈妈不要自己掉下的一块肉呢?我要你。」
就这样,我成了何莲女士的妹妹,成功地被她收留。
-4-
我一直以为「我们家过去有钱」,这句话是我爸吹的。
那时候我爸还没去世,他总是醉醺醺地叼着烟,喝着十五一瓶的牛栏山,架子却摆得老高。
语气中尽是怀念:「二十年前,哪个有我周家俊有钱有威风?南京那条街,哪个不称我一句周老板?三层酒楼竖的稳稳当当,十三米长的大货车,面包车,小轿车,手里还拿着大哥大!全国不是我吹,有哪几个买得起一斤多重的大砖头?」
凭借我十岁的脑袋,就记住了楼、车、大哥大。
于是第二天上学,我偷偷问语文老师大哥大手机多少钱。
老师说那个算是老古董了,二十年前要一两万。
哦,那我爸肯定是吹牛的。
他连小哥小都买不起。
当他再一次提起老掉牙的「我年轻时……」,我小小的身子,上前一把夺过酒杯。
「你别吹了,大哥大要好多好多钱!我们家现在连三轮电动车都买不起,屋顶晚上睡觉都是漏风的。」
我爸老脸一红,嘴硬道:「不信你问你妈是不是?你妈那时候多风光,金项链大手指头粗,金镯子一边一个,金戒指多的数不过来。」
我看向我妈。
她挺着粗胖的腰身,穿着发旧的睡裙,手里的抹布擦得嘎吱作响。
眉头紧皱,大喇叭似的嗓门。
「喝死你得了。」
那她有那么多金子,怎么不拿出来给自己买新衣服?
「妈妈,那你的金子呢?」
我妈身子一僵,抹布咣当甩在我爸面前,端着收拾好的碗筷走了。
我爸嘴唇动了动,也不吱声,搓了搓缺了半截的小拇指。
哦,原来还没想好后面怎么吹。
等到长大了,我偶尔想起来会问为什么后来没钱了,我妈只是淡淡地说我爸做生意赔了。
原来还是吹的。
等到爸妈离婚的第二年冬天,我爸因酗酒赌博,欠了好大一笔钱,还不起,跳河自杀。
再没人吹给我听了。
可是我也没说我不喜欢听啊,怎么就不吹了呢。
这话我以前没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5-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爸真的没吹牛。
三层酒楼直直地矗立在街口,「周家大酒楼」成为人来人往的街道地标。
一二层经营,顶楼三层居住。
连着好几天,我都没看见我爸。
我妈说,他开大车去送货了,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趟。
清晨,我从窗台伸头往下看。
一楼的师傅已经开门上班了,蒸锅、火炉,隆隆作响。
空荡的水泥地面上静静停着一辆红色的猪鼻子面包车。
「姐姐,家里有轿车吗?」
只要脸皮厚,姐姐叫不够。
我妈边套外套,边点头,「有的呀,前几天借给隔壁宾馆的李老板用了,还没还回来。楼下停着的面包车也是我们家的。」
我不禁咂舌。
十八岁的我已经意识到,在这个年代,我们家貌似还真的挺有钱。
我妈的梳妆台,光是金首饰就有小半个抽屉。
金项链确实有手指头粗,只不过是小手指。
项链的吊坠款式有镂空莲花的、佛像的、玫瑰的,摸手里沉甸甸的。
「你喜欢这个?送你了。」
看我一直摸着玫瑰花样式的吊坠,我妈纤纤玉手一挥。
我震惊了。
妈,你后来那么抠是因为年轻时太大方了吗?
几千块说送就送。
我摇头,「不喜欢,你戴着好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替我消耗消耗,我都戴不过来。」
我妈看着温柔,却挺固执。
推脱间就挑出一款细金链串过,直接戴我脖子上。
人瘦,劲倒是挺大。
我都不敢使劲把她推开,她看着太柔弱了。
一整天下来,我摸了颈间的吊坠起码几十遍。
我妈看见笑我。
「怎么样?我就说你会喜欢的。好看呢。」
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戴了三年。
-6-
我十四岁那年,也是我爸去世的第二年。
我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我妈也成了单亲妈妈。
日子还在一天天过,少了一个爸爸,好像并没有变得很坏。
没有了数不清的争吵,房间里没有了烟酒的臭味,院子里的灯不会再亮到凌晨,灯下的酒杯生了灰。
那个记忆里一盘花生米一瓶酒就能喝到半夜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厨房五个有姓的碗,七个有名的碟子,再也不会粉身碎骨地出现在满是烟头的地面上。
菜汤也不会再乱飞在我爸或者我妈,甚至是我的头顶上。
写作业时「上至祖宗下至十八代」的背景音骂声没了,我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妈妈走路重重的脚步声都轻了不少,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半。
除了白天还是会骂我,不过晚上偷偷抹眼泪震天动地的哭声没了。
一米五的床,我终于不用紧贴着墙边睡了。
我爸在的时候,都是他睡最外面,我妈睡中间,我睡我妈边上,紧贴着墙。
夏天还好,墙面冰冰的,能解解热,狭小的房间内仅一扇落地扇,睡觉像洗澡。
但是刮风下雨就成了问题。
我晚上睡得死。
有好几次早上醒来,外面的风雨停了,房间里的还没停。
雨水顺着墙面成汩流下,我衣服湿得能挤一盆水。
春冬问题也大。
我和我妈一个被筒,冷倒是不冷。
我妈把我手脚搓得热热的,能冒火。
就是早上起来,大家一夜白头。
雪花在头发上结晶。
先是一家三口挤在一间破瓦房里,漏风漏雨还漏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我爸走了之后,一家两口挤在破瓦房里没过完一个冬天,就搬走了。
原因是早上起来,我俩又是一夜白头。
我打了个喷嚏,习以为常地掸掉头顶的雪。
但我妈受不了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搂着我,说苦了娘不能苦了孩子。
等我放学回来,就发现我们家搬家了。
破瓦房被我妈卖了,也不知道哪来的钱,她在我中学旁边租了个房子带我读书。
我那时候刚上初三,没住校,因为住不起。
住校得吃食堂,交饭钱、住宿费,还有补课费。
哪有住家里来得划算。
那时候我妈边照顾我,边找了个饭店给人刷盘子。
勉强能维持生计。
她很累,两个月下来消瘦了十斤。
但她从来不说,我碗里的肉永远很足,她骂我的劲头也很足。
我晚上把她摁在床上,给她捶背。
她赶我滚去学习。
我不听,任凭她大着嗓门骂我耳聋。
渐渐地,她骂声小了,身体也放松了,眼眶却湿了。
-7-
后来初三寒假,学校强制要求初三生补课。
这笔补课费不少,我厚着脸皮找老师说明家境,问老师我能不能不补课或者减免补课费。
因为我是全校第三,老师说他找学校反映一下。
本来已经板上钉钉了,学校打算给我减免补课费。
但是这事被班上倒数第一名他妈知道了,闹到学校。。
她说这不公平,指着我质问校长凭什么只给我减免,不给她家孩子减免。
面对不讲理的泼妇,校长气得脖子通红。
我臊得想哭,当众说我不要减免了,我也不补课。
他妈还是不依,说要是这样他家孩子也不补了,全校都不补。
后来为了凑齐这笔补课费,我妈每晚下了班都会去捡废品。
早上天没亮,她已经拖了一三轮车的废品了。
我妈不让我跟着她,但我会偷偷地。
时不时往车上塞点妈妈捡漏的废品。
所以我知道废纸壳七分钱一斤,塑料瓶一毛钱,铁皮五毛。
就这样,我妈凑齐了我的补课费。
那晚,她用皲裂的手指头沾着口水,一张一张数着小至一角大至二十块的钞票,瞪大眼睛拍腿一笑。
「闺女,你去补课,妈给你攒齐了钱!」
当我拿着一沓零钱找老师缴费,那个泼妇又出现了。
她一脸嫌弃。
「脏死了这钱,捡垃圾啊,咦。」
班级倒一喊我破烂大王,渐渐地同学都跟着他喊,见到我就说我身上怎么一股怪味。
终于,我没忍住,在听到「破鞋的小孩是垃圾大王」,我压着倒一这个死胖子狠狠揍了一顿。
他只长肉了,完全没长脑子,倒在地上自己都起不来。
我揍得他脸上青一块,肿一块。
晚上回家,我妈给我搓背发现我后背青了一大块。
是那个死胖子撞我,我磕墙角上了。
我正打算第二天再去揍他,我妈却跟我说明天不用去了,她给我转了学。
从镇上的初中转到了县里的。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确实做到了。
再后来,我上了县中,教育水平有了质的飞跃,成绩也得到很大的提高。
中考考了全县第八,拿到五千块的奖学金。
我妈又哭又笑,逢人就说,她有福气,生了个闺女懂事又出息。
她没要这五千块,反而拿出自己的积蓄给我买了一条玫瑰吊坠的金项链作为生日礼物。
坠子很小,链子很细,我戴着却感觉很重。
因为爱,很重。
高中我没选最好的县一中,选了县二中。
因为后者给的太多了,三年学费、住宿费、书本费、食费全免,考得好还有奖学金。
我妈就在县二中边上租房,早上摆摊卖早饭,晚上卖炸串。
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8-
二十二岁的我妈是真温柔,但吵架也是真不行。
酒楼的右边是一家澡堂。
好好的澡堂不开,在门口支了个摊。
学我家卖早饭,我家早上卖什么她卖什么。
她要是有我家厨师叔叔一半手艺我也不说什么,关键是她做的烧麦像一坨粑粑,灌汤包干裂的和东非大裂谷有的一拼,豆浆甜的腻死人,包子死硬死硬。
浪费我两块钱,妈的。
我妈脸皮薄,左邻右舍的也不好说什么。
厨师叔叔比我妈大两岁,结果脸皮更薄,整个人特别儒雅温柔,我妈和他说句话就脸红。
想刀了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一天在她家门口逛十遍。
开澡堂的阿姨心态素质极好,选择性失明。
在发现她得寸进尺地把摊子挪到我家边上,买早饭的客人问我妈:「何老板,你家早饭味道怎么变了?」而澡堂阿姨默不作声的时候,我终于又忍不住了。
诶,这个家还是得靠我。
我妈想找她好好谈谈,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人谈谈有什么用。
就该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撸起袖子,二话不说,拧开小车咕噜,推着澡堂阿姨的摊就跑。
笑死,她想追我?
压根追不上,我可是 50 米 8 秒 3 的女人。
街道斜对面也有一家澡堂。
我推着摊停在这家面前,老板娘正在嗑着瓜子看热闹。
「美女姐姐,这摊送你了,要不?」
我拍了拍蒸笼。
「你小姑娘能处、来劲,下次来洗澡不收你钱!」
老板娘爽快地将手里的瓜子都揣我兜里,清了清嗓子,准备大战。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我是这样,对这个老板娘亦然。
澡堂阿姨的不要脸已经人见人烦,澡堂设计、营销方案都抄对家的。
还恶意降价竞争。
老板娘看她不爽已经很久了。
澡堂阿姨气喘吁吁在我面前停下,尖着嗓子。
「死丫头,把摊还我。」
我 tui 吐出一口瓜子壳,扬着眉。
「呦嘿,你这阿婆可别血口喷人。谁拿你摊了?」
她对我指指点点,推着摊就要走。
老板娘一手摁在摊边上。
「你怎么证明这摊是你的?我还说这是我家的。」
「这就是我家的东西!上面还有我家的抹布!被这死丫头抢过来的!」
「谁看见了?没人看见,是它自己跑过来的,既然在我家门口就是我的。」
「你个死妖精,别这么不要脸!」
「你个死老太婆才别这么不要脸,吃相也太难看了。欺负完同行,欺负对家……」
老板娘说了,拿可以,掏钱买。
后来,澡堂阿姨家的摊子在老板娘家门口生灰了也没能拿回来。
我妈对我的认知又刷新了一层。
-9-
三楼有两个卧室,我一开始住次卧。
自从知道我爸没回来,每晚我都黏着我妈睡的。
我洗完澡,依偎在妈妈怀里,身上都是香香的味道。
「佳佳,你是不是呆的无聊了,明天店里改整休息,我带你去买衣服呀?」
二十二岁的我妈满脸胶原蛋白,杏眼沁得水汪汪。
我疯狂摇头,才不无聊,这里这么有趣,对我来说是一个新鲜的世界。
早上和厨师叔叔斗智斗勇,他给我拿好的早饭,我不吃。
就喜欢趁他不注意,自己偷偷去蒸锅的笼子里蹑手蹑脚顺两个,然后被烫的龇牙咧嘴。
转身,我妈和厨师叔叔正看着我哭笑不得。
他俩拎着我的手指放冷水下冲,一时的冷热交加导致我的眉毛在跳舞。
「你呀!」我妈无奈伸出食指点了下我的额头。
「偷得比较香!」
「……」
我总觉得现在幸福的不真实。
我妈经历了太多的苦,后来的笑里都留下了生活的苦涩。
但是现在不同,是甜的,是纯粹的,是温暖的。
只有痛感才能提醒我,这样的日子的的确确是鲜活的。
吃完早饭,装载着预定食材的大货车会卸在后仓库。
我拿着本和笔,我妈在那一一核算,她报我记。
她没读过两年书,认不得几个字,但算盘拨得顺溜。
工人看到都会熟稔的打声招呼,「老板娘早啊!」
看到我妈身旁的我,也会投来惊讶的目光。
「这小姑娘和您长得真像。」
「我妹妹呀。」纤细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
我妈捏捏我脸颊的肉,目光凑近,笑着嗯了声,「还真挺像。」
我听到这话也很开心,因为他们都说我长得和我爸更像些,但我更喜欢我妈。
都说大厨很忌讳做菜的时候有人在边上看着。
这个厨师梁叔叔就比较特别。
他专门放了个板凳在厨房里,让我无聊了就进来坐着。
我俩就像忘年交似的唠嗑,路过的狗都得被我们点评两句。
他颠勺的样子太酷了。
我想学,他说我劲小颠不动。
于是试菜的时候,我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老头,时不时摇头。
「这个太咸,这个太甜,这个味道不对……」
一开始他还会怀疑的咦一声,然后自己上嘴试,后来他发现我只是在捣乱。
「嘿,你个小丫头!」他气笑了。
平时多半的话题扯着扯着就聊到我妈。
一开始我还不明白,直到我妈有天对十三香小龙虾特别感兴趣。
我看见他红着耳朵恨不得上手一步一步教我妈,做法步骤都揉碎了讲给我妈听。
一向稳重的人,我妈一进厨房他就手忙脚乱,不敢和她对视。
我妈出去忙后,我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尾音拖地老长。
「想撬墙角啊?」
他手里的勺子 duang 掉地上。
「小丫头别乱说。」
温文尔雅的人让我逼得急了眼。
其实也不是不行,如果真的可以改变,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只要妈妈过得幸福就好。
-10-
新街口的人行天桥。
朱黄色的铁桥上,人们自觉将其一分为二。
一半上,一半下。
人挨着人,有的神色匆忙,有的脸上带笑。
我妈紧紧牵着我,带着我顺着人流往上挤着走。
我紧紧拽着胸前我妈交给我保管的钱包,一分钱没有的我揣这么多钱心有点慌。
听我妈说,天桥上小偷很多,一不注意钱包就被拉开拉链。
桥下是红色的气球拱门,写着「庆祝新百货商店开业」。
走到下面银行门口,一个挎着军绿色单肩包的中年男士凑近,眼神期待。
「两位姑娘要不要兑外汇?」
我妈拉着我,和他摆了摆手,我亦步亦趋跟着。
突然像回到了我小时候。
金润发三楼几乎全是服饰专卖店,达芙妮、艾格、真维斯、阿依莲、淑女坊、以纯……
有的我听过,有的没听过。
二十二岁的我妈对时尚很有自己的看法,她边逛边说,达芙妮的鞋子硬但结实耐穿,艾格不要当季买,过两个月就会打折,真维斯的连帽卫衣很适合小姑娘等等。
我有点享受这样的时光,她现在还是为自己而活的。
四十岁的我妈不同,她不会逛专卖店,买衣服都是地摊上挑的,对牌子一窍不通,她不懂时尚也不关心时尚。
但二十二岁的我妈和四十岁的我妈,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对我很大方。
我们家穷的时候,哪怕她自己几年不买新衣服,每年过年也会让我拥有一件新衣服。
后来高一下学期,我妈老家拆迁,一夜之间我成了拆二代。
突如其来的暴富,使我妈开始报复性消费。
不过不是给自己花,是给我花。
同龄人穿什么牌子,我就要穿什么,甚至还要比他们更好。
给我五千块的羽绒服眼睛眨也不眨,自己买三百块的衣服还得纠结再三,砍半天价。
二十二岁的我妈也是这样。
我试一件她买一件,付钱的速度我拦都拦不住。
从商场出来,我们两个的手都拎不下了。
我说为我花的钱太多了,我心疼。
可是她说,她很开心,提前体会到养女儿的快乐。
-11-
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月后,我终于看见了我爸。
我妈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久才回来,现在跑大车的很辛苦。
他高高瘦瘦的,能看出来身上有肌肉,面容清秀,就是看着不像个好人。
光头,手臂上还有个纹身。
他冷着脸,大包小包从大货车上走下。
我默默走至我妈身后,做好保护的姿势。
他们那时经常打架,我都习惯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爸将东西放下后,一把抱起我妈。
「阿莲,我回来了。」
我妈脸上闪过羞涩的笑意。
「家俊,我都多大人啦,快放我下来。」
拿着勺子的我……
我像个小丑。
我爸像个毛头小子,急哄哄拉着我妈,给她看买的礼物。
他开大车跑长途,去过的地方很多,每到一个地方停下休息的时候,就会给我妈卖小礼物,有发卡,有包包,有衣服,还有特产。
我爸拎着紫红色的大衣,炫宝似的让我妈试试。
「阿莲,这件好看!老板娘说小姑娘都喜欢!」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夸我爸眼光好。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逛商场我们看到一件一模一样的大衣,我妈当时是怎么说的,让我想想。
「这衣服老板倒贴送我,我都得考虑考虑,这颜色也太老气了。」
直到上桌吃饭,我爸才发现多了个人。
他惊讶道,「你怎么坐这?」
那我走?
「周佳以后就是我们妹妹了。」
我妈三言两语带过我凄惨的经历。
「周佳?呦,还是我本家呢。那就安心住下来,再来十个我们家也养得起!」
原来我爸年轻时也爱吹牛。
-12-
我怎么没发现,我爸年轻时还是个喜剧人。
晚上八点,我喝了第八杯水。
晚饭是我爸做的蛋炒饭,可以改名叫盐炒饭,齁死个人。
他们卧室门没关,我爸蹲在地上,面前放个盆,强行把穿着睡衣的我妈摁坐在床边,给她洗脚。
他嘻嘻哈哈的,夸我妈脚真白,我妈脸皮薄,嗔怪一声。
突然视线扫到门口的我,二人都是一愣。
我妈脸爆红。
我爸东张西望,仓惶起身坐我妈边上,脚扑通踩盆里,溅出一地水。
说话的音调拐十八个弯。
「你姐非得给我洗脚,我一个大男人能让她给我洗吗?」
行,嘴硬还得看你。
我后来在学校打架,一敌四,手都骨折了也不肯服软,八成就是遗传你的。
-13-
早上,我妈在卫生间洗漱。
我坐在桌上吃早饭,突然感觉脖子的项链动了动。
我僵硬转头,就见我爸蹲在地上左手拿着一条吊坠更大的金项链,右手尴尬地顿在我后脖子处。
「……」
「……」
我爸轻咳嗓子,撑着腰起身。
「那什么老妹啊,你换一条戴行不,我给你个更重的。」
我突生反骨,「为什么?」
「那是我送给阿莲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这样呀,我还真就……不同意了。
现在知道疼你老婆,后来怎么就又吵又打。
说实话,即使我爸现在还什么都没做,我也喜欢不起来他。
小学五年级的一个晚上,我被锅碗瓢盆的碎地声吵醒。
睁眼就看到我妈脑袋开花,血顺着额头流下,地上全是啤酒瓶碎渣,她冷笑着拿着磕碎了底端的啤酒瓶。
我爸怒容僵在脸上,肚子喝下的酒清醒了一半。
想到这我就一肚子火。
我端着碗走进厨房,理也不理他。
「你这小姑娘怎么火气这么大?」
要你管,我是炮仗。
想什么时候炸就什么时候炸。
他跟了进来,像个碎嘴子。
「行不行,给个准话啊,妹儿?」
「一边去,谁是你妹。」
「不行不行不行!别来沾边!」
被我怼的一瞬间呆滞。
我以为他要翻脸了,结果却是笑出了声。
他眼中透露着欣赏,「你这性格倒是像我。」
「别说,长得也像!你别是我流浪在外的亲妹妹?」
「也不成,我妈就我一个儿子。」
「我和阿莲要是有个闺女,估计也就你这样的。」他摸着下巴笑道。
「阿莲,咱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嗓门老大,说着就兴冲冲找我妈去了。
泪水在瓷砖地面炸开,我突然就红了眼眶。
怎么好好一个家,后来就变成一团糟了呢?
-14-
我爸回来的第二个晚上,我成功拐走我妈。
我哭着说我又做噩梦了,我想妈妈。
于是我妈红着眼眶二话不说抛下我爸,来次卧抱着我睡。
他抱着枕头孤零零站在次卧门口,神情哀怨。
可惜我妈不理他,背对着身子将我搂在怀里,轻拍我的背。
我小人得志,朝我爸做了个鬼脸。
他被我挑衅地直跳脚,口型在说,「你个小丫头给我等着。」
「略略略。」
成功被我气走。
「睡不着吗?」我妈突然出声。
我身子一抖,这熟悉的语气让我仿佛回到被我妈支配的恐惧。
我小时候不肯吃饭,一碗饭都戳冷了也没动几口。
我妈:「吃不下吗?」
我小鸡啄米式点头。
我妈:」给我吃!吃不完用擀面杖捣也得捣下去!看你瘦的像个黄鼠狼。「
我吓得连滚带爬,饭直往嘴里刨。
第二天要上学,我晚上八点还抱着电视遥控器不放。
我妈:」睡不着吗?「
我纠结式点头。
我妈眉毛一竖:「睡不着滚出去,再不睡拎外面冻死你!」
我老老实实爬上床,关灯,盖被一条龙服务。
我小学成绩不好,不肯写作业。
我妈:「晚上十一点了,你写不写?」
我摇头。
我妈:「不写完别睡了,我就看着你。」手里的棍子竖的老高。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畏畏缩缩把作业写完。
……
我犹豫,我害怕,我不敢点头。
「睡不着就不睡呀,困了再睡。」
温柔的语气让我长舒一口气。
沉默良久,我试探道,「姐姐,你想要小孩吗?」
「想呀。」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更喜欢小姑娘,多可爱。」
那你得偿所愿了。
「可是生下来你要是发现她并不可爱呢?」
旁边的人不说话了。
我像是非得追着要个答案。
「她刚出生总是哭,吵得你睡不着觉。总是要人抱着才好。」
「她会走路了,很调皮,总是不听话。」
「她上学了,上课不好好听讲,作业不好好写,不喜欢学习,三天两头叫家长。」
「她会惹你生气。」
「她还会和人打架,一点也不省心。」
「你还得辛辛苦苦赚钱养她,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我越说越哽咽,你的女儿她一点也不可爱。
她惹人烦得很。
你还会喜欢她吗?
「那她也是我的女儿呀。」
我妈静静地听我说完,伸出拇指擦过我的脸颊。
「我爱她,所以我会无条件包容她,爱她的一切。」
「成为妈妈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她搂紧我的脖子。
「乖乖,你这么懂事,这么可爱,我要是你的妈妈,也会很爱你的。」
-15-
一睡醒,我推开门,像往常一样喊:「姐姐,姐姐。」
没有回应。
家里很空荡。
这时我才发现,周围的装修和陈设都已经变了。
我回来了。
「傻站着做什么?睡愣了?」
我妈拎着菜从外面推门进来,都是我爱吃的菜。
她总是这样,爱我从来不宣泄于口。
我看着我妈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只是十八年而已,但我妈老了不止十八岁。
才四十岁,就已经又白头发了。
我妈把菜扔脚边,慌忙上前。
「哭什么?一个人去旅游多危险,又没说不让你去,你等等我,等我忙完了带你去不行吗?让你报班,那不是怕你上了大学没一样拿的出手的才艺?」
我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粗糙的拇指抚上我脸颊的泪痕。
「你这小孩怎么死脑筋呢?」
我扑进她怀里,「妈妈。」
她嘴上数落着我,手却慢慢抱紧了我。
-16-
时隔几年,我再一次躺在妈妈的怀里。
我扒拉她的手指,泡水做重活,指头都干裂了。
即使现在不干活,也是一两年内养不回来的。
细看我妈的五官和年轻时比没什么变化,就是风吹日晒,皮肤上多了些许雀斑和皱纹,面部胶原蛋白流失,黑眼圈重了点。
「妈,我们家现在有钱了。你去做美容吧,就那个牌友王阿姨做的。」
我妈抽回手,「嫌弃你妈长得丑?」
「不,妈妈,你很漂亮,年轻时漂亮,现在也应该漂亮。」
我妈狐疑看了我一眼,奇怪我今天嘴怎么这么甜。
「王阿姨的五官还没你一半精致,天天往美容院跑。你要是有她一半勤快,那不得漂亮得气得她牙痒痒?」
王阿姨是我妈的牌友,家里开厂的,都是暴发户,却看不起我妈,一天不对我妈阴阳怪气,一天吃不下饭。
「我明天就去办卡!」
我妈果然咽不下这口气。
「妈,我爸当年做什么生意,赔了那么多钱啊?」
她翻了个身,过了好久才嘟囔,「谁知道他啊。」
「你后悔跟我爸结婚吗?」
「不结婚哪来的你,傻了吧唧的。」
我问过我妈,为什么不早点离婚,非得拖到我初一。
她说,她要在我懂事的时候给我选择的自由。
选择以后的生活里有没有爸爸这个角色的存在。
她总是这样,不考虑自己。
-17-
我妈最近自律的吓人,天天往健身房跑。
我练完车,又练琴,回家还得陪我妈一起吃沙拉。
晚上累得倒头就睡。
-18-
当我再次看见三层酒楼时,有种久别重逢的欣喜。
门口的面包车和小轿车都没了。
应该又被谁借走了。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酒楼空荡荡的,也没几个客人。
迎面撞上我妈从厨房走出来。
她解下围裙就来抱我。
「回来了?」
「嗯嗯。」
我妈的眼睛里有种洞察明意的清晰。
她知道了。
脑海中浮现起这个念头。
「那里安全吗?」
我点头,她也不再多问。
「姐姐,家里的小轿车也被人借走了吗?」
她的嗓音轻轻的,「不是,和面包车一起卖掉了。家俊说,要给大货车加长几米,好做生意。」
我心里一咯噔,当初我们家不就是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账,后来日子才过得一塌糊涂。
那是不是我拦住我爸,就能避免了?
-19-
一连几天,我爸去哪,我就偷跟着一起去。
每次他进「方华车行」一呆就是一下午。
我妈说,他亲自上阵改车去了。
我没观察出什么不对劲,但总是心慌。
这天下午,我爸捂着血淋淋的手指回来。
他说,被车轱辘绞碎了半截。
我一面心疼我爸,一面感叹伤口切面倒是挺平整。
第二天半夜,他拿着个袋子轻悄悄出了门。
我正好上厕所撞见了。
他向我嘘了声,示意我别吵醒我妈,他出去办点急事。
经过身边,一阵烟味。
改车压力很大吗?
黑眼圈也重的很。
-20-
我们家被卖了。
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面色凶狠地堵在酒楼里,让我妈还钱。
很大一笔数目。
大到我妈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当了,积蓄都掏了出来,也还不起。
酒楼的房产证早就被我爸拿去抵押了。
他从三个月前开始赌博,沉迷上瘾。
赢了还想再赢更多,输了想要捞回来。
但他被人坐局坑了。
聚众赌博、打架斗殴、蓄意伤人,我爸被判三年零六个月。
周家大酒楼的招牌很快被摘下,易主更名,一时间周围人唏嘘不已。
所有的迷雾都被拨开,我从没觉得这么清晰过。
我恨自己怎么这么蠢,明明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为什么就猜不到呢?
那明明是被刀剁掉的手指啊。
怪不得,我爸吹牛吹到一半就不讲了,我妈对此永远讳莫如深。
小时候有个老太婆,可怜我,说我是劳改犯的女儿,赌鬼的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不懂什么意思,回家问我妈。
第二天,我妈把老太婆卖菜的摊子都掀了。
她说,别听别人乱嚼舌根。
从小到大,我没在我们家看见过麻将、扑克牌、骰子。
我妈明令禁止我碰这些。
我打架,我妈没打我。
我和同学拿扑克牌玩小猫钓鱼,手都被我妈打肿了。
所以我爸死的时候,我妈也只是平淡地说了句「活该。」
现在想来,她不是怕丢自己的脸,她怕的是丢了一个孩子成长的自尊。
-21-
这个柔弱的女人好像一夜之间披上了一层坚硬的盔甲。
她条理有序地付清工资,辞退所有工人。
也有不想走的。
比如说,厨师梁叔叔。
他把这两个月的工资退还给我妈,说算是借给她的,以后再还。
他还说自己可以留下来帮忙。
但我妈拒绝了。
带着我搬着零碎的家当,租了间小房子。
大货车短时间卖,有难度,出价的人故意落井下石,往死里压价钱,我妈整个身子气得发抖。
于是就没卖。
前几天,那帮人又来催账了。
我妈拿不出钱。
他们瞅见我,说把我卖了也值不少。
那是我第一次看我妈说脏话。
她疯了一样抄起板凳就往他们身上砸,边砸边骂他们丧心病狂,骂他们有爹生没妈养,骂他们一群畜生,狼心狗肺,心肝被狗吃了。
最后我妈下体的血顺着腿间往下流。
他们怕出事,便跑了。
我妈到医院检查。
医生说她怀孕了,一个多月,不易情绪过于激动,否则胎像不稳。
-22-
从医院回来,我妈就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
她躺在一米五的窄床上,眼睛盯着窗外,手一下一下摸着肚子。
「要不,你把孩子打了吧?和他离婚,你过自己的日子。」
她缓缓转过头,满脸的泪水。
却笑出了声,「想见见小时候的你吗?」
我瞳孔猛地放大,愣在原地。
-23-
我妈开始跑大车。
我爸当年考证的时候她陪着一起考了。
女人跑大车的总归是少见,何况还是年轻漂亮的。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我妈变得泼辣,变成大嗓门,变得不好招惹。
她刚进这行不懂,总会有人欺负她,要么货不对板,要么就是钱给少了。
我妈上车前都会仔仔细细核对,一旦发现问题,能追着负责人跑一天。
累了就在车上睡,通宵是常有的事。
但是她却把我照顾的很好,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她会很期待地摸着肚子,然后看我,问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我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时候的照片丢的丢,烧的烧。
她说,肯定很可爱,就像长大了的我一样。
期间,厨师梁叔叔来找过我妈。
他说,他可以把孩子当做自己的。
不知道我妈说了什么,他失落地离开了。
后来我发现,他送给我妈的本子里,每一页都夹着钱。
我妈联系不上他,还不回去。
我哭着劝过我妈,别等我爸了,把我打掉,等他的日子不会幸福的。
她却说,佳佳,妈妈有你才会幸福啊。
原来困住你的不是爸爸,而是我。
-24-
我还是没能看见自己出生时的模样。
又是一个早晨,我回来了。
并且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扇通往异世的大门再也不会打开。
后来的后来,是我从四十岁的妈妈口中得知。
她等了我爸三年半。
第四年春天,她卖了大车,加上手里的积蓄,终于还清了债务。
带着小小的我,以及落魄的我爸,回到了农村老家。
我爸一开始还会愧疚,会怪自己。
但时间久了,他就开始怪我妈,怪周围的所有人。
他抽烟、酗酒,有时还想出去赌博。
我妈拦着他,他就发疯,就破口大骂,最后动手。
这样的日子,随着那场大雪,和他的尸体一起被覆盖在那年冬天。
-25-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终于上完了所有的课外补习班。
我谈恋爱了,和梁池。
他也是单亲家庭。
他是我同桌,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出门约会第一天,就被我妈抓个正着。
我们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咖啡馆。
我妈对梁池说:「你小子注意点分寸,敢对她不好,腿我都给你打断。」
他头点得像算盘,直愣愣地举手就发誓。
直接把我妈逗笑了。
-26-
梁池像个二臂。
他回去跟他爸说了。
他爸脑子也不好。
说什么为表诚意,双方家长安排个饭局见见面。
见你妹,八字都没一撇。
-27-
面还是见了。
他爸见到我妈的第一面,就红了眼。
和十几年前比,没太大的变化。
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厨师梁叔叔。
不过,他现在可不是小酒楼厨师了,是米其林大厨。
-28-
梁池不是梁叔叔亲生的。
是梁叔叔亲哥哥的儿子,他亲哥哥去世了。
-29-
我大学在本地上的。
最近我妈来看我的时候,总是和梁池他爸一起过来。
我问了,她否认。
只是说,省了打车的钱。
看着整个人焕然一新的何大美女,我挑眉笑了笑。
反正我不信。
-30-
梁叔叔成了我家的厨师。
只不过是专属我妈一个人的。
梁池全程都很懵。
我顿生骄傲。
少年,你还是太年轻。
-31-
大学毕业那年,我又有了爸爸。
既是公公,也是爸爸。
(完)
作者:橘子不酸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