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那天晚上,我跟老公一起去看《消失的她》。
看到防鲨笼和海底星空的时候,陆然半开玩笑地吐槽了一句:
「这个男主人公的手法还是太低级了,如果是我,一定能实现完美犯罪。」
我看着陆然跃跃欲试的脸,兴奋地攥紧了手心。
我的老公啊,终于要动手杀我了。
-1-
我和陆然是一见钟情。
认识一个月,我们就闪婚了。
在这一个月里,陆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对我好。
知道我从小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再无来往,便扮演起一个有责任感的成熟男人形象。
让我对他产生依赖,成功把我拿下。
可我知道,他之所以这么「爱」我,是因为我爸生前给我留了一大笔信托基金。
从我三十岁起,每年返回五百万。
一旦我意外或疾病亡故,继承人将会依法享有收益。
陆然应该很想拿到这笔钱吧。
毕竟他两任前妻的遗产已经被他霍霍得所剩无几,他还欠了一屁股债要还。
眼下我这个亿万富婆,是他千年难遇的救命稻草。
……
婚后ŧų⁺我辞去工作,专心在家追求梦想——当一名满脑子粉色恋爱泡泡的少女漫画家。
陆然不仅双手赞同,还当场上交了工资卡,说永远做我的经济后盾。
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定巴不得我不上班不社交,这样更方便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动手呀。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陆然的第一任老婆,车祸死的。
他想如法炮制,弄个刹车失灵,伪造成意外现场,再加上他精湛的表演,警方大概很难搜集到他谋杀的证据。
但我ṱù⁾不会开车。
即使婚后陆然一直催我考驾照,但我一开车就头晕呕吐,他拿我也没办法。
于是他想带我去旅行。
想让我和他的第二任老婆一样,野营的时候出了意外,掉下山崖摔死。但我实在太懒了。
不爱爬山,也不爱玩水。
他几乎没办法从任何极限性运动上下制造「合情合理」的意外。
所以他想从饮食上下手。
可我常年减肥控制身材,一日三餐都要发在短视频上,且拥有一批每天监督我打卡的粉丝。
我敢肯定,他如果在我的饭菜里下毒,第二天就会被请去喝茶。
我知道,他现在肯定比我还焦虑。他一定绞尽脑汁在想杀我的办法。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陆然还能给我什么惊喜了。
-2-
陆然要杀我这件事,他隐藏得很好。
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我。
今天陆然下班早,一进门就掩不住满脸神秘的欣喜。
「快点蓝蓝,你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是一只白色的小狗,吐着湿答答的舌头,短毛硬硬的,花纹卷卷的。
一副很乖很萌的样子。
陆然告诉我,它叫莫莫,是比熊犬。他从朋友家接回来的。
「最近我接了个项目有点忙,也没什么时间陪你。蓝蓝,你不是说一直觉得一个人在家很寂寞么?」
陆然摸着小狗的背毛,对我说:「正好我今晚要出差,让莫莫陪着你吧。」
我摸着刺啦啦的狗背毛,陷入了……emmm。
比熊是长这样的么?!
陆然前脚出门,我后脚带着这只可爱到爆炸的小狗狗去了趟宠物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告诉我。
这可不是比熊,这是一只生了白化病的变异长毛比特犬。
虽然外表呆萌,但骨子里是非常凶残好斗的。
说话间,它已经挣脱了护士的束缚,冲着笼子里的几只小狗展开了疯狂的示威。
「而且,你这狗从哪收来的?」
医生直言不讳,说莫莫应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你看它脖子这里的毛都磨掉了,一看就是电击造成的。而且后腿这里有个烙印,这是地下斗狗场的编号。」
医生告诉我,如果他判断得不错。这狗应该是斗过黑熊,或者撕咬过人的斗犬。
你看这牙齿,都是专门打磨过的,很不适合作为家养宠物。
我啊了一声:「那这种狗一般怎么处理?」
医生:「建议安乐。」
我表示,我当然接受建议。
莫莫:我真的会谢哦!
陆然出差一天就提前回来了。
深更半夜,摸索着开门。
我估计他应该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可惜进门并没有看到我血淋淋地被狗撕咬在地的场景。
开灯看到我坐在床边猫猫叹气,陆然吓得惊叫出声。
「蓝蓝!你,你怎么还没睡?」
我红着眼睛:「莫莫丢了,我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狗贩子抓走了。」
陆然啊了一声,赶紧过来拥住我。
「没事的蓝蓝,我明天再想办法出去找找。」
我抱着他的腰,都不用太用力便嗅得到他身上的一股人渣味。
我说:「别找了。下午牵它出去散步的时候,它就当着我的面撕了一只野猫。你看它身上那卷卷的花纹,一圈一圈的,像梵高的星空似的,感觉……」
陆然变了变脸色:「我没注意。」
我笑:「也不知怎么的,周五那天看完电影,我总觉得一看到那样的图案,心里就毛毛的,好像有什么危险似的。」
陆然哑了哑声音:「别瞎想蓝蓝,哎,早知道就不带你去看那种电影了。」
第二天,陆然没去上班。
下午出去了一趟,没多久就回来了。
「蓝蓝,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
我跑出院子,看到陆然左手一包袋子,右手一个架子。
呵?弄条狗不成事,这是已经要给我搭棺材了么?
陆然说,这是给我买的画架和颜料。
「你不是说最近创作瓶颈了么?画的作品一直被出版社退稿,所以我给你换换心情。看,这是我从旧物收藏品市场里淘来的,20 世纪 80 年代著名法国艺术家莎士妮梅桑利昂用过的画架。」
我:「可我是漫画家啊。」
虽然,莎士妮梅桑利昂这个名字挺熟悉的。
杀死你没商量,哈哈哈。
然而陆然却说:「艺术都是相通的,可以练练油画找灵感啊。」
于是,他开开心心把画架给我搬到二楼书房。
「原来这个桌子就别要了。」
他说,让我把阁楼打开,把旧桌子放进去。
我拒绝了。
「没关系,我来弄就行了,阁楼你别管了,十多年没打开了,都是灰尘。」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家。
我爸死了,我妈走了以后,我就跟我一个远房二大爷一家一起生活。
后来二大爷二大娘去世了,堂哥也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就始终一个人生活在这儿,直到和陆然结婚。
前阵子他不止一次问过我,这房子是宅基地还是商品房。
我估计他应该是生意周转有问题。
哎,他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竟然还曾纠结过——到底是要骗我的房子更容易,还是杀我更容易?
然后我躺平两个多星期,一张图都没画。
直到陆然看着放着落灰的画架,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蓝蓝,你有空帮我画几张作品吧,我办公室那几幅画太久了,该换换了。」
我:「懒,不想画。」
陆然:「就画一幅?我想看你画画了。」
我:「好吧。」
我把画架装好,把颜料挤出来。
晚饭之前,我画了一幅梵高的星空。
陆然变了变脸色。
「钟蓝蓝你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看个电影就魔障了!」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提笔也是这个,怎么办呢?」
「行!」
陆然气急败坏:「你要是信不过我,觉得我会害你,不如你现在就拿把刀把我给杀了!」
说着,陆然蹬蹬蹬跑进厨房,抓出来一把切菜刀。
我抱住头,吓得嗷嗷叫。
陆然:「你不敢是吧!我自己来!」
说完,他照着自己的手腕来了一下。
我愣在原地,没动。
陆然也懵了,估计心里合计着,我难道不应该立刻冲上去抱着他,又哭又喊又道歉么!
然而我并没有,只是这么怔怔看着他流血,然后我人一歪,倒在沙发上翻白眼。
哦这个白眼翻得累啊,快把我隐形眼镜翻出去了。
「蓝蓝!蓝蓝你怎么了!」
最后,陆然无奈一边找个毛巾缠着自己的伤口,一边还要扛着我上医院。
医生诊断完都懵了:「你老公都割腕了,怎么还让他背着你上医院?」
我:「没办法我晕血啊。」
回家后,陆然一脸生无可恋地跟我生闷气,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我趴门听了一会儿,感觉他在抽泣。
哎。
大老爷们,哭什么呢?
我进去安慰他,他抱住我,说:「蓝蓝,你乖乖的,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我已经失去过两次爱人了,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要失去你的。」
我笑着抚摸他的头发:「放心吧陆然,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无论你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共渡难关的。」
「真的么?」
「当然了。」
我摸着他的头,像摸小狗一样。
我说:「那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能离开我哦。要真的像我的小狗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把我的星空油画送到环境鉴定中心。
-3-
我让鉴定中心的人帮忙取样看看,我的画里有没有什么毒物有害的物质。
对方告诉我,七个工作日出结果。
我说我明天就要,加急,刷我老公信用卡。
就这样,我很快拿到了检测报告。
油画的表面附着大量甲醛,超致癌标准的 13 倍。颜料内部有检测到放射性物质,尤其是黑色和白色,最常见的两支。
里面有镭——
呵呵呵,我都不知道这孙子怎么弄到镭的。
居里夫人一生致力科学,为完成亡夫意愿,终成大家。
她要是知道未来有人拿这种物质杀老婆,还不得把棺材板掀了?
于是我开开心心回到家,把黑色和白色的颜料包装封条拆了,跟陆然的鞋油调个包。
他是个生活精致的人,皮鞋总是擦得一尘不染,皮夹克和皮包也是。
接着,我又把画架侧扁框拆开,看到里面满满的,果然都是玻璃胶——
这玩意装修常用,粘马桶洗面池的,甲醛含量非常高。
我把这些玻璃胶剁吧剁吧,放进陆然的车载熏香里,跟琼脂块混杂在一起。
出风口一吹,简直快乐似神仙。
然后,我开始「生病」。
整天哎呀哎呀,这疼那疼。
没事就晕倒,晕车晕针晕血晕蟑螂晕渣男,反正就是——对空气过敏。
有两次我随机躺在家里的任何角落,听陆然匆匆接电话的声音。
大概都是在跟人说,宽限几天,宽限下日子,我老婆时候不多了。
憋得我差点直接笑出声来——
打电话么,我也会。
那天陆然下班回来,我故意站在阳台背对着门,打电话。
「刘经理,我想做个家居检测,对,不是新装修。但我这个人好像对有些有毒的气体过敏,从小就是。最近动不动晕倒,怀疑家里有些不干净的材质——什么?您说如果不是新装新进的家具,不考虑是装修材质的问题?」
「建议报警?不不不,这不可能!」
「家里只有我和我老公两个,我们的感情好着呢!」
我用手里的化妆镜反射出陆然几乎一秒骤变的脸色。
第二天一早,他把之前给我买的画架和颜料一股脑丢进院子的烧烤架里烧了。
我匆匆跑下去。
「陆然,你这是干什么?」
陆然说:「哦,我发现白蚁了,这种梨花木最容易遭白蚁。反正你也不太画油画,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买个好的送你。」
我没说什么,只是有点紧张地盯着烧烤架。
其实我是有点担心他一不小心挖出了埋在下面的——莫莫。
万一把他吓着,多不好啊。
就这样,他在我意识到他想要杀了我的一个月内,接连对我放了两次大招,都未果。
那么接下来,他还能怎么做呢?
我太期待了,期待到搓手手。
但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发现陆然经常带伤。
有时候是鼻青脸肿,有时候是皮破头裂。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债主叫人揍的呢,还是他原本想要「放射」给我的毒素,终于起了作用。
辐射物这种东西,需要的是个过程。
而且因人而异。
有的人碰一下就浑身溃烂,有的人接触原子弹反应堆似乎也不影响寿命。
陆然这么渣,估计骨子里内脏里都烂透了。呵。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狗日的在我的追问之下,竟然吞吞吐吐地说,是我把他弄伤的。
「蓝蓝,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算了,你别多想,不管你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我:「???」
真的是我么?
我怎么可能弄伤陆然啊,我要弄就弄死他了好么!
这几天我睡得不好,半夜常听到一些异响。
尤其是陆然出差不在家的时候。
有几次我专门去阁楼上看了看,发现一切都正常,才心满意足地安定下来。
然后早上起来,我家的金鱼就躺在地板上了。
我给陆然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回来过。
他说自己在外地,还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蓝蓝,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没事的,你乖乖在家,我这几天就回去,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当然不会等他带我去看医生,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跟大夫说了我最近的精神状态,他给我开了点凝神净脑的安定类药物。
果然,我这几天睡的香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看到躺在地板上肩膀上插着一把剪刀的,是陆然。
我啊一声尖叫出来。
陆然抱着我,安慰我说没事,没事。
「蓝蓝,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是我不好,不该半夜三更回来吓到你。」
我拼命摇头:「不是我,陆然,肯定不是我对么?我宁可杀了自己也不会伤害你的。」
陆然肩膀上的伤还在流血,我看了看血,觉得应该别忘了晕倒。
于是我又「晕了」过去。
其实我心里嘀咕个不停,陆然不是想杀我么?
怎么突然改变战略了?
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感觉他都快被我「杀了」。
哎,我猫猫叹气。
渣男的脑回路真是无法理解。
但我很快就弄明白陆然的真实目的了。
第二天他洗澡的时候,我偷偷解锁了他的手机。
终于,找到了我要的真相。
-4-
他最近的聊天记录是跟一个女人,头像是个挺优雅的艺术照。
我心陡然一惊,他还有这「心思」?
我还没死呢,难道他就已经开始找下一位了?
点开两人的对话记录——
【陆先生,这是我们刚出了两个新产品,非常划算,限时回馈老客户的价格,您要不要了解下?】
呼!
原来是卖保险的。
保险?!
陆然买保险了?!
我赶紧记下险种和这个业务员的微信号,在陆然花洒停下来的一瞬间,将他的手机归于原位。
「怎么了蓝蓝?」
陆然出来,看我脸色不太好:「不舒服么?」
「没什么,我刚接了一个电话,自称是保险业务员。」
我骗他。
「她跟我说你同她咨询过保险,有点事想跟你说明一下。但怎么都打不通你的手机。所以就找到我这儿来了。」
「打你电话了?」
陆然的脸色先是一变,但很快就趋于平和了。
摸摸我的头,他说:「没事蓝蓝,她们就是想赚钱,没完没了骚扰。你不用理她。」
然后我乖乖睡了,并乖乖「睡着了」。
半小时后我听到他起身,在阳台对那个保险业务员一顿凶斥——
大概意思是,谁让你打电话给我老婆的?不知道她很少接触外人,什么都不懂么?把人吓到怎么办!
第二天,我主动找到那个叫秦琳的保险业务员。
先跟她道了个歉,说昨天是我老公误会了,其实打电话给我的保险业务员并不是你,而是另一个男的。他骂错了人,不好意思跟你沟通,所以接下来的业务,让我来找你谈。
你这儿都有什么合适的好险种,给我推荐一下呗。
就这样,我从秦琳这儿得知,原来陆然给我买的是定寿险。
什么叫定寿险呢?顾名思义,就是保个寿命长度。
比如定寿五十岁。
那么只要我没有活到五十岁,在五十岁之前,无论死于任何原因,包括意外疾病,都可以得到赔付。
我问秦琳,一般这种保险,什么样的情况比较适合。保个寿命,多奇怪?到日子不死,难道还给弄死呗?
秦琳笑得尴尬:「当然不是,这种其实就是为了给家庭的主要劳动力保个身价。打个比方,夫妻之间,妻子家庭主妇,丈夫上班赚钱。两țūₖ人还有一百万的房贷。那么万一丈夫意外死亡了怎么办呢?妻子要怎么还这么多房贷?于是,这种情况就可以买个定寿险,类似于给丈夫保个一百万的身价,不管疾病还是意外,人没了,至少还有一百万可以保住房子。保险么,说白了就是为了应对突发,降低损失的风险厌恶罢了。」
我懂了。
敢情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的存在都不是为了让人为恶。
就如同百草枯,它都已经做的那么难看的颜色那么难闻的气味了,怎么想到还会有人要去主动喝呢。
我奇怪,那为什么不干脆买意外险?我瞅着我这样的人,在陆然身边多待的每一分钟,都挺容易发生意外的。
我说,我看意外险可以赔付上限更高,只要你愿意,可以买到几千万上亿的赔付额,但定寿险好像——
你看他这只能限量买五份,也就一千多万。
秦琳解释说:「但是定寿险比意外险多一样赔付啊。」
我:「嗯?」
「自杀。」
秦琳说。
我:「呦吼?保险还带理赔自杀的?」
秦琳:「一般的意外险当然不包括自杀,但定寿险包括。投保超过两年后的自杀,也是会赔付的。」
我懂了。
原来陆然是想让我自杀啊。
当然意外出事最好,可我实在是太不容易出意外了。
更何况,他的两任妻子都已经意外过了,再死一个,估计警察都要给他上二十四小时监控了。
哎,可我这么享受型人格,从小爹死妈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我都没自杀,他打算让我怎么自杀呢?
临走前,我给了秦琳一大笔封口费。
我说:「你知道么,陆然可能想杀我,如果你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可能先杀你。」
秦琳当场吓得脸都白了,溜溜吓跑。
第二天我看她朋友圈。
已离职。
我心想,现在的小姑娘警惕心可真高,果然恋爱脑是会渐渐从进化论的角度消亡掉的。
我都还没说你要是真说出去,我先杀了你呢,她就吓跑了。
-5-
原来陆然是想让我自杀啊。
在所有的意外都没有办法变成「意外」之后,他需要一个更加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
对,还有什么比逼我自杀,更能帮他洗脱嫌疑,又能坐收利益的呢?
他千方百计想要营造我精神出了问题的假象,难道是想让我精神崩溃,抑郁轻生?
这也太小瞧我了。
要知道,很多精神病人本身,那可是内心充实无比快乐无比的。
倒是陆然,也不知道是因为一直没有进展而愁得上火,还是真的得了什么病。
这两天他竟然开始牙龈出血掉头发。
我故作担忧:「陆然,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是得了什么大病。万一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我娇软无措的样子,在他眼里就像一只无处可依的海中孤舟,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在听到我说「我可怎么活」的时候,陆然的眼睛都亮了。
他轻抚我的头发:「傻瓜,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哭了:「我不我不,你要是没了,我一定跟你一起去!」
我看到他拼命挤出两滴眼泪:「小笨蛋,我可不许你做傻事。」
我蹬蹬蹬跑到厨房,像他当初一样,拿起一把切菜刀,压在手腕上。
「我不骗你!陆然,如果你不在了,我一定会跟你一起走的!」
「蓝蓝你干什么!」
陆然慌忙下来要夺刀,跟我争抢起来。
抢着抢着,他一刀扎进了我的肚子。
他一定在想,太好了,瞌睡来个Ţũₓ软枕头。
到时候警察来了就说是她要自杀,不小心误伤的。
我特么闭着眼睛都能听到他算盘蹦我脸上的声音。
然而我眨巴眨巴眼,爬起来。
因为这把新水果刀,是我在网上订制的,还没开刃。
陆然吓傻了,一秒变脸:「蓝蓝!蓝蓝你要不要紧!」
我说:「你看,老天爷都舍不得让我们分开,说明我们缘分没尽。你一定要好好去医院检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在一起呢。」
然而陆然检查的结果并不好,医生说,他患了严重的再生性Ṱū₀贫血障碍。
我整天哭哭啼啼,面色萎靡。
他却乐观的很。
每天照常乐此不疲地在洗手间里拔头发,往漱口水里兑红色色素。
在我又一次提出,如果你真的要死了,我一定会跟你去的时候。
他说:「蓝蓝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担心你的精神出了毛病。」
于是第二天,他抱回来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说让她陪陪我,不要总是东想西想。
「蓝蓝,莫莫走丢了就算了,我知道你一直为这事儿伤心。这只小兔子你喜欢吧,可温顺了。也不用带出去,不会丢的。」
兔子确实不错,摸起来手感很好,而且肉质也嫩——嘶哈嘶哈。
「蓝蓝,万一我将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陆然看着我,眼神温柔又疼惜:「以后这只小兔子就……」
我大叫:「不行!你不许死!你要是敢死,我现在就杀了它!」
「别胡说,傻瓜。」
陆然抱着我,低头看着小白兔:「蓝蓝,你给她起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看着它那双红彤彤的眼睛,笑了。
「我叫蓝蓝,它就叫红红吧。」
陆然笑了:「那就红红,真好听。」
三天后,我睁眼醒在一片血泊中。
枕头下压着一把水果刀,红红变成一团血糊糊地毫无生气的——
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像一条令人作呕的沾满血的卫生棉。
两只血淋淋的红眼睛被剜了出来,搁在我的枕头边。
「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头尖叫。
-6-
陆然从书房跑出来:「怎么了蓝蓝!啊!这——」
他说,他一晚上都在书房赶设计稿,没有回过卧室。
我抱着他:「是我做的么!是我么!陆然!我怎么会这么做!」
「蓝蓝,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一定是太怕失去我了。所以潜意识里,就对红红下手了。你不要责怪自己,都是我不好。」
我:「我,我没有,我怎么会……」
「蓝蓝,万一我真的得了很重的病……」
陆然红了眼睛,比兔子都红。
「你说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我可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啊。」
我抱着他的肩膀,看着墙壁里的小红点,嘴角露出笑意。
是啊,你是想带我走。
想让我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想 pua 我跟你一起殉情自杀吧。
白天,我趁陆然不在,打开了家里的针孔摄像头。
我看到他蹲在洗手间,一只手捏着兔子,另一只手抓着水果刀,一点一点往它身上刺。
血溅出来,满身满脸。
等兔子彻底没了动静,他才上楼扔进我的卧室。
我叹了口气:家里放了那么多针孔摄像头,他怎么就不好好检查下?
真想不通,他之前那两个老婆得多蠢才能被这种人给 KO 了。
接着,陆然开始带我去看精神科医生。
每天给我吃各种颜色的药片。
我买了包彩虹压片糖果,什么颜色的都有,趁他不注意,全换了。
可怜我吃了两个礼拜的糖,胰岛素都要撑不住了。
但我的病情越来越重。
有时候梦游就会爬到陆然的身上,还有的时候他下班回来看到我嘴里叼着衣服,满地爬。
还有一次,他醒来看到我用一只漏斗插在他耳朵上,试图往里面灌烧开的油。
我笑得瘆人。
一边笑一边说:「我要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陆然吓得大叫,慌乱中打翻了油勺。
他烫伤了手。
我哭着把他送去医院,求他原谅我,说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求他不要离开我。
我说等我病好了,我们就把房子卖了,我也快三十岁了,我爸给我留了好多钱,咱们一起去欧洲,去澳大利亚,去周游世界。
可陆然却摇着头,流着泪说,「蓝蓝,我也想跟你继续走下去,可我的病情,也撑不住了……你怎么办,我舍不得你啊。」
「如果你离开我,我就去死,我说到做到!」
我坚定地看着他,然后更加坚定地各种作妖,与此同时,他的「病情」也在坚定地往越来越糟糕的地方发展。
他的手背烫伤后,养了一个月不见好。
横向从手背烂到胳膊,纵向从表皮烂到骨头,我只能每天给他上药换绷带。
再之后,他开始流鼻血,牙龈大量出血。
一刷牙,一口一口往外吐。
哎,跟伟大的居里夫人一个病。
我想起我初中物理老师曾经说过的话,放射性物质很危险,你们人类一定要远离它。
我问陆然,你公司还有多少钱,要不我们把它卖了吧。
你这个病,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给你治。
治不好你,我就跟你一起死。
陆然流着泪说:「蓝蓝,别说傻话。那是我留给你的钱,我要是死了,你一个人总还能有点活计。我这病治不好了,我不想拖累你。」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啊。
就你那个空壳公司,早就已经欠了几百万外债,留给我吹哭拉坟啊?
「陆然,你别放弃好么?」
我说,你要是死了,我真的活不了。
第二天我看监控,陆然强打着精神打电话。
「吴医生,我怎么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对劲儿。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拿个假报告骗我老婆么?她精神不好,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要是知道我快死了,肯定会跟我一起自杀的。可现在我怎么觉得,我好像真得病了?」
哎!
我把陆然的鞋油烧掉,把车里的熏香扔掉,把我临摹的,替换过的他办公室里的那些画全毁掉——
他不知道那些装饰画是我重新画的,一模一样的,用的是他给我准备的丙烯颜料。
陆然想骗我跟他自杀,但他却不知道,我早就已经跟吴医生打过招呼了。
我说真正有精神病的是我老公,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却因为太担心我,所以总是以为自己没病。
您别管他,正常抽血检验就行了。
就这样,陆然终于在一个下午倒下去——
再醒来时,已经被我拖到了卧室的房间里。
-7-
我穿着跟他初次见面时的一套国风白汉服,手腕上戴着他亲手给我绑的那串菩提。
我化了淡淡的妆,坐在床前,一下一下缠着他手指的绷带。
「蓝蓝……」
我抬头,微笑:「陆然你醒了?」
「蓝蓝你……」
可能是我笑得太渗人,他吓到了。
可是他挣扎不起来,因为他已经被我绑在床上了。
我从床头拿起一把尖锐的刀,就是他之前试图趁混乱扎进我身体的那一把。
道具,不备案,但我后来去开刃了。
「我说过,陆然,如果你治不好了,我一定会跟你一起死。」
我用刀尖在他脸上贴着寒毛细细地走。
他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蓝蓝!蓝蓝你别这样!」
我:「放心,不会很疼。我切你的颈动脉,比割腕快多了。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蓝蓝……蓝蓝你听我说。」
陆然扭动着,大声斥责我。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我点头,我记得。
在西林寺。
我去上香,陆然也在,他在祭奠去世的两任妻子。
那天他穿着一件气质忧郁的国风长衫,从头发丝跟我配到脚后跟。
他说自己命硬,原本是打算这一生断情绝爱,出家修行的。
可是他遇到了我,感觉生命又重活了一次。
「西林寺的大师说,如果下辈子还想再续前缘,生前不能见血光。蓝蓝,别这样,别动刀……如果,如果你真的要陪我去,我们来生一定要再相见。」
陆然说,他有办法。
我们可以烧炭。
死得平静,安详。
我推着陆然的轮椅,推他进了书房。
他说他喜欢这里的陈设,还有很多设计。
死前跟自己喜欢的所有东西在一起,来世一定会保留这些记忆。
我说,那我也要把我喜欢的东西搬进来。
于是我推了一个大箱子,告诉陆然,这里面都是我的漫画,我希望下辈子,还能有你宠着我,做个无忧无虑的漫画家。
我按照陆然的指示,准备了炭盆,胶带。
我封上的书房所有的门窗封,反锁了房门。
陆然的书房是那种精密的电子锁,有密码的。
「为了防止我们两人中,任何一人中途放弃。」
我提议,八位数密码,我们一人输四位。
就这样,我们设定好了密码,确保门已经无法打开。
然后,我们拥抱了好一会儿,我点燃了炭火盆。
两粒安眠药,我们一人一粒。
我知道他压在舌底,废话,我也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在轮椅上,我坐在地板上。
我靠着他的膝盖,依偎如猫。
我们穿着当初相遇时那身衣服,静谧如前世今生的一幅画。
死亡,渐渐扼住了呼吸。
窒息之前,我又想起了那个电影的画面。
我没有看过更多的解读,但我总觉得那副惊艳绝伦的海底星空,说不定只是一种有毒的美丽的水母。
绽放的是最美的光色,暗含着人类最深的欲望和毒性。
我无意去批判这种丑陋,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二十分钟过去了,陆然开始扛不住了。
他一定会比我先扛不住,首先男性的呼吸量大,血氧需求度高,吸收的一氧化碳浓度更大,加上他本就生了重病。
而我,他不知道的是,从看完那场电影后的这两个月,我就背着他报了一个潜水班。
我学游泳,练肺活量,每天上传平台里的炖汤,都是增补气血的中药。
我想跟他在一个缺氧的房间里待上二十几分钟,一定不会比他先倒下。
陆然推开我,疯狂地向门爬去。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书房的门一共有三道功能。
钥匙,已经被扔在外面的客厅了。
密码,我们一人设定一半,没办法解锁。
最有一道功能,指纹。
这也就是陆然做局的关键,他是打算在我昏迷以后,自己用指纹解锁逃出去的!
可就在他一层层撕开右手纱布后,看着血淋淋的大拇指,他惊呆了!
滴滴——
错误!
滴滴——
错误!
我笑着站起身:「陆然,别白费力气了。你右手拇指的皮肤,早就被我用刀削下去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为他烫伤的右手换药,包扎,他怎么会注意到,我早已破了他的局?
「你出不去的,陆然。」
我微笑着看他。
「你,你早就知道……」
陆然的脸色变得铁青,有种灰败的丧尸色。
他不顾一切向我扑过来。
「钟蓝蓝!你算计我!告诉我密码!快告诉我!」
砰!
我操起箱子里一支黑漆漆的桶状物,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摔了个偏趴,半晌挣扎不起来。
只能怀着怨恨,眼睁睁看着我把那个桶状物拧开,拉出一根管子套在脖子上。
我一边贪婪呼吸,一边笑。
我说:「看!氧气瓶,想要么?我还有一罐!」
我刚才拖过来的那个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漫画,正是两罐氧气瓶!
「给我!给我!」
他挣扎地,扑上来,不顾一切地抢走那罐氧气瓶。
刚刚吸上去,突然一下子喷射了出来。
早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
吐到后来,竟是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肉。
那一瓶……
是氦气。
氦气没有毒,但大量极速进入人体会引发强烈剧吐。
他的身体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哪里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陆然,看着他空洞充血的眼睛里,渐渐幻化出一片赤红的血色星空。
而这瓶氦气,还是他去年买回来给我布置生日会的气球时用过的。
难怪别人都说,渣男的浪漫真的是致命的。
就如,海底星空一样啊。
在陆然绝望的眼神中,我掏出右手,将从他拇指上剥下来的指纹的那层皮肤粘上去,滴滴,打开了书房的门Ṭų₁。
哎,又变成一个人了。
好寂寞ťú¹。
-8-
一个半月后,警察传唤我。
说陆然的债权人报了警,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你是他太太吧?钟蓝蓝,你先生失踪这么久,为什么不报警?」
我说,「我先生没有失踪啊,他跟我说,他去国外谈生意了,他每天都会跟我打电话啊。还会跟我发消息!不信你们看!」
我拿出手机,给警察看了只有我自说自话的聊天记录。
「陆然你在那边习惯么?时差倒过来了吧?」
「少喝点酒,你的肝不好。」
「我今天买了只小白兔,也别可爱,等你回来给你炖汤喝。」
警察懵了:「这不都是你自己么?哪有你老公?」
我歪着头,傻笑。
警察问了邻居,才知道,原来我有精神病。
「你说那个姓钟的女人啊,挺可怜的,之前她老公跟她感情很好。两人一直出双入对,后来说是得了精神病,她老公带她跑了很多医院。」
「可惜这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夫妻本是同林鸟?听说那女人病的越来越重,把家里的宠物都给杀了。」
「估计那男的实在受不了,就把ţṻₙ公司抵押了,把钱卷走跑国外了。结果这女的一个人越来越严重,每天都还以为老公一直没有抛弃她,经常一个人打电话,还跟我们这些人炫耀,说他男人从国外给她买这个买那个,我一看,其实都是某宝款。」
「哎,作孽啊。」
警察问我:「钟女士,那你知不知道你老公陆然在外面欠了上千万赌债的事?」
我两手一摊:「怎么可能?陆然从来不碰这些的,他呀,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了。」
最终,警察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把我当成一般的精神臆想病人,毫无办法。
而陆然,就这样「永远逃到了大洋彼岸」。
晚上,我登上三楼的小阁楼,打开尘封的木门。
这里的锁早已生锈,是我从来不让陆然踏进的禁区。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是我心灵的港湾。
点上蜡烛,柔美的光线瞬间充满每个角落。
那一张张栩栩如生的脸,静止了时间和岁月。
有我从小就家暴出轨的爸爸,有抛弃我另组家庭的妈妈和她肚子里的弟弟。
有七岁那年把脏手伸进我底裤里的二大爷,以及坐视不管的二大娘。
有想要拿走我爸留下的财产,而设计把我推到河里的大堂哥。
有学校里偷走我半个月伙食费的同桌,还有职场中总是排挤我让我背黑锅的上司。
他们在伤害我之前,都说过这样伪善的话——
蓝蓝,放心吧,我是你的亲人/朋友/好姐妹/我不会离开你的。
都是骗子,说好的不离开呢?
我推着轮椅上的陆然,把他端端正正地放到 C 位里。
果然,还是新鲜地好看。
比起后面那一具具烂成骷髅头的旧货,陆然真是帅的一匹。
而且他的内脏都吐光了,防腐处理很好做。
身上破损的皮肤被我补上一层层蜡,看着活灵活现的。
好好的男人呀, 跟我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现在消停了,你再也不用离开我了……
其实陆然不知道的是,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
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 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他,然后准备一个人静静离开这个世界的。
现在想想,我还是太单纯了。
是啊,一个怕黑就开灯, 摔了就喊疼,得不到就毁掉的病娇女, 可不就是这世上最单纯的生物?
其实这世上,哪有真心爱着我的男人呢?
感谢陆然,他让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半年后,我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精神治疗」, 终于满血复活了。
我报了个游轮,一个人去度假。
坐在头等舱吧台处, 一个年轻男人向我走过来。
变魔术一样从身后弄出一朵玫瑰花。
「姑娘,我迷路了, 于是我问我的花, 能不能带我去看船上最美的景色,于是,它带我来了你的身边。」
我 yue~
「说吧, 输多少钱了?」
我微微一笑。
他一愣,旋即笑成一团小奶狗。
「姐姐你可真会开玩笑,一看就是被渣男骗过好多次了吧!他们其实都是图你的钱, 我不一样。V 我 50 听听我准备怎么宠你宠上天吖!」
我心说:怎么现在的软饭男都已经这么摆烂了么?
我笑着打量他。
颜值还是不错的, 是我的菜。
「你喜欢姐姐这款的?」
「嗯嗯。」
他疯狂点头。
我笑:「那好,你愿意永远陪着我么?」
「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小狗都愿意。」
我收起手机, 没有让他看到我刚刚拍到的一张照片——
他在 B2 层赌场下注的时候, 那双赌徒般杀红了的眼睛里, 倒映着跟陆然一模一样的血色星空。
呵呵。
(完)
文/小猫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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