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残疾反派家的猫,系统让我救赎他。
他自暴自弃地捶打自己的残肢,我伸出爪子打翻了牛奶。
重度洁癖的他只好暂停悲伤,跑过来拖地。
他要死不活地盯着床头的安眠药,我弄乱了他的手办柜。
强迫症的他只好停止乱想,跑过来摆正。
三番五次之后,他也不想死了。
不仅不想死了,还积极治腿。
他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我把我挂到了网上。
【邪恶银渐层,全瑕,不出,纯让你们眼红。】
-1-
我穿过来的时候,反派已经残了。
男女主在举办盛大的婚礼。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坐在轮椅上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相关新闻。
作者为了让他黑化。
写死了他相依为命的姐姐,然后又写死了姐姐给他留下的唯一一只猫。
那只猫是难产而死。
而我穿成的是唯一活下来的小猫。
所以裴钟鸣不太待见我。
他只保证让我活着,剩下的一概不管。
既不会逗我,也不会撸我。
连像我这么可爱的小猫都能忍住不摸,足以证明他很难搞。
我穿过来的第一天为了刷存在感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十几遍。
他看向我的眼神像一潭死水。
其中夹杂了一点儿疑惑。
毕竟之前的这只小猫从小身体不好,病恹恹的。
几乎一整天待在猫窝里都不动。
从来没有像我这样活泼过。
裴钟鸣操纵着来到我旁边轮椅,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回光返照?活不长了?」
一开口就是这么欠揍的话。
我生气地调动脸上的肌肉,做出了一个自以为是凶狠的表情。
很可惜。
我是只猫。
小猫咪就算是生气也像在撒娇。
裴钟鸣看见我有些滑稽的动作,浅笑一声。
「生气的样子和你妈一个样。」
提到那只姐姐留下的小猫,他眼神微黯。
房间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能听见时钟摆动的声音。
许久,裴钟鸣才再次开口。
「也不知道把你养成这样以后下去看见你妈,她会不会怪我。」
所以你现在倒是对我好一点啊。
我朝他叫了几声。
他以为我饿了。
从储藏室拿出来一大袋猫粮一股脑地倒在了盆子里。
我抬头看着那堆起来比我还高的猫粮,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的断头饭呢。
倒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得,吃吧。
头一次当猫。
我还没吃过猫粮呢。
我埋头苦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系统跳了出来。
【别吃了!我让你来救赎反派,没让你真来当猫的!反派又在自暴自弃地捶打自己的腿了,你现在去正是好时候!】
我吃饱了,躺在毛茸茸的猫窝里,懒洋洋地回它:「他把门关了,我怎么进去。」
【门关了你就去开啊。】
我翻了个白眼。
「我现在这体型,蹦一天也摸不到门把手。」
【……】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这不是一只小猫咪该考虑的事。
系统崩溃地在我耳边叨叨。
我被它吵得有点受不了,只好跳到了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一杯牛奶。
我光明正大地走过去,抬起爪子轻轻一碰。
它摔了下去。
牛奶撒了一地,玻璃碴四溅。
我十分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默默在心里数数。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裴钟鸣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看着地上一片狼藉,面瘫脸终于有所松动。
整个人怒火丛生。
我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他抓着轮椅把手青筋暴出。
对于他这种有重度洁癖的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是要造反吗?」
他吼了我一句转身去洗手间拿拖把。
趁他拿拖把的功夫,我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四只爪子全踩在了牛奶上。
裴钟鸣拿着拖把出来,地上沙发上已经不成样子。
全是被我踩过的牛奶印子。
他看着我,拿拖把的手都在发抖。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下来!」
我有恃无恐地舔着毛。
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四肢健全的人都不一定抓得住我,何况他还坐轮椅。
看着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
托我的福。
裴钟鸣一下午都在打扫卫生,完全没时间对着自己的残肢怨天尤人。
等他干完活后,累得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系统大跌眼镜。
【我去,牛啊,反派的失眠就这么被你治好了?】
我没搭理它,跳到了裴钟鸣的怀里。
他刚残没多久,身材还是很好。
我用爪子戳了戳他的腹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2-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
裴钟鸣正在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
「先是搞乱家里,又是睡在我身上,你报复我啊。」
他捏着我的后脑勺把我拎了起来。
我用力地在空中挥舞着爪子。
裴钟鸣看见我的动作,缓缓开口。
「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的,要不然我可抓不住你。」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刚才有了些活人感的他,又再次陷入自我厌弃。
他把我放下,操纵着轮椅进入了房间。
真是喜怒无常。
我冲着他的背影喵了一声。
在他要关门之前,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他无动于衷地看了我一眼。
随后眼神便一直死死地盯着床头的安眠药。
得。
一天白干。
我心如死灰地跳上床。
裴钟鸣立马转过头看向我。
「别躺在床上!」
我吓得一激灵。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裴钟鸣拎下了床。
还有的救。
很显然相比去死,他还是更不能接受他的房子被人弄脏。
他把我死死地抱在怀里。
胸肌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裴钟鸣来到床前拿起了安眠药。
眼看着他就要吃下去,我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
我一个箭步跳上了他的柜子。
里面摆着他之前收集的手办。
裴钟鸣拿着安眠药用眼神警告我。
「你要是敢把它们弄掉下Ṱŭ⁷来,你就完蛋了。「
我置若罔闻。
抬起爪子把所有的手办都移了一点位子。
本来很赏心悦目的手办,瞬间七扭八歪。
裴钟鸣快疯了。
强迫症大爆发。
他放下安眠药,气冲冲地把我从柜子上拽了下来。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抓狂。
他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个手办的位置摆正。
我窝在他的怀里十分惬意。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死不了就行。
裴钟鸣全神贯注地盯着柜子,完全没注意到我已经悄咪咪的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我用爪子拨弄着安眠药的瓶子,最后把它藏在了一个很隐秘的角落里。
大功告成之后,我躺在床上看着裴钟鸣忙上忙下。
忙,都忙点好啊。
等他终于把最后一个手办摆好位置后,他终于想起来刚才没做完的事。
他转头去看床头,却发现安眠药已经不翼而飞。
罪魁祸首的我抬头四十五度望天。
好笑。
我只是一只小猫咪,我能知道什么?
裴钟鸣扯了扯嘴角,破天荒地没有让我下床。
我坐在床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几十瓶安眠药。
「……」
这还怎么救。
我现在恨不得Ṫû₈冲上去咬他一口。
裴钟鸣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撇过头不去看他。
他看着我尾音勾着笑意。
「想让我别吃?」
我不为所动。
「可以啊。」
我眼睛亮了转过头去看他。
裴钟鸣看着我,笑着说:「你翻个后空翻我就不吃。」
?
这是人话?
-3-
我是只猫!
不是什么杂技演员。
我有些无语地扭过头。
裴钟鸣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捣鼓了几下递给我看。
视频里一只狸花猫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后空翻动作。
我:演的。
「人家小猫咪可以,你怎么不行?」
这家伙怎么回事,鸡娃鸡到我头上来了。
天天对我不闻不问的,还想让我给他表演后空翻。
我看他像后空翻。
裴钟鸣被我这副样子逗乐了,破天荒抬手伸向了我的头。
他用力摸了几下,有些嫌弃。
「和你妈一样手感不好。」
不是,谁让他摸了。
他自己舔一下嘴唇就能把自己毒死。
完全不用吃安眠药了。
我龇牙咧嘴地朝ţú₃他叫了一声。
他拍了拍我,开始送客。
「行了,我今天不吃,出去睡觉吧。」
我躺在床上没动。
实在是他这床垫子太软和了,ṭũ̂⁴和我之前睡得硬邦邦的简直天壤之别。
裴钟鸣见我没动,语气沉了沉。
「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我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啧。
「我数到三。」
我抬起眸子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卖萌也不行!」
「喵~」
「我说了卖萌不行!」
「喵喵~」
裴钟鸣败下阵来,嘴硬地说:「就今天这一晚上!」
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
用不了几天这张床就是我小猫咪的天下了。
我心满意足地睡在床边,视线跟随着裴钟鸣。
他脱下外套来到床边,刚准备上床就对上了我的眼神。
他沉声命令我:「转过去。」
我愣了一秒,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以及厚重的喘息声。
过了十多分钟,声音逐渐消失。
等我再次抬头,裴钟鸣已经上了床。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额头上挂着一滴汗。
没人知道他是用怎样奇怪的姿势艰难地爬上床的。
我心头微动,跑过去将整只身子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轻笑一声。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黏人啊。」
我用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别说,还挺舒服。
-4-
之后的几天,一到睡觉的点我就往裴钟鸣的床上跑。
然后等他上来,在他身上找一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睡觉。
裴钟鸣前几次还会装模作样地拒绝。
后来直接习惯了。
虽然他还是那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但已经不怎么寻死觅活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似乎还搞不懂像我这个体型和年纪的小猫咪到底该吃多少。
在他再一次给我倒了山一样的猫粮后,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抗议。
裴钟鸣摸了摸我,毫不客气地说:「不用谢,吃吧。」
谁谢谢他了。
我真的会谢。
我急得又叫了几声。
头一次恨自己不会说话。
裴钟鸣完全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说了不用谢,安心吃吧。」
算了。
和人类说不明白。
我一头扎进猫粮山就开始吃。
裴钟鸣近距离欣赏着猫猫吃播,嘴里话还没停。
「你看起来小小一个,还挺能吃。
「我刚才去杂货间里看了一眼,只剩几包猫粮了。」
我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看他。
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眼前这座猫粮山难道是我垒起来的?
这锅还能扣在我头上?
我越想越气。
偏偏除了喵喵叫,啥也不会。
我叹了口气,吃了几口躺进了猫窝里。
一趟就是一下午。
到了晚上,我赌气地没去找裴钟鸣。
但他来找我了。
裴钟鸣装模作样地坐着轮椅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余光却一直似有若无地往我身上瞥。
他拿着水杯看向我像是随口一说:「你怎么不来睡觉了?」
我没理他。
他来到我旁边,把我从猫窝里捞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
我真说话了你又不乐意。
他也没指望我回应他,一个劲地自言自语。
「难道是我中午说你能吃生气了?」
裴钟鸣低声笑了笑。
「还挺记仇啊。」
我确实记仇。
所以就算我睡在了他的床上,也没有再靠着他睡觉了。
虽然床确实没有他的肌肉舒服。
裴钟鸣见我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在旁边笑了好几分钟。
笑完伸手把我捞到了他旁边。
我气瞬间消了。
不是因为原谅了他。
而是他终于被我驯成了想要的样子。
我就说训他比驯狗容易。
一开始不让我上床。
现在还不是离不开我。
我正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睡觉,裴钟鸣的手机却一直在响。
他打开看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号码。
给他发了几条短信。
【别犟了,给颂舟道个歉回来吧。
【你现在腿又不能走,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活。
【只要你改改性子,顺着颂舟,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裴钟鸣看见这几句话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转过头对上我的目光,他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小猫咪别看这些,恶心得很。」
他不说我也知道。
季颂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也就是本书的男主。
-5-
裴钟鸣的反派人生有些老套。
亲爹为了钱权抛弃了他们母子三人,入赘了当地的有钱人家。
母亲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却也被人间接害死。
最后黑化开始针对季颂舟。
毫不意外,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Ŧũ⁻,还出了车祸断了腿。
可笑的是,我穿过来拯救他的原因是他自杀了。
但是在小说的世界观里他原本应该残疾终身,孤独终老。
所以他必须活下去。
无论怎样痛苦,怎样挣扎。
都必须活下去。
我感受着裴钟鸣掌心传来的温度。
他当然得活下去。
不仅得活下去,还得漂亮得活。
裴钟鸣整个人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那几条短信的影响。
每天的活动还是和往常一样。
随便吃一点,然后让我吃一座山。
不仅如此,他逐渐有了生活情趣。
爱上了țü₅买花花草草。
我看着满屋子的话,差点怀疑他把花店搬回家了。
我的视线停留在花瓶里插着的百合。
裴钟鸣注意到后,从中拿了一个怼到了我面前。
「喜欢这个?」
我微微摇头。
以前挺喜欢的。
现在不喜欢了,甚至有点讨厌。
我跳上桌子,走到玫瑰旁边,用鼻子闻了闻。
裴钟鸣视线追随我,看见我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喜欢玫瑰啊。」
他拿起一捧玫瑰放到了我的猫窝旁边。
还在我的猫盆里放了一朵。
裴钟鸣十分满意地对着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
我也挺满意的。
谁看了不说一句优雅。
裴钟鸣花了一整天整理好了他买回家的花花草草。
阴郁冷淡风爆改温暖花园风。
他收拾好后,有人敲响了门铃。
我跟在他的后面去开门。
门打开后。
是一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
是季颂舟。
他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裴钟鸣,语气淡淡地开口:「不请我进去坐坐?」
裴钟鸣操纵着轮椅给他让了一条路。
走进房间后,季颂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随后嗤笑一声。
「你还挺有情趣。」
他来之前应该想过裴钟鸣在过怎样的生活。
可能是丧气低迷,也许是颓废不堪。
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有生气。
季颂舟扫视一圈,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哟,还养猫了。」
他蹲下来用手狠狠地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沙发上。
裴钟鸣从地上抱起我,用手整理我被弄乱的毛发。
「你要是来落井下石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季颂舟见惯了他这副冷言冷语的样子。
「说什么呢,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说是吧,哥。」
一声喝让裴钟鸣浑身恶寒。
他皱了皱眉,沉声制止:「别乱叫。」
季颂舟笑了笑。
「我才知道他给你发了那几条短信。」
他指的应该是他们两个的爹。
「你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和一张银行卡。
「国内知名专家,你这腿还有救。」
裴钟鸣有些讽刺地笑出了声。
「季颂舟,你圣父心泛滥吗?我之前可没少针对你。」
「那是针对?」
季颂舟挑了挑眉。
「那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吗?
「只不过你技不如人,输给我了而已。」
他说完,裴钟鸣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季颂舟似乎很喜欢看他吃瘪。
他笑意更盛,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老不死的不会给你发消息了,明天我就会把他送出国。
「我先走了,我老婆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季颂舟走到我旁边,又摸了我一把。
「再见啊,小猫咪。」
-6-
季颂舟走后,房间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
裴钟鸣恨他爹,季颂舟也恨。
他们那个渣爹入赘之后表面上夹起尾巴做人,背地里还在找小三。
季颂舟是在父母无尽争吵中长大的。
他五岁的时候就亲眼看见了父亲出轨。
为此,他妈和他爸大吵了一架。
从那天以后,这段婚姻名存实亡。
两个人各玩各的,甚至还会带到家里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不应该是仇人,而是有共同的敌人。
但作者喜欢兄弟反目的戏码。
强行地让他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
最后赢了的人不痛快,输了的人不甘心。
裴钟鸣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名片和银行卡,拿起它们端详了几秒扔进了垃圾桶。
可不能扔啊。
我一个箭步从他怀里跳下去钻进了垃圾桶。
两只爪子十分用力地扒拉,最后把它们叼了出来。
裴钟鸣嘴角抽了抽。
我叼着卡片朝他走去。
他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先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我一脸蒙圈。
直到看见他戴上了手套。
没爱了。
钻一次垃圾桶他就嫌弃我了。
裴钟鸣拿酒精棉片给银行卡消了毒,然后抱着我去了洗手间。
把我里里外外洗了个遍。
都快洗脱了一层皮。
和他这种重度洁癖没什么好说的。
我现在严重怀疑他还活着,是没有想到一个体面整洁的死法。
裴钟鸣把我吹干放在床上。
我跳到床头,用爪子指了指那张专家的名片。
「你想让我去治?」
我叫了一声回应他。
他笑着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
「你一只小猫咪,知道什么叫残疾吗?」
没错。
小猫咪不知道。
但我知道。
裴钟鸣永远都不会知道。
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我,和他一样。
断了腿,坐在轮椅上,是个残疾。
从我看见裴钟鸣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系统为什么选择我。
我从来都不只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我自己。
在原本世界的我,与他无异。
恨天恨地恨命运不公。
每天一睁眼看见自己的双腿,便有一种从里而外散发的无力感。
我之所以能接受裴钟鸣的坏脾气。
是因为我和他一样。
断了腿之后喜怒无常,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我也清楚地明白他为什么会扔掉那张名片。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我总是能从他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所以我想让他好起来。
我想让他向我证明:这道坎我们可以跨过去。
裴钟鸣盯着那张名片失了神。
眼里亮起不易察觉地点点星光。
-7-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裴钟鸣已经起来了。
我从房间里走出去发现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坐在沙发上。
裴钟鸣的表情不太好。
像是在压抑着怒火。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看见我,开口询问:「这是茶茶生下的那只小猫吗?」
茶茶是他姐姐留下的小猫,也就是我妈。
裴钟鸣语气里带着毫不克制的厌恶:「这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
那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别忘了,茶茶是我和桐桐养的猫。」
桐桐是裴钟鸣的姐姐。
我也终于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于焕,裴钟鸣姐姐生前的男友。
也是间接害死她的人之一。
我跳到裴钟鸣的身上,他接住我,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也别忘了,她把茶茶留给了我。」
「留给你?」
「所以你把它养死了?」
他今天来似乎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眼神里满是挑衅。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裴钟鸣。
他一直对这个世界秉持着漠不关心的态度,好像没什么情绪。
但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他从心脏深处传来的怒火。
他抬头直视于焕,说出来的话讥讽无比。
「你他妈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我姐不是你间接害死的?
「人死了你跑过来装什么深情。」
这话过于直白。
直白到裴钟鸣说完,自己都缓了好一会儿。
于焕没了刚才占上风的气焰。
声音低了一度:「不管怎么样,她只剩下这只猫了,你照顾不好它,给我带回去吧。」
可别。
我可不是一般的猫。
我有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我可不想被这个活着不好好珍惜,死了天天哭坟的男人带回去膈应。
裴钟鸣放在我身上的手一顿,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
我连忙往他怀里钻,生怕他脑子没转过弯想岔了把我送出去。
「它不愿意和你走,你死了这条心吧。」
裴钟鸣耐心告急,开始送客。
「一只猫而已,养养就熟了,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我终于忍不了了,朝于焕扑了过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咬上了他的手。
于焕吃痛地想要甩开我。
我眼疾手快地跳回了裴钟鸣的身上。
从我出来一直是低气压的裴钟鸣,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他捏了捏我的脸。
「下次别随便咬人了,万一那个人有狂犬病怎么办。」
于焕咬牙捂住伤口,看着我们两个有苦说不出。
「于焕,别再来了,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欢迎你。」
裴钟鸣操控着轮椅往后退了几步,示意他离开。
于焕脸色十分难看地走出了门。
裴钟鸣抽了一张纸帮我擦了擦嘴。
「以后别咬,脏死了。」
-8-
裴钟鸣面对于焕的云淡风轻里面有八成是演出来的。
于焕走了之后,他便把自己锁进了书房。Ṱũ̂ₛ
一锁就是一下午。
到后面,万年没上线的系统都急得跳了出来。
【你快想想办法啊,万一他死在里面了可怎么办?】
他才不会死呢。
买了那么多瓶安眠药,要真的想去死也就吞一把下去的事。
明明嘴上说着不想活,身体的下意识动作却总是在求救。
总是在寻求关注。
总是在渴求爱。
无论是谁的爱都行。
一只猫对他的爱他也会如获至宝。
但我还是走去了书房。
我进不去,便在外面小声地不间断地叫。
叫了有十多分钟,裴钟鸣打开了门。
他眼角微红,像是哭过。
接收到来自我的视线,欲盖弥彰地把头转向一边。
「吵死了,整栋楼都能听见。」
我忽略他的嘴硬,走进了书房。
书房正中间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抱着一只小猫微笑。
她笑起来和裴钟鸣很像。
虽然我没怎么见过裴钟鸣笑。
裴钟鸣和我并排抬头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猫是你妈,叫茶茶。抱着它的是你妈的妈妈,叫裴青桐。」
裴钟鸣说起她们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软。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从未改变。
我还有妈妈,他还有姐姐。
「他其实说得没错。」
裴钟鸣出声打破了沉寂。
「我照顾不好你,就像我没照顾好茶茶一样。
「等我下去你妈和我姐看到肯定会骂我的。」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狂风吹得窗户作响。
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死亡进行曲。
裴钟鸣突然脸色突变,低下头看起来十分难受。
我知道,是他断了的腿在隐隐发痛。
我走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腿上的伤口。
裴钟鸣低着头,碎发散在额前,因为疼痛额头泛出冷汗。
他因为我的动作,浑身一愣。
眼里泛起一片涟漪。
他像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又或者是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雨声和他的声音同时落下。
「听你的,我明天就去治Ṫů₆。」
好。
我在心里回应他。
裴钟鸣,你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就当是为了你也为了我。
-9-
当晚,裴钟鸣给季颂舟发了条消息。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了。
季颂舟靠在房间门框上,语气懒散地说:「可以啊,我原以为你这么轴,我得花点功夫才行,没想到几天就想通了?」
裴钟鸣没说话,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季颂舟完全没有被忽视的恼怒,依然自顾自地说。
「闭嘴。」
裴钟鸣有些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季颂舟笑着走过来推他。
「我自己能走!」
季颂舟动作没停。
两个人吵了几句,终于想起了我。
「这只小猫怎么办?」
裴钟鸣转头看向我,挣扎了几秒。
「你找个人每天过来喂它。」
季颂舟有些意外,「不带着它一起去?」
他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我。
「在家等我回来。」
我像以前一样,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季颂舟没找别人而是亲自喂我。
每次来的时候不是在说裴钟鸣的坏话,就是在说他和他老婆的恩爱日常。
却对裴钟鸣的治疗进度绝口不提。
系统见我担心,提出实时转播。
我思考了几秒,拒绝了。
他总有不想让我看的理由。
季颂舟连着来了一周,每次来都会拿起手机给我拍照。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终于忍不了指着手机向我控诉。
「你说说有他这么做人的吗?我牺牲了陪老婆的时间来帮他喂猫,他就这样对我。」
手机屏幕上是他们两个的聊天记录。
周一:
裴钟鸣:【看看猫。】
季颂舟:【图片。】
周二:
裴钟鸣:【看看猫。】
季颂舟:【图片。】
周三:
裴钟鸣:【看看猫。】
季颂舟:【……】
季颂舟:【图片。】
周四:
裴钟鸣:【看看猫。】
季颂舟:【我说你够了,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裴钟鸣:【谢谢,看看猫。】
季颂舟:【……】
季颂舟:【图片。】
周五:
裴钟鸣:【谢谢,看看猫。】
季颂舟:【你看我像不像猫?】
我心里觉得好笑,刚准备往下划拉,突然弹出了一个视频通话。
我下意识地点了接听。
裴钟鸣的声音随后响起。
「季颂舟,猫呢,给我看……」
话说到一半,他看见了怼着镜头脸占满了屏幕的我。
他嘴角扬了扬,「几天不见,你都会用智能手机了?」
玩手机算什么。
我还会微积分呢。
只是现在的皮肤限制了我。
我朝他叫了几声。
他还想对我说什么,季颂舟移开了镜头。
「你看见了吧,你的猫,很好,比我都好。」
裴钟鸣别回头,小声地说了一句:「谢了。」
说完,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季颂舟把镜头重新对准了我。
裴钟鸣看了一眼屏幕,发现了不对劲。
「季颂舟,你怎么就给它吃这么一小碗。」
季颂舟看了看我的碗,有些疑惑,「这不就是它正常饭量吗?」
「什么正常饭量,她以前吃的是这个好几倍!」
「好几倍?」
季颂舟像是在听疯子说话。
「那这猫没被撑死也真是命大。」
这么久了,终于有人为我发声。
裴钟鸣开始怀疑自己,「是吗?我以前给它喂多了?」
何止是喂多了。
分明是往死里喂。
电话里传出护士的声音,裴钟鸣只好匆匆挂了视频。
挂视频前,他再次对我说:「等我回来。」
我十分乖巧地朝他挥了挥手。
季颂舟看乐了。
「你还挺聪明,还知道和人再见。要不然我趁着裴钟鸣不在家把你偷偷摸摸地带回去?」
婉拒了哈。
天天听他这个恋爱脑发言我都听够了。
我可不想当面看他秀恩爱。
-10-
裴钟鸣回家的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洒在他之前买的盆栽上,折射出一道道光亮。
我一晚上没睡好,强撑着眼皮盯着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我飞快地朝门口跑去。
裴钟鸣被季颂舟微微搀扶着。
他一手还拄着拐杖。
我头一次见他站起来。
也是第一次对他一米八五的身高有了实感。
以前他坐在轮椅上,我勉强抬头看他。
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抬头看他都有些困难。
裴钟鸣和我对视了几秒,缓缓蹲下,向我张开了怀抱。
我扑进了他怀里,激动地叫了好几声。
欢迎回家。
我在心里对他说。
裴钟鸣和我说了很多医院的趣事。
「医院里有只猫,和你以前的性格一样,见到人就躲,胆子可小了。
「你见到它应该会喜欢。」
他絮絮叨叨地一直说着没停。
直接冲淡了我的喜悦。
他到底是去治的腿还是嗓子。
怎么腿好了,话也变多了。
我挣扎着想从他的怀里出去,他却抱我抱得更紧。
裴钟鸣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我们两个拍了张照片。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张。
他把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并配文:【邪恶银渐层,全瑕,不出,纯让你们眼红。】
过了没一会儿,季颂舟就在下面评论。
十分直白且言简意赅:【猫给我。】
裴钟鸣没搭理他。
一切都在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
裴钟鸣恢复得很好,渐渐地已经不需要依靠拐杖。
他像正常人站起来的那一天。
我清楚地明白,是时候回去了。
系统跳出来的时候,我正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道别。
我们见面时很仓促,所以我想要一个正式点的结尾。
系统有些担忧。
【要是你回去了,他又自杀怎么办?】
「那我算是白救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清楚地知道裴钟鸣不会。
从低谷爬出来的人,比平常人的承受能力更强。
离开的那天,裴钟鸣去做了最后一次检查。
系统给我开了特权,把我变回了人。
我从书房找出纸笔给裴钟鸣留下了一封信。
随后我看了一眼猫窝里的小猫,推门走了出去。
电梯到达一楼缓缓打开。
我和裴钟鸣四目相对。
他看了我一眼,抬脚走进电梯。
我和他擦身而过,看见了他露出的手机壁纸。
是我和他的那张合照。
电梯门缓缓关上。
我们从此再见。
-11-
像是做了一个成为正常人的梦。
我醒来的时候, 抬眼便是医院熟悉的天花板。
桌子上摆满了百合。
全是来看望我的亲友送给我的。
满是白色的病房里连花也是白的。
我身处其中,总是有一种已经死了躺在水晶棺材里的错觉。
病房门被缓缓推开。
这么久没见,妈妈的头上好像又多了几根白头发。
「章章, 你醒啦, 要吃点什么吗?」
以前我最讨厌妈妈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和我说话。
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是个残废。
但此时此刻,我看着她。
眼眶微红, 有些哽咽。
「妈, 我想治腿。」
妈妈不可思议地抬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
整个人有些语无伦次。
「好好好,我们治。」
治腿的过程很痛苦。
我终于明白裴钟鸣当初为什么没有让我陪他去。
因为实在狼狈。
每一次做复健我总会以各种姿势不受控制地摔倒。
然后被扶起来。
接着再次摔倒。
它见效很缓慢。
我很多次都想放弃。
但我总会想起裴钟鸣。
他当初也像我这样,煎熬地去做每一个动作,去度过每一天。
他可以。
我也可以。
我看着窗外的树木从生机盎然到逐渐泛黄。
一到秋天, 好像万物都变得萧瑟。
但我却站了起来。
在死气沉沉的秋天,我重新长出了血肉。
最后一次的疗程结束后,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脑子里闪过无数次反复咀嚼的回忆。
我笑着摇了摇头。
人不能太贪心。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我收拾好东西转身,心跳先我一步加速。
梦境似乎与现实交织。
裴钟鸣穿着一件黑色大衣, 一手拿着一捧玫瑰, 一手抱着猫, 站在远处笑着看向我。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不可思议地朝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等站在他身边。
我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裴钟鸣?」
他朝我张开怀抱。
「好久不见啊, 许妍章。」
我扑到他的怀里,像之前很多次那样用头蹭了蹭他。
不知道抱了多久, 我抬头看向他:「你怎么来的?」
裴钟鸣将玫瑰递给我,解释道:「绑定你的那个系统花了自己的积分让我来到了这里。」
我接过花, 摸了摸猫。
「你过得还好吗?」
裴钟鸣沉默了几秒。
「从看见你留下的信那一刻就不好了。」
复健这一年来,不论有多么痛苦难熬, 我都没有哭过。
但现在我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我也不太好。」
裴钟鸣抬手用指腹擦了擦我的眼泪。
「别哭了,我这次来找你可是让你对我负责的。
「我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 可赖上你了。」
我抱着花和他十指相扣。
「赖一辈子最好啊。」
两颗跳动的心脏彼此贴近, 不同世界的我们终会重逢。
番外——许妍章的信
裴钟鸣, 你好,我叫许妍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你家的那只猫。
你现在不信,马上就会信了。
毕竟我走了之后, 它肯定又恢复了以前那副胆小的样子。
我很难和你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简单来说, 就是我是老天派来救你的。
也是来救我自己的。
现在看来, 效果还不错。
所以我也是时候和你说再见了。
那只小猫你还没给它取名字,霸占了它的身体这么久,我还有些愧疚。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叫小满。
人生实难万圆, 小满即可心安。
我实在有必要说一句,猫真的不用吃那么多。
我是个人。
但小满是只猫。
可别给它喂这么多了。
还有柜子里的那些安眠药都收拾收拾扔了吧。
我离开之后,你应该不会寻死觅活吧。
我自认为还没对你这么重要。
但裴钟鸣,你对我挺重要的。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有一天,你能来见我的话。
一定要带上小满。
再带一捧玫瑰。
我喜欢它的火红,像生命一般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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