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竹马讨厌我。
他总是习惯性地皱眉看我,在我凑近他的前一秒躲开。
他说:「林述述,你能别总缠着我吗。」
我表面答应,转头还是缠着他。
直到那天撞见他跟校花接吻。
我再也没找过他。
在我没给他发消息的第三十九天,他破天荒地发了条短信给我。
「林述述,在?扣个 1,哥无聊死了。」
那时,我正被他室友抱在怀里调整坐姿。
我至今还记得,他打开寝室门撞见我俩时。
那感觉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
-1-
去篮球社找段哲,社员告诉我他们的社长前脚刚走。
我不信,转了几圈,果然在储物架下找到了藏着的某人。
「段哲,你又躲我!」
我有些生气,身形颀长的男生从储物架间钻出来,却满脸无所谓,拍了拍肩上的灰。
「你猜猜我为什么躲你,因为你真的很烦。」
我跟在他懒洋洋的身影后面,踩着他的影子。
他的社员在一旁起哄,
「我说社长,你就从了嫂子吧。」
「人小姑娘,脸皮薄……」
「薄?」身前的男生猛地停住,转头,捏了捏我的脸蛋。
「您说的我身后这位要喷火的霸王龙?」
「还有,她不是你们嫂子。」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
顿了顿,他说得斩钉截铁。
「未来也绝对没有一丝丝的可能是。」
-2-
段哲拒绝我的话语,能绕着地球转一周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日复一日地缠着他。
「林述述,你能不能别烦我了?」
染着银发,撩起刘海的男生停在我面前。
夕阳晃动的夕晖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总拿着一种倦怠至极的眼神看着人。
然后,我就听见他说:
「林述述,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种阻止我追他的理由我听过不下十几遍。
每次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满嘴跑火车乱编的,就是他楼下的宿管大妈。
可是这次,他低头点了几下手机,然后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我真挺喜欢她的,在追。」
「所以,林述述,别他妈烦我。懂?」
照片里,一名少女抬头看着镜头,笑得温软而灿烂。
我低头看了几秒,然后抬头看他。
「你喜欢张黔洇啊?」
那位蝉联三届的校花。
他轻抬了下眉。
「对啊,怎么?」
「她不可能看上你的,你这纯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无比真挚地对他说,换来他和颜悦色的一个字。
「滚。」
-3-
可事实上,我猜得大错特错。
「述述,知道吗?系里都在传你家段哲要跟校花在一起了。」
刚进寝室就听见室友跟我八卦。
「校花发了张朋友圈,里边有段哲以前画过的画。」
要说我们学校最受关注的风云人物,大二油画系的张黔洇绝对算一个。
因为她漂亮得太过分了,漂亮到上学期休学直接去拍了一部电影,过分到她和谁谈,谁就会变成男生集体公敌的程度。
现在这个集体公敌成了段哲,却没人能说出不配的话来。
我低头,看着论坛里闪过的一条条言论。
「是段哥啊,那没事儿了。」
「段狗抢我女神!他在哪个寝室?有没有线下丹砂的兄弟?」
「诶,我记得有个妹子一直追段哲来着的?」
「哦,那个啊,纯小丑罢了。」
「上赶着舔人家,你看段哥鸟她吗?真抽象。」
我眨了眨眼睛,把ŧű₃那些男生在评论区里毫无保留的肆意与嘲弄,全读进去了。
关了论坛,长呼出一口气。
看了看窗外才发现,乌云密布。
天气也遭,心情也遭。
-4-
一般不爽的时候我都会打游戏抒发一下,
游戏也是为了能追着段哲才下的,没想到玩多了后自己反而喜欢上了。
上线先看一眼好友列表,段哲在,我习惯性地拉他。
虽然说他同意我邀请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可没想到,这次,他还真答应了。
心情小小地变化了一番,看着挤进来的人物框,我眼眶还是酸了下。
即使一直一直被他抛弃,我总是希望他能够多看我一眼。
可今天的他和以往不一样,没有开麦嘲讽我,只埋头操作,和我打了几波漂亮的配合。
直到三局后,我在聊天框里扣字。
「不是本人吧?」
短暂的停顿。
耳机里有些声响,夹杂了些微的电流,是道清淡又好听的男声。
我一听就知道不是段哲,他从不会这样:语调上扬,对我含着点轻揣的意味盎然。
「嗯?怎么发现的?」
「……他打游戏从不给我物资,你刚又给我三级头又给我三级甲的。」
又笑。
声音通过耳机线窜到这边,不知țűₖ为何,我就莫名有点我俩离得太近的感觉。
下意识地将音量调小。
「我是他室友,老段今晚不在,上他号玩玩。」
我听见他那边轻扣桌面的声响,漫不经心地解释,清脆的。
「你技术挺好的,还打吗。」
我垂着眼,盯着键盘半晌,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段哲,去哪了啊?」
他那边声停了,有衣物的摩擦声,像是坐直。
接着换了个略正经的语调,问我。
「你就这么喜欢段哲啊?」
看样子,他认识我。
也对,段哲身边哪个人不认识我。
我其实没少被人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他都对你这样了还追着他,撞了南墙不知道回头啊,况且你都把南墙撞翻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
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我的世界就只剩下段哲了。
心情不可避免地又被拉进谷底,可耳机那头的声音却总有点晴空万里。
「还打不打了?带我上个分呗?」
「我切我号跟你玩。」
……
-5-
那个人的 id 叫「小猫罐头不睡觉」。
头像是一只黄蓝眼睛的小白猫。
下了游戏洗完澡后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他到底是段哲的哪号室友来着。
这么久以前,我像条尾巴一样跟着段哲,不可能跟他身边的人,何况是室友不熟悉的。
可今天听到的声音其实有点陌生。
我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段哲身上,也不太能记住除了段哲以外的男生,过了好久,我才推测出一个人选。
好像是那个和段哲最不对付的室友来着?
我记得段哲跟我吐槽过他:
「woc,不知道抽什么风,看我不爽似的,天天跟老子对着干。」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好像真有点不记得……
就在这时,睡我下铺的室友猛地发出一声惊呼。
「啊!出结果了!」
「什么出结果了?」
「一年一度的校草校花评选啊,让我看看今年得票最多的是谁……」
室友是学校校报社的责编。
她们报社常常会在学校里组织一些奇奇怪怪的活动,比如校猫评选,校草评选,而且她还总能拿到第一手资料。
「哇趣,张黔洇这连续三年断崖式拿校花啊,不愧是大美女。」
我在上铺举着平板默默听着室友的吐槽。
「校草,我看看,校草今年还是段哲吗……诶?!」
「柏翊舟?!」
「柏翊舟?医学系那个啊,确实长得帅,但就性格太冷了。没想到今年直接反超段哲拿第一了……」
坐在上铺的我,平板差点没拿稳。
下铺的室友敲敲我的床板,
「述述,你家段哲没拿第一你伤心啦。」
其实不是的。我按了按心脏。
我想起来了,段哲那个最不对付的室友。
就叫柏翊舟。
就今天跟我玩游戏那个,小猫罐头。
-6-
早上从图书馆回寝室的时候,碰见了段哲他妈妈。
他妈妈估计是要联系段哲出来的,看见我就直接招了招手让我过去。
「述述来,阿姨新研究的可丽饼。」
「你带回去跟哲哲一起尝尝啊,阿姨头次做,把握不好力道,记得让他先吃,他觉得能吃你再吃。」
「述述,阿姨给你发的红包你怎么又不领。」
「那么点钱在学校里够用吗?你别总省啊。」
我盯着面前这个对我絮絮叨叨的妇人。
我知道,她真对我好,也真把我当亲女儿看待。
爸妈死后,我升学一路的各种费用都是她给我出的。
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她,能做的只有对她好,对她爱的人好。
「哲哲这孩子,脾气急,性格也不好,我怕他在外面惹乱子,你能帮衬的时候帮衬下啊,述述。」
「……」
我拎着一盒可丽饼去找段哲时,正午绚烂的光正落在教室簌簌的垂影里。
男生搂着女生的腰,快亲上去了。
周遭全是起哄的,当我推门进去时,一瞬又重归寂静。
「段哲,你妈让我给你带……」
话没有说完,男生猛地站起身,把我拉了出去。
伴随着冰冷的关门声,我被他扯到走廊上。
-7-
「林述述,你他妈有完没完?!」
「不是的,段哲,是你妈妈让我给你带的。」
「可丽饼,你先吃,能吃的话……」
「老子不吃!经过你手的我都不吃!」
段哲又朝我吼了。
我向后退了几步,看见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饭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清脆的,毫无价值的。
连同着什么东西一起,在我面前碎得干干净净。
他扔完东西后甩上门,将所有的一切和我一起搁在门外。
我眨了眨眼睛,盯着垃圾桶里那精心包裹的盒子,然后弯腰,把它捡起来。
其实里面的东西又没脏,还能吃的。
我找了个地方,把丝带拆开,拿了一块,咬下。
阿姨精心做的,草莓味,发甜,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味道。
吃着吃着,眼泪顺着流了下来,啪嗒一声,掉进盒子里。
-8-
九岁之前,爸妈活着的时候,我的世界是彩色的。
我还记得那是和爸妈搬进新家的第二天下午。
新家是自建房,虽然离市集有点距离,但带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爸爸喜欢的花,趴着陪我一起长大的阿黄。
妈妈说,从此之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好像就如同每一个无比温馨的日常,我缠着爸爸带我去镇上吃肯德基。
妈妈笑着从厨房端出果盘,看我们爷俩扯皮。
而所有的一切,都在玻璃的碎裂声中戛然而止。
阿黄的脑袋被砸在地上,血液飙了一地,妈妈的惊叫声中,三个年轻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翻进了我家窗户。
爸爸第一时间把惊慌失措的我护在身后,问他们是什么人,
妈妈想偷偷接近电话,被其中一个人猛地拽住,将她的手腕反剪在身后。
一个右臂满是纹身的男人,拿着明晃晃的剪刀比在妈妈的脖子上。
「男的,把家里有钱的东西全拿出来。」
他拿刀指了指爸爸。
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劫匪,不知道那伙人能干出什么可怕的事。
只是觉得那几个人很凶,比故事里最坏最坏的坏蛋还要凶。
我不停地哭,我爸就轻拍我的脑袋。
他沉稳的声线从我的头顶传来,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藏不住的慌乱。
「好,我去房间给你们拿,你们……你们冷静一点。」
一名劫匪跟着爸爸进了房间,我抱着去年过生日时爸爸给我夹的小熊玩偶哭。
妈妈被一名劫匪反制在怀里,我听见那名劫匪跟另一个人说。
「草,这娘们,给我蹭硬了都。」
「老大,一会能不能……」
被叫「老大」的劫匪瞄了他一眼。
「俺们逃命呢。」
「老大,其实我知道,我们逃不掉了。听说警察那边又抽调了人手,那是跨省追捕啊,怎么可能逃得掉。」
「老大,死之前,我就想爽一下……」
说着说着,那个绑着我妈的男人居然发起抖来。
然后他开始扒我妈的衣服,我吓傻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妈剧烈地挣扎,说孩子在看呢你们要干什么。
这正好撞到拿钱出来的我爸。
我爸,平时一个温润脾气的老好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制着他的绑匪冲了过去。
然后,就被那个叫「老大」的人掐着脖子,刀直直插进了腹部。
只那一瞬间,妈妈凄厉的惨叫声之中。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我就看着我爸肚子那多出一个血窟窿。
那人还拿刀在里面搅了搅,我听见那人说:
「是,我们跑不掉了。」
他朝我这边走过来,我听见我妈嘶吼着让我跑,我想跑,却很轻易就被拎起。
然后我听见我妈在尖叫,像挣扎着拼尽全力。
「你们别碰她!!别碰我女儿!!」
「求求你们了!!别碰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别碰她……」
绑匪没应,只是拿刀尖抵了抵我的脖颈。
冰凉的触感席卷我的神经,我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动,但我其实根本就没动。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恐惧已经把我吞噬成麻木的人偶。
然后,远远地,我好像就听见那个抱着我妈的绑匪在我妈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妈看了我一眼。
她缓缓蹲下身,跪在了那个绑匪的两腿之间。
年少的我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身下汇聚成一地血泊的爸爸为什么再也没有起来。
更不懂那些人为什么又压在了妈妈的身上,不懂妈妈为什么叫喊。
但我大概知道,妈妈特别疼。
于是我也很难过,我哭,那个人就抽我,我妈就叫的更加凶狠。
我看着他们在妈妈的身上欺负妈妈,直到我的声音嘶哑得哭不出来,直到一直喊着我名字的妈妈在某一刹那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寂静,一片灰白之中,我听见那几个绑匪的对话。
「草,怎么不动了?」
「你看看还有呼吸吗?」
「没了,死了,你他妈的太用力了,你看。」
「全是血。」
「脏死了。」
我就站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他们的目光汇集在我身上。
无声的血液汇成凄厉的黑白,那一刻,神经极度啸叫的我就如同摁着脑袋被人告知发生了什么。
「这个小孩呢,怎么办?」
「宰了。」
「我来宰吧,嘿嘿,老大。」
「操,你不会对幼女也……?」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被那个笑容猥琐的男人,抓着手腕拉进房间。
那个人把我放在床上,我没动,他关上房门,然后一颗一颗地解我的扣子。
我垂着眼看他,看他的脑袋拱过来轻吻我的锁骨。
世界分崩离析,窗外乌鸦的叫声一下下撕碎我的心脏。
脑海中跳跃着爸妈死亡的景象,床边的闹钟突然响了,那是妈妈以前给我定的。
因为一般这个时候,少儿频道的《星辉勇士》要开播了。
穿着铠甲的帅气骑士拯救世界的故事,我每次都准时守在电视前,幻想满身铠甲的骑士也能带我逃离那少女不足挂齿的烦恼。
只是十一岁的我在那天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星辉勇士是假的。
他没从电视里蹦出来大喊着正义必胜啊邪恶去死吧,那个男人的手也伸向了我的内裤。
直到,我听见一声很轻微的咔嗒。
是推开窗户的声音。
男人呼吸急促,显然没有发现身后的窗户悄悄开了一个口。
可我对着窗户,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起他,是那个昨天刚认识的,离我家说不上近的邻居家的小孩。
叫段哲。
我们约好今天出来玩的。
其实那不算我的星辉勇士,他不是大人,他不从容,他莽撞,冲动,充满愤怒。
可他费力地举起手中的砖头,砸向那个匍匐在我身前的头颅。
「人渣,畜生,狗东西……」
那好像是一个小孩能知道的最肮脏的词语了,他边砸边说。
直到门外传来响动,我吓得一抖,他丢开砖头攥住我的手腕。
「跑。」
我听见他说。
淡淡的一个字,窗外无边惨淡的夕阳与血红汇聚在他的眼瞳里,我盯着那里。
被他拽着奔跑。
那是我见过最残忍的太阳。
……
我们跑了很久很久,越过无边的麦穗,广袤的地平线,半轮烧如尘烬的夕阳。
后来,他带我跑到了他家。
大人知道这件事后立马报警,警察来的飞速,闯进我家的那几个绑匪,是身负数十条命案的在逃人员。
警察叔叔来了,告诉我爸爸和妈妈已经去世了。
那时我坐在段哲家的窗台上。
他就坐在我的身旁,我俩的手,从家里跑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分开。
那时候的我只是被动地接受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你没有家了,你没爸爸妈妈了,地板上全都是血,你还回得去吗。
可是,段哲的手心是暖的。
所以,我拼命地抓着他,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想抓着,想攥住那带我逃离的唯一太阳。
我像一只不小心认主的狗,从来没想过他是不是需要,他到底在不在意你到底是怎么拿嘴费劲地撕扯着他的裤管。
-9-
「哭什么?」
思绪被一道很清朗的男声拉回。
光影摇晃着人眼睛疼。
我眨了眨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一道浅白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前。
医学院的白大褂,临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错落的光影间,那是我头一次正正经经跟柏翊舟对视。
那时我没想太多,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男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为什么会那么的不一样。
他坐在我身边,我正在为想不起他的名字而苦恼,
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林述述,中午的可丽饼,给我带过来。」
段哲的声音。
「我在篮球场这边。」
听我许久没有回音,他的话语里压抑了一些不耐烦。
「林述述。」
「讲话。」
段哲好像总是对我这样,毕竟往往他不耐烦的下一秒,我就已经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
我低头,
「可是,你不是把它给扔了吗?」
「你又把它捡回来了吧?我看见了。」
「……」
所以我弯腰把他不要的东西又捡起来窘迫的样子,也全被他看见了。
「可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也是会难过的,每次被他践踏的,也是我的真心啊……
手机被身旁的人给拿走了。
拿走的时候,我的小拇指蹭到他的食指,吓了我一跳。
微微撩起的触感,让我莫名心慌了一下。
「段哲,可丽饼全被我吃掉了,没你的分,知道了吗?」
我没想到他会帮我说话,而且还这样撒谎。
打电话的男生嗓音压了点冷,我才发现,他跟我说话和跟其他人真的不一样。
可下一秒,电话那头的段哲已经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炸药。
「林述述???你别跟我说你跟柏翊舟在一起??!!」
「柏翊舟这吊人跟我不对付你不知道?」
「你他妈的到底是站在谁这边的?」
-10-
我被吼得离电话远了点,想说什么的时候,电话已经先一步被身旁的人挂断了。
过了五分钟,段哲发了条短信给我。
「林述述,行。你有种。」
这下,我好像怎么也洗不清了。
身旁的人却好像很满意,手机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然后送还到我手里。
交还的那一刻,指尖又蹭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会在那一瞬间动摇,然后大脑就卡壳,看着面前的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是我头一次萌生这样的感情,它叫作——
「我那个,我我我我,我……」
他扬了一边眉毛,认真地瞧我。
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认真地看我。
我刷的一下站起,拽起书包就走,一边摆回自己紧张的同手同脚,一边混乱地拿言语措辞。
「我我我我,我马上还有课,我先走了……」
……
我逃也似的离开现场,然后在坐到教室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上课的时候,连老师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趴在桌子上,拿手机上百度查:
「碰到他的手会脸红心跳是怎么回事?」
「被他盯着看感觉会很慌神该怎么办?」
「不敢跟他对视这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在一堆词条下面,一个万人点赞过的答案被置顶——
少女,你恋爱了。
……
已老实。
我干脆摁灭手机屏,趴在桌子上,可该死的是一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他ṱŭₑ的脸庞,手机震了震,是他的名字。
心跳一瞬间又如同被万匹马的力量拉高。
「林述述。」
「你喜欢吃食堂十一号窗口那家土豆粉吗?」
……
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不能回答不喜欢,万一他是想约我饭。
可如果回答喜欢,是不是显得太没主见了……
指尖停在输入框五分钟,最后一个愣神,就把没发出去的「喜欢」发了出去。
他秒回。
「好巧,我也挺喜欢吃的。」
……
然后,没了下文。
老师在讲台前慷慨激昂,我在讲台下盯着手机屏心绪跑了十万八千里。
他为什么不说话了,难道是单纯想跟我探讨食堂的土豆粉好不好吃?
那我要不要借此机会跟他约饭?
可是这样好像显得我很喜欢他似的……
就在我盯着输入框愣神之际,身旁,忽然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那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土豆粉?」
一转头,一张帅脸映入眼帘。
我一瞬间六神无主,他什么时候从后门进来溜到我身边的?
身旁的男生撑着下巴看我笑,伸手,抽走我手里的笔,然后戳了戳我的脸颊。
「好好听课,
「别盯着手机发呆。「
……
半晌,他清冷的声线染了点笑意,响在我的耳边。
「故意不回我消息。」
「钓我啊?」
……
晚霞划过教室明灭的窗隙,我将脸埋在露不出的臂弯,不知道烧起的脸庞,暴露了多久。
-11-
饭点的食堂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我透过热气腾腾的土豆粉,悄悄看对面的人。
直到和他夹着笑意的眉眼对视,我又猛地扭过头去。
「林述述。」
他喊我的名字,咬字非常清晰。
「你有出国研修的意向吗?」
……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有学生会的工作,学校这一批出国研修的名单我看见过。」
「我知道,你的导师邀请了你几次,但你都没同意。」
……
面前的人垂着眼拨弄碗中的粉,神色淡淡的,说的话也是。
直到,我听见一声轻微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像自嘲一样。Ṫûₓ
「为什么?离不开段哲吗?」
好像关于我的一切,都会莫名其妙地绕到段哲身上一样。
段哲,或许也算一部分原因,其实更重要的是……
我搅了搅面前的土豆粉,然后略有些窘迫地开口。
「我没钱。」
一直让段哲的妈妈给我出学费已经很麻烦她了。
更何况出国留学的费用是现在的几倍,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毕业,然后找工作攒钱报答她。
所以,导师找到我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其实我知道这个机会是系里好几个学生都想争取的,放弃了很可惜。
可是,对于我来说,任性的选择从来都是奢侈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因为没钱而拒绝了导师的邀请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我因为想待在段哲的身边而放弃了留学的机会。
更加深了我这个段哲超级无敌大舔狗的形象。
以前的我其实不太在意他们怎么看我跟段哲的,现在反倒…Ṭů¹…
我有点怕对面的人误会?
好奇怪,我的思想怎么一到他的面前就变得这么别扭。
「没钱的话。」
对面的人好像已经在我愣神的功夫,将面前的土豆粉吃完了,
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看着我。
「我给你怎么样?」
……
留学的费用可算不上小数目,这就好比我在大街上逛着逛着,突然有人蹦出来拦住我说,诶,小姑娘,我给你五万块钱怎么样。
而且,说实话,我跟他除了游戏里的交流,其实……
「柏,柏翊舟,谢谢你的好意。虽然我真的很想要你的钱,」
「但是,留学的费用太贵了,我们才认识几天,不可能……」
这时,我才听清对面的人,若有若无地轻笑了声。
他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看我,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盯着,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才认识几天啊……」
我听见他说。
后面的词语我没听清,可是他已经先起身,抬手,大概想揉我的脑袋,然后又松开了。
「算了,林述述。」
压抑着很低的声线,在食堂嘈杂的背景音中,或许连听……都不真切。
「如果能让你远离他,我很乐意出这笔钱的。」ţùₔ
-12-
傍晚的时候,段哲的妈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述述啊,你连续三年拿了高绩点,这么值得骄傲的事,怎么都不告诉阿姨呢?」
「能出国读书这件事是好事啊,费用的话,你用不着担心。」
「这么多年,阿姨把你当自己亲生女儿养的,能送你出国深造,阿姨自己也觉得高兴。」
对面的女人声音轻柔和蔼,絮絮叨叨的,聊着聊着,又扯到家常小事中。
我盯着窗外越成一弧的夕阳,湛蓝的薄暮渐渐笼罩夜空。
一点一点握紧了话筒。
「阿姨我……」
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开了口又溢在舌尖出不来,
到最后,磕磕盼盼地讲出模棱两可的话来。
「谢谢您。」
「我……一定一定,会报答你的。」
对面的人发出几声温软的笑,说跟阿姨还客气什么,阿姨还是有点小积蓄的,就给你留着用呢。
……
其实很多年后的我回望这段过往,才发现,很多改变人生的结果,都是从一点点的小事堆积而成的。
那时的我想不了那么多,往前走着,迷茫无措又压抑着心中那一点萌芽般的期待。
夕阳没入尘世倒影的那天傍晚,我去导员办公室,递交了留学项目的申请表。
也告诉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自己想要出国的打算。
大多是祝福的,
「述述,你终于想通啦。」
夜晚的烧烤摊中,室友搂着我的肩头。
「段哲一点都不值得,对不对……」
「他不就长得有点帅?不懂你为什么追他那么久……」
「你这样,拥有广阔的前程,多好啊……」
……
结完账后,我扶着不省人事的室友,回宿舍拿起钥匙开门的时候。
掉出的挂件在夜空中晃荡了一下。
一个有点脏的布偶恐龙,漾着盈盈的月光,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当然会脏了。
我拉了拉它的尾巴,毕竟送到我手上时,那年,我才十岁。
-13-
我觉得九岁的时候父母双亡给我带来的唯一一个不算坏的影响就是。
看怎样催泪的电影我都不会哭了。
因为我觉得,它们的主角都没我过的惨。
爸爸妈妈好像是私奔的,和家里的亲戚彻底断过关系。
这意味着,他俩撒手人寰之后,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我的归宿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可事实上也没那么棘手,因为在一宗牵扯巨大的案件里,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就这么被推搡着,抱着爸爸妈妈的骨灰盒,可是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家被黄色的封条封住了,像一座孤远的楼,我什么都不懂,也不敢找大人问。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抚摸过我的额头。
「可怜的孩子,你叫林述述是吗?」
「你愿意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吗?」
是段哲的妈妈。
她是这个小镇里的一名小学老师,其实我天然的抵触大人,所以她碰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的第一反应是猛地缩回去。
然后,我的余光就瞥见了她身后的小孩。
段哲。
按段哲他妈妈的话来说,段哲那时候处于狗都嫌的年纪。
可是,这样的段哲,哪怕不看我,也是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那道光。
所以我住进了段哲家。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有跟着他,看着他,牵着他的手,才不会感到害怕和恐惧。
可是,十几岁的年纪,对于异性关系的了解刚刚启蒙。
往往和异性沾点关系,都会被一种小屁孩嘲笑。
所以,我每次找段哲的时候,段哲那些朋友就会对他发起戏谑的笑。
「哟,段哲!你的小老婆来找你啦。」
「段哲,你怎么不跟你老婆牵手啦?」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越发轰动的嘲笑声中,段哲往往会狠狠地甩开我想牵上他的手。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你真的很讨厌!你知不知道!」
这样的话,段哲对着我,说了十几年。
……
可是,我害怕,那几近是一种来自生理上的恐惧,让我趋向于唯一拯救过我的光,爸爸腹部涌出不断的血液,妈妈断气之前望向我的眼神。
一闭眼我就会噩梦缠身,而唯有到达段哲的身边,我才能希冀借着我唯一的太阳,慢慢冷静下来。
有天晚上,我害怕得睡不着,感觉整个人几乎要被浓稠的黑影淹没。
偷偷溜进了段哲的房间。
我爬上他的床,然后缩在他的旁边,好像这样我就不会被那些黑影追ṭūₖ击了,好像这样梦里那个男人就不会继续扒我的衣服了。
因为段哲会从我身后跃起,拿砖头砸晕了他。
可是,我被半夜渴醒的段哲发现了。
莹白的月光下,我看见他几近惊恐地望着我。
那时的段哲十三岁,我十一,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不明白床单遮掩的腹部下他为什么会隆起一块。
然后,我就被段哲赶下床了。
「滚。」
他几近是粗声粗气地跟我说这句话的。
他对我的驱赶我已经习惯了,可那晚我实在害怕,抓紧了他的胳膊。
直到眼泪砸在地板之上。
「你,你哭什么?」
他不解风情,把我往门外推,我攥紧了他的门板。
「我,我害怕……」
我害怕黑夜,害怕有人会钻进我的房间,害怕那柄刀插进的,是我的腹部。
而唯一能拯救我的,就只有段哲。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
然后蹲下身,在自己书桌旁的杂物堆里找着些什么,最后,翻出一只脏兮兮,还包着塑料袋的恐龙。
好像是阿姨买什么小零食礼包送的。
「哝。」
他把那只恐龙没好气地砸进我怀里。
「它就等于我,你要是害怕,就把它揣怀里。」
然后,送给了我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
段哲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抱着他送给我的恐龙,在他房门前睡了一夜。
这个挂件,也被我洗了无数次。
用到了现在。
-14-
把喝醉的室友安顿好之后。
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摆弄着那只恐龙挂件。
滋着个牙的恐龙和段哲不一样,段哲从来都不会对我笑。
打开手机,和段哲的聊天记录还停在上午,我挂了他电话之后,他给我发的。
「有种。」
这好像是第一次不是以我的留言结束的电话。
我拿手指刮了刮手机屏幕,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也没想清楚到底要跟他说什么,或许是想跟他说我接受了老师的出国邀请,或许是想告诉他,我觉得,我该释怀,也该学着离开他了。
不过其实,我也没开口的机会。
他把我的电话挂了。
……毫不犹豫的。
我盯着屏幕很久,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抬头看的时候,晨曦的薄暮已然透过窗台照进来。
我想,我该盏起灯自己向前奔跑了。
我不需要太阳。
-15-
之后的日程,就是学习语言,然后在老师的安排下攻读对接的课程。
好像一下日子就变得匆忙起来,夕阳被捱得细长。
在我被德语的阳性阴性中性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
也总有柏翊舟陪我遭受这种酷刑。
我很久没找过段哲了,有时候路过篮球社都会觉得恍然。
我还记得登上飞往慕尼黑班机的前一天。
那是我时隔三个月再一次找段哲。
我在他的宿舍楼下等他,他室友告诉我他去网吧了,我就站在那盏一闪一闪的路灯下,一直等他。
其实我在看,那里有个很小的小女孩,她告诉我她很怕,她问为什么段哲拯救了她一刹那,却不要拯救一辈子。
大概是,东方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段哲和他的几个室友踩着晨昏线回来了。
「诶,那不是你的小青梅吗。」
我听见他一个室友满是戏谑的嗓音。
「还得是你啊段哥,我们都觉得她放弃你了。」
「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再回来找你呢?」
穿着人字拖,发型稍有凌乱,却依旧帅的不可一世的男生走到我面前,
平平淡淡地问我。
「干什么?」
……
他当然不意外,因为我总是会回过身找他。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被洗得都有点发白的小恐龙,然后退后一步,郑重其事地跟他说。
「段哲,再见。」
朝暮的薄光刚好落在他偏浅的眼瞳里,他凌乱的眼神中,写着「你有病吧」四个字。
「哈?」
他不理解我要做什么,可是我要干的事情已经干完了,
朝他挥挥手,我转身就走,再晚点,就赶不上飞机了。
我已经把小恐龙还给他了,代表他的小恐龙。
所以我不再需要他了。
以后沾满血的噩梦,深渊一样的回忆,我都自己面对。
那辆飞机,刚好是清晨班机的第一架。
柏翊舟说,这代表我的人生,随着轰隆隆的引擎,会驶往新的目的地。
-16-
10:36 分 段哲
你去德国了?
10:37 分 段哲
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10:42 分 段哲
通话未接通
10:57 分 段哲
到地回我电话。
19:00 段哲
?
19:07 段哲
那边微信收不到消息?
20:01 段哲
林述述。
20:21 段哲
用一下微信会死啊。
22:23 林述述
不要打我电话,话费很贵的。
22:24 段哲
你到慕尼黑了?那边环境怎么样?
22:24 段哲
你去德国学几年?
22:25 段哲
柏翊舟那狗人不会在你旁边吧?
22:45 段哲
人呢?
23:00 段哲
……
1:15 段哲
睡了啊?
1:23 段哲
微信消息传到国外传的慢是不是?
15:30 林述述
没有,我看见了。
15:31 段哲
看见怎么不回?
为什么一声不吭去德国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16:55 段哲
不是,人呢?
20:56 段哲
对方已拒绝。
20:66 段哲
???
林述述,挂我电话?
好样的。
……
次日 7:02 段哲
德国生活还适应么?
8:30 段哲
【图片】
早饭。
你吃的怎么样?
9:45 段哲
林述述,回我一下会死是吗?
9:48 段哲
?
13:30 段哲
?
14:30 段哲
?
15:29 段哲
?
20:37 段哲
林述述,你还不如把我拉黑呢。
21:45 段哲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
快疯了。
这是在喝了七瓶啤酒,三杯白酒后,趴在桌子上的段哲意识到的事。
她走了,去德国当交换生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这只有他不知道。
只有他。
他想不明白自己现在算什么事,不明白心中那种惶恐不安和挣扎到底是为什么。
说到底,他的世界中没有江述述会离开的这么一个选项。
第一次见到江述述,是十一岁那年。
处在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而那时的他,刚好连追完三级的道德与法治。
满脑子都是什么正义啊邪恶必死之类的,所以他在那天去江述述家看到惨绝人寰的一幕时,会拿着砖头冲上去。
他怕吗?他当然怕。他知道后果是什么吗?他不知道。
那单纯地不经过脑子思考,热血上头的举动,却就成为那个小女孩信奉了十几年的神举。
他对林述述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
在她没走之前,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讨厌啊。
……
可是,她走了,现在躺在这里喝得歪七扭八的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或许,是有点点喜欢的。
或许,是想跟她结婚的。
他梦里穿着婚纱的新娘,脸都是她的样子。
可是,朋友们都在说,段哲,你怎么能喜欢上你舔狗。
段哲,你不会真要跟她在一起吧。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好像跟她在一起就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都对她满脸不耐烦的样子,这样显得他很酷,很帅。
他喜欢那个校花吗?
其实没有很喜欢,但是她很受欢迎,跟她在一起的男生就会很有面子,他觉得自己的女朋友其实应该是这样的。
换个角度来想,他觉得牢牢握住了林述述。
无论他怎么作,怎么蹂躏她,她好像都会站在那等他,她等了他十几年,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会一直等下去。
可她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呢?他眯着眼,他觉得凡事得有个导火索。
他借着酒劲翻开手机,又不厌其烦地给她打电话,
就像她以前缠着他一样。
在东方升起一抹浅白的朝阳时,她接了。
其实他也没想到她会接,在她去德国的这段时间里,她挂了他太多电话。
可这次接通了,一瞬间他变得无比焦躁,心脏砰砰的跳动连自己都听得见。
他想说什么,斟酌措辞,对方却已经开口。
是道男声。
他的心脏一下被扯进深渊。
「段哲。」
对方只是叫了他名字。
……这音色他听得出来,他另一位赴德国做交换生的室友,这个男的自开学第一天起就看他不顺眼。
他讨厌被别人摁一头的感觉,想找补回来。
晨曦浅浅落在他揪在手里的恐龙玩偶上,浮光落在恐龙洗得有些发白的背带裤间。
「要是我早点找她,在她还我这个玩偶的时候拦住她。」
「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
对方沉默了半晌,他觉得自己也没输太彻底,
毕竟,自己曾经有过挽留的机会。
直到,对面开口,拿一种令人火大的无比冷静的语气。
「段哲,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嗯?」
朝日露过窗台,他的指节划过恐龙的尾部,
然后猛然停顿。
「她根本就没喜欢过你。」
番外:少年与他的故事
十三岁那年,柏翊舟第一次遇见林述述。
那确实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因为没有人知道,二十岁时的柏翊舟周身一堆光环,医学院最优秀的学生,老师的心头好,彼时的他却是当地片区最有名的混混,最恶劣的反骨仔,以及,最纨绔的富家少爷。
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晚来得子,爷爷奶奶又溺爱的要死,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是柏翊舟想得然后得不到的。
他如同每个在这种背景下成长的叛逆少年,成天游手好闲,无恶不作。
直到,他欺负到了隔壁班一个平平无奇的男生头上。
男生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点,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也只是揪紧书包回避。
可是那天不一样,当他们第三次将男生围在校舍的角落戏耍时,一道阴影降临。
他只看见翩翩的衣角。
林述述穿着和他们一个学校的校服,挡在男生的面前,手中拎着一个钢管,就这么冷冷地望着他。
秋风流转,少女的眼眸似有万般心绪。
那时,他的脑海中唯一就只剩下两个字。
结婚。
混混的逻辑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可惜他的结婚词还没想好。
拎着钢管的女孩已经先将他们几个掀翻在地。
动作干净利落,横蛮霸道。
她不仅好美,而且也好强。
他愣在那里,夕阳落过深巷的剪影,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一道怒吼就打断他的思绪。
「我不是让你别跟着我了吗?!」
「你很烦!!!」
是那个,被他们欺负的男生。
正在拿一种无比厌弃的眼光望着救他的女生。
而被吼住的女孩一改冰冷,面色融为稍显尴尬的无措。
……
那是柏翊舟第一次认识林述述。
嚣张妄为的小混混开始疯狂打听关于她的事情,索性他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称兄道弟的人脉。
他知道了她成绩很好,常年排在年级前列,也知道了她如何契而不舍地追逐着段哲,
好像眼里就只能看见他一样。
他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只要他出手,她肯定就会看见他的。
于是他拿着自己像狗趴一样的字写了张纸条,大致意思就是:
「放学等我。」
这条纸条她看见了,也赴约了。
只是那天在榕树下见面时,她带着钢管。
……
他想要的约会成了约架,而且很悲催地发现她从没记住过他。
他想,他总有一天会让她记住他。
……
当时的林述述成绩在年级前三浮动。
中考时,想要和她考同一所高中,相当于让他这个大概只有小学六年文化水准的人半个月学完初中所有课程,
可平时撸起袖子烂命一条就是干的人,偏偏真就拿起书来看书了。
从此平陈初中少了一个王,多了个总往办公室窜的小伙。
他起早贪黑地学习,啃难背公式,Ţü⁰半个月来还真给他摸到一些门路。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林述述要上的高中。
……旁边的职高。
后来是老爸动用了点关系,让他考上了林述述的学校。
两人并不在一个班,他在倒数第一的班,林述述在尖子班。
刚上高中的头一年,他的成绩雷打不动地在倒数前十徘徊。
但他从未放纵,每天抬头就是学习,班里的同学问他为什么这么拼,他说我要考前十。
班里那几个不好好学的吊车尾嘲笑他,被他摁在桌子上踹。
这时候那群人才知道这个人是真混混。
也有的时候他会在窗台趴着跟好哥们闲聊,那时候二三楼的男生总爱趴在走廊那往下看,看形形色色的学生游弋,可他的目光却只撺掇在一个人的身上。
高中时候的林述述依旧总是年级第一。
依旧也总是跟在段哲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
高二分班,林述述选了理,他也选了理, 可他依旧没跟她同班的资格。
学校每次出月考成绩都会张贴光荣榜,涵盖了前三百名的所有名字。
这次开学考他的名字头一次出现在那张榜单上, 她在第一个,他在最末一个。
之后的每一次每一次月考,他的名次与她越来越相近。
他期盼着有一天,他的名次能超过她,人肯定会对被自己打败的人留有印象的, 就像是 13 岁时的他。
他以为那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可其实也不然。
那是高三第一次月考, 她发挥失常,掉了二十多名次。
他也同时挤进了年级前十,彼时的他因为不爱说话,已经成了同学口中的高冷学神, 看他的小妹妹已经有从外校慕名而来的程度。
他去找她,那时的他已经打好腹稿,大意就是, 「还记得我吗?那个初中时被你钢管差点砸脑震荡的人。」
可是, 这次的他依旧没来得及开口。
「段哲, 你在生我气吗?」
女孩如风一样在他身旁划过, 追逐另一名男生。
「我不是故意要控分羞辱你的。」
「我以为, 这次分数总会比你低了, 没想到你发挥的这么好……」
……
所以,她这次考试, 连认真都没认真答。
他收回了手, 苦笑了声,然后转头, 走了回去。
……
高中毕业那年, 大家填完志愿, 在校门口挥手告别。
有人拿着拍立得到处给人拍照片, 他走出校门时,正巧遇到在等人的她。
等的是谁,其实不言而喻。
可是他当初脑子一热, 突然就走到了她的身前。
「同学,我能跟你拍张照片吗?」
那时他高中三年来, 头一次跟她说话。
女孩微微讶异,但也同意, 两人捱的并不密切, 而且都没怎么带上笑意。
拍立得划出相片后他甩着照片等着成相。
她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似乎是追刚想偷偷从校门另一个口溜走的段哲。
他想, 这次她也不会记住他。
……
然后,就是大学。
他没想到大学会和她成为同校生, 更特喵没想到的是。
会和段哲那小子成室友。
这下好了, 六年来的怨气全发泄在这个人身上, 怎么捣乱怎么来。
有天新年回家的时候,那个被导演选中的超级漂亮的表姐也回国了。
几人许久唠嗑,笑得四仰八叉时, 突然撞到了他的书柜。
有一半书被砸掉下里, 一张相片也袒露在地上。
是他和林述述校门口前拍的那张。
「诶,你喜欢这小姑娘啊。」
表姐捂着嘴,揶揄地笑。
他没打算否认, 嗯了一声。
「追不到啊?」
相片割在指腹,略有些疼。
「诶。」
表姐扶了扶眼镜,伸手一指。
「我有一计。」
……
他这个表姐的名字。
叫张黔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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