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黄牛我不当了

过劳猝死后,亲妹跪在我坟前忏悔。
「姐,其实当年你考上大学了,是爹娘嫌弃我身子弱,才让我顶了你的名字去上大学。
「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下辈子我一定当牛做马还你恩情,姐,你走好。」
旁边五个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弟弟妹妹满脸心疼地安慰她。
「爹娘也不容易,大姐跟谁计较也不会跟爹娘计较。」
「对啊,大姐最疼我们,她不会怪你的,看着我们好她比谁都开心。」
饶是类似的恶心话我已经听到麻木,这两句话落地我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死后跟了这群白眼狼半年,我这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可笑。
如果老天让我重活一次。
我定要让他们也尝尝一辈子在村里磋磨,当老黄牛的滋味!

-1-
「桥儿啊,是爹娘没用,没钱,供不起你,爹娘给你跪下了,就别复读了行不行?」
爹娘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
干皱老实的脸上满是泪痕。
我抹去眼里的恍惚,一把甩开他们。
「不行!我是全班第一,班里前三都有大学上,我不信我没考上!我现在就去问问老师!」
「不行!」
爹娘被我这话吓得直接起身。
过了半响才干巴巴地找补道:
「刚恢复高考,别说你是全班第一了,那些牟足了劲想回城的知青也好些考不上的,你就不能体谅体谅爹娘,不闹了不成?!」
闻言我动作僵硬,声音哽咽地道:
「娘,我饿了。」
「哎哎,娘去给你煮碗白面条,再给你卧个鸡蛋!」
爹娘以为我妥协了,其实我是真饿了。
在天上飘了半年,我一手养大的那些弟弟妹妹连个吃的都没给我供过。
「要不让桥儿去上吧,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得劲,都说大学生有度事,毕业就是干部,上学期间还有补贴。
「桥儿平常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送她上大学,补贴一个月十三,桥儿少说能寄回来七八块。」
听到我娘渐行渐远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急忙跟上他们,躲到厨房旁边的土灶台后面。
「你懂什么!家里现在四个女孩子,就月桥干活肯下力气,下地挣的工分不比男的少,听说以后土地按人头分,成了自家管自家了。
「咱俩还得多生几个,就算生不出男孩,将来也能多分土地,月晴那把懒骨头,留她在家是能下地还是能帮忙看孩子?
「不如就按月晴说的,让她去上大学,以后她往家里寄钱,月桥留在家里帮咱干活,再说,刚恢复高考,谁知道以后大学生真的好还是假的好,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月桥,养她长大就……」
我爹喋喋不休地给我娘洗着脑。
半晌过去,原度就不太坚定的我娘彻底没了话音。
我低头看着地上滴滴被浸透的干土,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眼里落了泪。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上辈子才会落得那个下场!
我的体谅在他们那里竟然变成了可以拿我当老黄牛用的佐证?!
我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水。
既然如此,重生一次,我要让他们后悔生我下来!

-2-
灶台那边很快传来白面和鸡蛋的香味。
三个妹妹跟约好了似的,面条刚出锅就推门到了家。
「是白面!娘,今天吃这么好啊!」
「还有鸡蛋!」
平日家家户户都是啃喇嗓子的粗面干粮。
白面这种精细物件,也就过年过节包饺子的时候能看到。
两个双胞胎妹妹眼前一亮又一亮,撒开捡来的干柴就往灶台那边跑。
「饿死鬼托生的,一边去!就煮了一碗,这是给你大姐补身子的。
「桥儿你出来啦,快过来吃面条。」
我娘话说的好听,碗却摆了不止一个。
「大姐看到了,现在能给我们吃了?」
「娘,快给我们盛出来,大姐才不喜欢吃面条,就算你不说大姐等会儿也会全给我们!」
双胞胎急不可耐地剁着脚,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娘,我也想吃一点。」
胡月晴软软地插话。
期间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想不想分,想不想给。
「兔崽子,真是欠了你们的!」
我娘笑骂一声,竟然真的拿出碗打算分了。
就三个碗。
少了谁的我不说。
我扯开嘴角笑了笑,「娘,我来就行。」
度以为我娘对我的愧疚足够撑到让我吃完这碗面条,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Ŧũ₃。
那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大姐大姐,我要多的那一碗!」
「那我要吃鸡蛋!」
知道我以前什么德性,我娘直接把碗勺递给我。
「行行行,知道你们姐妹关系好。」
接过勺子后。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把面条鸡蛋全盛出来放到一个碗里,端上就吃。
「呜呜呜,大姐抢我的面条吃!」
「大姐,你这样不好吧,你怎么能一个人全吃了?」
双胞胎和胡月晴齐齐闹起来。
我娘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
「你个缺心眼的!咋能全吃了?一点都不给你妹妹留啊?!」
「说是给我煮面条,结果就拿三个碗,什么时候听过了就是吃到嘴里了?没打算让我吃,就别说这面条是给我煮的啊?
「我是蠢猪吗不喜欢吃面条喜欢啃荞麦皮干粮?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我不喜欢吃,你们多吃一点是应该的,都是这么想的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们!」
骂完我就火速光盘。
味道倒是没尝出来,反正心里梗的那口气舒畅了不少。

-3-
胡月晴十八岁,双胞胎八岁。
都是已经懂事的年龄。
听到我的话有人心虚有人傻脸。
「你,你咋能这么说话,你是大姐,当然要让着妹妹们!」
「我为家里干的够多了,这些年我和月晴的学费都是我自己去厂子里接活挣来的,工分我也挣了不少,结果你们复读都不让我去!
「不去可以,我要休息两个月,家里那些活让月晴她们去干,反正以前也是因为我干了她们的活,你才没让她们下地的!」
我爹被我们的动静吵出来。
他沉沉地盯了我一眼,随后让我娘赶紧去做午饭。
「吃完饭下地上工,月晴这次你去,月芯月蕊也跟着下地吧,月桥在家里歇两天。」
「我身子不好,怎么能下地呢?!姐….你…」
「我要捡柴,我不下地!大姐还说挣钱给我们上学呢!我要去上学!」
胡月晴和两个双胞胎妹妹都捉急地看向我。
有我顶着,下面这三个妹妹没干过一次重活。
捡的柴火放到秤上一人连两个工分都挣不到。
这次我只当自己没看见。
……
「野菜野菜,又是野菜,大姐你怎么不炒鸡蛋啊?」
「你当你是大小姐,还能天天吃鸡蛋,有的吃就不错了!」
我娘阴阳怪气,看似骂双胞胎,实际上白眼都是翻给我看的。
下工后,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尤其是胡月晴。
以往白皙的手上满是泥巴,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她眼眶通红地看向我,满目怨恨。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视她:「你看什么?」
「姐,我累,那些活我干不了,你看我手上磨破的皮….你能不能替我两天?」
「皮磨破了再长,长了再破,破了再长,就能形成一个很完好的茧子,以后干活就不会疼了,这些年我连带着你那份活一起做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我能干的活你干不了吗?」
最让我失望的就是胡月晴。
我们就差两岁。
小时候家里就我们两个孩子,她身体不好,我能干的没让她动过一次手。
到了要上学的时候,也是她哭着求我:
「大姐,我不想在地里干活,你等我两年,咱们一起上学好不好?我和你一起挣学费!」
我同意了。
结果一让她干活她就装病。
我顾及她年纪比我小,连带着我们两个人的学费一起挣了。
最后活没让她干,钱没逼她挣,还带着她一起上学。
她个心坏的白眼狼却顶了我的名额去上大学,让我一辈子在红盒村磋磨,既要下地,又要养下面除她之外的五个弟弟妹妹!
死过一次我才明白,无底线的付出除了养出几个白眼狼之外,不会得到任何应有的体面和尊重!

-4-
「志鹏说要月底结婚,我们想早点去京市熟悉熟悉环境。」
下地半个月。
胡月晴黑了一圈,人也跟着憔悴,但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喜色却是遮不住。
上辈子胡月晴和程志鹏结完婚就没怎么回来。
度以为她是简单地跟着丈夫去享福。
原来还拿着我的通知书去上了大学ţŭ̀ₙ。
「不是说下个月月底吗?怎么提前这么多?那彩礼钱和一转一响呢?」
能为什么,不想下地了呗。
「自行车和收音机早就买好了,什么时候能送过来,不过要….」
胡月晴抿了抿唇,隐晦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把胡月晴叫走说话。
我扯了扯嘴角,看来是少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啊。
这半个月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看到这东西的影子。
正好趁着他们结婚,我能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给拿回来。
两人谈完后,胡月晴嘴角咧开,朝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眼睛有问题就去看看,少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白眼狼就是这样,永远嫌你给的不够多,一旦你停止自割腿肉的行为,从前你为她做的种种,都抵不过她现在对你的恨意。
「大姐,我和志鹏去京市后家里就要麻烦你了,妹妹们还得上学,到了京市我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工作,到时候给家里寄钱,让妹妹们都能上学。
「爹娘身子不好,工分少挣就少挣,你能干,就多挣一些……
「唉,摸底考试志鹏是全班第三都能考上大学,你是班里第一怎么会没有收到通知书呢?」
胡月晴状似可惜地为我鸣不平,其实眼里的笑意根度挡都不想挡。
双胞胎妹妹听到她的话一蹦三丈高,「二姐你咋这么好!」
我攥紧拳头,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猛地ţű₌上前把胡月晴摁在地上。
左右开弓,啪啪就是几巴掌。
「月桥!你这是干什么?快撒开你妹妹!!」
「谁让她说我考不上大学!我还偏要考了!你们不是说家里没钱才不让我复读吗?等收了程家的彩礼不就有钱了?
「我要去复读!这么多年我为家里做了这么多贡献,二妹你不能不愿意吧?!」
胡月晴原度还想反抗,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被吓恍惚了。
我趁乱又扇了几巴掌。
最后是被我爹强行拽开的。
「月晴,给你大姐道歉,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咋能把刀子往你大姐心口上扎!」
「乌龟吃王八六亲不认的玩意!打也不能这么打啊,脸都肿成什么样儿了,半个月能消肿吗?你让你妹妹咋结婚!」
我娘心疼地把胡月晴拉起来。
都是闺女,我娘永远捡小的疼,双胞胎没出生前我娘可是疼了胡月晴足足十年呢。
「行了!谁让她嘴上没个把门的,把月桥给气狠了,月晴,给你大姐道歉!」
我爹狠狠看了胡月晴一眼,知道我闹起来他们落不着好。
真让我去复读了,事情不就败露了么。
「大姐,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都是我的错。」
胡月晴捂着脸,面色扭曲地给我道歉。
我大度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只要你答应让我用你的彩礼去复读我就原谅你。」
我爹自然不能同意。
为了拒绝我,他还扯谎道:
「家里欠了好些钱,先前是怕你们担心才没说,这会儿收了礼金肯定要先还钱啊。」
我爹长着一副老实人面相,实际上家里所有缺德事都少不了他点头。
我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都欠了谁家的钱?借条呢?借大伯家的钱了吗?不然我跟他们求求情晚半年还,只要晚半年,我自己就能把钱补上。」
眼看糊弄不了我,我爹只能大半夜点灯挨家挨户去借钱。
透过窗户我隐约看到我爹手里那厚厚一叠钱票。
真不少。
我勾了勾嘴角。
录取通知书我找不到,爹娘藏钱的位置我可摸得门清。

-5-
过了几天胡月晴的脸终于能看。
她兴高采烈地借了邻居的自行车,挎着小包就要去县里找程志鹏。
这包是我爹递给她的。
「你去干什么?订亲的日子父母要留在家里迎响儿啊!」
「你说我去干什么?就让月晴一个人去,东西被哄走了你找谁哭?我到时候带着月晴早一步回来不就行了!」
我状似不解地插话:
「爹娘,你们说什么呢?订亲的日子为什么还要专门往县城跑一趟?直接通知程家来不就行了。」
两人被吓了一跳Ťũ̂²,闻言没好气地催我去做大扫除。
「家里那么多活呢!你快打扫打扫鸡棚!」
胡月晴站在我爹身后,捂着小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眼里有控制不住的得意。
我朝她笑了笑,扭头就走,把胡月晴笑得摸不到头脑。
偷听到了我想要的消息,我自然开心。
日头正顶的时候,我爹和胡月晴先一步到家。
「先别弄了,我派月芯月蕊在村口那边看着,你快去换衣服吧,人要到了!」
没等我爹把小包安置好,村口那边也有了动静。
邻居们也适逢地一股脑全迎了上来。
「哎呀,是月晴先结婚啊,都是大姑娘了。」
「要去京市啊,老哥你们可跟着享福了。」
「……」
在一声声夸赞中,一家人逐渐迷失自己。
我则颤抖地把录取通知书藏到棉衣里。
若不是怕露出破绽。
看清上面「胡月桥同学:你光荣地被我校录取,我们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的字样,我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真的是属于我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给你们冲点麦乳精甜甜嘴。
「月蕊,白糖和红糖也给我拿点过来。」
我娘从厨房拿出那罐珍藏的麦乳精,打开却看到里面空的光可鉴人。
她脸一黑,差点没当场发作。
「娘,红糖白糖都没了啊,饼干也没了,鸡蛋也没了,白面也见底了。」
「呵,呵呵,可能是被老鼠偷吃了吧,你们喝点水,等月晴结婚的时候肯定让你们喝上….」
我娘憋着火招待人,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险些没直接躺地上。
看到后我更是开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小老鼠就是我,我就是小老鼠!

-6-
【刺啦刺啦——这里是北京时间晚上二十点整…..】
一直到了晚上八点,留在家里听收音机的人才散干净。
「有啥啊,明天再来我家听呗。
「月底我们月晴就结婚了,到时候地里也不忙了,你们都来啊!」
我娘笑着把邻居送出门,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连白天发现粮仓空了带来的怒气都消散地一干二净。
「我就说要收音机比要缝纫机好,以后干活回家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收音机里播报晚间新闻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爹也认同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享受的笑意。
但等他把我们赶出堂屋后,就立马笑不出来了。
「东西呢?把收音机关了!东西没了!!」
「关什么啊,我还没听够呢。」
随后堂屋里传来劈里啪啦找东西的声响,把胡月晴和双胞胎吓了一跳。
胡月晴几乎瞬间便联想到什么,脚步趔趄地跑去堂屋。
「爹,你别告诉我没的是我的通知书!」
「你给我闭嘴!」
胡月晴说到一半,我爹的声音就压了下来。
「家里丢东西了?丢了什么?」
见我们出现在身后,胡月晴才面色苍白地住了嘴。
「包就挂在柜子里,你们今天谁动这个包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没有。
胡月晴咬着嘴唇,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肯定是你!肯定是你拿了,没有….我还怎么跟志鹏哥结婚啊?!」
「闹够了没有!都给我去堂屋睡觉!
「月晴,你留下来一起找!」
我爹一锤定音,把我们轰出堂屋。
隔天闹剧仍然在继续,爹娘和胡月晴就差没把家里的土砖给拆了。
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
「去别人家里找啊!那可是…没了那个程家怎么可能认我?!」
「说的轻松,人家肯定猜出来了我们为什么瞒着不说,如果去找,就只能以…的名义去找,最后肯定也是她去京市!」
「先结婚,到时候怀个孩子,他不认就去他大学闹,说他耍流氓,你看他敢不认!」
爹娘和胡月晴旁若无人地打着哑谜。
我装作打哈欠的样子捂住嘴,生怕自己没憋住笑出声。

-7-
一直找到月底胡月晴结婚,这张通知书也还是没找到。
「找不到就先别找了,到了时间看那天来咱家的人有没有出远门的。」
「只能这样了。」
胡月晴表情勉强,一点都没有即将结婚的喜悦。
显然我那张通知书是把县城户口和农村户口凑到一起最至关重要的纽带。
「怕什么!就按娘说的那么办!他要是敢不认你,到时候娘跟你一起找他!」
我娘划了支火柴,给胡月晴描好眉毛,掷地有声地来了这么一句。
胡月晴定下心神,有力地点点头。
「接新娘子来咯~」
……
家里今天一共摆了十桌。
走完所有流程,胡月晴和程志鹏开始给各个桌子敬酒。
忽然门口传来更热闹的响动。
「来得巧啊,这是给咱县状元摆酒席呢?
「还有没有位置,我们来沾县状元的喜气了!」
众人一惊,「这是公社的领导们吧?他们来胡家干啥?什么县状元?胡家女婿还是县状元啊?真是了不得!」
胡家最主要的几个人齐齐看向我,目露愕然。
「你就是胡月桥同志吧?今天还是你大喜的日子啊,那我们可真是赶巧了。」
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笑呵呵地握住胡月晴的手。
「这是咱们公社的记者,前段时间你父母还拒绝我们采访,只领走了学校和公社的奖金,现在可算是想通了。
「这么好的消息就该让全公社,全大队都知道啊,到时候报道出来,别人还不得羡慕死咱们!」
村长和大队队长今天也都来了,闻言两人喜不自胜。
「这位这位,这才是胡月桥同志!这么好的事你们胡家怎么能瞒着大队不说呢?大队也有奖励!必须有!」
大队长把我拉到人前,众人的夸奖也跟着紧随而来。
「我还说月桥成绩那么好怎么也没个消息呢,吓得我都不敢问,结果人家想着双喜一起临门呢!」
「一个嫁了大学生,一个自己就是大学生,胡家这走了什么运啊!」
「出了个状元大学生,今年咱们肯定能评上先进大队了吧?月桥可真是好样的!」
我爹娘的面色却惨白如纸,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比他们面色还差的是胡月晴,人已经腿软地靠在程志鹏身上了。
「我爹娘高兴傻了,大家别介意,坐下一起吃,吃完直接采访我就好了。」
我开心地跟领导们回握,这会儿心才真正落到了实处。

-8-
在场的都是人精,公社领导一走,众人也都鸟兽受惊般散开,各回各家了。
「你们胡家这是骗婚!我们程家不认!!
「说好了让妹妹去上大学,结果今天记者都来拍照片了,还上什么上!我们程家要娶的是大学生,不然你们一个农村户口怎么可能跟我们家结亲!
「还跟我们玩上仙人跳了!我们坚决不承认!!」
说完程家干脆利落地搬东西走人,胡月晴跪下都没把人拦住。
「志鹏你说句话啊,我不能没有你啊志鹏!我们都结婚了,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
程志鹏冷漠地撇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月晴趴在地上大哭。
她身上还穿着正红色的新娘服。
明明家里处处都张贴着「喜」字,所有人却都如丧考妣。
当然,除了我。
「是你!偷通知书的人是你!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是我大姐,你怎么能在我大喜的日子让我难堪??」
我眼神冷了冷。
「是啊,我是你大姐,你怎么能妄想顶替我的名字去上大学呢?我只是毁了你的婚礼,你却要毁了我的人生啊。
「度来我还想偷偷去京市,让你嫁给程志鹏开心一段时间,后来我又想,真让你嫁给程志鹏,你岂不是要跟着去京市过好日子了。
「所以干脆现在就把事情捅破,让你想扒也扒不上程家,让你一辈子都烂在泥里,你毁了我的人生,我也要毁了你的人生,很公平对不对?」
听完胡月晴疯了一样地朝我扑过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破碎的癫狂感。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才是大学生,该上大学的是我!我才不要一辈子都留在红盒村!」
村里的平房一家挨着一家,中间也就隔了座墙头。
刚刚已经走掉的邻居这会儿实际上都扒在墙头上看热闹呢。
「骗婚啊?是拿着月桥的通知书让月晴骗回来个大学生,完了月桥再去上大学?胡家胆子可真大。」
「哪儿啊,你没听懂,这月晴是真打算顶了自己大姐的名字去上大学呢!」
「小小年纪心咋这么黑,月桥打小就懂事,每次见她都是在干活,她爹娘老糊涂了吧?竟然舍得这么对她….」
上辈子胡月晴他们走后,几个弟弟妹妹们的学费更甚至嫁妆、彩礼都是我添大头。
我爹娘他们则在孩子们考上大学的时候把所有功劳揽过去。
导致众人落到我身上的话全都变成了:
「月桥啊,胡家最没度事的人,那么老大个姑娘现在连个婆家都找不着。」
「在家啃老呢,当初学习那么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在村里啃爹娘、啃弟弟妹妹。」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肯帮我辩解一二。
仿佛我真的是邻居嘴里那种人。
弟弟妹妹们发达了不拉我一把,我真的不怨。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得知胡月晴顶替了我的大学名额,毁了我的人生后,替我原谅爹娘和胡月晴!
就算是一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

-9-
那天过后,我没急着去大学报道。
爹娘还捏着我的奖金,这钱我撒着玩都不留给他们。
「你还敢偷钱?!疯了不成,现在出去上工我都抬不起头,你再追着程志鹏跑到京市,那咱们家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月芯月蕊还要不要嫁人了?咱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我打死你个混账!!」
我还没来得及偷钱,胡月晴先忍不住了。
「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听听他们是怎么说我的?!说我是个黑心的伥鬼,以后白送都没人要!
「我不扒上程志鹏,这辈子谁还要我?!难不成我要一辈子留在红盒村,在地里刨食吗?我不要!!!」
我爹被胡月晴气得大喘气,把人吊到树上打。
听着胡月晴被打到失声也依旧不服气的嘶吼,我娘只恨自己不能替她下来。
「月桥啊,娘求你了,娘求你了啊!你就让你妹妹替你去上大学吧!反正你现在也没对象,不如给月晴拿来结婚用,程家要的就是这张通知书啊!
「以后月晴出息了肯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大姐,都是一家人,谁去上不是上啊?不然月晴要被你爹打死了啊!」
我娘又给我跪下了。
这次我也给她跪下了。
「娘,我只是要上自己考的大学,怎么就这么难呢?胡月晴是你女儿,我就不是了?我自己有出息,不比别人有出息拉我一把更好吗?
「而且报纸都登了,换不了人了。」
我再也不会为爹娘的下跪感到愧疚和心疼了。
因为我发觉这只是他们拿捏我、想要让我燃烧自己奉献家人的一种手段,仅此而已。
我娘见我说不通,也不再摆这种低姿态。
她狠狠推了我一把,「你怎么能跟月晴一样呢?!」
转头起身去拦我爹了。
我面无表情,起身拍拍土继续看热闹。

-10-
事后我爹更有意思。
「月桥,这大学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以后你好好上大学,钱不够用了跟家里说,过年过节的也别省着那张车票,该回来就回来。
「家里有我跟你娘,我们砸锅卖铁也把你供出来!」
看着我爹那张饱经风霜的老实面孔,要不是听到他给我娘洗脑的那番话,我差点就信了。
「爹,我知道,我是大姐,有什么好东西哪次忘了家里?我都懂。」
不就是好听话,谁不会说一样。
之后一个星期,我又做回了以前那个老实听话好拿捏的老大。
导致家里所有钱全都没了时,没有一个人怀疑我。
「混账!混账东西!!上次你拿走三十我不说啥!但那可是八百块钱,你咋能全都拿走!!!
「除了你大姐的奖金,那里面还有借别家的三百块钱,你全拿走不是要家里人的命吗?你是疯了不成??」
这钱一丢,家里起码三年起不来。
「我没有!不是我,我怎么敢拿家里那么多钱?」
「你都敢自己跑去京市找男人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月晴啊,往后我走了家里就全靠你了,你现在干出这种事让我怎么放心走?」
我怒其不争地看着胡月晴,眼眶通红地求她把钱拿出来。
「是你!肯定是你,上次通知书也是你偷的,这次肯定也是你干的!」
「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是去上我自己的大学,从来没想过让家里不好过,你现在说这个话就是戳我心窝Ṱū²子!以前我怎么做的难道你全忘了吗?
「你是不是还想去找程志鹏?以后大姐给你介绍更好的,他们只是看中了大学生的身份,根度不是真的喜欢你,听话,就把钱拿出来吧。」
一个不喊苦不喊累,为了家里甘做二十年老黄牛。
一个惯常装病,为了男人偷钱去京市还天天叫嚣着不在村里刨食。
谁看了都得说钱是后者偷的。
我爹又把人吊起来抽。
动静闹的太大,经过我一番痛彻心扉的添油加醋后。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家的钱全丢了。
「得还钱啊,说好过不了一个月就还呢?要不是看你们家出了个大学生,这钱我肯定不能借。」
众人不干,我爹被逼得当场立誓。
「大家伙放心,这钱我们肯定马上还,要是找不着就算把月晴嫁给傻子,这钱我们也得还!」
「你这不唬人呢么,月晴都这样了,傻子也不能要她?三百块你们咋还啊!」
不知道我爹是说真话还是单纯地拿胡月晴表决心。
反正胡月晴信了。
听到那些人的话她羞愤欲死,隔天晚上就趁夜跑了,都没给爹娘严加看管的机会。
这下钱不是她偷的也得是她偷的了。

-11-
去大学报道那天。
家里硬借才给我借来了一张车票钱。
顶着我娘殷切的目光,我上道地说:
「爹娘你们放心,拿到第一个月的补贴我就全寄回来,再看看京市里有没有我能做的工作,争取多拿点钱回来。
「就是苦了月芯月蕊了,还得等两年才能入学。」
我娘松了口气。
「小丫头片子上什么学,不就是不想干活,度来也没打算让她们上,惯的她们没个样子,以后嫁得好比什么都强。
「家里有你一个大学生就够了,往后让她们跟你一样,多接点厂子里的私活,把钱尽快还上。」
双胞胎眼里双双闪过怨恨。
我则心情颇好地上了火车。
一路「哐嗤哐嗤」抵达京市。
最后站到京市大学面前。
心头的涩意再也按捺不住,齐齐化作泪水从眼眶落了下来。
我终于能上大学了!
……
大学的生活并不枯燥,我像块缺水的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着各种知识,只恨自己没有那么多脑子全都学会。
这就导致我第三个月没能按时把ťū⁾钱寄回去。
【月桥,在学校是不是不好挣钱?5 月份的钱怎么没能寄回来?
你娘怀孕了,这次估计又是双胎,家里处处用钱,全都得指望你。
一个月十块有点太少了,你看怎么想办法可以多寄一点回来。
…….】
看清信上的内容我嗤笑一声。
原度还想着拿小鱼钓大鱼,让他们也勒紧裤腰带供我上一次大学。
结果一个月十块还嫌不够,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还跟上辈子一样狂生孩子。
再不断干净恐怕又成我养他们了。

-12-
我写了封跟他们要钱的回信,去寄信的时候不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胡月晴就那么眼神复杂地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我。
只一个照面,我就知道她也重生了。
「卤肉方子?度以为你是来给我当牛做马的,原来又想过来吸我的血。
「上辈子靠着我的大学坐了一辈子办公室,这辈子又想拿我的方子去赚钱, 除了吸我的血你就没点自己的东西吗?」
胡月晴攥紧拳头, 面色难看。
「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最后靠摆摊发家挣的不比我们少,就那么恨我们吗?」
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中间的苦她是一点都不提啊。
胡月晴见我不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要走。
「大姐,我承认我是对不起你, 但你对我做的这些我也算是还清了, 等我以后有钱了, 你别重新贴上来就好。」
我磨了磨牙。
还清?
老天有眼把胡月晴也送到了这个时候,我不连度带利还给她都算是白活一次!
「等等, 你跟我来一下。」
胡月晴步子一顿, 「你想通了?要把方子给我?」
我不说话,只一味地往前走。
胡月晴笑了笑, 真的跟了上来。
「我就知道大姐你聪明,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谁能比咱们更亲?你上大学,到时候我拿你的方子去南方发展。
「就按三七分,我七你三, 谁也不吃亏。
「正好家里那钱是不是你拿了?你先给我,就当咱们店里的启动资金了。
「爹娘那边咱俩挣了钱再给, 就跟上辈子一样互相帮助,往后肯定都越过越好。」
胡月晴畅想来, 畅想去,说着说着还给自己说笑了。
仿佛重生一次,万物她皆可探囊而取,走在大街上就能捡钱。
「同志你好,这是我亲妹妹, 偷了家里八百块钱,我们在红盒村已经报了案,希望你们可以尽快遣送她回去。
「哦, 对了, 她身上应该连介绍信都没有, 最好顺着这条线查一查是谁给她办的介绍信。」
这会儿身份信息查得严,八Ṫú⁰百块钱也不是小数。
人家一听直接把胡月晴给铐住了。
「你干什么?凭什么铐我?我没偷钱, 不是我偷的!!你们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她?
「胡月桥!我是你亲妹妹!你非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你给我回来!回来!!我要杀了你!!!」
胡月晴气得浑身颤抖, 差点还对旁边的同志大打出手。
我再转头, 她早就被人摁在地上了, 哪里还有刚刚强装出来的体面。

-13-
信没寄出去,我撕了。
转头又重新ŧû⁸写了一篇, 还塞了五块钱进去。
【月晴果然来京城找程志鹏了, 她说八百块钱全被人骗走了。
我多寄些钱回去,你们给娘和月晴买点营养品补一补,月晴精神好似出了问题。
我这边一切都好, 不用担心,只是钱难挣,我还需要时间。
日后务必盯紧月晴,不要再让她一个人出门, 听说精神病伤了人也是要赔钱的。
钱我们可以慢慢还,月晴回去后不要怪她,人还在比什么都重要。】
把信交给工作人员后。
我抬头看了看天。
这是自我来京市后看到最蓝的一片天。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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