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安可栀

「裙子可以自提吗?」我问闲鱼卖家。
「同城可以的。」卖家是个可爱的猫猫头像。
我们加了微信,约在周六下午市图前见面,从地铁上下来,我们开了位置共享。
等到距离为「5m」的时候我抬头一看,是个目测 180+的帅哥,拿着个购物袋。
……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我沉默了,微信上找到「闲鱼卖家自提」,发了个消息:「姐妹,你微信是不是被盗号了?」
我面前的帅哥竟开始打字,我大受震撼,不一会我手机振动了一下,我像拿烫手山芋一样拿起手机。
【闲鱼卖家自提】:没有啊,我是闲鱼卖 lolita 的那个卖家,你在哪儿呢?
这下没跑了。
帅哥打完字就回头看了一下,正好看见我慌不择路准备抱头鼠窜:ţŭ̀ₕ
「诶?你是不是冷酷王少?」
光天化日之下被喊出网名,实在是太羞耻了。
街边散步的市民纷纷侧目。
其实他们如果知道这个 180+的大帅哥竟然在闲鱼上出软妹 lolita 会觉得更劲爆的,可以在某音上拍十几集。
甚至都是 S 码。
什么癖好啊我去。
将社死进行到底,我回问了一句:「你就是草莓小熊喵喵喵?」
侧目的市民更多了,甚至有的拿出了手机,准备拍了发某音的架势。
在社死到炸裂地心之前,我赶忙跑过去把愣在原地的帅哥一把拽走,他也被我拉了个踉跄,眼镜没托住掉到地上「啪嚓」一声四分五裂。
……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社死处,总破防。
我赶忙蹲下来,捡了一些眼镜的残肢,抬头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多少钱?我赔给你。」
帅哥揉了揉眼,摆了摆手:「旁边就有家眼镜店,我待会去配。」
就是不知道地上这个……呃……多少钱的意思。
他还不忘把购物袋给我:「你收的裙子。」
我打开袋子看了看,包装得很漂亮,甚至用缎带在包装纸上打了个蝴蝶结。
……
我感到很内疚,抛开别的不谈,他这个卖家还是很用心的。
倒是我凭空给别人晴空万里的生活送了霹雳大礼包。
我咬了咬嘴唇,愧疚道:「我陪你去吧,到时候多少钱算在我账上。」
很快我就想撤回我刚才那句话。
在又是验光又是询问配镜史又是测眼距又是选镜框的流程后——
「他度数还行,两只眼睛各两百五十度,不散光,」配镜的师傅递给我一张收款单,「一共是 1859,给您打个折,1800,您看可以吗?」
我打开支付宝:余额 560。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看了帅哥一眼:「那个……能麻烦您先垫付一下吗?」
帅哥鼻子上还架着试镜架,里面插着几块镜片,看起来很滑稽,有点小黄人的风韵。
「可以的。」
得到这么干脆的回答我心里咯噔一下,更内疚了。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像小黄人,因为镜架挺重的缘故,只能微微低头坐在眼镜店的小板凳上,长腿无处安放,看起来十分可怜。
但是!他在我心中是宽宏大量的正常人了!
之所以只能抬举到正常人这个级别,是因为……呃,他在闲鱼上卖一堆 s 码八九成新的小裙子。
这点我还没忘呢。
除去这些癖好之外,他长得很好看,还不计较我的过失,是个好人。
然而下一步我大跌眼镜——
「希望你能在三天之内把钱还我。
「还有闲鱼上我以后都不会卖裙子给你了。」
说完这些扎心的话,他站起身,拿出手机出示付款码。
「帅哥,要不在这里等一会吧,你的镜片薄,很快就能打磨好了,三四十分钟之后就能拿了。」配镜师傅乐呵呵地收了钱,又问了一句,「您刚才说什么来着?以后再也不会给这个漂亮姑娘买裙子了?」
我和帅哥都沉默了。
师傅要不要考虑一下看看耳鼻喉科。
那师傅没发现我俩面露难色,继续说道:「小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女朋友只是把你眼镜摔碎了嘛,我们眼镜店就是做这些生意的,摔碎眼镜再配一副就好了。
「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吵架呀。
「女朋友喜欢裙子就给她买,你看这姑娘多标致。」
「不是,他是卖——」
卖裙子的。
我没说出来,这话怎么说怎么奇怪。
「她不是我女朋友,您误会了。」
帅哥云淡风轻地解释着,看起来比我淡定多了。
该死,我不应该先反对我是他女朋友这一点吗?
怎么第一反应是反对他买裙子这一点啊!

我真想给自己这张嘴来个耳刮子。
帅哥没事人似的,继续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机了。
配镜师傅担忧地看了我俩一眼,去后台看打磨镜片了。
留下我形影相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钱还是要还的。
我觍着脸给我妈发了个表情包:
【富婆,饭饭,饿饿,呜呜。】
【母上大人】:又没钱了?
【母上大人】:找你爸要去。
我转发了那个表情包。
半小时后。
【提款机】:(转账 2000 元)
我叹了口气,很快我就要失去这笔钱了。
如果终将失去,为何又让我曾拥有过。
我在心中拿着麦克风高歌。
我找到【闲鱼卖家自提】,转了 1800 过去。
【闲鱼卖家自提】:(已收款)。
这么干脆?
我低头看他,他此时已经摘了试镜架,在看墙壁上的墨镜广告。
或许因为没有眼镜,他眯着眼睛,睫毛修长浓密,在眼下投下阴影。
他的肤色很白,下颌线也很清晰,眉目深邃,头发有些长了,略微盖住一些眉毛,平添了几分随意的少年感。
怎么看也不像女装大佬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看了看他修长的、无处安放的腿和宽阔的肩膀。
这穿得下 S 码?
还是说,他有收集裙子的癖好?
不敢深想了,我只感觉起鸡皮疙瘩。
我挠挠头:「那个……钱也付了,我……」
我指了指门:「我走了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这就是让我快点滚出他的视线的意思了。
我讪笑着,逃也似的离开了眼镜店。
回到家,我打开那条我今日霉运源头的购物袋。
包装得非常用心,我解开缎带蝴蝶结,打开纸盒,里面还有一层包装纸,最后还套了一层小熊印花的塑料袋。
裙子状态也很好,带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气,干干净净的,叠得很整齐,看不出穿过的痕迹。
这条轻 lo 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当时初贩的时候就很火爆,闲鱼上出的人也很少。
我把裙子放在洗衣机旁边决定晚上洗一下,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闲鱼。
【草莓小熊喵喵喵】卖出好评 100%,来到闲鱼 5 年,卖出 83 件。
图上是我买的那条裙子,敲了个「卖掉了」的章。
我看了眼那条裙子,把手机丢到沙发一边,捂住脸——绝了。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被我抛在脑后,因为暑假结束,我要上大二了。
开学事情繁杂,我看了一衣柜的裙子,眼眶差点涌出热泪:
「可惜学校的陋室放不下你们!妈妈放假回来看你们!」
新学期伊始,学校不少讲师面向新生开讲座,讲一些专业的水知识,有些高年级学生也会去听——
因为加学分。
一个平凡不过的下午,我窝在宿舍赶明天专业课 pre 的 ddl,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拿来一看,是我的狐朋狗友张晓菲。
【小公猪索菲亚】:下午讲座,加学分,去不去?
我:!
就是去的意思。
下午讲座人出奇的多,我和张晓菲只能坐在前面了。
因为后面都在摸鱼,做作业,或者聊天,只是来凑个人头加学分。
张晓菲苦大仇深地感叹:「专业课抢不到前座,讲座次次前座!我真的生气了!」
我只顾低头做 pre:「坐前坐后都一样,我做作业我最靓。」
我从包里拿出专业书,翻几个名词放进文稿里,张晓菲突然疯狂摇我胳膊:
「安安!你快看啊安安!」
我专业书没拿稳掉地上了,弯下腰去捡。
我抱怨道:「摇什么啊?朕的书都被摇掉了!有病就找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我话音未落,刚把书放在桌上,抬头一看——
卧槽。
张晓菲在抑制自己的尖叫:「这波坐前座血赚!这个讲师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呜——」
我听不清她接下来叫ṭú⁾啥了。
因为台上的那个家伙,就是那个闲鱼上卖 lolita 的男人,叫【草莓小熊喵喵喵】。

现在想到这个巨违和,因为他打开的 PPT 上正放着物理学史的相关学术理论。
鼻子上架着当初跟我一起去配的眼镜。
不同于上一次,他这次穿上了西装,可能是讲座场合比较严肃的缘故,还打了灰色领带。
金丝眼镜和黑色西装加持,给他带上了一层禁欲又优雅的诱人气质。
他眉目是偏凌厉的类型,肤色偏白,声音温润又低沉,带着随意的强调:
「作为自然科学的带头学科,物理学研究大至宇宙,小至基本粒子等一切物质最基本的运动形式和规律,因此成为其他各自然科学学科的研究基础。」
「物理学起始于伽利略和牛顿的年代,它已经成为一门有众多分支的基础科学。」
他顿了顿,目光扫视了底下的学生一圈,走到 PPT 前面说道:
「在座的各位同学有我们物理学相关专业的,更多的是其他专业的,但是今日来听我的讲座,想必都是对物理学有所兴趣的同学。」
我低头瞄了瞄周围,好家伙,都抬头看了。
张晓菲像会读心术似的:「帅哥谁不想看啊?」
我小声道:「他不会想提问吧?」
张晓菲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虽然!我是学中文的!
「但是!请尽情地提问我!不要客气!」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如果得知,这个帅哥在闲鱼卖 lolita,还网名叫【草莓小熊喵喵喵】,那么她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他并没有提问,只是想跟台下有点互动罢了。
我勤勤恳恳地做我的 pre,张晓菲已经困到靠在我的肩膀上了:
「安安,你说好好的一帅哥怎么教大物啊——
「我从小到大最恨物理。」
我空出一只手和她击个掌:「英雄所见略同。」
讲座完了我没有立刻走,想把 pre 做完再走。
张晓菲睡死过去了,我怕她口水淌我身上。
在打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毫不留情地抽开身,张晓菲一头砸在桌上,瞬间惊醒,揉着脑袋假哭起来:「这一年的所有情爱所有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我没管她这个戏精,去上了个厕所。
下午的教学楼没什么人,我在厕所门口给张晓菲发语音:
「你说那帅哥老师啊?别想了,他在闲鱼卖 lolita,还都是 s 码的,id 叫那个草莓小——」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草莓小熊喵喵喵】本尊从旁边男厕所走出来。
不带点这么背的吧。
他洗了个手,从旁边抽了张纸擦干净,一把拿过我的手机,按着语音,然后用他讲座一样的低沉又随意的声线说道:
「草莓小熊喵喵喵。」
然后松手发送了。
松!手!发!送!了!
隔着一条走廊我听到那边空教室张晓菲的尖叫。
我捂住脸蹲下来。
他用手机一角敲了敲我的头:
「你可以撤回,没事的。」
温润好听的声音从上面落下来,却字字千钧砸进我的耳朵里。
没事你个大头鬼啊!
显然这条语音产生了很好的节目效果,屏幕那头的张晓菲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声浪差点把我耳朵掀了——
「天哪天哪!你在哪里?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在我的房间,还睡着我的男人——」
我后知后觉地关了免提,把电话挂了。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仰头看着他:
「老师,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
话说出来不像话,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男人低头看着我,好像在看一条悲惨的落水狗:
「老师?」
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和我一起蹲下来,微微低头看着我:
「同学,你是物理科学学院的吗?」
我摇了摇头,觉得他勾起的笑容有些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来拍平了西服上的褶皱,一如既往的讽刺话语当头浇下:「幸好你不是我的学生。」
啊?
我猛地站起来,生理性地眼前一黑。
等我从头晕里缓过来时,他已经扬长而去了。
余下我和声控灯对影成三人。
「安安,你别生气了,我当时就是比较激动,没绷住。」
张晓菲说着,晃了晃奶茶里的吸管,吸了几颗珍珠出来慢慢嚼着。
我指着我自己的脸:「我没有在生气啊?」
张晓菲实力吐槽:「可是你从到这里开始,就黑着脸了。」
行吧,我现在居然都喜怒形于色了。
又该如何维持我冷酷王少的威名。
张晓菲像没骨头一样赖在我怀里:「好啦好啦,这顿我请?」

我挑了挑眉算是同意了。
我们扫了桌子上的码一起点单,张晓菲又打开了话匣子:
「这家烧烤呢,是我社团学姐推荐给我的,说是我们一个前几届的学长开的,希望我们多去照顾照顾生意。」
「我一发现就带你来了,你看,我是不是很够意思?」她对着我眨了眨眼。
张晓菲这个人吧,虽然咋呼了点,但是算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没心没肺的,没有她的话,我的大学生活乐趣会少一半吧。
我正感慨着,她盯着手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安安,你看这个掌中宝,简直就是我的心头好啊~」
算了,当我没感慨过。
烧烤点得有点多,我们玩着手机慢慢等着上菜。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空间,突然发现一条表白墙:
墙墙,投稿!今天「物理学是终极浪漫」讲座的那个老师好好看啊!求问他上的课程号是什么,我要去蹭课!
【图片】【图片】
我把那两张图点开看了,高糊,一看就是后座的人拍的。
但是那个男人反而像加了港片滤镜一样,更加动人了。
我脑海里又想起他今天那充满讽刺性的话语。
直接把图片划过去了,看评论区。
【菲菲菲你不可】:咱就是说捞人要讲究高清直拍。【图片】【图片】【图片】
看到这个 ID 我瞟了旁边打游戏的张晓菲一眼,此刻这个掉了马甲的家伙还在认真地打怪。
不过这三张图片拍得确实不错,但和见到本人还是差点。
只是这种程度,楼中楼一堆披着马甲的 T 大学子已经疯了——
【回收旧手机】:救命!这个盛世美颜!我舔!T 大趁着我快毕业偷偷招美人老师是吧!
【临江鲜】:楼上的 show show way,这是我们物科院新来的讲师,以后物科院的门面担当非他莫属了。
【美索不打喷嚏】:问个大逆不道的问题,老师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临江鲜】回复【美索不打喷嚏】:别的就不知道了,因为新来,还有可能要带项目吧,他这学期好像只上选修课,下周开放选修选课你们去看看能不能抢到吧。(悲)
【白日依云矿泉水】:信女愿用一年吃素,换选上这位老师的课!
我放下手机,往后仰靠在椅子上。
不知道选修课选什么,反正别选到他的就行了。
我在底下加了一条评论:
【Lenku 王】:这老师叫什么名字?
然后被秒回了。
【临江鲜】回复【Lenku 王】:叫穆衡知。
穆衡知是吧,我摸了摸下巴。
每次见到你我都社死,下周选课我看到你名字就跑。
「193 号好了,来取单。」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熟悉到我直接抬头。
夭寿了,这男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这次轮到我摇张晓菲的胳膊了:
「要不我们换一家吧,这顿我付了。」
张晓菲把蓝牙耳机摘一个下来,像耳朵不太灵光的老人一样张嘴疑问:「啊?你说啥?」
「我说——我们——换——一家——吧!」
我凑近她的耳朵大声道。
「你说什——」
张晓菲一转头,看到皮笑肉不笑的穆衡知。
她和我一起石化了。
穆衡知套着连帽卫衣,底下穿着条牛仔裤,系了条围裙,头发也塌塌的,一时间看不出年纪,像个打暑假工的男高中生。
他一只手端着我们的烧烤盘子,一只手叩了叩我俩的桌面,漫不经心道:「还没吃呢?就嫌弃了?」
我从他手里端的盘子里直接拿了个烤羊肉串,一口炫下,含糊道:
「不嫌弃。」
这下被呛到了吧。
我在心中得意道。
「不嫌弃就好,」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张晓菲,「两位同学想必都是隔壁 T 大的吧。」
你这问的不ŧŭ³是废话吗。
我低头咬了咬牙。
我还想问怎么哪都有你呢。
又卖小裙子又跟踪女大学生,你真是有够变态的哈。
我在心中暗暗怼道。
「我呢,」他看了看手表,「一会还要看他们做实验。」
「两位同学把名字登记一下,我去教务给你们咨询一下保研。」
骗小孩呢这不是。
张晓菲蚌埠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忽然很想贩剑,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老师好,我叫穆衡知。」

张晓菲已经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谁知他挑了挑眉,把盘子往我们桌上一放:「巧了,我认识有个也叫穆衡知的同学,六年前就保研了。」
好吧,当我没说。
他还不忘捅刀子:「顺带读了个博,然后被抓来当老师。」
「还遇到一帮有点难缠的小朋友。」
这顿饭吃的太不自在了。
张晓菲看着在后厨忙活的穆衡知,乞求我的原谅:
「安安,我真没想到学姐说的往届学长开烧烤店,那个学长就是他啊。」
她说话时不忘往那边偷瞄几眼,生怕他听到似的。
我炫着烤串,觉得滋味还不错,如果是那个男人亲自下厨的话,这个厨艺我姑且认可一秒钟。
「但是他刚才真的好年轻诶,走出来的时候。」
张晓菲眼睛里开始炸星星,
「就像男高中生一样~」
我含混着回了一句:「我感觉他……蛮有人妻属性的。」
语出惊人,张晓菲掐了我一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后厨的穆衡知略微抖了一下。
张晓菲压着嗓子:「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嚣张。
看着穆衡知的背影,我思忖着,这个男的,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你刚才笑的好霸总啊安安。」张晓菲担心道。
「有吗?」我忽然注意到我上扬的嘴角。
真烦,越来越喜怒形于色了。
我看着后厨的穆衡知,发现他开煤气灶的时候都会远远躲开。
他怕火啊?
我在心里大声嘲笑。
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张晓菲不停叭叭,叭着叭着就又聊到那个男人身上了。
【小公猪索菲亚】:我又把那条语音听了一遍。
【小公猪索菲亚】:真的好苏!(舔屏)(舔屏)
【小公猪索菲亚】:越听我越懊恼为什么微信没有语音拖进度条功能!
【小公猪索菲亚】:我只想听最后他那几秒:「草莓小熊喵喵喵」。
……
我沉默了。
【小公猪索菲亚】:所以我剪了一个纯享版。
我一点开,就是穆衡知用性冷淡的声线,不停地说着「草莓小熊喵喵喵」。
其违和感不亚于张翼德绣花,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我承认有被笑到。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闲鱼卖家自提】那个聊天框,上次聊天还是暑假那收的裙子。
我忽然很想看看他朋友圈有什么。
点进头像,他的微信背景图是纯白的,头像是一幅绿色的风景画,充满了中老年气息。
里面稀稀拉拉几条动态。
【分享】网易云歌曲:Paris in the rain,文案是:「很喜欢下雨天,坐在雨里一下午,感觉自己在慢慢生长。」
我再往下滑。
【分享】木心: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文案是:「再不下班,我就要枯萎了。」
【分享】《关于宇宙的浪漫总是史诗级别——谈 NGC2237 玫瑰星云》文案是:我更愿意把它称为栀子星云,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什么东西啊都,文艺兮兮的,我在被窝里把嘲笑捂下去。
之后的都是不可见了。
我点开闲鱼,补充了之前一直没打的评价,给了个五星好评。
并评价道:「卖家是个好人,包装很完整精美,裙子状态也特别好,还带着一丝栀子花的香气,很好闻。」
发完这条评论我就准备睡觉,给手机和我都关机充电。
结果手机在这时候振动了一下。
我揉了揉眼睛点开:
【闲鱼卖家自提】:你可以闻到我的香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香水不错,什么牌子的。
【闲鱼卖家自提】:不是,是,你可以——
他发了条语音过来。
我疑惑地点开: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困意,还有藏不住的急切:你可以闻到我的香气?
他在「我的」两个字上加重,我瞳孔微缩。
在这一瞬间有一百万种可能。
我想我现在的心理活动用这句歌词很应景。
我试探着打了一句:你不是人吗?
乍听起来像骂人呢,太损了。

我又噼里啪啦删掉。
我:你是不是有异于常人的体质?
这下听起来委婉多了。
【闲鱼卖家自提】:……算是吧。但是现在的话,也和常人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我回想了一下裙子上的香气,是栀子花没错,暑假期间,也是栀子花最后的一段花期。
我:那你会像司藤一样开花吗?
【闲鱼卖家自提】:?
哦对了,中老年人可能不看偶像剧。
不过回想起他的面容,和那天按下语音随意的一句「草莓小熊喵喵喵」,我觉得之前指尖被按过的感觉似乎还在,脸不知不觉烧了起来。
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教堂穹顶上着笔,上帝与大卫指尖碰触的一刹那,认知通过宗教传递。
穆衡知与我指尖碰触的一刹那,是心动的新生,但我怕仅我本人。
可是一次次的冷脸垮掉和不知不觉地勾起嘴角,是防备和伪装的败北,让我感到惊喜,但也有从未感受到过的患得患失。
我会好奇他的生活,会翻他的朋友圈,看到他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也会因为发现多维度的他而惊讶。
可是在心动有些萌芽的时候,我会观察,踌躇不决。
他是突然降临到我的生活里的,弄不懂他为什么会卖裙子,身为学校讲师却还开烧烤店。挂在表白墙上清冷距离感强的是穆衡知,但烧烤店里开玩笑怕火烟火气十足的也是穆衡知。会嘴贫损人的是穆衡知,会在朋友圈发文艺伤感文案的也是穆衡知。他像个盲盒,我不确定我的接近,会不会开出我命定的隐藏款。
在察觉心动的时候,我会退缩,我会劝自己理智。
长时间的母单让我对爱情期待太高,间歇性想恋爱,持续性想单身。可是生活没有那么多双向奔赴,很多时候是一个人一意孤行的单程票。
我可以闻到他的香气是怎么回事?我面对的他具体又是什么身份?我喜欢上的,是讲师穆衡知,还是卖二手裙子会认真叠好包装的穆衡知?抑或是烧烤店里带着烟火气的穆衡知?
可是现在,他连「穆衡知」这个人类代号都岌岌可危了。
我的光标不知不觉在微信发送框里停留了很久。
【闲鱼卖家自提】:正在输入那么久?其实我只是体质有一点点特殊,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
我:没事的老师,你是都敏俊都行。
只要是你的话,我想试试。在我读完你这本书之前,我对你依旧有无尽的好奇。
可是你不是一本简单的童话,你像忒修斯之船。
我在心中暗暗想着,猜想他会打问号。
【闲鱼卖家自提】:我不是外星人,如果非要解释的话,我是因为《愿望》而生的。
嘿,这部居然看过。
我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闲鱼卖家自提】:你有许过什么未能实现的愿望吗?
我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心怦怦跳了起来。
何来爱意和妄念将富士山私有。
我瞄了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和他聊天居然会忘记时间。
宿舍很安静,舍友都进入梦乡,我摸索着自己的心跳脉络。
我定了定神,开玩笑道:你是阿拉丁?
【闲鱼卖家自提】:我觉得我更像神灯。
【闲鱼卖家自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有什么未能实现的愿望吗?
我:那可太多了。过生日每次许的愿望,好多好多,记不清了。
【闲鱼卖家自提】:这样吗。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有些失望。
他给我发了个晚安表情包,让我早些休息,不要多想。
但我没出息地睁眼乱想了一夜。
甚至打开星座运势,好好地看看感情方面。
星座讲得太笼统,有种我行我也能上的感觉。
无外乎月月有桃花,次次都是我的星座的大运年,我好像跟着一帮和我出生日期差不多的人一起,被遛了一年一样。
打开 B 站,我破天荒地去看大众占卜。
星座和塔罗牌这种东西,我之前很少接触。
但是在遇到穆衡知的时候,我打破了这个惯例。
我想要为自己的心动寻找理由,但是真正的心动是无厘头的。
玄学的东西,可能不真实,但是也是一种精神暗示,是内心想法的投射。
我看着塔罗牌的占卜,觉得ṭųₓ甚是五花八门。
在看到一个标题为「他对你是什么感觉?」的视频时,我犹豫了一下点了进去。
评论区不少觉得准的,还有的被称为视频课代表的人总结了每组的占卜结果。
我看了我的那组,大意是「他不知道怎么去接近你,他在试着和你相处。」
其实我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占卜都感觉像自己。
我看着收藏夹里一堆占卜和星座视频,以及凌晨两点的可靠时间,叹了口气。
明天还有早八哪。
这就是上头的感觉吗。
早上我像丧尸一样爬起来,舍友程瑜担忧地看着我的脸:「洛安,你的黑眼圈快挂到下巴上了。」
有那么夸张吗?
我瞧了瞧镜子,好吧,不夸张。
早八来不及收拾了,我吃了点面包酸奶垫肚子,就戴上鸭舌帽,拉低帽檐,扣上一副黑框眼镜,像疫情防控标兵一样戴上口罩,疲惫地出门了。
想当年我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早八还坚持搞个素颜妆。

后来就只抹素颜霜。
再后来就是素面朝天。
现在是没脸见人。
我只祈祷不要遇到穆衡知。
但我很快被我的祈祷吓了一跳,我从未这么在意过自己在异性面前的形象。
我推了推眼镜,为自己的病情感到悲哀——
上头了啊王洛安,挡不住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闷头往教室赶。
因为是大课,要去阶梯教室,我爬楼爬得苦不堪言,如果我以后成为富婆,一定为教学楼建设电梯,成为知名校友。
赶往阶梯教室的时候我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那人倒是来者不拒,但只虚抱了一下,胳膊堪堪扶住我,我被吓得不轻,一抬头陷进了一双盛满星星的瞳孔里。
「同学,这么着急?」穆衡知眯起眼睛,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还有——」
他指了指我的全副武装,轻轻地弹了一下我的口罩带子,指尖略过我的脸颊的时候带起一阵盖不住的红晕:「遮得这么严实,是对我过敏?」
我的心快蹦出来了。
真是不想见谁谁就来啊。
谁知他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去上学吧小熊猫。」
我捏着书包带子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有你的。
他嘴欠的病情依旧很稳定。
我抬起腿欲走,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挺好看的,不用遮着。」
听到这话我回头,他凑近我的耳朵,明明不是很近,但我感到温热的气流摩挲着我的耳尖,克制不住地红了——
「我不会开花的,所以没有花粉,你也应该没有花粉过敏,所以,不要躲着我好吗?」
我心跳如擂鼓,耳尖连着脸颊都发烫。
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很正经地说道:」穆老师,你知道花是植物的什么器官吗?」
他挑了挑眉,眼里闪过诡异的神色——
「你问一个大物老师初中生物问题?」
我定了定神,靠着眼镜和口罩的加持,掩盖内心的溃不成军:「您没有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我姑且认定您是植物人了。」
这个认定怎么好像有点怪。
他抱着手臂笑了,眼里是动人的明朗:「不是,人类该有的,我都有。」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不寒而栗,好像隔着衣服被看光了。
我自觉话题翻车,在事情无法收拾之前,急忙进了阶梯教室。
坐在教室里我记着笔记,心思又飘到刚才的场景上,克制不住地脸红。
简直是为老不尊!恬不知耻!老不要脸!
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点开一看,果然是【闲鱼卖家自提】。
穆衡知可能是洋洋得意的,发了个叉腰的表情包。
「这么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下下周来找我吧,上完选修课之后。」
我:好吧,你要在哪里?
【闲鱼卖家自提】:学校里的瑞幸吧,不要搞得像我拐卖无知少女一样。
你也知道你看起来不正经啊?
我吐槽道,不过觉得他这个决定还蛮暖心的,女生出去总是多些顾虑。
我感觉发回复好比接战书——
可以,那就下下周见。
我把这个约定埋在心底,继续投身于我该做的事ťű⁴情中去。穆衡知应该也很忙,之后几天都没来找我。
很多时候我想拿起手机,问问他在干嘛,但是又赌气放下。
这样好像我输了似的。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加了跨院的项目队伍,负责实践报告和调查问卷写作和调研收集,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在连轴转的时候,被 ddl 填充时钟的时候,思绪就会变少,认知也会更清晰。
但是也有副作用。
一旦闲下来,胡思乱想更甚。
比如到约定的哪天前一周的周末,我为即将到来的见面焦虑,也为更重量级的东西——选课焦头烂额。
我和我的三个舍友换上了全村最好的网,蹲点准备进入系统。
大学选课,有句话说得好,考得好,也要选得好。
好老师无论是捞人方面,还是打分方面,还是平时考核形式方面,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每次选课前好比谍报信息战,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例如甲老师上课水,不点名,乙老师上课次次点名,期末还闭卷,狠狠避雷云云。
根据手头信息,我确定了自己想选的两门选修课,在瞄到穆衡知的《物理学史》时我停顿了一下。
看起来很水,老师还帅,应该很多人选吧。
我垂了垂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算了管他呢,我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点选了他的课程。
万一选上了,也不亏。
没选上的话,有空去蹭蹭课也是可以的。

我不知不觉成了真香怪。
脑海里浮现出讲座时他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从容淡定的身影,轻咳了一声,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打断。
他真像一朵栀子,冷白得好像不近人情,但香味却极其诱人。
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但是花期又那么短,更多的时候是绿叶,沉静又不近人情。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选课结果出来得很快,我竟运气膨胀选上了穆衡知的课。
此举对张晓菲打击不亚于东风导弹,精准又狠厉。
因为她没选上。
但她倒也没多伤心,因为她发现了新的帅哥学长,很快忘了穆衡知了。
喜新厌旧是这个女人的风格,她得ẗü₄知这个学长是和我一个实践团队的时候,央求我一定要提议团建。
我应了下来,在群里提了这件事情,因为结项的时候刚好和我生日差不多时间,学长说顺带也可以为我庆祝生日。
张晓菲觉得她空降这个团建又有了更充分的理由,发语音赞颂我是她的神,我的生日简直刚刚好,生得很逢时。
……
实践报告交给学长他们院里的老师审核就行了,我忙碌的一周算是圆满结束了。
《物理学史》选修课堂上ẗû₄。
「王洛安。」穆衡知念到我的名字,抬眼看了看后排的我。
是的,想抢前排的时候我又抢不到了。
现场人数一看就远多于实际选课人数,甚至比上次讲座还要热闹。
我答了声「到」,就低头把脑袋藏在电脑屏幕后面。
名字点完,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闲鱼卖家自提】:上完选修来,说好的,不要爽约啊。
我瞄了一眼,勾起嘴角,打字道:上课玩手机小心罚钱。
我鬼鬼祟祟地探出一点头看,穆衡知收起手机,低头像是在笑,转身去打开了 PPT。
还挺听话。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甜甜的。
穆衡知上课很条理化,硬生生地将一门水课上成了像模像样的理论大课。所幸他上课举例较多,笔记也好记,所以课堂氛围很好,尤其是他提出期末考试只需交一篇论文的时候,全场学生恨不得化身海清,供奉他为我们的欧豪。
上完课,穆衡知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学生陆续出去,我收着桌上用的笔记活页和电脑配件,看到几个女生推搡笑闹着走上讲台,被簇拥在中间的女生递一封信给穆衡知,就踩了鞭炮似的跑到教室外面去了。
我垂下眼假装没看到,实际上忐忑不安,键盘塞了好几次都卡在书包外拉链,我有些懊恼,没来由地烦躁。
想让他被簇拥,因为他在我眼中光芒万丈。
但是又不想让他被簇拥,因为想把他藏起来,像一株真正的栀子花一样种在盆里,像小王子守着孤独星球上唯一一朵玫瑰那样守着。
人真是矛盾和浪漫的结合体。
手机振动了一下。
【闲鱼卖家自提】:有封信,要不要看?
我瞄了一眼,不回。
假装在检查桌肚里有没有落下东西。
在我觉得周围人差不多走完的时候,我从桌肚旁抬起头,发现穆衡知正把那封信放到我桌上。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落下来:
「在找什么?难不成,你也写了一封给我,找不到了?」
真是Ṫűₚ……
我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尖,有些窘迫。
我怼道:「怎么可能,我的话,才不会扭扭捏捏写信呢。我要是喜欢一个人,都会大大方方去告白的。」
他笑了,让我想起莫奈的日出。
「大大方方吗?」
他似乎在质疑这个词的真实性。
我不置可否,自己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要脱马甲吗?走吧。」
「脱马甲?」他歪了歪头,眉眼很温柔。
果然不能和中老年人提新梗。
我看着他少年气的脸,又想把中老年人的判定撤回。
「就是,交代你的真实身份的意思啊。」我忍不住吐槽,「这个梗都不知道,你修炼多少年才成人形啊。」
他挑了挑眉:「作为穆衡知的话,我是二十六岁。」
又嘴欠地添了一句:「是可以让你叫哥哥的年纪。」
……
我叛逆道:「好的,叔叔。」
到瑞幸后,我们用小程序点了单,找个角落坐下。
因为可能不少人有晚课,所以这个点没什么人。
穆衡知靠在椅背上,一副等着我提问的架势。
真要提问的时候,我反倒觉得词穷了。
所以只能从已知信息出发。
「你所说的香气……是指栀子花香吗?」我试探着问了问。
他却伸出手来,我以为他要抚上我的脸,条件反射地后仰,面色通红。

「反应那么大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眯眼笑着,像只小狐狸。
「你闻一闻,现在还有花香吗?」他眼神澄澈,不带杂质,但在我看来颇具蛊惑性。
我鼻尖凑近他的手指,闻了一下,是叶子的清香气味,和之前的花香完全不同了。
「是叶子气味。」我抬头如实说道。
他没说话,用指尖点了一下我的鼻尖,沁人心脾的栀子花气味从鼻尖扩散开来,竟有种唇齿留香之感。
我愣在原地,这种感觉,就好像和一大片栀子花海撞了满怀,送走了春风得意,又迎来了夏风习习。
「这样呢?」他像玩恶作剧的小孩,有些狡猾地笑着。
「很浓的花香。」我点了点头,才发现他刚才点我鼻尖的姿势有些暧昧,心又快速跳了起来,我连忙别过脸。
「你就是个栀子花精。」我肯定了我的猜想。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展颜笑道:「很聪明。」
我平复着心跳,嘴角微微上扬:「那必须的。」
他叹了口气:「完全不对,完美避开了正确答案啊。」
……
那你夸我干什么。
他耸了耸肩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应该算是比较特殊的人类。」
我眼睛一亮:「那有什么特异功能吗?比如时间暂停啊、瞬移啊、复活什么的。」
「没有哦。」
就这啊。
我大失所望。
「这种特殊体质对我们可能坏处大于好处,」他云淡风轻地介绍着,好像在说一种与他无关的新型生物,「拥有植物特性的人类,带着奇特的香气,从小就与旁人与众不同。」
「不过成年之后就会好很多,」他继续说着,「基本上就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了。」
恰在此时,我收到取单提醒,去吧台把他的也取来了。
拿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点单的时候心不在焉,点了瑞纳冰。
正在生理期的我直接痛苦面具。
他不动声色地把他的热饮换给我。
「少喝点冷的。」
我捧着那杯咖啡,感觉指尖有一点点烫。
「如果非要说好处的话,就是我们这个族群,是聆听他人愿望诞生的。」
他垂了垂眼睛,「而报酬,就是可以成为人的机会。」
我感觉不断纠结于他的身份,有种揭人伤疤的违背良心感。
我喝了一口咖啡,被苦到了,表情不是很好看:「好啦,你不愿意说完全可以不说,现在你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所以好好做人就行了。」
听起来不像是可以安慰到人的话。
……
「好,」他摸了摸我的头,轻柔地像给我戴了一顶绒帽,「那我就不说了。」
「光是可以行走,可以用双眼看这世间的风景,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的恩赐了。」他低头浅笑,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我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我又想起之前他问我有没实现的愿望,但实在想不起来,所以姑且不打算提了。
日子还是在平淡地游走着。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我收到实践报告终审稿的时候,发现上面都是详细而又专业的批注。学长把这个发给我,用了个挠头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终审的老师太认真了,要是换作以前,顶多就留一句要使用科学性强描写的批注。
我看着我那份终审报告,上面都把表述不当或者不完美的地方画出来,重写或者做补充过了,让我想起小时候做的错题摘录本,也是这样密密麻麻的。
把这篇终审报告改完看完,确实学到了很多知识,也掌握了科学写作的技巧,感觉大有裨益。
群里有学姐看到这篇报告,也是很感动老师的负责,提出项目结束的庆功宴上请这位老师一起来。
几天后的庆功宴。
见到穆衡知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惊讶了。
一句「好巧」就掩盖了好多小心思。
乍见之欢,久见亦怦然,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写得真够幼稚的,以后毕业论文不知道你怎么办。」他捏了捏我的脸,惊奇地发现我没躲,瞳孔微微一缩。
「早就猜到是你改的了。」我眨了眨眼睛,「跟你上课时候用的笔记模式太像了,老古板,格式从来都是一个样。」
他拢了拢围巾,只露出一双笑眼:「这么冷了还用冷刀子捅老师,心寒。」
「那就换成热烙铁。」我嘴贫道。
「长官,我是嘴很硬的人,怎么审问我都没有用的。」他话里带着笑意,轻推着我往玄关走。
我可能在外面站久了,脑子忽然一热,说道:「嘴硬?不亲一下怎么知道硬不硬?」
他一回头,正对上我的眼睛。
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晦色,他低下头来,我后退,发现脚跟已经贴到墙壁。
「怕了?」他眯起眼睛,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我只能抬头望着他。
「别调戏我,我没有定力的。」他切换了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觉得有些赧然,进去坐下了。
「感谢梦梦学姐亲自下厨!并且提供场地!」石目彦学长疯狂地鼓着掌,看着我和穆衡知进来时,手都拍红了。
张晓菲早就空降来了,她挥挥手,让我坐她旁边。
穆衡知被帅气学长拉走,坐他们男的一堆里了。
「谢谢大家,其实是点的外卖~」梦梦学姐讪笑着,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那倒不如去穆老师店里。」帅气学长看到坐在我旁边的张晓菲,自我介绍道,「我叫周逸凡,欢迎今天也来参加!」

「谢谢,其实是听说我姐妹趁机会过生日,顺带来的~」张晓菲撩了撩头发,不易察觉地掐了一下我的大腿。
「对!」我忍痛配合她的表演,「菲菲是来庆祝我生日的。」
穆衡知低低地笑着,眉眼弯弯,难得看他一直笑。
周逸凡举起酒杯,大家也顺势举起酒杯或者果汁,大喊:「收官快乐!」
梦梦学姐点燃了中间蛋糕的蜡烛,看着我道:「还有!祝我们的美女小学妹王洛安生日快乐!安安二十岁啦!」
几个学长学姐开始带头唱起生日歌,就是那么几句话,每年都听,但是每年身边都是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感受和心境。
这一个学期以来,共同努力完成一个科创项目,磕磕绊绊但大家相互扶持,走过不少艰难险阻,最终还是完美收官了。
无论结果如何,对你对我对他,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我轻轻地许了一个愿望,那个愿望就坐在我对面,愿望像天上的月亮,跟着我,但好像一直不会属于我。
爱意野蛮生长,可将月亮私有吗?
还有就是,希望友谊长存。
我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大家鼓起掌来。
张晓菲招呼着切蛋糕,每个人都分到一块,快乐和甜蜜随着蛋糕的被消灭,愉快地充溢在空气里。
酒足饭饱后大家东倒西歪,我喝得不算多,但也有些微醺了。
曾经说过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
——「我要是喜欢一个人,都会大大方方去告白的。」
酒后壮胆,我遍寻穆衡知不得,发现他在阳台上,静静地吹着晚风。
他的眼神不是很清明,可能喝多了,在吹风醒酒。
我走到他旁边,有样学样地趴在阳台栏杆上。
我在心中悄悄又快速地做了决定。
看他围着围巾,我双手撩起他的围巾,隔着围巾捂住他的耳朵,这个动作有些困难,我要踮脚才能做到。
他被我捂住耳朵,因为喝醉了反应很慢,看起来傻傻的。
在他拿开我的手之前,我说了那句在心里排练了很久的话:「穆衡知,我喜欢你。」
他眼神看起来不是很清醒,如果没有回应的话,可能就是对我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结果他举起双手,将我的手拿下来,放进他的手里握着。
「王洛安,我醉了,但我没傻,我听不见,但我看得见。」
我回头看了看,阳台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里面的人关上了,窗帘也被拉上了。
我脸特别红,也前所未有地紧张。
我期待他的回答,无论拒绝还是答应,也算为这段时间的心动作结。
心跳如擂鼓之时,他低头,在我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如蜻蜓点水,风过柳梢。
这个吻里饱含了珍惜和小心翼翼。
在触碰到我的额头时我感到他在颤抖。
他放开我的双手,抱住我,我们聆听着彼此加速的心跳。
浓郁的栀子花香将我包围,我仿佛置身万亩花海。
我想起那个被我遗忘的愿望了。
是一个月夜许下的,只有栀子花知道的愿望。
「六岁的安安想在以后遇到一个只爱我一个的男朋友。」
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愿望,但是有「人」一直记了下来。
十四年前的花香走过四季,在寒冷的冬日将我包围。
在这一刻,我明白总有人会为我而来。
我和他一起蹲了下来,冬日的寒风灌进阳台,吹得齿缝觉得塞牙。
「我们的祖先是 Flora,」他轻轻地说道,「希腊的花神。」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他把围巾解下来,把我包得只剩一双眼睛,我便用我的眼睛把他勾勒下来,藏在心里。
「可是花如果有自主意识,也能感知人之悲喜。于是便有不少花朵,想变成人类。
「代价也很大,因为降生多选择十二岁这个年龄,一年十二个月,是花神喜欢的数字。所以大多数会被当作孤儿。
「我就是被一对夫妇收养的,因为他们生了一个女儿之后想要一个儿子,但是这家的夫人受了损伤,不能再生孩子了。
「花朵都很有灵性,所以我很聪明,学业上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小时候的习性,就和花朵无异。
「就比如上上课突然出去淋雨或者晒太阳。
「他们说我是没妈的孩子,没人管的野孩子。」
他垂眼,月光倾泻在他脸上,睫毛投下阴影。
「幸好成年以后就不怎么依赖花朵习性了。我也渐渐被接受成为正常人。
「在家里只有那个女孩子愿意叫我哥哥,把我当作家人,养父母因为我六年多的反常表现,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他们的儿子,更像是家里养的狗,不饿死就行。
「我成年以后的学费都是自己勤工俭学做兼职跑来的。
「去年的时候他们出了国,把房子给了我,算是给我一个交代。
「我的妹妹才十四岁,她偷偷给了我一个闲鱼账号,说这是她为我攒下的钱。
「我发现她把自己收集的裙子基本上都卖掉了,闲鱼需要成年人才能注册售卖,所以之前她用的都是我的个人信息。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我没有用,只是帮她把没卖完的裙子卖掉,然后攒下这笔钱,或许以后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再还给她。
「我离开了那座房子,自己付了首付换了房子,如果他们以后回来的话,房子也会归还给他们的。」
他轻描淡写地讲着他在人类世界做局外人的这段人生,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沉默着,轻轻地抱了抱他。
「花朵降生于世,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愿望而获得躯壳,所以我逃避去给人类实现愿望。

「但当我变成人类,我发现糟糕的事情,我也有了愿望,有了私心。」
他解开我的围巾,左手护住我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我的愿望是你。」
爱意走过春秋冬夏,有朵花将人类私有。
你愿望中的那个人终将为你奔赴而来,不要自惭形秽,你永远值得被爱。(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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