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妹翻车手册

结婚以来我在老公面前树立的一直是乖乖女形象。
直到深夜的酒吧里,我因暴打老色狼进了局子。
是我老公来捞的我。

-1-
上一秒我还在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跟警察叔叔 battle,下一秒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我立马偃旗息鼓。
那抹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直到他站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墙角的我。
在那张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帅脸离我只有一尺近的时候,我知道我完了。
真的完了。
我辛苦营造维持的软妹人设,彻底崩塌了。
我咬了咬下唇,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老公,然而透过夜色浓郁的窗子,我确定我露出了此生最扭曲的笑。
商行舟面色如常,只是伸手拉我站起来,又把身上的风衣披在我身上,盖住了我方才在夜场因为动手动作过大而拉扯松垮的吊带裙。
那警察似乎还没发现我态度的转变,上一句他被我噎得够呛,在这一句当然要通过拔高语调找回场子:
「你说他坐在你桌子上,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后脑勺就开始流血?你咋不说你桌子上的酒瓶长腿自己碎在他脑瓜子上的呢?」
我欲哭无泪,知道怎么补都补不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那我这样说,你能信吗?」
「一派胡言!严肃点!」警察叔叔被我气得拍了桌子。
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墙角的闺蜜,然而方才还与警察叔叔誓不罢休的人,现在竟做起了缩头乌龟,装成不省人事的样子。
我暗恨,这女人真是靠不住!
不过……
我余光偷偷瞥向那人,我也害怕。
他表现得太平静了,给我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2-
看我没了嚣张气焰,警察叔叔也放平了语气,他清了清嗓子看向我老公:「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你太太受人骚扰在先,不过!任何情况也不应该选择打架斗殴,如今对方也理亏,也愿意当面调解,等会签个字就没事了。」
他说完,隔壁警卫值班室走出来一大腹便便的人,一头俊逸的地中海在灯下闪闪发光,那人脑袋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正是我的手笔。
他看到我似乎还心有余悸,使劲地缩了缩脖子。
我:……
当着我老公的面来劲是吧?
隔着我五米远,那地中海不再靠前一步,语调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劫后余生,「姑奶奶,啊不,女侠!谢谢你跟你闺蜜高抬贵手绕我一命,我确实不该让你陪我喝一杯,我喝大了,我道歉!」
说着他对我鞠了一躬,由于动作过大不知道又扯到了哪里的伤,他疼得呲牙咧嘴。
虽然这道歉听起来十分真诚,但当着商行舟的面,这无异于是将我的罪行一条条列出,公之于众啊!
我面如死灰,「呵呵……误会,都是误会。」
我现在只想签完字快跑。
过了今晚,我这美满的婚姻怕是要破裂了。
然而我老公却向前几步,款款地对着地中海伸出了左手,那款价值五百万的机械表在灯下闪烁出一抹寒光。
地中海脸上不解与惊恐交织。
我老公淡淡开口解释:「握手言和。」
想来地中海也是识货的,眼神在我老公的表上停留片刻后,赔着一脸笑地弯腰握手。
下一秒,他杀猪一般的叫声响彻警局。
我看到了我老公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他松手,不咸不淡道:「抱歉,手劲用大了。」
我内心暗爽。
草,好帅!
不过紧接着悲伤袭来,完蛋,这么帅的人马上要变我前夫了。
我正思绪混乱着,手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商行舟眼睑半垂着看我:「祝涟漪,回家。」

-3-
我步步走得挣扎。
心想:
回家?回什么家?我还有家吗?
生无可恋的,我回头望了一眼闺蜜。
这会儿她倒是满血复活了,手握成拳笑意盈盈地对我默声喊加油。
呵呵。
真好,你还笑得出来,我是笑不出来了。
我这么害怕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毕竟货不对版这件事,还得是我心虚。
我妈去世后,我爸转身另娶她人。
后妈眼里容不下我,怂恿我爹将我丢到了纽约,美名其曰是出国深造,实则就是给我一笔小钱将我打发了,任我自生自灭。
这经历听起来虽惨,所幸我爹那一半基因起了作用,我有点商业头脑,利用钱生钱,在国外的日子也算过的逍遥。
也正是在国外认识的我闺蜜。
但好景不长,全球经济波动,国内各大企业受到了牵连。
作为商业上的牺牲品,我被我爸抓回国推出来联姻了。
我自然是不肯的,闺蜜也特地回国救我于水火。
在我俩不眠不休的密谋下,光是悔婚计划我都制定了不下三条。
但我爹很是清楚我的为人,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及时地亮出了联姻对象的照片,苦口婆心:
「女孩总得结婚的,无非是早了两年而已。」
「我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合该轮到你报答我了。再说了,你打听打听合计合计,以他的家世相貌,纯属你高攀,你自己找都找不到这么好的。」
我满眼不屑,不以为然地瞥了眼我爹的手机相册。
然后——
眼都亮了。
古有昭君出塞和亲,今有涟漪为父舍身。
别说结婚了,那一瞬间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4-
我爸很满意我态度的转变,他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闺女,你嫁过去就享清福好了,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给商家人介绍你的时候,撒了点小谎。」
我嗤笑,「这有什么?」
我爹:「我说你单纯可爱、懵懂无知,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无忧无虑。」
那抹笑意成功僵硬在脸上。
我连声调都拔高了:「你管这叫小谎?」
弥天大谎啊弥天大谎!他说的这些可曾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我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心虚了,「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你妈没去世前,那时候……你确实是这样的。」
我后妈听得不耐烦了,「有完没完,你跟她解释这么多干嘛?让她扮演好花瓶不就行了?」
行啊,不就是个花瓶吗?
我还不信演不好了。
闺蜜为我的倒戈感到痛心疾首。
「祝涟漪你是不是有病?明眼人都能看出你爸和你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小妈在卖你,你怎么还能同意呢?不吃亏你会死吗?」
电话里她讨伐的声音随着我照片发送成功而戛然而止。
她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清晰地伴随着潺潺电流声传来。
「其实我觉得吧,联姻才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好像更吃亏的是这个哥们儿。」
当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细细观察起了我未婚夫的照片。
帅是真帅,但抛开颜狗的属性,我怎么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5-
我跟商行舟算是闪婚。
第一次见面官方且正式的做了自我介绍,第二次见面我俩就办了婚礼。
由于结婚证是后补的,所以直到坐在同一张床上,我都不知道商行舟的尾音到底是哪个字。
婚后我尽职尽责地扮演者我爸描述的那个角色。
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弱公主,甚至连说话都要夹着嗓音娇滴滴的。
时间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能徒手劈榴莲了。
结婚半年,我跟商行舟虽然算不得如胶似漆,但也算相敬如宾了。
这个状态比我在网上看到的大多数婚姻都要好,也比我一个人在国外混日子好。
唯一不足的就是,披着一个虚伪的外皮,真的太累了!
所幸商行舟肩负着公司大任,日理万机,时不时的就要跨越大半个中国出差开会,我俩聚少离多,也给了我得以喘息的机会。
这个喘息自然是指趁他不在的时候,跟我闺蜜逍遥乐呵了。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很显然——
这一次,我翻车了。

-6-
一路无言。
车身流畅地穿行在都市夜景繁华里,霓虹灯光映照在商行舟脸上明明灭灭。
衬得他越发神色难辩。
我紧扣掌心,只敢用余光偷偷瞥他冷峻的侧脸。
暴风雨往往发生在极度平静之后,他越是不说话,我越是一颗心七上八下。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车子被红灯逼停。
商行舟轻点刹车,喊我名字:「祝涟漪。」
察觉到他要侧身,我一颗心跳到起飞,这种感觉宛如数学课上睡觉被老师抓包提问。
我没做好面对他质问的准备,只好紧闭双眼,紧绷着身子装作熟睡的模样。
直觉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旁打量。
我在心底默默数秒,直到绿灯亮起,商行舟缓缓将车启动。
我听到他嗤笑的声音。
「别装了,睫毛抖得车里都吹凉风了。」
我:……
不管,与其睁眼赴死,我还是选择继续装死。
可该来的总归会到来。
我提心吊胆了一路,车还是停在了自家别墅的门口。
商行舟也不下车,也不肯叫我。
他将车窗半降,耳边响起金属打火机的磕碰声。
烟草味被卷入夜风中,淡淡萦绕在鼻尖。
结婚半年,我很少见他抽烟。
偶尔几次也都是在工作压力极大的情况下,可想而知,现在商行舟的心情是多么的糟糕。
躲是躲不过了,我认命般睁眼,假装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老公~到家了吗?」
如今再听这夹着嗓子甜腻的声音不由有些尴尬。
我脚趾都要抠出一座梦幻城堡。
商行舟掐灭了眼,电子车门自动打开。

-7-
这会儿他倒是乐意陪我尴尬对演了,睨了我一眼,淡声道:「睡醒了?下车。」
回到家后,商行舟一切照常。
洗漱、看财经新闻、处理工作。
关于刚才在警局里的事,只字不提。
这叫什么?
这叫滴水之刑啊!
我内心饱受摧残,在他书房踌躇良久后,还是毅然决然视死如归的敲了门。
壮士赴死,讲究一个痛快。
商行舟淡漠的嗓音传至门外,惜字如金,只有一个「进。」
我气沉丹田,将酝酿了一晚上的话悉数吐出,「商行舟咱俩明天就去离婚,你的家产我一分都不会要!但是你得对外给我留两分薄面,就说咱俩感情不和!要不我怕再也嫁不出去了。」
说到最后,我不知怎的眼底有些泛红。
我老公这天鹅肉,谁甘心放手啊!
他指尖把玩着的钢笔倏地被拍在桌上。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都能引得我瑟缩一下。
不知道哪个字没说对,他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看向我的双眸亦凛冽,商行舟话语里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倒是说说,你还想嫁给谁?」
我委屈地撇了撇嘴,已经幻想自己单身了。
「得看我的真命天子什么时候来了。」
商行舟彻底被我气笑了,「你还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我眼底升起了希望的光,「从警察局回来你就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这不就是想离婚吗?」
他眸光幽深地看我,淡声反问:「我不咸不淡?商太太,你确定不是你心虚?」
我被他问住了。
眨眼思索片刻,好像……确实如此。
一天前我还称商行舟这副姿态是清冷,是与我相敬如宾来着。
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感直冲脑门,我话音都扬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不跟我离婚了?」
他食指微屈,轻点桌面,「我从来没想过离婚。」
虽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我心里还是没底儿。
毕竟任谁得知自己娇软可爱的妻子其实私底下玩得很嗨,战斗力爆表能平静接受啊?
他就没有一种自己受到了欺骗的愤怒感吗?
我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见他眉目舒展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才迟疑开口:「那,关于我打人进入警察局这事儿,你怎么说?」
商行舟起身,三两步便走至我面前。
他抬手,略带宠溺地摸了摸我脑袋:「挺厉害,一点亏都没吃。」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撩得找不到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直到我双颊发烫地躺在床上,才后知后觉想起: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是真心肯定我的战斗力吧?

-8-
婚姻危机,解除。
我闺蜜真心为我感到开心。
她大手一挥,「我被老头关禁闭了,不过没关系,我翻墙出去,姐姐带你庆祝去。」
我:???
谁给她的胆量说出这种话?
你看我敢去吗?
我还没有狗胆包天到顶风作案的程度。
小心谨慎,我打字过去,「咱俩先躲躲风头,减少见面。」
闺蜜一想我老公薄凉眼神带来的压迫感,只觉得此言甚妙,「有道理,祝平安。【蜡烛】」
「你也是【爱心】」
为了挽回一下在老公心目中的形象,我决定找点事做。
像我这种极具天赋的美术生,如果不能出现在画室里婀娜多姿地面对画板妙笔生花,就只能到工地卖力气搬砖了。
于是我真的到了工地——
旁边的墙绘工作室当了画师。
在小小一张纸上涂抹色彩实在有些憋屈,我还是更喜欢在墙上拿着刷子酣畅淋漓。
工作室老板娘是个同我一般大的女人,甚至我俩有共同的出国经历。
她也是最近刚回国,在家里人的扶持下开了一家工作室。
她长相温婉淡雅,身上也流淌着独属于艺术家的气质。
可惜,只能当个哑巴新娘。
她看了我的作品,对我甚是满意,一拍桌子,张口就是国粹,「卧槽,高手!」
当即我的工作就有着落了。
在我老公看不见我的地方,我大胆做回自己。
颜料大桶我一口气能抬一箱,高脚架我自己就能扛着到处跑。
老板一方面佩服我的力气,另一方面又喜欢我活好不造作的性格。
我俩在一起很有共同话题。
从最开始的求学履历生活趣事到最后聊到了感情状况。
但很快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老板身上有着淡淡的,熟悉的香水味道。
是来自我老公身上的。

-9-
我很肯定这不是巧合,因为这抹香气可以用独一无二来形容。
是我闺蜜被严厉老爹关在家里无聊所制,各种乱七八糟的原料一加,明明是抱着毁灭世界的想法来制造的,可成品却很是令人惊喜。
闺蜜大手一挥,直接送了我一瓶。
我几乎天天往衣柜里喷一点。
尤其是——
我不可置信开口,「你说你爱人姓什么?」
老板不假思索:「姓商啊。」
我心如坠冰窖,意冷心灰地问道:「他是不是还一八八,长得可帅了?」
老板宛若找到知音一般喜悦,「哎哎哎,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的?!」
一想到爱人,老板甜蜜而羞涩地笑了。
我却一撇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我老公——
他出轨了!
否则普天之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出轨对象还就在我眼前。
我心碎的声音格外清晰。
虽然很心痛,老公竟然是这种人,但我不能让眼前的老板受到蒙蔽。
口说无凭,我得让她清晰的看到才是。
我忍着悲伤逆流成河的欲望,握紧老板双手,「太巧了,我老公也姓商,要不晚上让他俩一块来,咱们碰个面?」
老板眼前一亮,肯定了我的想法。
我怀着悲壮的心情给商行舟发消息。
「老公,能来接我下班吗?」
而后不等他答话,我直接将定位甩了过去。
屏幕上不停显示正在输入中。
却迟迟不见有新消息发来。
我心底最后的一点期望,彻底泯灭了。
他心虚了。
这不就坐实了我的猜测了吗?
良久,老公只打来了一个「好」字。
我立马抬头问老板,「你爱人来吗?」
老板小表情都充斥着幸福。
「来,你呢?」
我故作坚强,艰难吐字,「他也来。」
虽然但是我内心还是疑惑,商行舟怎么敢的啊?
他有什么分身术?

-10-
临近下班时间,我都有些惴惴不安,甚至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修罗场有些退缩。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老板早就按捺不住了。
她哼着小曲儿向我分享喜悦,「今晚带我男朋友见家长,顺便看看我的新嫂子。我表哥不给我发照片,我都好奇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我属实难挨,干脆搬了高脚架拿起颜料在专属的灵感墙上涂涂画画起来。
这是老板专门给工作室留的一面墙,解压也好,追求灵感、找寻状态也好,都可以在墙上自由发挥。
本是为了打发时间,可我却渐入佳境了。
心渐渐在墙上的泼墨中沉静下来,直到听到老板娘一声娇呼,「宝贝,你终于来啦~」
以及听到商行舟沉慵的嗓音,「正经点。」
我动作一顿,小腿一软,脚边的颜料桶被我踢翻,自高脚架上掉落。
我弯身欲阻止,哪知自己重心不稳,面朝大地跌了下去。
我紧闭双眼,等待着接下来以狼狈的姿势拥抱大地。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整个人被他稳稳圈住。
鼻翼间萦绕着独属于他的味道,依旧是那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耳边,他有力而富有节奏的心跳在胸腔内咚咚作响。
我抬头,正坠入商行舟潭影幽深的眸底。
里面流露出的是真情实意的担忧。
我心跳如擂鼓。
老板正在不远处呆若木鸡地看着我们,神色尽是不可置信。
我一秒梦醒。
猛地从商行舟怀里退出,甫一开口便带了哭腔。
「渣男!你怎么能同时伤害两个女人?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大可跟我离婚!你出轨算什么男人?!」
从我嘴里多说出一个质问的字,商行舟神色就复杂一番。
他定定看着我,眉心越皱越深。
我悲伤蔓涌至心田,越说越伤心,「口口声声说不离婚,结果却在背后搞另一套,你不离婚那我离!从今往后,你我夫妻就像,就像……」
我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来比拟,泪眼婆娑地看向手中的刷子。
稍一用力,刷子在掌心应声而断。
我将刷子重重摔到地上,「咱俩就像这个刷子,一刀两断!」
空气都凝滞了。
老板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走到商行舟面前,唯唯诺诺开口道:「表哥,这就是外公口中所说的——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嫂子?」

-11-
她说什么?
嫂子??
我眼底蓄满了泪水,却不敢落了。
连抽噎都压抑住了。
工作室门外,一个身材与商行舟无异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他径直走向老板,「宝贝,这些都是你要的礼物。」
老板娇嗔一声,「商祺你是乌龟吗?怎么让你拿个东西这么慢?」
商祺。
我大脑飞速转动。
很好。
如果刚刚老板那句嫂子一出口我已经死了的话,现在的我已经埋好了。
我已经不敢看商行舟的眼睛了。
偏偏商行舟还抬手,极其温柔地抚上我的脸颊,他略带粗粝的拇指慢条斯理地替我擦拭落在脸上的颜料。
「祝涟漪。」
他很轻地叫了一下我的名字,有点像——
阎王点名。
「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我解释。」
我从老板急切的眼光中知道她很想解救我这个当嫂子的,甚至还拿出家宴来留住商行舟。
可商行舟不为所动,「我先把我二口之家的事处理清楚了再说。」
我跟着商行舟走了出来。
夕阳如碎金。
近处有孩童喧闹,远处有汽车鸣笛。
好一个乐景衬哀情。
他车就停在门口,我跟在商行舟旁边,透过半透明的车玻璃观察商行舟的神色。
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很喜欢抠手指。
可上次犯了事我手指抠得还生疼呢,于是我向前两步,改为抠车玻璃。
商行舟就这样在身后凝视着我。
我在心底酝酿台词,他却率先开口道:
「因为我俩都姓商,又因为某些巧合?所以你怀疑我出轨?叫我接你下班是假,实则想看我本性败露是吧?」
我错愕回头。
果然,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人在现实生活中遇事分析逻辑也是满分。
这会儿再不见方才决绝质问的模样了,我垂头丧气,「词都被你说了,我说什么啊。」
我从商行舟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无奈。
「为什么觉得我会出轨?不信任我?」

-12-
这可给我扣了一顶大帽子。
我急忙摆手,而后思索商行舟的问题:
为什么呢?
真实原因更让我难以启齿。
自从我妈去世后,我再没体验过被人视若珍宝的感受。
刚出国那段时间,我颓靡而糟糕。
甚至到现在也保留着很多不太好的习惯。
怎么看,我都跟光风霁月的商行舟是两个世界的人。
偏偏我跟商行舟结婚了。
内心的自卑时不时就会破土而出,发芽开花,让我难受一番。
所以,当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时,我理所应当的会认为他选择的一定不是我。
尤其是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场婚姻本就是服务于商业的。
它只存在商业价值,不存在任何感情价值。
至于我在这场婚姻里心酸又或是喜悦的感受,都来自于我的贪念。
我不止一次的想——
我大概是喜欢商行舟。
明明想带着我爹给我的人设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的。
可偏偏天不随人愿,我接二连三地翻了车。
我脑袋埋得更低了,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如你所见,我爹虚假宣传,我根本不是柔顺小猫。我可以暴揍地中海男,可以徒手掰断刷子,还有你看不到的那些,我能……」
「涟漪。」
商行舟步步向我走近,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整个后背贴在了车上。
他双手将我快埋在胸前的脸捧起,语调轻柔,似情人间的呢喃。
「你从来,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我鼻尖酸了。
回国之后,爸爸给我树了一个假人设,后妈让我扮演好一个花瓶,只有商行舟告诉我,做自己。
他怜惜似的叹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什么问题现在说,别再误会我了,好吗?」
我小嘴一撇,委屈巴巴得伸出了手,因为刚才手指过于用力,现在指腹还泛着红。
「老公,我手疼。」

-13-
短暂的家事处理完毕后,商行舟还是带我参加了商家家宴。
由于方才耽误了会儿,我跟商行舟算是姗姗来迟。
偌大的圆桌前几乎坐满了人。
商家家大业大,至今还有几个亲戚我都对不上号,不过这都没什么影响。
很显然,我老板……现在来说是我妹妹担心我的安危与我一条战线,提前跟老爷子告状了。
爷爷轻哼一声,自商行舟一进门就开始算账:
「听说你欺负涟漪了?」
商行舟一脸无辜,含笑道:「我哪儿敢啊?」
想来我乖乖女任人宰割的形象已经塑造得深入人心了,爷爷生怕我吃亏,字字句句给我撑腰,「我可警告你啊,别仗着涟漪好欺负就胡作非为,她打不过你,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打断你的腿。」
这话说得我有些心虚。
偷偷瞥了商行舟一眼。
商行舟眉眼带笑,依旧是那一句话,「爷爷,我哪儿敢啊?」
可他勾起的尾音却让我觉得这话说得怎么有点像——
阴阳!
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才刚刚徒手掰断了坚硬无比的大刷子。
眼下人都到齐了,家宴正式开始。
婚前半年商行舟一直在忙,这也是我第一次正式的参加家宴。
因此爷爷对我关照有加。
并亲自为我盛了他最爱喝的鱼汤。
看着上面绿油油飘起的葱花,我一边挂着乖巧笑意去接,一边在心底纠结等会儿要不要把葱花挑出来。
爷爷万一不喜欢挑食的小孩怎么办?
万一挑葱花的行为惹人不满怎么办?
飞快的在心底较量一番后,我决定含泪将葱花吃下。
然而我到手的鱼汤却被商行舟截胡了。
爷爷错愕看他,「你要是想喝你小子就自己盛,你抢我宝贝孙媳妇的干什么?」
商行舟拿起筷子专心致志的在碗里挑了起来,他声色淡淡,「涟漪不喜欢吃葱花。」

-14-
这下轮到我错愕了。
商行舟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的?
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并未表现出一丝忌口。
抽丝剥茧中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家里以往阿姨做饭,从不放葱花。
所以——
他一定是专门去了解过我的喜好?
我低下头故作娇羞,长发遮脸,在别人看不到我表情的情况下,咧嘴偷笑。
但又转瞬反思,我是不是对他了解太少了?
如是想着,我悄咪咪给正在大快朵颐的老板——
不,现在是我妹妹。
发消息。
「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妹妹隔着半个大圆桌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如你所见,表里如一,此间难寻!嫂子你怎么又突然这么问?是我哥做了什么让你在他坚定的爱里迟疑了吗?」
我有些愧疚,打字道:「我就是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
妹妹给了我一个了然的眼神。
而后放下筷子,手指在键盘上几乎要按冒烟,疯狂给我补课。
大到他学业商业上所取得的成就,小到他几岁还挨了爷爷的打。
最后,妹妹踌躇着发来一段文字:
「就是吧,我哥之前好像有个漂亮国的女朋友,动不动就飞去找她,一呆就是好几天。不过嫂子放心,他俩早凉了,我哥已经很久没去过美国了。」
大抵是怕我吵架,妹妹求生欲爆满道:「他现在只爱你【比心】」
看着商行舟专心给我挑葱花的侧脸,又想到我在纽约麻木生活的日子,我有些贪婪的想——
要是早些时候遇到他就好了。

-15-
妹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本想开个工作室摆烂的,招到的第一个员工竟是自己嫂子。
我俩一拍即合,打算把工作室发扬光大。
我开始恶补美术知识。
大概我爸对外介绍的时候,还大言不惭的说我是海归的美术系高材生吧,所以我家书房里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放着各大与美术相关的著作。
要是没有阿姨打扫,怕是积灰要比人高了。
在书房里办公的老公很是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假装听不懂他淡淡的讽刺,穿梭在各个书架里,沉浸在这些书上的——
精美封面里。
目光一瞥,却看到我妈生前写的一本书。
成色老旧,书页卷边儿,看来是被看了不止一次。
书里面鼓鼓囊囊的,大概被我老公夹满了批注。
毕竟他是一个看书很认真的人。
我老公是我妈妈的书粉?
我惊喜地自书架上取出我妈写的书,举着便跑到了老公眼前。
「老公!你竟然喜欢看妈妈的书。」
手腕摇晃之间,夹在书页里的东西簌簌而落。
是一张张机票,还有一张照片。
然而我还没看清照片内容,便被我老公眼疾手快地捡起。
机票倒是一下捡不干净了,我目光落在了目的地——
纽约。
联想到妹妹给我发的消息。
所以。
他前对象也是纽约的?
那张照片上的内容不言而喻了。
内心有些醋意翻滚。
商行舟将书接过,又把散落一地的机票和照片重新夹了回去。
大概是不想主动与我提前女友,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妈妈是为位很优秀的作家。」
我的醋意戛然而止。
满心满眼都落入了他对我妈妈的肯定中。
老公竟是我妈妈的书粉!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但女人的心情就是讲究一个过山车,偌大的喜悦过后,悲伤袭来。
我抠着手,眼圈忍不住有些泛红,「好可惜,妈妈没能看到我出嫁,所以她大概不知道,她不争气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商行舟双臂轻轻揽过我的双肩,轻而易举地将我圈进怀里。
「涟漪,你很好。」
「还有,她知道。」
这要是放在半年前,我绝对不敢相信,我跟商行舟的关系能在一次次抓马的经历中亲密起来。
是老天垂怜吗?
可我从小到大都没当过幸运小孩。
这一次,也没例外。
商行舟带我参加慈善晚宴。
我画着精致大气的淡妆,一袭优雅礼裙,跟夜店里能喝趴一桌子人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盛装出席,我还是觉得这个慈善晚宴来的好没道理。
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放,主办方还是我老公公司的死对头——沈氏集团。
原本 A 市的商业格局是三足鼎立。
后来我与商行舟结婚,祝、商两家集团达成合作后,在 A 市的竞争里,沈家就渐渐落了风头。
自己公司都成一团乱麻了,怎么还有心情举办这种慈善晚宴的?
商行舟耐心解释道:「大概是为了树立自己良心企业家的形象,提高公司知名度。」
话虽如此,我左眼皮怎么突突直跳呢?
直觉有大事要发生。
事实上,确实发生了。
沈氏集团老总站在台上不怀好意地发言:「如今商、祝两家结了秦晋之好,两家公司的发展如日中天,看着两个孩子如此般配地站在一起,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深感欣慰。现在,我有一份薄礼送上。」
话音刚落,大屏亮起,是我生活在美国的照片。
一张张幻灯片播放,台下的人很快变了脸色。
深夜的纽约街头,我脚步虚浮,一手还拎着酒瓶。
灯光昏暗的夜店,我桌前摆满了酒瓶。
……
商业联姻,主张的是正面形象。
商行舟从小到大都是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天之骄子,为了与之相配,搭上商家的关系,我爹不惜大放厥词,硬生生把我的形象塑造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软公主。
我这个形象有多深入人心就不必说来。
然而如今,谎言揭穿。
外界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竟然是这般模样。
慈善晚宴上记者众多,想必我定是要成为明日 A 市的财经头条了。
届时不少股民感受到一丝风吹草动,肯定会纷纷抛股,若是商祝两家股票大跌,收益的自然是沈家。
我再愚钝也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商业战争了。
我过往的私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亦是炮灰。
我的爱情也是。
我根本不敢抬头看向我爸怒目圆睁的脸色和商家人失望的模样。
更不敢看我老公现在神色又该是多么冷峻。
只能感受到他周身流动的气压,一低再低。
我只觉得浑身泛冷,冷入骨髓。
耳边似乎传来了各路人的声讨与批判。
天地旋转一片,我的灵魂被来回拉扯。
可我知道,照片摆在这里,我句句解释不得。
因为那就是我。
我妈去世,我爹也不要我,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日子,就是过的那般颓靡、麻木。
甚至不止一次的想,我如果能去陪我妈妈就好了。
直到遇到了我的闺蜜,我的生活才开始积极向好。
那些无数个买醉的深夜,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浑身颤抖中,我老公宽厚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我。
我通红着一双眼诧异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神,似在安抚。
众目睽睽之下,商行舟牵着我的手上台。
沈氏集团老总得意洋洋看他,似乎笃定我们将会身败名裂,这场商业联姻不再有任何价值。
接过主持人递过的话筒,我老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在场的人呆若木鸡。
「我跟我老婆谈恋爱时的小情趣,怎么被人拍了下来了?」
别说旁人吃惊了,连我都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商行舟淡定地将幻灯片暂定播放,停在首页的照片角落里,赫然坐着我老公。
他那张被上帝偏爱的侧脸,很难不被认出。
还有那张纽约街头的照片,他就戴着一顶鸭舌帽,只着了一件宽松卫衣,站立在与我相隔五米远的距离,定定看着我。
商行舟眸光凛然,「要是沈总对我俩恋爱经历感兴趣的话,我不介意跟你分享更多,只是慈善晚宴,就不要模糊了他的性质。」
沈总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大概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商行舟放下话筒,用仅仅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当年跟踪我老婆拍下这些照片大概没想到会用在今日吧?沈总做事谨慎,都不知道发这些照片前先仔细检查一番吗?」
这世上,最容易倒戈的就是一群人的观点。
方才还暗地里讨论我欺骗商行舟感情,是被我爹包装起来骗婚的假名媛,此刻众人已经客套地向我爹敬酒,羡慕我爹女儿和女婿的感情如此融洽了。
仿佛刚才只是这场宴会的小插曲,不关痛痒。
但对于我来说,却卷起了惊涛骇浪。
一张张飞去纽约的机票、他所谓国外的前女友,以及我为什么第一眼看他就那般眼熟。
我说怎么无数次醉眼朦胧的时候,我总觉得身边有个华人呢。
本以为是个同样跟我买醉的酒蒙子,没想到——
是他。
可惜我脑子不太好使。次次醉酒,次次有断片。
直到我改变了那般的生活状态,都没能记住那张华人的脸。
他在我心中始终是个模糊的轮廓。
现在那个模糊的轮廓在记忆里慢慢清晰,与眼前人渐渐重合。
我怪自己没能早点认识他。
可原来,他早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守护了我好久。
虚伪的名利场,商行舟带我逃跑了。
夜间江风阵阵传来。
衣袂飘扬,发丝飞舞,我隔着猎猎夜风问他:
「商行舟,为什么呀?」
他的声音在不远处伴随的夜风传来,「因为那天掉落的照片,是我与你妈妈的合照。涟漪,在我爸我妈离婚的那段时间,她在我心目中始终扮演着的是母亲的角色。」
所以他心怀感激。
在我妈去世后,爱屋及乌,也变成了唯一一个关心我死活的人。
所以那天他那般肯定,我妈知道我嫁给了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那答应商业联姻呢?也是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
商行舟望向我的眼神缠绵而又坚定。
「从来不是商业联姻服从安排,一开始——」
「就是我对你蓄谋已久。」
我突然不遗憾了。
我妈妈早就见过能给我幸福的那个人了。
他很好。
她也知道。
(全文完)
作者:西禾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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