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那年,我跟男朋友一起参加毕业晚会,喝到不省人事。
醒来才发现,我的身体里有大量体液,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因为觉得我丢人现眼,我家人没报警。
只有男朋友对我不离不弃,悉心照顾。
很多年后我们终于决定要结婚,去找了个据说很准的大师合八字,看日子。
师傅看了看我的生辰八字,有些奇怪:「姑娘,你命带劫数,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但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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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很重视我们的婚礼。
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娶到我,不惜给了我妈八十八万的彩礼。
光找来的大师看八字就要五位数起。
光有钱还不够,还得有熟人帮忙引路。
可他实在是准,看过的人都说一去到那里,让大师看一下面相,就能将过去发生的事说出七八成。
未来的事,也基本上能够一一应验。
周明是做建筑的,白手起家,自从赚到钱以后也开始信命。
他身边做生意的大老板给Ṫū́₅他推荐了大师,他就非要拉我来看。
一坐下,大师看着我的脸,轻抚下巴。
「美人尖发际线不齐,耳薄无垂,鼻子露骨,你这小姑娘离家早,跟原生家庭关系不好,而且心思沉重多疑,性格要强得很。」
我还没说话,周明就先点头:「的确,我女朋友上大学以后就跟家里人断了关系。」
「但是我们在一起十年多了,她对我百依百顺,我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今天来就是想定个合适的婚期。」
我们相视一笑,垂在桌下的手十指紧扣。
大师又看了我一眼。
他拿起写着我生辰八字的黄纸,仔细端详。
可是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严肃的神情看得周明一下有些慌了。
「大师,是哪里不对吗?」
「小姑娘,你别怪我说话直。」
大师盯着我看了半天:「你的生辰八字天干全克,地支全冲,早在七年前岁运又见必死,活则伤残。」
我抿嘴一笑。
「可是,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吗?」
大师目露疑惑,于是起了一卦,算完之后更是一脸凝重:「大凶,我算了大半辈子的命,绝对不会判错。」
「你十八岁那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闻言,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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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发生的事情一直是我心里的阴霾。
好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去了离家几百公里的外地,周明担心我,在第二年来到我上学的地方陪读。
在陌生的城市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才渐渐走出来。
原以为再也没人会知道,可这大师竟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出事的那一年。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周明搂住我的肩膀开口解围:「大师,那是我女朋友的私事,不方便告诉您。」
「要不,您还是看看我的吧。」
大师闻言,收回对我探究的目光,拿起他的八字看。
谁知下一秒,大师抬头望向周明的脸,突然起身送客。
「卦金我会退还给你,你们二位请回吧。」
周明有些惊慌:「为什么不看我的?」
可无论周明怎么追问,大师都闭口不提。
眼见没有迂回的余地了,只好跟着大师的徒弟离开。
走到大门口,徒弟拿出我们来时给的卦金,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周明。
弟子语气带着同情:「我师傅有三不收卦金,收了会有损阴德。」
「一不收阳寿将近者,二不收大祸临身不可避者,三不收从今往后再无好运者。周先生您请回去吧,不必再来找我师傅了。」
周明听得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面色霎时惨白。
这不是在说他时日无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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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安慰周明:「算命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没必要放在心上。」
周明缓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
但脸色依旧铁青。
他没好气地说:「这个大师在圈子里很有名的,好几个大老板都找他看事。」
「怎么到我这就看不了了呢。」
我跟周明在一起八年了,他嘴角一撇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肯定是把那些话往心里去了。
仿佛为了验证大师话里的真假。
算命回来的第二天,周明的公司对接就出现了重大失误。
甲方要求他赔付合同金额,一夜之间损失了几十万。
周明为了收拾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又因为休息不好,开车遭遇连环车祸。
好在他命硬,车毁了,人没什么大事。
倒霉之后,周明开始失眠,整夜辗转反侧,要不就是没睡多久突然惊醒。
他说自己做了噩梦,梦到房间的角落里有个女生背对着他。
我看着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只能竭尽全力做好解语花贤内助的角色。
四处托人,才将订婚的日子定下。
可随着婚期临近,周明还是耿耿于怀。
过去一个月,我在周明的电脑里发现了他和他发小黄荣兴的聊天记录。
周明:【能不能再推个靠谱的大师给我?我总感觉最近时运不济,特别倒霉!】
【娇妻在怀,你这人生赢家还有啥不顺的。】
周明忿忿不平:【……别提了,自从跟她求了婚,我事事不顺,昨天我又找了个大师,把她的照片发过去,人家说她面相福薄,克夫!】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就想找个人彻底问个清楚!】
黄荣兴:【你现在怎么这么迷信,忘记你当年对孟倾说过的话了?】
【没忘,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给她买了房子,买了车,再怎么也补偿够了吧!】
事发第二天,那群人给了我家一笔钱,然后逃到了外地,甚至是国外。
知道事情经过的我妈将我拉到卫生间里,用花洒将全身劈头盖脸的冲了个干净,她一边用马桶刷使劲刷我的下体,一边骂我不要脸勾引男人。
直到我的皮肤红肿破皮,冒出血丝,我妈才停下来,恶狠狠地盯着我:「怎么没多给一点。」
他们给的钱,成了我弟弟上初中的借读费。
后来我一直被爸妈囚禁在家里,直到高考出分的前几天,才拿着身份证从家里跑了出来。
走投无路的时候,周明收留了我。
他跪在地上哭着向我道歉,不停扇自己巴掌,为当时发生的事情道歉。
「如果不是那天我也喝醉了酒,没发现你被那群混蛋带走了,如果我没带你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就好了,都怪我……」
「孟倾,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对你负责的!」
往事历历在目。
这几年,周明一直在履行他的诺言。
不仅打工帮我赚学费,发达了后全款买下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房产证上也只写了我的名字。
隔了一会,对方给他发了个定位。
【你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姓李的道长,就说是我介绍的。】
我搜索地址,发现是位于城郊的一个无名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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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晚上回来的时候,满脸愁容。
一靠近,我就闻到他身上浓烈而又熏人的香火味。
我忍不住皱眉:「去哪里了?」
「没事,晚上陪几个客户去应酬了,我先去洗澡,晚点要去书房加班,你先睡吧。」
周明目光闪躲,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我拿起他放在玄关的公务包,从夹层里拿出了录音器,从周明早上出门到刚刚,已经录了十几个小时。
其实大师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心思沉重,生性多疑。
跟周明在一起的每一天。
我都在不停监视着他。
半夜,周明进了书房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我拿着录音器,插上电脑,拉动进度条找了好久,才找到他去道观的那一段。
音频里,周明的声音有些沙哑。
【道长,求您帮我看看,我和我女朋友这婚到底能不能结?】
另一个人沉默片刻,冷不丁地笑了。
【活人怎么能跟死人结婚呢?】
周明大惊,急忙追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女朋友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这命格太凶险,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十八岁那年,她必然遭遇了血光之灾,你刚进来我就发现你印堂发黑,一脸死相,煞气缠身,一看就是跟她相处太久了。】
【人死了以后,身体停止生长,难道你就没发现,她的外貌一直都没变化?】
的确,我这几年从身材到发型都没怎么变过。
一直是上学时期的黑长直,不仅不染不烫,就连长度也始终保持在腰上的位置。
前段时间跟周明回老家,见到他的发小。
他们还感叹我跟从前相比起来一模一样,不像其他人进入社会了就一股班味。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衰老缓慢的女明星比比皆是,周明也不太相信这浅薄的说辞。
【她十八岁的时候的确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的确没有什么血光之灾。】
周明有些犹豫:【而且我跟她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是人是鬼,难道我会分辨不ŧŭ₂出来?】
【死人是没有心跳和体温的,也不会流血,你女朋友应该一年四季都手脚冰冷,而且体质也比普通人虚弱很多,就连你跟她呆在一起,也会深受其害。】
【Ṱŭₖ还真是,她冷得像冰块一样,去年夏天四十多度,她出门还是长袖长裤,晚上甚至不愿意开空调!而且每年都大病小病不断,一直在家里静养着,连门都很ṭű̂₅少出!】
周明语气越来越慌。
【可是,很多女生都有体寒体虚的毛病……】
道长大喝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此女怨气极重,是你的冤亲债主,她是来向你讨债的,你与她结婚的日子,就是你的死期!】
【你欠了什么债,你自己最清楚!】
我听得入神,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杯子。
那是我和周明三周年纪念日时亲手制作的陶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杯身上的红色爱心支离破碎。
「孟倾,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我猛地回头。
发现周明站在门口,面色阴沉地看着我。
还好因为刚刚的变故,我下意识关掉了音频文件。
我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不安:「没事,刚刚在看电影,被吓着了。」
「ƭŭ̀ₙ你快去睡吧,我马上收拾好。」
我蹲下身,一双男士拖鞋由远及近,出现在面前。
周明沉声说道:「我来吧。」
两双手相碰,我忽然吃痛。
一抬手发现手心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拔掉瓷片,鲜血不断滴落到地上。
周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不太明显的如释重负,他立马找出了医药箱,捧起我的手,止血包扎。
语气满是责怪。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都说了我来。」
我垂眼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我明明感觉得到。
周明是故意将我的手按在瓷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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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明对我温柔得像是刚谈恋爱的时候。
我们相拥而眠。
临睡前,周明吻着我的额头低语:「这段时间公司事情太多了,我忙得焦头烂额,忽略了你很多,等我们结了婚,我一定放下一些工作,多陪陪你。」
我抱着周明,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很不安,可能是太多人提到当年的事了,害得我老是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砰。
「周明,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当时明明就在房间里,为什么就是听不到我在呼救?」
砰、砰。
「我记得你那天喝得很少,当时,你是真的醉了吗?」
砰、砰、砰。
周明心跳得好快,震得我耳朵发麻。
他的手紧紧扣在我的肩胛骨上,就连指甲掐进了我的皮肉里都没察觉。
「孟倾,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很痛苦,一直都很愧疚,如果我当时醒着,我肯定会出去跟他们拼命的!」
「我当时在房间里,睡得好沉,什么也没听见……」
我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
周明如释重负。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勾起唇角,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他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吗?
还是不敢说自己听到了,不敢再提起过去发生的事。
因为害怕我会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细节。
想起我从几个人手底下逃脱,发了疯似的大声哭喊,拍打房门,却发现门把被人反锁,怎么也拧不动的时候,有多么绝望吗?
好几次,我挣扎想要逃跑,都会被粗暴地抓住脚踝和长发拖回去。
还是害怕我回想起那几个人渣围在我身边,我几近昏厥的时候。
我突然听到「咔嗒」一声。
门把手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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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周明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没人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绝望。
也对,周明第一次做坏事,对我心怀愧疚,后半夜就把我一个人丢在房子里。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走了之后,那群人是怎么喝酒上头,在兴奋和哄闹声中,双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凉透了,脖子的淤伤像晕开的墨渍。
前一天我刚高考完,跟老师对了答案,估分 650。
我马上就能摆脱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了。
却被自己最信任的初恋男友,出卖给了一群人渣。
可在那之前,我们关系是那么亲密。
我原生家庭不好,爸妈偏心弟弟,是周明一次又一次帮我脱离苦海,宁愿自己住工地,吃馒头,也要供我读书。
他出身也不好,高二就辍学出去打工了,所以他懂我的痛苦。
可是被掐死、被分尸、被埋进土里的痛苦。
周明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大师说的没错,我早就死在十八岁那个盛夏的夜晚了,我被凌辱、施暴,然后分尸,埋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花园的主人是当地出了名的富二代,周明学生时期的好朋友。
不然我也不会跟他一起去。
三天之后,我才从土里爬出来,回到家里。
回过神来,周明已经熟睡,还打起了轻鼾声。
我注视着他那因为年岁渐长,被烟酒和大鱼大肉撑得圆润,变得松松垮垮的脸。
双手搂在他的背后,指甲轻轻陷入他的皮肤里,一用力,就划出了五道翻出皮肉的指痕。
睡梦中感觉到痛楚,周明微微皱眉,嘟囔着。
「不要,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
我抚摸着他的脸庞,在他的耳边轻声吐气。
其实,我最想问他的是……
「我跟你无冤无仇……」
「当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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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起,周明的心态放平了许多。
不再纠结于命啊运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是专心陪我筹备订婚宴。
我选了市里最好的一家婚庆公司,在他们那挑选了好几套婚纱,西式的中式的,古典的现代的。
当我穿着秀禾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周明刚拿起电话对我示意,走向门外。
我知道是那个道长打来的电话。
道长说自己算过卦了,七天后,大凶,易有血光之灾。
那天刚好是我们订婚的日子。
还说我是借皮还魂的尸鬼,是被人死前的怨气吸引而来。
之所以能有血有肉,全是因为我的皮囊是借来的。
经过那个晚上,周明对我很是愧疚,加上道长说的话实在是太离谱,现在已经不太信任他了。
周明不耐烦的时候,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怎么可能会有人死了,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在世界上活这么多年呢?」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眉眼美艳。
化妆师正在精细地用刷子整理最后的细节。
她不停夸赞道:「小姐,你的皮肤可真好,但是骨相更好,普通人很少有你这么立体的五官。」
旁边的经理笑着搭腔。
「色相之美不可迷,美人在骨不在皮。」
话音刚落,周明皱着眉头走进来。
话筒里传出道长气急败坏的声音:「尸鬼穿完皮囊,身上会留下痕迹,你要是不信,就去找找她身上有没有缝隙!」
周明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就挂断了电话。
化妆师走到我的身后,为我重新换发型,原本搭配婚纱的披发不太适合我身上的秀禾。
梳子从我的头顶自上而下地梳过时,明显感受到凹凸不平。
「哎呦,你后脑勺上好大的一道疤,疼不疼呀?」
我从镜子里含笑望向身后的周明:「没事,好几年前摔的了。」
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凝滞。
我笑意更甚。
周明走到我旁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什么时候摔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怎么会知道。
那天晚上,我被人扯着头发,狠狠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鲜血流了满地都是。
只是那都是后半夜发生的事了。
那群人渣发泄完情欲就开始不停施暴,一夜之间,我徒增了好多伤痕。
不过比起后来变成七零八落的尸体碎块,这些伤痛,实在不算什么。
我偏过头去与他对视,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我十四岁的时候,被我弟弟从楼梯上推下去摔的,后脑勺朝地,缝了三十几针。」
我和周明高一才认识。
他眼神瞬间有些慌乱和庆幸:「怪不得你没跟我说过。」
也许周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动摇很可笑。
他想说些什么来掩饰尴尬,却突然看到镜子里女人的脸变成了一副溃烂的血肉模糊的模样,还狞笑地看着他。
吓得周明大喊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了老公?」我赶紧俯下身去扶他。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没事,这几天没睡好,看错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周明朝我摆了摆手,接起电话:「是你啊,好久没联系了,我结婚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一闪而过。
这是那天晚上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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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着唇收回目光,笑意渐渐冰冷。
化妆师好奇地问:
「你和你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呀?我听说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一般来说,恋爱七年就是个坎儿,就算没有分手,爱情也会回归平淡。好多新人来我们这儿,不是女生和朋友来的,就是男方很没耐心。」
我只是笑着说:「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好到我这辈子都要缠着他,不死不休。
订婚的日子转眼就到了眼前。
尽管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但到底血脉相连。周明劝我回去跟亲人见一面,总不能婚礼上没有一个娘家人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总要回去看一眼的。
为了给我撑腰,回去前,周明特地花几十万买了辆新车,我这才同意跟他一起回去。
没想到半路突然一个急刹。
抬头一看,是个穿着黄袍的道士。
周明定睛一看,额头暴起的青筋直跳,怒气冲冲地开门下车。
「又是你个死骗子,整天胡言乱语,其实就想讹我的钱,你再不走,信不信老子报警!」
道士紧盯着他的脸:「一个月前我还能帮你想办法,平息尸鬼的怨气,可你现在眉宇间黑气越来越重,煞气入体,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说完摇了摇头,不顾周明的谩骂,就朝我所在的车走来。
停在车窗边,隔着昏暗的遮光玻璃。
道士目光如炬,与我四目相对半晌,他长叹口气。
「你心性太凶,煞气太重,再这样下去,两败俱伤,谁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我垂下眼,没有说话。
他摇了摇头,说了句「他人因果,不该介入」就转身离开了。
车开了几个小时到我家门口,已经是晚上了。
这些年我家经历了巨变。
我爸在单位突发脑溢血,还没来得及抢救就死了,我妈以工伤为由找他老板讹了一笔钱后也辞职回家,全身心扑在我弟身上。
她盼着ƭű₁我弟能成才,成人中龙凤,带着她从筒子楼里飞出去。
可我弟弟却偷偷用她的手机给女主播打赏,一年多的时间,将我爸的抚恤金花得分文不剩。
周明回到我家的时候,还带着她狮子大张口要的八十八万彩礼。
我看着他手里装现金的箱子,提醒他:「这钱要是给了我妈,可就拿不回来了。」
谁知还没进门,带着恶臭味的水扑面而来。
我妈手里端着盆,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我上午煮的柚子叶,给你们去去晦气!」
我擦掉脸上的水,望着她,才抬起脚,跟着周明走上楼。
一路上,我妈止不住地念叨。
「早上我出门去买菜,有个臭算命的非拉着我不放,说我被恶鬼盯上了,家里要倒大霉,要死人!」
「平时都没事,你们一回来就出事了,还不如像那个死人一样永远别回来……」她话锋一转,「不过嘛,要我说小周你就应该再拿十六万六来给我们家压压惊,一六六,一顺顺,这就大家都不用担心了。」
周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看了我一眼。
「最近生意不好做,八十八万已经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了,不过等以后我赚到钱了,我一定会补偿孟倾的。」
「还说自己是做生意的,连十几万都拿不出来,我呸!」
我妈斜睨着他:「等我儿子毕业了,赚得肯定不比你少,还用得着等你?」
周明只是一味地陪笑。
他以为他在隐忍,其实只不过是在助长恶人的贪欲。
吃晚饭的时候,她也一直不停提起一六六,要顺顺。
可惜人越在乎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
第二天早上,我家真的出事了。
我弟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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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工厂附近的筒子楼里,是我爸单位早年分发的家属房。
我爸死的时候,单位本来是要收回的。
我妈撒泼打滚赖着不走,才将钥匙保留到了今天,昔日的邻居早就已经陆陆续续搬进楼房里了,只有她还坚守在这儿。
筒子楼的楼梯又深又长,灯光昏暗。
我记得小时候我很怕走这段路,总觉得有人在上面看着我。
我弟弟就是死在楼梯上,摔死的,后脑勺着地。
他被我妈惯坏了,一米七的个子,体重就有两百斤,死之前还在挣扎,却连翻身都做不到,像只被仰头的乌龟。
我妈难得没有六点多醒来,等她发现的时候,我弟的尸体都凉了。
「都怪你,你个晦气的东西,还克死了我儿子!」
她坐在院子里哭天喊地,不让殡仪馆的人把我弟抬走,还对着我破口大骂。
「你爸死的时候,你都不愿意回来看一眼,现在你弟也死了,你连眼泪都不为他掉,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人!」
「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
我低头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
周明害怕我被尸体吓到,将我挡在身后,可其实手掌下,我的确没留一滴眼泪。
我甚至有点想笑。
昨天我和周明是睡在家里的,他睡客厅的沙发上,我睡在书房。
我听着屋外的蝉鸣,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连我弟弟蹑手蹑脚、偷偷溜进我房间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黑暗之中,一股带着腥臭的热气扑面而来。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在不断耸动,我穿的是长衣长袖,他还是兴奋到了极点。
几分钟后,我弟弟长出了一口气。
他晃晃悠悠地走出门,全然没察觉到我跟在身后。
从四楼楼梯滚下去的时候,他几乎瞬间就被自己的脂肪堵住了嗓子眼,连叫都叫不出来。
如山崩般的声音在院子里轰然响起。
可周明和我妈却没有任何反应。
从小到大我妈都有一个习惯,喜欢在睡前泡陈皮茶助眠,我不懂中药,所以我在壶子里放了周明最近常用的安眠药。
我想——让他们睡得舒服点。
所以我走下台阶,蹲在我弟弟面前,用手里沁湿的毛巾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直到他彻底没了动静。
身下的血蔓延到我的脚边。
我才弯腰捡起他的手机,把他从我进门时偷拍我的照片全部删掉。
我看着他满脸惊恐的表情,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俯身轻声问:「痛吗?你知道有多痛了吗?」
我妈歇斯底里太久,晕死了过去。
将她带回楼上安置好,周明突然对我说:「昨晚我都看见了。」
我眉心一跳。
「什么?」
「我看见有个女鬼跟在你弟弟身后,本来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幻觉,直到她把你弟弟推下楼,我才确定这都是真的,ťũ̂ₚ她一直跟着我们,想要报复……想要害死我!」
他越说越激动,紧紧抓住我的两臂,掐得我生疼。
「她跟着我已经很久了,孟倾,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我问:「那道长说的都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周明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找了懂行的人,他说可以帮我,只需要做个法事就可以了。」
「孟倾,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9-
因为我弟突发意外,订婚宴被迫取消。
反正结婚证早就已经领过了。
周明答应我,等过了这段时间,他再给我补办一场更隆重更盛大的。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说好。
自从我弟死了,我妈就没日没夜地在家里哭闹,嚎得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了,她不相信我弟是意外死亡,想要找警察验尸。
可是在她昏迷期间,我已经跟殡仪馆的人签了合同,连夜火化。
经历了如此大的打击,我妈精神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我和周明准备出门见朋友的间隙,她夺门而去。
临走前,她恶狠狠地盯着我:「这都是报应!我知道我当年对不起你们,谁让你们是女儿呢,现在报应已经来了!可这都是你爷爷奶奶逼我的,是他们逼着我生儿子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当年吃了多少苦!」
「报应已经来了,我们都会遭报应的!」
她一边叫着,一边疯疯癫癫地往外跑。
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我望着她的背影,咧着嘴,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当年我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高中同学已经很多年没再联系过了,但周明有几个从小关系就很亲近的发小哥们。
这么多年,还会时不时聚在一起,吃个饭。
酒足饭饱,他们聊到兴头,有些微醺,纷纷拿起杯子到我面前敬酒。
「嫂子,周明这些年也不容易,辛苦你帮衬他了。」
我抬眼望向眼前的人,浓眉大眼,额头带着很深的川字纹。
他就是那个给周明介绍道士的黄荣兴。
和周明从小就是尿一裤裆的好哥们,上了高中以后又和我一个班,如果不是他,我还不认识周明呢。
说起来,他也算我和周明搭桥牵线的媒人。
「我不会喝酒。」
「嫂子,难道连我的面子你都不给吗?」
几番推脱,杯子还是递到了嘴边,周明坐在不远处看着我,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
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我喝下酒以后,耳边的笑声变得更尖锐刻薄了几分。
一个男人接了个电话,立马跟周明说。
「你还记不记得李文,他刚从国外回来,说一会儿来找我们。」
「李文……」周明醉意上头,一时没想起这个人是谁,含含糊糊地说,「我记得他后来突然出国,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听说他这几年在东南亚做外贸生意?」
他话音刚落,像是想起什么,蓦地看向我。
门外响起脚步声,我的呼吸陡然急促。
李文,我记得这个名字,那栋别墅的主人,当年就是他叫我们一起去参加毕业晚会的,也是他带头撕扯开我的衣服,将双手死死掐住我的喉咙。
我顿时遍体生寒,站起来想要走出去。
可手脚怎么也不听使唤。
酒里被下了东西?
就在我身体摇摇欲坠,要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包厢的屏风后走出一个黄袍男人。
我瞬间认出他就是拦车的那个道士。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哈哈大笑。
「你这是要去哪?」
我看着他,因为恐惧说不出话。
「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们的法事可就没有祭品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门把缓缓打开,露出了一张我永生难忘的狞笑着的脸。
李文。
杀害我的凶手,时隔多年,终于回到了案发现场。
-10-
我只记得,我拼命地挣扎,发疯似的将饭桌掀翻。
周明扑上来抱住我,想要安抚我。
被我恶狠狠地咬下了耳朵,看着我被血污糊成一片的脸,他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我想要从窗口跳出去,却被人拉扯着长发,拽了回去。
最后一个酒瓶子砸在我的后脑勺,伴随着玻璃碎片炸开,我凄厉的尖叫被一分为二。
陈旧的伤口添上了新的血迹,剧烈的呼吸也加快了迷药在血液中的流动。
我全身瘫软倒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明。
黄荣兴提着瓶口,在我身边蹲下。
他伸手探了探我的脉搏。
然后颤抖着声音跟他们说:「死了……孟倾死了!」
周明脸色大变,推开身边人,想要冲到我面前。
却被道士拦下。
「她刚死,新煞未成,难道你想被她缠上?」
只是一句话,周明就愣在原地,痛声大哭。
一直躲在门口的李文从人后面挤了过来,疑惑地看向我,等道士把我的身体翻到正面朝上,他看清我的脸时,大叫了一声,跌坐在地。
「怎么会是她!我明明……我明明早就已经把她杀了啊!」
周明神情无比错愕:「你胡说什么!」
「十年前,那个晚上,我们不止喝了酒,还吸了点……所以我一不小心,失手把她弄死了,事后我们害怕被人发现,就把她分尸藏了起来,不然你以为区区的强奸,我怎么可能会在国外躲躲藏藏这么久?!」
「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头、四肢、躯干都被我们砍下来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李文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后退,直到墙角。
他双股战战,过了几秒钟,空气中陡然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
周明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那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我怎么知道这个孟倾就是当年那个,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扮演深情人设,所以才故意找了个同名同姓的女孩!」
李文扶着墙,勉强站起来,然后踉跄走到周明面前,拽住他的领带。
「你现在装什么好人,我没脸见她,难道你就有脸吗?」
「每天每夜见到她的这张脸,难道你就不觉得害怕、愧疚、自责?」
黄荣兴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周明和李文。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死不可能复生,这中间肯定弄错了什么,你们会不会是太害怕了,把当时真实发生过的事忘记了。」
「我不可能忘记!」李文抹了把脸,「这些年,我天天都能梦到她惨死的脸,所以我不可能忘!」
「周明?」黄荣兴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他。
周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李文咬着牙,冷笑一声。
「他怎么会不知道,就他为了跟我借一万块钱,亲手把女朋友送到我面前来的,然后假装喝醉,一直躲在房间里偷听。」
「周明,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早在十年前,就把你女朋友杀死了这件事吗?」
他们都沉浸在惊恐的情绪之中。
没人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我。
脸上流下了两行血泪。
-11-
周明回想起跟我生活的点点滴滴,说不出话。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不断上涌着强烈的恶心反胃感。
最终还是道士开了口:「你带我们去当年藏尸体的地方,把孟倾的尸体挖出来,到底死没死,一看便知。」
他说着,阴恻恻的目光打向周明。
「得了,别装出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就算孟倾之前没死,今天也得死,你忘记是你自己找我来,要把你老婆做成女大灵,来助旺你的事业了?」
「你要是还想赚钱就别愣着了。」
周明嘴唇蠕动,像是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出早已准备好的麻袋。
他们将我冰凉的尸体装进麻袋,塞进后车厢,和各式各样的管制刀具放在一起。
一路颠簸,不知道过了多久。
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别墅。
自从当年事发,李文逃出国外,他的家人也在这几年前陆续移民,或是搬到外地,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野草丛生。
阴风习习,谁也不敢往前走一步,最后还是李文黑着脸,在花园里找来找去。
最后指向院子里的香樟树。
「就是这里。」
几个人合力从树下开始挖,没过一会儿就挖出了个半人高的坑洞,再一铲子下去,后脑勺破碎的人头露了出来。
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在盯着眼前的人看。
「孟倾死了,孟倾十年前真的死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蝉声在浓墨般的黑夜中,从四面八方袭来,震耳欲聋。
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乌鸦,围着周明身边扑咬,甚至啄上了他的眼睛。
见此情景,周明的牛仔裤瞬间浸湿了一大片。
他吓得连滚带爬,躲在道长身后。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皮肉早就腐朽化成森森白骨,可空气中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
一具骨架静静地坐在土壤里。
周明跪在地上磕头:「孟倾,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李文冲到麻袋旁边,手忙脚乱地解开上面的绳子,打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一阵诡异的笑声裹挟着风传进他的耳朵里。
李文猛地转头。
和站在房间里穿着红裙子、唇角上翘的我四目相对。
他双膝一软,登时瘫软在地。
李文撕心裂肺的大喊:「不可能!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鬼的!她一定还活着!」
我阴恻恻地轻笑。
「你不是亲眼看到我死两次了吗?」
「我还记得你掐住我的脖子,我大脑缺氧充血,脸上毛细血管都爆裂开的感觉,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疼,我向上翻着眼睛,看着你,哀求你,用指甲挠破了你的手臂,可你们都没有放过我。」
「后来你和你的同伙用厨房里的剁骨刀,把我的四肢一刀一刀地斩断、剁碎,把我的头砍下来,你们都忘记了吗?」
李文回忆起当年的细节,眦目欲裂,眼底布满了血丝。
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青白流着血泪的一颗头颅,丢在坑底,被一捧土一捧土掩埋住脸上死不瞑目的表情。
我慢慢走向跪伏着的周明,蹲下身,朝他吐气:「老公,我不怪你,毕竟相爱一场。」
他不敢抬头,浑身不断颤抖。
「放过我,孟倾,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也是被迫无奈,你冤有头债有主,去找真正害死你的人!」
生怕一抬头就会看到我腐烂生蛆的脸。
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我知道害死我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你帮我报复,我心里的怨气就了结了。」
「我还能帮你发财。」
周明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我含笑不语。
他大口呼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地上的铲子朝李文走去。
头颅被拍碎的声音,清脆得像西瓜。
「都怪你……都怪你!我走到今天这步,都是因为你!」
周明越说越大声,仿佛找到了发泄口,手里不断挥舞着。
直到他的脸上沾满了血。
他回头望着我,脸上带着像是恐惧又像是解脱的笑容。
黄荣兴从身后反制住他的双手,长出了一口气:「你真以为自己没有罪吗?」
院外骤然响起尖刻的警报声。
几秒钟后,警车包围了这栋别Ṱū́₋墅。
-12-
从警察局走出来,我突然遇到了我妈。
她还穿着离家那天的碎花褂子,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腥臭和汗臭味,大概是好几天都没回过家了。
看见我走出来,她浑浊的眼珠子骤然一亮,上前拉住了我。
「你回来了,孟倾,你回来了!」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妈妈,你再仔细看看,我是孟倾吗?」
我指着眉尾一颗不明显的小痣,朝她笑得灿烂。
「我是你最不喜欢的孟然啊。」
「那个最不听你话,从小就跑出家门的孟然啊,我回来了,你不欢迎我吗?」
我跟孟倾是双胞胎,但我和温柔乖巧的她不一样,我从小就反骨,很有自己的主见。
因为在她怀弟弟的时候,我盯着她圆滚滚的肚皮,说了句我还想要一个妹妹,她眼里瞬间涌上藏不住的恨意。
她骂着拿起手边滚烫的热水就往我头上浇。
孟倾从房间里冲出来,挡在我的面前,一百度的开水将她后背的皮肉烫得发白绽开,几乎快要熟透了。
然后我爸让我滚回老家,说他们再也不认我这个女儿。
我一直跟爷爷奶奶呆在一起,直到高考结束,才回到城里。
那天晚上,我收到孟倾发来的短信,想要去找她。
却没想到目睹了一场惨案。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这一切都是周明早就预谋好的。
十年前他辍学出去打工,结果被同事骗去玩老虎机, 不仅没赚到钱,还欠了几千块。
为了钱, 他把孟倾的「初夜」卖给了富二代李文。
那是我的妹妹,我心目中世上唯一的亲人。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所以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代替孟倾活在了世界上。
周明的确因为愧疚, 对我体贴入微了几年。
好到我差点以为,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好在, 人没有死到临头的时候, 是不会真心悔改的。
峰回路转。
这两年他的生意效益很差, 濒临破产, 所以才会将全部寄托在玄学上,找了懂行的师傅,想要做法帮助自己东山再起。
道长说刚横死的女人, 最适合做女大灵。
怨气最重, 法力也最强。
他想都没想就将目光看向我, 然后找了几个落魄的发小来帮他的忙,答应事成之后, 一人三十万。原来这一切都是周明早就预谋好的。
这两年他的生意效益很差, 濒临破产,所以才会将全部寄托在玄学上,找了懂行的师傅, 想要做法帮助自己东山再起。
道长说刚横死的女人, 最适合做女大灵。
怨气最重, 法力也最强。
他想都没想就将目光看向我,然后找了几个落魄的发小来帮他的忙, 答应事成之后, 一人三十万。
可他不知道黄荣兴不仅是他的发小,更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警察,心底残存一丝正义。
答应了帮我以后,我们一起找到道士, 设下了今天的一局。
我故意托人将请柬辗转到了李文的手里。
日夜盼着他回来。
好在我等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
杀人是没有追溯期的,他们最终还是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就在刚刚, 周明因为长年累月的精神崩溃,在看守所里一直说自己看到了脸部溃烂的孟倾, 他一看到我就满脸眼泪地乱吼乱叫。
我们在一起了十年, 形影不离,周明自以为很了解我。
却不知道从决定要结婚开始, 我每天都会在他的晚饭里,加入一种能够致幻的药物。
所以每个夜晚,他都会在家里看到死去的「我」。
即便没有坐牢。
他也迟早会走向精神崩溃、生不如死的那一天。
我便可以以家属的身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里,让他每天每夜跟死去的孟倾面对面。
可惜的是,
我刚走出来的瞬间,就接到了他自杀的消息。
黄荣兴告诉我,周明临死前,一直在朝空气磕头,活像是见到鬼了。
我看着我妈妈衰老的脸,冲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她还不知道的是,作为她唯一的监护人,我已经替她联系好了本市最「好」的一家精神病院,刚好适合她如今疯疯癫癫的状态。
她将会在那里孤独终老, 度过余生。
我对着电话,轻声说道:「鬼有什么可怕的, 它们也只不过是别人的亲人啊。」
「他害怕的不是鬼, 是自己的报应而已。」
叫人将我妈送上前往精神病院的车。
我将周明没吃完的药递给了护士。
和她对视一眼,我轻笑:「一定要让我妈按时吃药,我会去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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