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渣男双重生后,我跑路了

我和黎穆双双重生,重生后,我们都没有去寻找彼此。
他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弃我爹转而拜太傅为师,我猜他这样做是为了去接近太傅之女乔如,毕竟上一世,他就是为了她辜负了我。
对此我并不在意,反倒庆幸,因为这一世我只想离他远远地。
可黎穆并不这样想,待他忙完来寻我,发现杜府早已空无一人。
他瞬间明白我也重生了,也明白了我的决心。
他跌坐在地,猩红着双眼,于绝望中,一把把揪光了头发。

-1-
上一世,黎穆是我爹最爱重的弟子。
我爹给我们定了婚约,他却为太傅之女辜负了我。
这一世重生之前,经他爹举荐,我爹已见过他,很看好他这个习武苗子。
我爹等他来拜师,却听到黎穆转而选择了拜太傅为师。
由武转文,令我爹好生奇怪。
他说:「黎穆这小子明明是习武奇才,怎么去拜了个老学究?」
他很惋惜,想去了解下具体情况,试着挽回。
我却不想他探究。
我明明好好的,却突然开始咳嗽,杨花飞时咳嗽,柳絮飘起时咳嗽,冷风刮来时咳嗽……
我爹慌了,求了太医。
太医说,可能是这几年京城春季气候越发恶劣的缘故。
边地的大风一年比一年狠戾,扰到了京城。
我爹向太医讨要个除根的方子,太医说要想除根,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京城。
我爹只想了一炷香,就跑到宫里跪在圣上面前恳求外放到南方。
皇上不相信,好好的人突然得了这样的病症?
他传唤了太医,太医作证,我体质特殊,若长期生活在京城,恐命不久矣。
皇上沉默。
我爹是大盛最厉害的武将,他实在不愿放我爹离得太远。
可我是我爹唯一的独苗,他若强留一旦我没了,恐离了君臣之心。
他召集所有大臣询问意见。
武将们大多数跟过我爹打仗,不愿意我爹绝后。
文臣们更是强烈支持,他们说得好听:「皇上,大盛重孝,无后为大。」
「杜将军为江山社稷已经……」
目光无意地向我爹的下盘扫去:「总不能让杜将军没了此生唯一的子嗣吧。」
皇上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忍痛大手一挥,允了。

-2-
我爹很疼我,是真的疼我。
没办法,我娘刚怀上我,他就上了战场,打了大胜仗,却伤了根基。
再不能人事。
我娘成了他唯一的女人,我成了他唯一的孩子。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谁要敢惹我家杜小宝不痛快,我就要了他的命。」
可我这个他爱如生命的女儿,在前一世,却被他特意培养的爱徒黎穆降妻为妾,只为护住太傅嫡女乔如。」
当时,我爹正谋划一场大战,因身上旧伤复发,阵前吐血而亡。黎穆接续而上,按照我爹的谋略打败敌人,大胜而归。
本来,他应遵我爹遗嘱,娶我为妻,护我一世。
可太傅那时因站错队被牵连,流放边关。出发前太傅给了黎穆一封信,求他护住爱女乔如。
黎穆用满身军功换求娶太傅嫡女为妻。
黎穆辜负我爹,背叛了我。
对此,黎穆并没有隐瞒,他告诉我他要娶乔如,是为了恩情,为了义。
我听了很难过,却不欲与他争辩,只想离开。
是他扯住我,抱紧我,不顾我挣扎,给我解释:「太傅救过我爹的命,他求我保下他的女儿。我娘和太傅夫人是手帕交,求我答应太傅。小宝,我不能不管我爹娘。我知道,我答应了师傅娶你,但你放心,我不会碰乔如,我只是给她一个妻子名分,保住她的命,我只会把你当做我妻。」
我狠劲推他,没有推动。
我无力又绝望地在他怀里哀求:「黎穆,你想娶乔如就去娶,无论是为了你爹娘的意志,还是你自己喜欢,你愿意就好。只是你放开我,咱们之间完了。」
我加了力气,可还是推不动他分毫。
我恨自己力气太小,豁出命推他,可黎穆只稍微加了力气,我就被困得牢牢的,一动都不得动。
他哄我:「小宝,咱俩不能完,相信我,我只把你当妻子,乔如在我这里,只会有一个正妻的名分。」
「小宝,求求你,理解理解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有办法。」
「大盛以孝为先,若我违逆了爹娘,纵使我本领再大,功劳再多,在皇上那里我也完了,我完了,你也过不上好日子是不是?小宝,你体谅体谅我,你只是名分上为妾,但是贵妾,待风波过去,我会找机会,求皇上允许,抬你为平妻。」
我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对他拳打脚踢,但是一点用没有。
拳脚落到他身上有如挠痒痒。
我爹武功大盛第一,黎穆第二。
看着他一脸的势在必得。
我无比痛恨自己因为贪懒怕苦,不肯跟着我爹学武。
让他轻而易举地把我夹起来,带到了他的院子里,关了起来。
我求他放过我。
我劝他:「黎穆,大盛重孝,不仅是你的孝,ƭű̂³还有我的孝。」
「你娶乔如,是尽孝,可你让我做妾,就是逼我不孝。」
黎穆顿了一顿,脸色难看,却没有改变主意。
反倒加派了人手,把小院围得如铁桶一般。
直到他与乔如成亲,才把护卫撤了,由他亲自看着我。
他毕竟是一个人,我开始寻找各种机会逃跑,每次都被他抓回来。
最后一次,我不惜钻了狗洞。
刚探出头,就被他抓住腿,扯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把我扛进小院,又把我关了起来。
我下了决心,逃不了,就去黄泉下找我爹。
当着他的面,我狠狠撞了墙。
命大,被救了回来。
动静闹得很大,惊动了他娘。
他娘劝他放了我,毕竟,我也是贵女出身。
我不会心甘情愿给他做妾,不如给我另寻个人家,日后多多照应就是。
可黎穆说他死也不放。
他娘说我也是个死心眼的,他能关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心。
黎穆听进去了。
他谋划尽快让我有个孩子,有了孩子,我的心就会留在他这里。
他爬上我的床,对我各种诱哄。
我赶他,他不走。
我对他嘶吼:「你滚,我不与人共夫,我不做妾,更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为妾生子。」
他哄不了我,试图用强。
我急得薅自己的头发,一把把的头发被我扯掉。
我又咬我的手指,我的力气不足以推开他,却足以把自己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
死不了,我就往死了祸害自己。
黎穆被我的自残吓呆。
他这才知道,让我委曲求全是不可能的。
他离开了床,独自在院外枯ƭū́²坐了一夜,终是下了决心。
他向他娘忏悔,他不孝了,他要远离京城,外放做官。
他说他只带着我去,否则我在这府里活不久。
我活不久,他也活不久。
这次,他的决心很盛,他说他已经对不起我了,绝不能再让我死了。
不容他娘讲道理,讲情分。
他只磕头,把头磕出了血。
他说我活他活,我死他死。
他娘就他一个儿子,怎么可能让他死?
见他动真格的,老太太不得不妥协。
但提了条件,说带我走可以,必须得给乔如留个孩子。
这是放我们离开的唯一条件。
若黎穆不答应,Ťűₖ他娘先撞头而死。
乔如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表了同样的决心。
黎穆迟疑很久,同意了。
他命人昼夜看着我,他自己夜夜在乔如那努力。
每次事后,他都会来找我说对不起。
道歉的方式,是亲自给我做各种食物,都曾是我无比喜欢的。
可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闻不吃,连看都不看一眼,眼里空洞无物。
他试着碰我,只轻轻一下,我就抖如筛糠。
他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坎,已如天堑般难过。
这让他急红了眼。
确定乔如怀孕的第二日,就抱着我登上了开往柴桑的船。
那时,我瘦骨嶙峋,已没有一点人样。
他哭着说:「小宝,对不起,对不起。」
「以后,就咱俩,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介入咱们之间。」
「我发誓,我只对你好,只有你一个。」
我想推开他,可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勉强用手指指向汤碗。
他意识到我要吃东西。
他欣喜若狂,我终于求活了!
他用一只手把我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端起汤碗,小心翼翼地喂我。
动作不便,让我呛咳不止。
他不得不放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拿着碗自己喝。
费时好久,我才喝完。
一碗鸡汤下肚,身上有了力气。
我说我要站起来试试,已经好久站不起来了。
他很激动,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
我说我没看过船行的样子。
他轻轻托着我的腰,把我扶到船边。
本来无力的我,猛然使力,挣脱他的手,跳入江中。
落水之前,我对他大喊:「黎穆,你真脏。」
黎穆吓傻了。
一瞬后,他反应过来,跟着就要往下跳,被他身后的副官一掌劈晕。

-3-
我爹成了柴桑的地方官。
柴桑不大,却风水极佳。
这里有优美的铭山,最高峰上有叠了三层的瀑布,远远望去,格外壮观;有明阳湖,湖水清澈,鱼肥而多;有数十座古刹,晨钟暮鼓,格外安抚人心……
来了没几日,我的咳嗽不治而愈。
我爹欣喜若狂:「柴桑确实是宝地,不枉咱们几个月的舟车劳顿。」
「小宝,你肯定能活到很老很老,老到掉了所有牙齿,还能啃十根大棒骨。」
能不能一把年纪还啃得动大棒骨我不在意;我只在意我活着,我爹也活着。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我爹已经死了,我离死也不远了。
这一世,我们爷俩不但没死,还来到了世外桃源。
我很庆幸重生后做出了离开的抉择。
之所以选择柴桑,只因上一世我听太医和黎穆说过,若能遇到神医,我爹的旧伤完全可以痊愈,不至于几个昼夜的筹谋就气血衰竭而死。
太医说神医是柴桑人。
那时,我脑子时清醒时而昏迷,但因为和我爹有关,我牢牢记住了柴桑这个地名。
跳江前几日,我爹的旧部来看我,他也说了柴桑,悔得不行。
说若是早点知道有这么个神医,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从柴桑挖出来给我爹治病。他见我身子弱,建议我去柴桑调养。
黎穆外放的地方选的柴桑,就是为了求神医帮我调理身体。
可那时,他做什么我都视而不见,我只沉浸在痛悔中。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痛悔!
原来我爹是不用死的!
只要多关注一下他的身体,就完全可以避免他早死。
可为何,身为我爹的女儿,却从不关注他的身体?
一心只顾着在他的羽翼下没心没肺地自在?
若我能早一点担负起女儿的责任,用心去关注我爹,就能发现他的旧伤,就能早点去打探大夫,就能探听到神医……
所以,重生后,我下的第一个决心,就是一定要找到神医。
我爹想让我活到很老,我想让我爹活得更老,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皇上让我爹选择外放地点,我反复向他举荐柴桑。
我爹问我为什么非得选这里?
我说我翻遍了山水日志,这里风水最好。
我爹不解这么一个小地方,风水能好在哪里?
但见我坚持,便同意了。
我没说神医的事,怕找不到或者神医没那么神,太过失望。
可到了这里我才发现,神不神的倒是其次,得能先找到人再说。
柴桑不大,想找到一个传说中的人,也是万般艰难。
我派了很多人去打探,都毫无头绪。
我想象神医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子,仙气飘飘,时而现身山林,时而出现在市井。
山里不好去,市井我有办法。
我日日到处跑,见到岁数大的就盯着看。
我爹奇怪,他问我:「你都不咳嗽了,怎地还劳什子找大夫?」
我给他分析:大盛富庶,周边豺狼环绕,一旦厉害的敌人来了,皇上早晚会再派我爹去迎战。
我爹不怕死,可皇上不安心。
我爹一走,我肯定得回京城做质子,让皇上安心。
所以,我得提前把我的身子调理好,即使离开柴桑,也不会再咳嗽。
我爹一听,沉了脸。
我认为我这么一说,我爹肯定会帮我找神医,并且会动用最核心的力量去找。
谁知我爹却另辟蹊径,他不要我离开柴桑,他要培养出能替他离开柴桑、替他去打仗的人。
他在柴桑宣告,杜老将军拟招收学生,有意从军者皆可报名,杜老将军会亲自筛选十名弟子亲授,授以谋略和武艺,贫民子弟优先。
消息一出,柴桑轰动。
虽然与我预期的不一样,也行吧。
我拉着我爹的袖子撒娇:「爹,你要允许女子也参选。」
我得为自己争取个名额。
我爹只瞥了我一眼,便应了。
很可惜,没有一个女子来报名。
不应该呀,我觉得奇怪。
柴桑明明允许女子出头露面,女子怎么不珍惜这个机会呢?
我爹不觉得奇怪,他说:「练武是要吃苦头的,女子最擅长的是吃情爱上的苦,不擅长吃伤筋动骨的苦。」
我不信,穿上男装,要试试。
结果,试了好几个,对手都是年纪比我小的参试男子,个个都不费一点力气就把我摔倒。
我不甘心,指了年纪最小的一个,叫朱六,比我小三岁。
结果,我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拿不起朱六轻而易举就能拿起的铁锤。
我满脸沮丧,朱六惊奇:「你这么大个,怎么拿不起这个?」
「平时馒头吃几个?我 6 个。」
6 什么 6?
我照着他虚晃了一脚离开。
太过难堪,实在没脸留下来。
我爹憋住笑,安慰我:「小宝,我之前不招收女子为徒,不是小看了女子,而是女子天生在体力上弱于男子。战场上拼杀,是拿着真刀真枪的,拼的不是输赢,是死活。若真让你这样的弱女子上了战场,就是我这个做将军的罪过,因为你不但护不住自己,还会连累同伴。」
太过扎心,我立时放弃争取。
一个人,万分失落地去了府外。
府里练得热火朝天,府外冷冷清清。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回想上一世,无数次我都在想,只要我足够力气,我就能够打趴下黎穆,离开黎府,远离他的贪婪、虚伪和做作。
可是,他的力气真的太大了。
朱六说的吃馒头,我试过的。
我硬塞过三个馒头增加力气,可把我撑到打嗝,也抵不过黎穆轻轻的一拨。
这种感觉太让人绝望,我绝不要再次经历。
我绝不允许自己再被男人用力气困住,无论是黎穆,还是其他男人。
还有跳到湖下的经历,湖水穿过我的鼻口,穿进我的肺里,太疼了,太疼了。
我再也不要被逼得跳湖。
我必须变强。
可事实是,我连比我小三岁的男子都打不过。
朱六才十一,还没我高。
我狠劲踢起路边的石子,女子真的就不行吗?
「哎呦。」
石子落下之处,是一处草丛。
从里面站出一个人,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地叫。
我赶紧跑上去,连连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有人在草里。」
一张脏兮兮、难掩秀气的脸映入眼帘。
又是一个比我矮的小子。
他露出额头,能清晰看到上面鼓了个大包。
我伸手要摸,又觉得不合适。
再次道歉:「小兄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草里。」
「伤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吭声,只睁着大眼睛盯着我看。
看得我心虚。
也是,他的伤是实打实的。
我却妄想用虚言虚语换取谅解。
「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馒头好不好?或者水饺、韭菜盒子?」
我不知道怎么去补偿,一股脑地想带他去吃我喜欢吃的东西。
毕竟,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很饿的样子,听到吃的应该会很高兴吧。
见我这样诚恳,小乞丐愣了一下,随后一乐:「你这是把我当乞丐了?」
我眼里闪过疑惑:「你,不是吗?」
他眨巴了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算是,不过我确实饿了。」
他摸了摸额头的包:「你这样热情要带我吃东西,是因为这个包吗?」
我点头。
「那你打算带我吃几顿?」
几顿?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想吃几顿?」
见他脸色不虞,我赶紧加码:「吃到包消了好不好?」
他咧嘴一笑:「好。」
这个小乞丐,叫莫清儿。
只有 12 岁,比我小两岁,比我矮一头。
我自作主张把他带回了府中,主动向我爹坦白我的鲁莽。
我以为他会怪我一个人跑出去,更会怪我随便就带陌生人回来。
可他我爹只是打量了莫清儿几眼,便同意让他留到府里。
他说:「愿意留,就留下来吧,留到包消了为止。」

-4-
我爹收了 10 个弟子,他最看好的是年纪最小、力气却最大的朱六。
朱六只跟着我爹学了两个月,便能打败排在他前面的九个师兄。
我趴在墙头,偷看站在练武场上、个子不高却趾高气扬的朱六,羡慕不已。
莫清儿吭哧瘪肚地搬来一块大石头,站了上去,与我一块偷看。
我无奈:「怎么我在哪,你就在哪?」
他指了指额头:「包在,我就在。」
哎,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自他入府以来,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就是我走到哪,他跟到哪。
若有人问起他是谁?
他就一本正经地与人解释他和我的关系,并且用大包来证明他留在府中的合理性。
搞得所有人都知道,杜将军的女儿惹了一个大包之祸。
见我一脸苦相。
莫清儿忍住笑,转了话题:「小宝,你也想学武吗?」
说到这个,我一脸颓败。
「想又怎样,都两个月了,我带你吃遍好东西,可你这包还这么大,我连你一个包都养不好,又有什么脸去学武?」
这两个月,我经历了从小心期待到彻底认命的过程。
我以为只需几天,他的包就能消下去。
为了加快速度,我还特意找了府医求助,府医给配了敷药。
说只需一天一夜,大包就能无影无踪。
可结果,他这包,就想长在额上了一样。
用了数日,也不见一点变化。
府医军医出身,特意给莫清儿仔仔细细做了检查,反复确认就是外伤淤血所致。
可无论用了多少种药物,就是没效果,逼得府医自我怀疑,找了理由离府一段时间。
而我,差不多带着莫清儿吃遍府内外,他的包也不见消掉一点。
莫清儿总是笑着安慰我,说这包就是看着大虽不,但他不疼,他也不怕丑。
话说得轻松,可看着他小小年纪顶着罗汉额头,内疚一天多过一天。
我爹也来看过很多次,目光中总是带着严厉的审视。
莫清儿丝毫不畏惧,总是用清亮亮的眼神迎上去。
渐渐地,我爹的目光变得深邃。
最后,他来了个干脆,直接问莫清儿,愿不愿意做我真正的小跟班,也就是护卫?
莫清儿立刻点头如捣蒜!
我拒绝,我说我不想要男的做我的护卫。
不放心,就找个会武艺的丫环天天跟着我。
可我爹理都不理我,直接就定了下来。
莫清儿成了我的贴身护卫,负责我的安全。
我质疑我爹的决定。
说莫清儿比我还小还矮,哪里能保护到我?
是我保护他吧?
我爹笑着踱步而去。
想起这个,我就气恼。
但很快,我发现了异常。
莫清儿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身轻如燕。
不仅如此,在我的诧异中,他又用一只手把石头托了起来。
刚刚,他可是用两只手费力抱过来的。
我意识到,小乞丐藏拙了。
他力气其实很大,比朱六还大。
我瞪圆了眼睛,就像看一个大力仙一样看他。
他指着手中的石头问我:「你想这样吗?」
「嗯。」
他说:「那以后,就跟着我吃吧。」
之前,我带他吃,我在前,他在后。
在那之后,他在前,我在后。
我带他在市井中跑,他带我往山里跑。
他会吃一些长相奇奇怪怪的草,味道也奇奇怪怪。
我不太敢吃,可见他眼睛不眨地嚼嚼就吃下去。
我咽下怀疑,也跟着吃。
然后惊恐地发现,他头上的包眼见地消失了!
这…这…
莫清儿说:「这回,该相信我了吧。」
信了!我知道我爹为何给我选了他!
这小乞丐深藏不露。
他带我去找一些不起眼的泉眼,接水给我喝,喝的时辰还有讲究,日出前去一处,日盛时是一处,日落时是另一处。
每一处都要爬山,我觉得累,便提议只在一处就可。
他拒绝我的提议。
他说每个时辰,不同的山泉水功效不一样。
我耍赖不动。
他轻轻抛来一问:「你真的想习武吗?」
我立刻放弃提议。
不仅如此,他还要我练习踩蛇。
爬山难免遇到蛇,每次都是莫清儿帮我把蛇赶走或弄死,但他同时一再对我强调,他不能护住我不被每一条蛇咬。
要想真正避免被蛇咬,自己要有踩蛇的能力。
我不服,哪有让女孩子杀生的?
可很快,当多条蛇同时出现时。
尽管莫清儿尽了全力,还是护不住我周全。
我被咬了,真疼啊。
疼痛让我明白,他为何要我一定自己踩蛇。
因为他再强,也总有防不住的蛇。
就像我爹再厉害,也有把我托付给他人的时候。
自那之后,我老老实实和他练习踩蛇。
为了让我的力气够大,可以一脚把蛇毙命。
他让我和他一块,从山底往山顶运石头。
我不愿意。
他又轻轻抛来一问:「你真的想习武吗?」
我便弯下了腰。
起初觉得特别沉,每走一步都想放弃。
可每次向他求助,他仿佛聋了一样。
我一生气,便加快脚步,累得哼哧带喘也不再言放弃。
渐渐地,搬着石头和揣个馒头一样。
都不觉怀中有物。
一日日下去,在我及笄那天,我居然丝毫不费力气,一脚就能把山路上的绊脚石踢碎,蛇见了我纷纷避开。
我轻松就与莫清儿同步攀到柴桑最高的山顶。
站在山顶,他眼里闪着光:「杜小宝,你是大姑娘了。」
「嗯,我十五了。」
我以为他说我的年纪。
我扬起胳膊,迎接山风,无比畅快道:「莫清儿,我长大啦。」
在我的恣意中,他轻飘飘来ťú⁺了一句:「你可以去习武了。」
「什么?」我差点从山顶跌下来。
他一把扶住我:「我已给你把身子骨调好,现在你的身体很适合习武。」

-5-
我以为莫清儿说我可以习武了,说的是我的身体可以承受习武的苦。
可现实是,我把我爹的眼球差点震出来。
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
我就打败了朱六。
我把他踩到脚底下,他死命挣扎,使出了全身力气,试了各种招数,硬是没挣起来。
一刻钟之前,我跑到我爹面前,说我要习武。
莫清儿把我的身子骨调好了,我能承受伤筋动骨了。
我爹以为我又是不自量力,挥手让朱六过来。
「小六,一招让你师姐死心,但别把她打疼。」
朱六兴奋地领命:「师姐放心,我会用最小的力气就让你死心。」
结果,心死了的是朱六,还有其他来看我笑话的师兄。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我爹揉了十余次眼睛:「演戏吗?」
看着生无可恋的朱六,看着一脸飒爽的我,终于相信,是我打败了朱六。
我爹挥手,让其他九个弟子轮番上,但无论是谁,结果都一样,各个被我踩到了脚底下。
我只会这一招,莫清儿教我踩蛇用的。
我爹隐下了震惊。
他把我和莫清儿单独叫到一处。
眯着眼问莫清儿:「说吧,你到底是谁?」
莫清儿也不隐瞒,双手抱拳,自报家门:「莫清儿,神医莫川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神医弟子?」
我尖叫:「怎么可能?」
「神医是真的?」
莫清儿露出白白的牙齿。
他说:「当然是真的,你们到柴桑的第一天,我师父就知道了。」
「见你派人找,我师父知道你是为父求医,很感动,一直在等你。」
「可等了很久,也不见你出现。」
「便派我下山,守株待兔,果然把你守到了。」
我惊愕:「守我?」
「嗯。」
我爹了然:「怪不得你的包,就像长脑门上了一样,害得我的军医嚷嚷着要辞行。」
莫清儿面露歉意:「老将军的军医是有真本事的,那些药都对症,只是对上我师父的药,就起不了作用。」
他郑重对我爹抱拳:「老将军,我师父早就想寻你为你医治,可总是不得机缘。」
「如今,因令爱的缘故,机缘已到,可否随我上山?」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
拉着我爹阿巴阿巴了半天。
我爹摸了摸我的头:「原来你坚持要来柴桑,来了就找大夫,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爹啊。」
我爹的眼睛湿了。
我第一次见他这样,扯着他的袖子要他答应。
我爹对莫清儿点了点头。
莫清儿带着我们进了山,这一次进的是铭山深处。

-6-
我们见到了神医。
神医名震山外,却很少有人见到。
等我们见到本人,才知为何如此神秘难寻。
大家都以为神医是个男子,是年迈、慈祥的老者。
然,神医本人却是个中年和蔼的女子。
她的模样与莫清儿如出一辙。
把我和我爹看蒙了。
神医领会,笑着解释:「这小子是不是说他是我的关门弟子且是唯一的弟子?」
「他没说错,但他还有一重身份,就是我儿子。」
她问莫清儿:「清儿,做娘的儿子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莫清儿红了脸,显然另有缘故。
神医的性格非常直爽。
她说:「老将军,我派清儿接近你女儿,就是为了给你治伤接上缘分。」
「你可能没听过我,我却对你由衷敬佩。」
「你是大盛的英雄,不应为伤而受累终生。」
我爹很是感动。
神医又说:「不过,老将军,敬佩是一回事,看病可是另一回事。」
我爹不解:「请神医详说。」
神医很痛快,她说:「我看病是要诊费的,无论是谁,我都得收,只不过我要的与一般的银钱不同,你可愿意支付?」
我爹皱眉:「需要支付什么?」
怕我爹拒绝,我抢在他前面许诺:「神医,无论需要支付什么,只要我们有,就给,我们没有,也会想尽办法筹来。」
神医一听,乐了。
她欣喜地看向我:「既然小宝姑娘这样坚定,那没问题了。」
她对我爹拱手:「老将军,我常年在山中,不求金银,不求名利,只有这个儿子放不下,他自幼随我在山中,接触不到人,如今他大了,我不求其他,只想给他寻个靠谱的媳妇儿,我相中你的爱女小宝了,你也看到我儿子了,他聪慧能干,您看把他们凑成一对,如何?」
如何?
我被惊得跌坐地上,惊呼:「爹!」
生怕他答应下来。
我很清楚,我与莫清儿是不可能的。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找比我强的男人做夫婿。
前世,就是因为我太弱,才无力反抗黎穆。
这让我对比我强的男人心生恐惧。
而黎穆,虽然年纪比我小,不会武功,可他是会药的,这可比武功高的更可怕,何况他的力气还大。
我可不敢和他在一起。
可我也只喊出了「爹」,没有喊出后面的「不可」。
因为,我立马就转过弯来。
相比于恐惧,我更害怕我爹早死,无论是战死、累死还是病死,无论哪种死,我都不愿意。
很快,我就做出了抉择。
看着我爹,我坚定地说:「爹,女儿愿意和莫清儿许下婚约。」
我是这么想的。
先定下婚约,治好我爹,之后再慢慢筹谋退婚。
这样既救了我爹,也不算欺骗神医。
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报恩的方式绝不止于亲自以身相许。
神医所求,不过是给儿子找个媳妇,不一定非得是我。
我只要给她找个比我好的,她一定满意。
这个并不难。
在世俗眼中,比我好的姑娘比比皆是。
他日,我带莫清儿去京城转一转,待他见了那些才貌双全的贵女,一定会发现,我太普通了。
我这样说,倒不是我妄自菲薄。
而是比起贵女的端庄贤淑,我真的差了不老少。
前世,黎母就这样劝过黎穆,说我太过平凡、普通,扔在贵女堆里,一点都不起眼。
若不是黎父把黎穆送到我爹这里,与我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黎穆一定不会对我动心。
她反复劝黎穆睁开眼,看一看其他姑娘,尤其是乔如,那才是值得终身珍惜的姑娘。
黎穆面上虽不为所动,但我知道他动心了。
我见过他折下黎府第一株盛开的牡丹送给乔如。
我就站在假山后,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鲜花就该赠美人。
我不妒忌乔如,她是真的美。
她不仅是京城第一才女,还是第一美女。
她与我同年。
与她站在一起,我看着确实逊色了些。
黎穆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但我坚信,他就是对乔如动了心。
毕竟,就连我一个女子,第一次看到乔如,都怔然许久,以为见到了仙女,她就和画中走下来的人一样。
乔如,太傅嫡女,皇家看上了。
皇后早就将她内定为太子妃,只是没想到,明面站太子的太傅,暗地里站的是三皇子。
三皇子败给了太子,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算了整个乔家。
乔如的命,挺惨的。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黎穆。
黎穆为了护住乔如,背叛婚约娶了她,应该早就喜欢了。
这一世他改拜太傅为师,也是为了早点和乔如相遇吧。
这样,他娶乔如,就不会再背上辜负我的罪名。
一转念,若黎穆若真的和乔如定了,那就不能把莫清儿往乔如面前领。
有些可惜,不过也没事,像样的贵女有很多。
想必会有不少贵女愿意与神医的儿子结亲。
我与莫清儿的假婚约很快就能取消。
把这些想周全了。
我看向我爹,眼里尽是坚定。
我爹本犹豫,见我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
我爹为我寻夫婿,只看两点,一是人够强,二是对我够上心。
前世,他用心教导黎穆,就是为了让他够强,强到可以护住我。
但仅仅强是不够的,他是在看了黎穆对我用心之后,才给我们定了亲。
那时的黎穆,总是偷偷背着我爹给我买各种好吃的。
知道我不喜欢甜,更喜欢面食,他就动手给我蒸馒头、包饺子、烙韭菜盒子……
他暗暗拜了很多做饭师傅。
他爹在兵部,与我爹品级一样。
明明是富贵子弟,却为了我低头弯腰学做面食。
黎穆对我也是用了心的。
难怪我爹看走了眼,难怪我喜欢过他。
一阵酸涩从心底升起……
然后,我就与莫清儿定了亲。
方式与众不同,没有婚书,没有信物。
我爹要写婚书。
神医说不用那种方式,那玩意约束不了人。
她要采取她的方式。
她的方式很骇人。
她给我和莫清儿各放了一小碗血,倒到一个大碗里,往里面放了几种草药粉,拌匀后,让我和莫清儿一口我一口喝了下去。
喝得我一身冷汗,不是给我下了蛊虫吧。
可仔细看去,又没有。
我看我爹,他倒一点不紧张,只皱了皱眉,便没再其他反应。
我忽地就不怕了。
我爹经历过数次毒药、刺杀、阴谋,都一一化险为夷。
没有过人的智谋、足够多的见识和经历,无法平安过去。
什么诡计能轻易骗得了他?
他不觉有异,那就没事。
我再看向莫清儿。
他喝得很淡定,与平日喝茶一样的表情。
我不再怀疑血药,不自主地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后,递给莫清儿,他跟了我的节奏,很快,一大碗血药没了。
喝光后,神医便出手给我爹诊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爹的暗伤不止一处,已累及肺腑。
神医的脸色很沉,我的心跟着沉了下来。
特别害怕她说出我爹命不久矣的话。
果然,她第一句就是:「老将军,你只余三年寿命。」
我差点心碎,前世我爹在战场累死,难道他不去战场也活不久吗?
神医第二句话又让我活了过来,她说:「可你遇到了我,我会让你再活三十年,让你把我外孙子外孙女也教成将军。」
神医的外孙子外孙女?在哪?
我没反应过来。
心里尽是我爹能久活的喜悦。
莫清儿却咧开了嘴,他说:「娘,不一定儿女双全,生几个,生儿子生女儿要听小宝的。」
听我的?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我的孩子啊。
我的脸立刻滚烫起来。
我爹高兴地哈哈大笑:「怎么能听小宝的,这事要听老天的,老天让生几个就生几个,大盛的敌人多,无论生多少,咱都不怕没有仗打!」
我要晕倒。
这是什么话?
莫清儿立刻扶住了我。
我才发现,不过一年,他已与我一般高了。

-7-
神医不希望我们暴露她的身份。
她说她只救治值得救的有缘人。
我们全力尊重。
她给我爹进行了很复杂的治疗。
她架起大锅,放上蒸帘,每日午时,蒸我爹一个时辰。
每日亥时,她会让我摸黑把一些药丸磨碎泡起来,天不亮时,煮热给我爹服下。
辰时饭后吃十粒药丸,末时、酉时喝药粉。
每七日后,把蒸我爹的方式换成针灸一次。
我爹的饮食也很讲究。
水是莫清儿带我去取的山泉水。
饭是莫清儿亲手做的饭。
看似简单,从饭到菜到汤,都有一股药味。
可我从头到尾都看着,没见莫清儿加过药。
无论神做什么,我爹都不怀疑,完全配合。
神医说,信,是治疗中最重要的力量。
她要我爹完全信任她。
我爹信。
可怀疑,我提醒我爹,神医的做法是不是太多了?
这不像救一个人,像救十几个人?
我爹说:「神医做了那么多,真正有效的可能就一两样,其他只是为了遮掩,不能漏了医术。」
「真正的高手都是这样。」
我似懂非懂。
他说:「这么说吧,爹也不会把所有的本事展露给那些小子。」
我一愣,直接问他:「那你会都传给我吗?」
我爹说:「那还用说,传给你,必须毫无保留,不仅不能保留,还得再创一些。」
我心下一颤:「那你会传给莫清儿吗?」
我爹想了想:「如果他承诺娶你,或已经娶了你,我会全部传给他。」
提到莫清儿,他惋惜道:「莫清儿的根骨比你好,在他显露真相前,我就发现了,暗地里问过他几次,要不要做我徒弟,他都说不愿意。」
「为什么?」
哪个小子能拒绝得了老将军的亲身传授?
「那小子说他这辈子,只做一件事,把一件事做好,就好了。」
「什么事?」
「我问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说,现在你是他媳妇儿,你去问他,看他告不告诉你。」
我真去问了。
可没等我开口,就听到了答案。
茅屋外,神医问他:「清儿,你确定不学武?小宝被你调理成学武的天才,她将来功夫会极高,你们若是打起来,你可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莫清儿说:「夫妻一体,她武功高也就是我武功高,我为何要还手,况且她又不会打我,我是她的,她打我就是打自己,娘,你见过谁会打自己?」
神医一哏喽:「你还真是秉持一生只一件事,一生只一人的执念啊。」
莫清儿说:「娘,我这辈子就把您的医术传承好,就和小宝一人过好日子,就很好了。」
「……」
后面,我没再听下去了。
悄声来,又悄声跑开。
内心如雷,太过震撼。

-8-
神医确实神。
我看不出到底是哪样做法有效,可我爹变化很明显。
他的暗伤,只有府医知道。
别人看他只觉他很强,没觉得变化。
可我知道。
我爹原来一顿一碗饭,被神医医治半年后,他还是一顿一碗饭,但会再配两个馒头。
杜将军老矣?
否,他尚能足饭。
不仅如此,他甚至和我讨论起朝廷的事。
他说:「小宝,你说皇上明明犹豫,却为何还是放了爹爹来这里做官?」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
作为大盛最强的武将,皇上不会轻易放我爹走。
他不怕我爹功高盖主,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在皇上眼里,这算无后,我爹不会造反。
皇上知道我爹有暗伤,虽然不知道我爹能活多久,但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是最安全。
皇上表演了他的犹豫,不过是让众臣觉得,他不想放我爹,但不得不放。
不得不的原因,并不是怕我爹没了唯一的女儿。
对皇上来说,能轻易同意我爹外放,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爹留在京城,危害更大。
至于是什么危害?
皇室也就那点事吧。
我抬头迎上我爹的审视,笃定道:「皇上怕您参与夺嫡。」
我爹神情一震,他没想到我这么敏锐。
「那你说说看,皇上中意的是哪个皇子?」
太子为皇后嫡出,出生不久即立为储君,是当仁不让的人选,可我爹没直接问太子,可见皇上心里也有其他想法。
皇上只有三个儿子。
潜邸时刘侧妃所出的大皇子,登基后皇后所出的太子,以及尹贵妃所出的三皇子。
这三个都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不过都是文官。
武官都以我爹马首是瞻,我爹不站队,他们就不站队。
可我爹真的没站队吗?
黎父把黎穆送到我爹这里,不出意外,不日就会拜我爹为师。
黎父没站队,可黎穆拜了太傅,太傅背地里站了三皇子。
左拐右拐,都算我爹也站了三皇子。
皇上一直给太子交代重大事项,说明他心里属意太子更多。
我爹能不知道?
皇上能不知道我爹知道吗?
黎穆改拜太傅不久,我爹就以我咳嗽为由,请辞外放。
皇上面上做了一些挽留,便允了。
这符合逻辑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怕我爹牵扯进三皇子的队伍,坏了太子继承大业。
我爹说:「不错。」
「皇上中意的还是太子,他对太傅的阴阳做法,也早就不满了。」
「只是这个黎穆」,我爹咬牙:「怎地就执意选太傅为师?」
他痛心道:「你黎伯伯不想站队,因黎穆拜师,整整抽了黎穆十八鞭,逼黎穆放弃太傅,可黎穆铁了心,就选太傅,真不知这小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之前明明最是孝子,如今怎么连他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小宝,你说说看,黎穆为何会变化这么大?」
我脱口而出:「为了乔如吧,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话落,我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是根据黎穆上一世的经历推测了黎穆,但现在细想,原因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仔细回想,前一世,黎穆也许对乔如动过心,但为了乔如,能做到违背黎伯伯的意志却不太可能。
而且,若不是我跳江,我们……
停!不可费心力琢磨我与他之间的事。
对于他,只需记得他对我做过的事:他对我做过的事,不仅让我痛苦,还要了我的命。
这一世,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动机,或有什么苦衷,我都不会去想、去猜,对他,我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远离。
只是看着我爹的惋惜模样,让我心生不忍,便安慰道:「爹,人各有志,而且人要知足,如今你已有 10 个称心的徒弟,还有我这个厉害女儿,就不要再想一个心不在你处的人。」
我爹沉默了一下,点头称是。

-9-
我爹好得差不多时,我们就与神医告辞。
神医嘱咐我爹,每年都要复见她一次。
我爹万分感恩,承诺一定会对莫清儿这个女婿好。
神医很满意,送我们下山。
我们从铭山深处回了柴桑的府邸。
既然我爹病都好了,我就央求我爹教我武艺。
我认为,他现在已知我适合学武,一定会把我当做徒弟来教。
我幻想着成为我爹的关门弟子。
可我爹不但没有收我为徒,还当着 10 个徒弟的面,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说我利用药物作弊。
居然服用壮力的药来挑战师兄弟们,真是不知好歹。
我被骂得莫名其妙,但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经历了莫清儿的潜伏,我已习惯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师兄弟们不懂,纷纷为我求情。
见状,我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一声对不起都不用说,就获得了他们的原谅。
然后,我爹就让我站在太阳下,眼巴巴地看着他,用心教他的徒弟们。
师兄弟们都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我也老老实实做出忏悔的样子。
但到了晚上,我爹又换了一副面孔。
他把我领到府邸的密室,一点点给我演示招数,教我要领,要我背诵心法。
从内力到招数,倾囊相授。
我不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高手都有怪癖。
我只用心地学。
不仅教我武功,还教我谋略,甚至还试着教我一些制衡之术。
我不知他深意,但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爹不会害我。
我听就是了。
但这样的做法,也有不好的一面。
因为不知道目的,我时常会觉得茫然。
一茫然,我就睡觉。
晚上课业太多,我都在白天睡觉。
很快,杜小宝不学无术的名头就传了出去。
师兄弟们看我的眼神都带了怜悯。
朱六尤为觉得我可怜,跑来安慰我:「师姐,你别难过,这世道就是男人的,你身为女子,就做好女子的事就好。」
女子的事,是什么事呢?
我跑去问莫清儿,想听听他的看法。
从深山回来后。
他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粘着我,而是在府里开了一片地,成天守在那里摆弄各种草药,又养了各种虫子。
我问过他,怎么不我走哪跟哪了?
他说现在不用了,我们是夫妻了。
夫妻虽是一体,但每个人都得有点事做。
他说,我做什么他都不干涉。
他说到做到。
我们之间,若我不找他,他就沉浸在他的药草和虫子里。
他是真的有事在做。
让我感觉被忽视了,但好在我很清楚,他在哪,在做什么。
我可以找到他,无论何时找,他都在。
我蹲到他面前,问他:「莫清儿,你说女子该做的事是什么?」
莫清儿正在整理一簇药材,边忙活,边慢条斯理地回答我。
「男女?我娘只告诉男女身体上的用药差异。至于男子该做什么,女子该做什么,她没告诉过我。」
「下山后,我仔细观察过男男女女。」
「我发现,女子该做什么,女子该做什么,都是自小时候起,被父母或者师父灌输进去的。」
「我想,若没有这个灌输的过程,无论是男是女,就都像我一样,应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或者是能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小宝,你虽是女子,但你该做什么?问自己之前,首先要做的是去掉女字,然后再问自己。」
去掉女字,再问自己?
我呆住,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重生后,我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一是找到神医,治好我爹的暗伤,让他活得久一点。
二是离黎穆远点。
这两件事是我想做的事,都无关我是男是女。
只是为了保护爱我的人,远离伤害我的人。
如今,这两个都实现了。
接下来,我确实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我给他讲了我爹教我的东西。
我说我知道这些都有用,但我不知道目的,会觉得茫然。
莫清儿停下铲土的动作,很认真地对我说:「小宝,不用去想有什么用?你只需记住,前路,有你爹给你兜底,后路,有你爹和我两个人给你兜底。你就什么都别怕,尽管去做吧。你爹教你,你就学,至于学了能做什么,机缘到了自然就懂了。只是记得一样,既然选定了一样,就坚定地做下去。」
「就像你弄药草和虫子一样?」
「嗯,像我这样。」

-10-
两年时光转瞬即逝。
我十七了,莫清儿也已十五。
我爹问我俩要不要成亲。
我摇头,他也摇头。
我爹不明白。
莫清儿说:「小宝不想成亲。」
他站在我爹身边,身量已与我爹平齐。
看起来憨憨的,没有一点撒谎的样子。
我爹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
便看我,我对他憨憨一笑。
我爹便知道我也是真的不想成亲。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不想。
如果一定要纠结,大概是上一世成亲带给我的感受实在不太好。
下意识,我就回避这个玩意。
沾上这玩意,就像套上了枷锁。
一大群本来与你无关的人,都会因此对你有了话语权。
上一世,黎穆把我强行关到黎府,按着我给他爹娘磕了两个头,就算成了亲。
尽管我不认,尽管我誓死不与他有肌肤之亲。
但他、他爹娘、他妹妹都认为我们成亲了,我是他的妾。
都跑到我面前指手画脚。
就连乔如,也曾数次以正妻的身份来指导我。
真是他妈的一群什么玩意。
想到这里,我的手不由地哆嗦。
莫清儿注意到了,把手递给我,我立刻送了上去。
他紧紧握住,低头问我:「要不要亲亲?」
我毫不犹豫:「要。」
他的唇压了下来,与我的唇相接,互相摩挲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我的哆嗦也随之消失。
他把我搂到怀里,用下颌抵住我的头,柔声问:「晚上要不要一起?」
我点了点头。
自从京城来信,莫清儿就成了我的药。
我们虽然没成亲,但是夫妻之间的事,早就做过了。
那天,我爹递给我一封信,我没多想,便打开了,里面只有六个字:
小宝,等我,黎穆。
我吓得把信脱了手。
我才发现,我以为我有了力量,就不会再害怕。
但心理上,黎穆带给我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容易去除的。
远离他只是让我以为,我不怕他了。
但他的信息一出现,害怕的感觉瞬间卷土重来。
这让我不管不顾地抓住了莫清儿。
莫清儿不问为什么,只由着我对他做任何动作。
我牵了他的手。
我亲了他的唇。
我一层层扒掉他的衣服。
扒掉他最后一件里裤时,他反客为主,一层层剥掉我的衣服。
从头到脚的吻我,一处都不放过。
当他亲吻我的脚趾时,我蜷缩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想阻止但无效。
后来,他与我合为一体时,我只记得烟花,他在我体内放的一阵又一阵的烟花。
随着甜蜜被释放,恐惧渐渐消失。
我体会到了男女合欢的魔力。
他也满足地叹了口气:「小宝,从这一刻起,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
真正的夫妻?
他不就是我的药吗?
只要黎穆寄信来,我就找莫清儿释放情绪。
渐渐地,我发现即使黎穆没有寄信来,我也会主动找莫清儿。
我对他有了瘾头。
且只对他成瘾。
其他男人在我眼里,不再是男的,还会闻到怪异的味道。
我觉得奇怪,莫清儿却痴痴地笑。
他说:「小宝,这是因为咱们是夫妻了呀,夫妻只能有彼此,是完全排他的。」
是这样吗?
上一世,我虽没有过,真正与人做夫妻的经验。
可我记得清楚,黎穆即使从乔如那释放完回来,看我的眼神依然充满赤裸裸的欲。
而我除了莫清儿,对其他男人完全无感。
我以为我是女人,才会这样。
可我偷偷观察,莫清儿看其他女子,与我看其他男子是一样的表情,疏离且伴随着刻意遮掩的厌恶。
我们俩,是真的讨厌彼此以外的所有异性。
我就连看我爹,都觉得老头变丑了。
我爹觉得我莫名其妙,他说儿不嫌母丑,闺女也不能嫌弃爹难看哪。
我觉得我可能病了,莫清儿便带我上山去见神医。
结果,他见到神医的表情与我对我爹的一样。
神医却没有半点奇怪。
见我惶惶然,神医给我做了解答。
她说:「真正的夫妻,必须要有排他性,可这世界的诱惑这么多,靠自己那微弱的心力难以抵抗他人。」
「靠药物却可以,你们定婚时喝下的血药,具有极强的识别功能,一旦药物随血入体,身体会只认彼此,实实在在地帮助你们排他。」
「当你们有了夫妻之实,就不仅是身体上排他,是完全的排他了。」
她说:「清儿是否吻了你全身,连发丝、指甲都吻了?」
「嗯。」
「那你全身的每一处都只认他了,无论谁来接近你,你都会觉得恶心,若你对清儿感情深厚,不仅会觉得他人变难看,还会闻到他人身上有难闻的味道。」
我震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也太霸道了吧,随后我想起一件事。
拉起莫清儿就去了我们山上的房子。
把他扒光,学着他的样子,吻遍他的全身各处,就连睫毛我都吻了,眼球也舔了舔,省得他用眼神背叛我。
他笑呵呵地全程配合。
出来后,他与神医擦肩而过,他皱了皱鼻子:「娘,你又做臭鱼了?」
神医狠狠瞪了他一眼:「滚。」

-11-
黎穆找来了。
重生三年后再次相见。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黎穆散发着儒雅的气质,与前世有很大不同。
我爹说:「怪不得非要拜太傅为师,这是要作小白脸啊。」
我爹对黎穆始终耿耿于怀。
黎穆一袭白衣,面容俊秀;我爹的弟子们高大壮硕,皮肤黝黑。
朱六嗓门大,他说:「就是这小子不认师父?」
就这一句话,让黎穆的脸红了又红。
他却没有恼怒,有礼地向我爹行礼。
我爹本想羞辱他一番,忽地想起黎穆是大理寺少卿,皇上眼前的红人,便转了态度,向他介绍我们。
师兄弟们向黎穆行礼。
介绍到我时,黎穆温和地看着我,眼神里透着坚定。
若换做以前,我会哆嗦,但如今,我只疏离一笑。
这次见,是我们今生的第二面。
算不得熟人。
我是不会承认自己重生的。
我不想被唤起与上一世有关的任何记忆,不想有任何与上一世相同的反应:懦弱、无助和绝望。
莫清儿站在我身旁,感受到了我的波动,主动牵上了我的手。
热度从手心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力量感随之而起。
黎穆注意到了我们牵着的手,眼里闪过一瞬的阴狠。
我爹带着他去了前厅。
我跟着莫清儿去了他的药圃。
一如既往,他投入地摆弄药草。
我坐在药圃上安静地看。
只需看着他,无论多烦躁的心,都能安静下来。
不是与谁在一起,日子都一样。
与黎穆在一起Ṭù₎,就是灾难,要么生病要么没命。
与莫清儿在一起,日子太舒服,太想守着他到老。
我想,这不仅仅因为血药的排他性,更因为与他在一起时的感受实在太好,才想要一再重复体验。
我抿了抿嘴,嘴角扬起。
我的今生,只会是莫清儿。

-12-
黎穆是为了寻找出逃的太子妃而来。
他求我父亲,带我跟着他寻找线索。
说我是女子,出入一些场合比较方便,且我在柴桑三年,比较熟悉。
我爹只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
我很不解:「爹,老太傅因为女儿的死,病重卧榻,皇上不是特别着急吗?既然寻找太子妃是当务之急,太子自己怎么不来?」
我爹压低声音:「太子来了,黎穆不知。」
我心一惊,这里有阴谋啊。
莫清儿提醒我:「黎穆看你的眼里有欲。」
我撇撇嘴:「你猜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什么味?茅厕味!」
莫清儿笑:「看来你对他厌恶至深,你的鼻子选了最符合他的味道。」
我掐了他一把,又狠狠闻了下他身上的清香之味后,才向黎穆走去。
莫清儿在后面忍不住地笑。
那小子把自己打扮得芝兰玉树,却不知在小宝眼里,就是一泡屎。

-13-
「太子妃叫乔如,她是太傅的女儿。」
黎穆一边给我介绍情况,一边观察我的反应。
他在试探我。
第三面,他就开始了试探。
因我对他表现得太过客套、疏离,完全没有一点前世纠缠的痕迹。
黎穆不肯信,要把我试出来。
我皱眉,就事论事:「乔如为何要出逃?能嫁给太子,将来母仪天下,不是京中贵女的向往吗?」
黎穆语气急切道:「你也这么想吗?嫁给太子甚好?」
驴唇不对马嘴。
我语气稍重地提醒他:「少卿大人,我们讨论的是太子妃乔如。」
「对,乔如。」
见我露出厌烦的神色,黎穆赶紧找补:「刚才冒昧了,只是你与那乔如同年,又都是女子,我难免做了联想。」
「哦,」我语气缓和,回到案情上:「乔如不喜欢太子?」
黎穆眼露失望,杜小宝与他公事公办,没有一点相熟的气场。
每当他靠近一点,她就捂下鼻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恶味一样。
罢了,慢慢来吧。
黎穆详细介绍乔如。
他说乔如是个表里不一的女子。
她端庄贤淑,一副标准的当家主母模样。
可骨子里的她极其善妒,根本不能容忍与他人共侍一夫。
一年前她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与太子恩爱有加。
可因一年未有身孕,皇后便给太子选了一个侧妃、几个侍妾。
她不许太子见那些女子,可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太子必须履行的责任。
太子以为乔如只是吃醋,没往心里去。
觉得晾晾她,她便能想通。
谁知乔如搞了个假死跑了。
「假死?」
前世我试过几次,一次都没成功。
不由问道:「怎么假死的?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火遁,我发现的。」
我惊讶:「怎么发现的?」
黎穆喜欢我对他露出情绪,止不住地得意道:「尸体虽然烧得面目全非,太子根据尸体上的御赐手镯,认定尸体就是乔如,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尸体左手三指并拢,食指与无名指等齐,而乔如的食指长于无名指,显然尸体不是乔如。」
手指的长度?看得真仔细啊,心中快速闪过一丝微不可寻的酸涩。
这是,我替前世的我难过了。
若黎穆不曾对乔如动心,怎会对她观察得如此仔细?
他不仅在身体上背叛了我,在感情上也背叛了我。
我强装镇定,提出疑问:「大人,您怎对太子妃的身体特征如此熟悉?」
黎穆的脸刷地白了,一副被拆穿的模样。
他紧张地解释:「我与她不熟,她只是我师傅的嫡女,我与她只远远见过几次,至于……」
他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至于,至于……」
黎穆狠狠地掐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真相。
前世他伏在乔如身上数次,数次都被她的绝美容颜迷得不知所几。
自知与她欢好的机会不会很多,便每次都贪婪地看她,细细观察她的每处特征。
回忆起这些场景,黎穆自责得喘不过气。
前世,他口口声声对小宝说,心里只有她。
可真是这样吗?
黎穆抖着声音,吭哧了几回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太傅与我说过乔如的身体特征……」
我不给他喘息的空间,追问道:「太傅对你一个外男说自己的嫡女?少卿大人,这于理不合。」
「难道是你与乔如有私情?那她假死出逃,与你有关?」
黎穆答不上来。
哆嗦几许后,落荒而逃。
望着他落败的背影,我微微一笑。
伪君子,在我面前,你逃无可逃。

-14-
黎穆很快就又转了回来。
与我一同入街打探。
他谨慎地看着我,解释他刚才逃跑的行为:「杜姑娘,我不该瞒着你,我确实与乔如有过私情。」
「哦。」我没大反应,就像我早判断出来一样。
黎穆绷着脸说:「乔如长得美,吸引了我的目光,可我很清楚,并不是喜欢她这个人。」
「只是一时被她的美色影响了心神。」
他在对我解释前世。
我不应。
只围绕案情问他:「大人,你是否因与乔如有过私情,知道柴桑对她有不一样的意义,才在判断她假死后,会来柴桑?」
柴桑民风淳朴,若向往桃源生活而来可以,若是逃跑,来这里并不明智。
这里太小了些,很容易暴露。
黎穆绷着脸道:「我知道乔如一定会来柴桑,这里有她的心结。」
「心结?」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满眼都只有疑惑,没有任何慌乱。
他叹道:「乔如知道我的心上人在这里。」
「她吃的不是太子的醋?怎么会因为你的心上人来这里?」
又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疑问。
黎穆接不住了,他豁出去道:「乔如与太子的姻缘,虽有皇后助力,但真正让他们在一起的人是我,是我谋划的。」
「我想让她嫁给太子,这样我的心上人就能看到我的决心,原谅我前世曾做过的蠢事。」
迎上我的震惊,他说:「是,我记得前世。」
他说:「只是,我没想到乔如在太子临幸侧妃那晚,也记起了前世的事。」
「她在前世,曾与我有过一段缘,她恨我前世就不要她,今世又把她推开。这一世,明明是她先遇到的我,对我生情,但我还是把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
「她假死不是因为太子移情别恋,她是恨我为了挽回心上人,又一次抛弃了她。」
我的表情云里雾里。
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模样。
黎穆瘪瘪嘴,委屈道:「我可以为了我的心上人付出一切,可我的心上人却不肯承认她也重生了。」
他道:「没关系,她只是生了我的气,我一定会挽回她。」
他对着我起誓。
我不明所以:「大人,你好像活在梦里。」
闻言,他苦笑道:「梦里就梦里吧,只要能见到心爱之人,梦里又何妨。」
不理会他的发疯,我拿着乔如的画像,走向街边的乞丐。
在柴桑,乞丐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黎穆在我后边亦步亦趋。
很可惜,问了十余人,没有一个见到过与画像相像的人。
我没有放弃。
又带着黎穆跑酒馆、饭馆以及女子常去的脂粉铺、成衣铺。
在成衣铺,问到了线索。
老板娘说她见过,这姑娘让她印象极深,一是这姑娘虽尽量模仿柴桑口音,但她能听出来姑娘是从京城来的,老板娘的相公就是京城来的,想融入这里,学的柴桑话,调调与那姑娘一样。二是这姑娘也是向她打探人。
「谁?」
老板娘看我:「你。」
那是乔如无疑了。
很快,我的心中有了计较,没有接着再找人,带着黎穆去一家饭馆吃饭,补充体力。
黎穆一声不吭,心事重重。
直到饺子端上来,他才开口,他说:「杜姑娘,你与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我慢悠悠地把饺子蘸足了调料,又吃下去后,才问他怎么不一样。
他说:「很早就听说,杜将军爱女如命,为了你的身体,请辞外调。」
「我以为你会被养得娇气、单纯、小性子,可事实上,你思维缜密、性格坚毅,做事有序。」
他说得很认真,也很失落。
他失落于,我与前世太不同了。
我没搭理他的情绪,只一个饺子接着一个饺子地往嘴里塞。
这家饺子馆做出的味道,最符合我的胃口。
见我吃得专注,黎穆忽然灵光一闪。
「小宝,最好吃的饺子馅是什么?」
他期盼着我无意中接上:韭菜鸡蛋。
然后,他就可以揭穿我的伪装……
可我只是皱了一下眉,提醒他:「大人,你并非我亲眷,叫我名字不合适,还请大人慎重,叫我杜姑娘。」
闻言,他悲痛得差点过去。
见我疑惑,他又强压着悲痛,夹起饺子放在嘴里硬往下咽。
我要的是胡萝卜馅饺子,前世我最讨厌的一种馅。
也是黎穆最讨厌的。
可今生,莫清儿告诉我,胡萝卜对保持身体好,尤其有利于眼睛。
我信他的话,便在他的调理下,尝试胡萝卜,慢慢地接受了。
吃的次数多了,甚至觉得胡萝卜味道微甜,还挺好吃的。
黎穆将我对胡萝卜的喜欢看在眼里,眼神碎成一片片的。
他真的接受不了我居然吃胡萝卜。
这让他慢慢相信,我是真的没有重生。
可他还是不甘心,强迫自己吞下几个后,又问我:「杜姑娘,冒昧请教,在你看来,我是否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对于一个不熟的姑娘问出这样的话,确实冒昧,十足的冒昧。
但我瞥了他一眼,用见惯不怪的口吻回答他:「大人,我虽与你不熟,但仅从你如何处理乔如,就觉得你不是良人。」
「为什么?」黎穆马上追问,他的眼睛要淌血了。
我沉思片刻,说道:「大人,我只能从我的角度回答,若说得不对,你只当听听就好。」
他连连点头。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我的想法。
我佯装不知,认认真真地答:「在我眼里,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一个是像我爹那样的,一个是像我夫君那样的。我爹只因我咳嗽,便带我来了这里,为了我,他可以舍弃滔天富贵,把我排在名利之前的男人,我认为是我的良人;大人,你好像做不到这个份上。」
他眼现茫然,我接着说:「我夫君虽没大志向,也没大本领,但他简单执着,只认我一个,除了我,他不会再看任何女子,他会从一而终地只对我一个人好,而大人你,完全做不到。」
见他要反驳,我阻止了他:「大人,我这样说,不是凭空而说,我有依据。就是你和乔如,你在明知已有心上人的前提下,还与乔如发展出一段私情,足见你就是三心二意的人。」
顿了下,我又道:「无论在我看来,还是在所有女子看来,你都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怕他生气,我又软了声音:「大人,我性子鲁莽,还请勿怪。」
黎穆不服,他反驳道:「若我只是看起来三心二意,并非真的三心二意呢?若我只是因母命难为,才不得已有两个女子呢,你也会认为我不值得托付吗?你想没想过,遇到我的情况,哪个男人能做得到只有一人?就是放到你夫君,那个什么莫清儿身上,选择也只会与我一样!」
他很激动,我很平静。
我摇摇头:「不会,母命难为?在我夫君那里,不会因任何人让我受委屈,就连他娘都不行。」
黎穆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许久,见我并非说谎,他的肩膀垮了下去,小声嗫嚅道:「你别说得这样肯定,也许他不会听他娘的,但他若见到乔如……」
他说不下去了,因我只埋头吃饺子。
在我的淡定中,看到了我对莫清儿的信心,无丝毫动摇。
这让他坐立难安。
我稳稳当当地吃,心里说,莫清儿别说见到乔如,就是见到真的仙女,也会闻到屎臭吧。
我可是强忍着他身上的屎臭味,才能吃下香喷喷的饺子。

-15-
晚上,我们没有回府。
寻了一个旅店住了下来。
我对外放了消息,说杜将军不学无术的女儿,明明有了夫君,却在见到芝兰玉树的少卿大人后,激起了水性杨花的性子,蓄意勾引之。
我预判,乔如受不了这样的消息,今夜就会出现。
我睁眼等着,她却迟迟未来,莫清儿先来了。
他在我的țŭ̀ₙ房间撒了一些草药粉末,可以抵挡十几种迷药,也可以抵挡蚊虫。
我抱着他深吸了好一会儿清香味,消解了臭味,才肯放他走,他不放心。
他叮嘱我:「无论是谁对你下手,不必心软,一律毙之。」
我答应下来,他才离开。
只走了几步,又回转过来,告诉我,他给黎穆吃了点粉,会睡得很沉,省得他来烦我,白天已经被他的臭味熏得够多,晚上就别再来熏我。
我忍不住笑。
他也笑了才走。
我又坐了一会儿,困意袭来。
就在我认为乔如不会来的时候,她出现了。
隔世再见,乔如一见到我,就红了眼睛。
她不是一个人,带了十个女卫,闯了进来。
幸好我定的房间够大,否则真装不下。
这些女卫是太傅留给她的,前世我见过,个个对我横眉怒目。
「太子妃?」我正看画像,抬头就见她一双怒意横生的眼。
她的打扮与前世有很大不同,前世她端庄,这一世端庄中带着娇憨,乍一看有点像我前世的装扮。
乔如质问:「你怎知我?」
我抖了抖画像,她瞥到上面的人像,心下了然。
她又不屑道:「难怪他让你帮忙来寻我,你倒是厉害,我放了三种迷药,百头猪都会被迷过去,你居然还是清醒的。」
我装模作样:「太子妃,我帮忙寻你,你却为何要迷我?」
她扯了下嘴角,拿剑直逼向我:「岂止迷晕?我要取的是你的命。」
我直直往后退:「太子妃,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对我下狠手?」
她一怔,随后狂笑:「无冤无仇?也是,重生的机缘又不是谁都会有!杜小宝,你只需记得,你我之间有两世之仇,上一世让你逃了,没能亲手杀了你,这一世,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原来,乔如也重生了。
还对上一世没杀了我耿耿于怀。
上一世也就罢了。
可这一世杀我?
她哪来的自信?
我暗暗运气,打算空手夺剑。
狠狠杀杀她的气焰。
还未出手,朱六从窗户跳了进来,大声嚷嚷:「想杀我师妹,你是哪根葱?」
朱六一落地,其余九个师兄弟陆续跳了进来。
11 人对 11 人,外形上,我方胜。
乔如气得摔了剑:「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死!非得夹在我和黎穆中间!非得让我成为被他抛弃的一个!」
他妈的,这说的什么话?
是我想夹在她和黎穆之间吗?
前世不是她进来,把我挤出去的吗?
这一世,是黎穆主动跑来与我揪扯,与我何干?
提到死,真是气死人。
我怎么就不肯死了?前世我不是被他们逼得自己主动跳了江吗?
这一世,我主动离得远远的,半点不招惹他们,是他们一个两个黏上来。
她不仅上杆子找麻烦,又倒打一耙。
她凭什么让我死?
对她的厌恶,瞬间飙到顶点。
又是用迷药,又是拿剑逼杀,既然连连对我下手。
就杀了她吧。
我下了决心。
一道男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孤的太子妃,这是在吃醋吗?」
太子走了进来,女卫哗啦让出一条道。
太子只看了我一眼,便直奔乔如,在她面前站定,狠戾道:「太子妃,想好再说,你因吃醋跑到这里,是吃的谁的醋?」
乔如大惊,看向太子的眼神里都是惊慌。
对视了几秒后,乔如对着太子跪了下去:「殿下,我能吃谁的醋?当然是吃您的醋!我是见您宠爱侧妃,妒火攻心,不堪忍受,才假死逃跑,现我已知错,请殿下饶了我这回。」
太子不说话,只冷眼看着乔如,乔如的眼一点点被绝望侵满。
突然,我爹大喊着殿下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黎穆和莫清儿。
莫清儿先来查看我是否无事,然后才去一一打量屋内众人。
他看到乔如时,我屏住呼吸。
结果,与我判断的一样,他闭了几许气息,这是比臭鱼还臭?
这边,太子见到我爹,立刻换了好脸色,快步迎了上去,拿出圣旨,说明来意,他专程来给我爹传召,皇上要我爹回京城商议战事,猪狸国蠢蠢欲动,不日将对大盛国宣战。
我爹动容,皇上果真想着他。
但他没有马上接旨,他说:「殿下,容老臣先安抚下家人。」
太子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我,老将军爱女如命,他是知道的。
略一沉思,太子同意了。

-16-
我爹把我叫到府中内室:「小宝,你说,皇上为何派太子来传旨?」
自从有意培养我,遇到事情,我爹就会先问我的想法。
既是征询意见,也是对我的考验。
我不能随口去说,得思考后回答。
这个问题不难,还是皇家那点事。
思量了下,我答:「逼您站队太子。」
我爹点了点头:「皇上这是下了决心。」
「那你可知太傅为何病重?」
太傅病了?前世可没这回事。
我脱口而出:「因为他女儿假死,他以为真死了?」
女儿死了,别说病重,直接病死都可能。我用世间最正常的父女情深来推测太傅的反应。
我爹摇头:「不是这样。」
他沉声道:「小宝,我终于知道黎穆为何拜太傅为师了。他接近太傅后,很是做了一把小人,挑拨离间、栽赃陷害、借刀杀人……成功让三皇子断了太傅这条路,还设计乔如成了太子妃,逼得太傅只能向太子投诚。」
「他选太傅是为了断了太傅与三皇子的结盟!」
「这小子,这是卧薪尝胆啊!」
是这样吗?
黎穆不是为了接近乔如才选的太傅?
一个念头隐隐约约浮现,我有点不敢相信。
先让我捋捋他这样做的后续。
太傅选了太子,太子登基后,就不会对太傅进行清算。
太傅就不会被流放。
就不用求黎穆救乔如,黎穆就不用娶乔如。
黎穆还把乔如提前嫁了。
这是双重防范!
我的心狂跳起来!
黎穆弃了我爹的真相浮现。
他是为了……
我不愿接受这个答案,迟来的深情算什么?
我爹没注意到我的变化,他进一步说道:「太傅病重也不是因为乔如假死,而是被三皇子下毒报复。」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
「爹,太可怕了,咱们别回京城了吧?」
「猪狸国不需要你亲自上阵,其他武将出马,就可以灭了他们,您评估下形势,给皇上推荐合适的人选即可。」
我不想让我爹卷入波诡云谲的皇室内部的争斗中。
我爹表情凝重,沉思许久后说:「小宝,这次爹还真不能躲,你只看到了夺嫡,却没看到形势已经迫在眉睫,我走后,皇上的身子日益衰败,今年更是快入膏肓,所以皇上才急于稳固太子之位,有意提前传位,大皇子、三皇子都已推测出了圣意,如果我不回去,你想想,会怎样?」
这些年,我们一直关注京中形势。
我爹不在京都,大皇子、三皇子都成功拉拢了一些武将。
都有与太子一搏的实力。
我爹看不上皇上的任何一个儿子,他只想让皇上继续坐那个位子。
既然这样,那就回吧。
「爹,咱们带着神医,把皇上再救回来。」

-17-
我爹让我先离开,他要好好琢磨一下。
我跑去找莫清儿。
今晚太过跌宕起伏。
体内积聚了太多东西需要释放。
莫清儿一脸欣喜道:「我正要去找你。」
我们都急急地去扒对方的衣服。
赤诚相对时,莫清儿与我商量:「小宝,今天我想加些力气,你试试承受下,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反向提出挑战:「我是习武的,你尽管用,让我看看你的力气能有多大?」
真大啊。
刚开始,我还能忍住不叫出来。
后来,我不管了,肆意地大喊大叫。
床板快被他撞塌了。
嗓子也快喊哑了。
莫清儿不学武,可他一直增长力气。
我体会到了极限的痛快,极限的恣意,极限的释放……
我断断续续问:「你…积攒力…气,就是…为了这个吗?」
「嗯。男人可以不会武,但不能没有力气。」
「力气大了才能让妻子体会到极致的快乐。」
果然,他增长力气就是为了我,那我?
要不要给他一个惊喜?
我把全部内力转移到情动之处,莫清儿嗷的一下叫了起来。
他满眼惊喜,随后便是放纵、狂野、激动……最后满眼都是感激。
「老天哪!小宝……谢谢你。」
「莫清儿,也谢谢你。」
我们紧紧抱住彼此,迎来最后时刻,共同发出野兽般的狂吼。
声音未完全熄灭时,外面传来动静,来自房顶,霹雳扑棱。
有人在听墙角,跑了。
莫清儿匆匆穿上衣服,就要去追。
我拉住了他:「不必追,我知道是谁。」
「谁?」
「屎臭味。」

-18-
黎穆狠狠敲打自己的头。
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前一世,他带着杜小宝乘船去南方,是奔着一生去的。
与她肌肤相亲,与她生养儿女,与她白头偕老。
可一切,结束在杜小宝跳江的那一刻,结束在杜小宝对他「你真脏」的控诉上。
他睡了乔如,睡了不止一次。
他沉迷于乔如娇软的身子。
那是一个男人的本能渴望。
乔如主动给了他,可他的小宝宁死,也不肯给他。
他想小宝自幼被娇宠,又自幼失了母亲,没人教她用这个取悦男人的重要性。
小宝娇憨、可爱、任性,惹男人怜爱,可她不知道怎么服侍男人。
他做好了一辈子都把小宝当小女孩哄的准备。
他会压抑住对乔如的向往,守着小宝,好好过日子。
可他没想到,他的小宝会,比所有女人都会,比乔如更会……
黎穆的眼泪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到底错失了什么?
珍宝!
勇敢、聪慧、爱与欲集于一身的珍宝。
他心疼的不能自已,犹如有人一把砍刀,在他心上一刀又一刀砍下。
撕心裂肺!
重生后,他的记忆并不完整,止于杜小宝跳江的那一刻。
那一刻,小宝死了,还嫌他脏,让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重生后,那一刻的场景、感受反反复复出现。
让他走不出来,活不下去,让他下定决心,这一世,绝不能让那一刻重现。
他匆匆改拜太傅为师,就是为了力挽狂澜,从根上,让那一刻再没有机会重来。
只要他杜绝了太傅被流放的命运,那他和小宝就能好好厮守,小宝就不会死,不会嫌他脏。
千算万算,他漏算了小宝。
他想要改变他和小宝的命运。
可小宝并不这样想。
重生后的小宝,不承认是重生而来,她不想与前世有任何瓜葛!
她只想要新生,这个新生里没有他的位置!
可,这怎么可以?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事情拉回到正轨,拉回到他和小宝两情相悦的时候!
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敲头,狠狠地敲!
到底做什么,才能让小宝回到他身边呢?

-19-
与莫清儿深入且有力地交流后,自黎穆来后产生的所有杂七杂八的情绪被彻底释放掉。
灵台变得格外清明。
我爹决定带我回京。
我没有异议。
我爹不让莫清儿跟着,我也没有异议。
清明的我,深深觉察到了我爹的智慧之高深。
京城之行会十分危险。
将莫清儿留下来,自有我爹的考量。
对于比自己强的人,不应去质问,不应去怀疑,而是诚心听从安排。
这样,最容易形成合力。
我爹很满意我的反应。
出发前,莫清儿把我拉到一边,轻声说:「杜将军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不应瞒着你,小宝,我随后就到。」
我心情舒爽地跳上马车。
我与乔如一车。
太子与我爹一车,他们要商议一些事。
黎穆在前,侍卫们分布在两辆马车的周边。
朱六等师兄弟断后。
乔如一直盯着我,我不看她。
她恨我,我不怕她。
现在的我,掐死她易如反掌。
我不看她,单纯地不想与她加深缘分。
她与黎穆一样,克我。
我和她之间,安安静静就好。
可她不让我如愿。
马车行驶至人烟稀少处时,她忽地开口:「杜小宝,你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往马车外看。
层峦叠起,不是我们来柴桑的路。
心中不觉疑惑,我转向乔如。
她阴恻一笑:「杜小宝,今日你必死无疑。」

-20-
乔如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立刻跟出。
外面厮杀已经开始。
数十黑衣人围攻我们。
黑衣人之首以极快速度奔了过来,乔如的女卫们快速闪出一条路,黑衣人之首扛起乔如,女卫们跟上,几个跳跃后,统统消失不见。
我爹正与三个黑衣人对杀。
太子护卫们迎战其余黑衣人。
我爹余光扫到我,给我下令:「小宝,护好黎穆。」
所有人中,唯独太子和黎穆不会武。
太子被我爹护在身后。
黎穆被黑衣人逼到悬崖边。
在剑就要刺上他时,我奔到了他身旁,一把抱住他,向后倒去。
黑衣人一怔,随后扑向悬崖。
想抓住我们,却只碰到了衣角。
来不及了,眼见我们落下的身影,越变越小。
黎穆喘着大气,紧紧抱着我。
他对于堕崖并不惊慌。
他盯着我。
我左右张望,寻找可以缓冲的落脚点。
可惜没有。
一瞬间,我们就到了半山腰。
我做好了死的准备。
却随后看到了一些凸起的石头。
心中一喜,抱着他,蹬上几个石头。
下降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死不了了。
更幸运的是,悬崖下是湖。
我们掉到了湖里。
有湖水缓冲,加上降速变慢。
掉到湖里后,除了觉得肺部疼,并没有其他不适。
到了湖里,我便放开了他。
黎穆这一世没有选择习武。
但他自小就会水。
他还想让我抱,我一把推开了他。
呛咳几下后,他认命地划起水来。
很快,我们就爬上了岸。
衣服湿透了,我稍微拧了下水,便去寻木枝。
他跟在我身后。
小的我拿着,大的都扔给他。
很快我们就堆起了一堆,他挑了一块木头和木棒,钻进去使劲摩擦,我静静地看着。
待出了火星,我把干叶子递上。
不一会儿,火堆劈里啪啦地燃了起来。
我们把外衫脱了,围着火堆烤。
衣服半干时,他又去扎鱼。
虽不会武功,扎鱼功夫却了得。
不一会儿,就有六条鱼架在了火堆上。
天暗了,鱼也烤好了。
他先递给我,然后才给他自己。
各自默默吃了一条后,他开了口:「杜姑娘,你又一次另我刮目,没想到你居然会武。」
「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了。」
我拿起另一条鱼,继续装作不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听我爹的令而已。」
他安静如鸡。
我抬头一看,他指向我吃完的鱼。
我一看,露馅了。
我吃鱼有个癖好,无论是炖鱼、烤鱼、蒸鱼、炒鱼……
我只吃鱼脊骨那块的肉。
这个癖好是前世在黎府养成的。
在柴桑,食物种类丰富,虽然盛产鱼,我却很少吃鱼。
比鱼好吃的东西太多。
鱼身上唯有脊骨肉还可以。
在这悬崖底下,我没得选。
看着鱼,只空了脊骨就被我抛下。
黎穆小心翼翼地问我:「小宝,你也回来了,是吗?」
他眼里尽是希冀。
我叹了口气,不装了:「是,我也回来了。」
他眼里转出泪花:「我就说嘛,我们一定是一块重生的。」
我没有反驳。
他激动地抖着唇:「小宝,前世我……」
「黎穆,黑衣人是谁?」
我打断了他,不想听他说与眼下无关的事。
他顿了下,见我如湖面般平静,眼里的光渐渐灭了。
他意识到,我不想谈前世。
他低声说道:「三皇子的人。」
「三皇子?」
「嗯,三皇子养了不少私兵,我曾与其中几个交过手,手法与今天黑衣人的手法一样。」
「为什么跑来刺杀?」
话一出口,我心中便有了答案。
当然是杀太子!
杀我们只是顺便,当然也因为我们是太子的人。
我陷入茫然,千躲万躲,我和我爹,还是参与夺嫡了?
还是以被刺杀的方式?
黎穆以为我担心我爹,出声安慰:「太子的护卫武功都很高,杜将军不会有事的。」
当然不会有事,决定跳崖的前一秒,我看到我爹已接连取了三个首级。
他的暗伤早就好了。
神医又特意给他进行了专门调理,现在的他比当年更英勇。
我爹最强时,曾连斩十余人。
黑衣人不知我爹康复,只派了三人围攻,活该都得死。
至于我选择跳崖,实在是形势所迫,也是那个位置太巧。
掉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前世,本不用这样冒险。
怒火跟着上来:「即使投靠文官,靠着前世记忆,只需三五载的功夫,就能自保,黎穆,你为什么放弃练武?」
黎穆眼神闪烁:「小宝,你是希望我学武吗?」
很无语,他习武与我有什么关系?
强忍着怒意道:「你若会武,今日就不至于让自己陷入险境,也不至于拖累我。」
我说得直白残忍,黎穆却乐了。
他说:「小宝,这是天意。」
「我很高兴被你救了,又和你一块掉下来,如若不遭此一遭,你不会认我。」
「那样,我宁可死了重来。」
还重来?
他有病吧。
我没顺着他病态思维往下走,把对话引到正事上:「乔如怎么回事?」
「她不是为了你,要杀我吗?」
「怎么不顾你的死活,跟着黑衣人走了?」
黎穆脸上闪现一瞬的尴尬。
他说:「乔如的事,我并不清楚。」
「不清楚?你们前世是夫妻,是做了真夫妻的,还有一个孩子。」
「这一世,你们也有过一段私情,你说你不清楚她的事?」
「她是太子妃,怎么与三皇子的人扯上了?」
黎穆想辩解,话还未出口。
突然,又出现一群黑衣人持着火把出现,把我们围了起来。
带头的正是乔如,她咬牙切齿:「杜小宝,你命可真大。」
「不过,再大,也就到今晚了。」
「今晚,你必须死。」
听到她下令,黑衣人对我们出招。
乔如说:「杜小宝,即便你武功再强,有黎穆拖你后腿,你不如省点力气,引颈受死。」
乔如势在必得。
我不明白,她为何一定要我死。
但现在,不必知道。
只需杀人。
乔如以为我深爱黎穆,会一遍遍地救他。
却不知,白日里,我救黎穆只因我爹的命令。
眼下,我爹又不在,黎穆算什么?
死就死了。
我以为黎穆必死,谁知,黎穆没死。
在狼狈躲过几次击杀后,黎穆忽地抬起脚,开始抵抗。
一招一式狠辣无比。
黑衣人俱是一震。
我心下了然,原来他也藏了。
他不仅出手,还很快挑战策略。
在击杀了一个黑衣人后,快速来到我后方,与我背对背向外应战。
我只迟疑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个组队。
确实这样,胜算更大。
很快,形势逆转。
他强,我也强。
我们联手,杀敌的速度极快。
尤其是我,一个个黑衣人都没看清楚我是怎么出手的,就已死了。
我暗暗感激莫清儿。
我的指甲缝里,袖口里,鞋上的花球里,腰带里……
凡是能藏毒的,都被他藏满了毒。
每次出战,都是他亲手给我置办行头。
这些毒不怕水不怕火。
只有用内力震出,才会离开我。
这些毒药帮了我大忙,让我在弹指间,便杀光了围攻我的人。
我回头一看,黎穆那边,还剩下五人。
我站在原处,看着他拼杀。
乔如跑了。
在我杀死第三个黑衣人时,她便跑了。
我没去追,还不是清算的时候。
半柱香后,黎穆终于解决掉了最后一个黑衣人。
他走向我,眼神变得莫测:「小宝,好几次,我都命悬一线。你为何不帮我?」
我怔住。
此时的黎穆,无论是眼神、神态还是声音,都变了。
与之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与前世的他也不一样。
心中一凛,这个黎穆,是谁?

-21-
重生已够危言耸听。
重生以来,我未与任何人提起过。
总怕吓到人。
可分段重生?
吓到我了。
黎穆重生了两次,第一次与我共同重生,第二次因黑衣人要他的命而我不去救而重生。
我的死亡、他自己的死亡,分别给他带来两次重生。
第一段重生后的记忆,止于我跳江的那一刻。
第二段重生是完整重生,我跳江前的记忆,我死后的记忆,都回来了。
黎穆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停于温和的样子,他用柔和的语气对我说:「小宝,前世你跳江后,我又比你多活了五十年!」
我不敢相信,一个身体重生两次,一次装的是年轻的灵魂,一次是年老的灵魂?
可我又不得不信,与之前偏执、有礼的黎穆相比,现在的黎穆眼里尽是智慧、坚毅。
这与十九岁的黎穆完全不符。
他把黑衣人的尸体一具具扔到湖里。
又把重新堆满柴火、点火。
他坐下来,凝视着火。
我走到他对面,也坐了下来。
静默许久,黎穆开了口。
声音苍老了许多。
他说:「小宝,是不会吓到你了?」
「别怕,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害你。」
我扒拉下木枝,让火烧的更旺。
黎穆开始讲起前世,我死后的事。
上一世,我跳江后,黎穆被副将救活,醒来后,他心态完全变了。
他给我立了衣冠冢,回了边地。
利用我爹教他的本事厉兵秣马,在我死后第五年,起兵造反。
他杀光了皇室,自立为帝。
他说:「小宝,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成为最高位的那个人,再不受任何人所迫。」
「不像那个傻小子,只身入局,以为只要救下太傅,就不用再承受被迫与你分开之苦。」
「结果你一个装作不认识,就再次把他逼入绝境。」
年老的黎穆看破、否定了年轻的黎穆。
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很淡定:「他想与你破镜重圆,却用错了方法,你说是吧?小宝。」
我居然说不出话来。
年轻的黎穆,无论心计、武力都不是我的对手。
可这个黎穆,让我攥紧了手心。
他自带压迫感。
这份威迫,是在阴谋诡计中打过滚的人才会有。
是在高位多年才会有。
我该怎么应对?
我努力镇静自己,仔细回想我爹教我的那些方法。
很可惜,没有一个方法,适用于眼前这个「前世皇帝」。
我爹是臣,忠贞不二的臣。
他教过我制衡之术,也只是让我将来在与皇上交锋中,可以识别皇上的策略而已。
他从未想过,让我对付皇上。
见我无措,黎穆表情缓和下来。
开始娓娓讲述他的辉煌前世。
他说:「小宝,五十年,我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为我们复仇。」
他看向我:「我杀了大皇子、太子、三皇子以及他们所有的家眷。」
「我把我爹贬为庶民,赶至宁古塔。」
「我把我娘关在关过你的院子,终生不得出。」
「我派人赶去岭南,屠了太傅的九族。」
「凡是导致你跳江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我听得心惊胆战,手心湿冷。
「我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把大盛带到鼎盛。」
「小宝,为了江山社稷,我殚精竭虑,累死于八十岁。」
「你猜,在位几十年,最让我自豪的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国富民安兵强。」
这是我爹最深的期盼,每次教导我后,他都会提一提。
已经刻在我脑子里了。
「哈哈」,黎穆笑了。
「到底是杜老将军精心教导出来的女儿。」
随后,他收了笑,沉声Ťų⁼道:「可是,小宝,你猜错了。」
「我最自豪的,不是这些,一个皇帝本该做的事。」
「我最自豪的,是过去所有皇帝都不曾做到的事!」
我不由好奇:「那是什么?」
「在位几十年,我未曾立后,宫里没有一个妃嫔。」
他的目光火热起来:「小宝,你说我脏。」
「我用几十年证明,我干干净净。」
「用大盛的昌盛,用万民的感恩,用边地的和平,用空置的后宫。」
「你说,那小子怎么和我比?」
他露出了破绽。
他以为年轻的黎穆做不到的事,他就能做到,能够挽回我?
他露出狭隘和自我。
我放松下来。
越是自我的人,内心越是破烂不堪。
比如他,营造的气势再盛,也不过狐假虎威。
假他前世的威罢了,可再厉害也是前世的事了。
而且,他真的算厉害吗?
我想起了莫清儿,他说他这辈子只做一件事就可以。
黎穆纵然功勋显著,可他上辈子也只做了一件事而已,那就是做了个好皇帝。
这本就该是他做的,不是吗?
既然选择坐上那个位子,就要履行相应的职责。
而且,是他亲自去做的吗?是武将、是文臣、是所有人帮他完成的。
想到这里,我放松下来。
他是带给人威迫,可那又怎样?我不过是一时被他唬住,以为他此刻也是皇帝,拥有千军万马。
可我环顾四周,悬崖、湖旁……
只有他一个人,不是吗?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襟,对他说:「再见,黎穆。」
黎穆失态,他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从情境中脱离出来。
他毫无办法。
想喊不知该喊什么,最后说道:「你不想知道乔如后来怎样了吗?毕竟,她现在执意杀你,与她前世遭遇有关。」
对了,还有乔如。
我又坐了下来,轻松道:「你说。」

-22-
上一世,黎穆唯一没有处置的人就是乔如。
无他,天下皆知,乔如给他生了一下孩子。
有这个孩子在,那些大臣就不会天天嚷嚷着皇上不能无后,让他扩充后宫。
乔如也知道这点。
她多次寻他,请求立她为后。
每次,他都拒绝了。
他告诉她:「我黎穆,前半生只喜欢一人,就是杜小宝,后半生只做一件事,就是做强大盛。」
乔如不信:「你是喜欢杜小宝,可你不是只喜欢她一个,你也喜欢我!」
「甚至在某些时刻,你只喜欢我!」
黎穆眯眼:「是吗?你倒说说看?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什么时候只喜欢你了?」
他笃定乔如会顾及身份,不会说出不雅的话来。
可是乔如被逼疯了。
她一切都没了。
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黎穆。
她又哭又喊道:「我是女人,我懂男人,懂得男人的每一个动作的深意!你给我簪过花,喝过我泡的茶,我求你宿时,你看我的眼神那样热烈。」
见他无动于衷,她豁了出去:「每次你我欢好,你要从我体内离开时,是那样的眷恋不舍,黎穆,你是爱我的!」
黎穆扔了砚台,斥道:「真是不知廉耻。」
但他没有否认。
乔如的质问让他回忆起那些自欺欺人的时刻,他强压悲痛:「乔如,那时的我因为气盛,贪恋过你,但也因贪恋这一时的肉体之欢,让我永失所爱。」
「你猜,现在的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他眼里升起杀意。
乔如吓坏了,踉踉跄跄往出跑。
边跑边喊:「你不能杀我,我是你唯一孩子的母亲。」
逃命中,她想到了新的办法。
美色不起作用,那就换招数。
她带着孩子去见黎穆。
那是黎穆的儿子,一个颜色极好的少年。
乔如哀求:「黎穆,这是你唯一的孩子,难道你连他也不认吗?」
黎穆眼睛都不眨,就砍了那孩子。
孩子的头落地后,黎穆还踢了一脚:「孩子?这是我的耻辱!」
乔如当场就疯了。
我惊叫出声。
难怪乔如非杀我不可。
她这是把杀子之仇安到了我身上。
黎穆说:「乔如重生的比较晚,她重生后,执着于两件事。」
「一是杀了你,为她儿子报仇。」
「一是让我爱上她,且只爱她一个。」
他猛然起身凑向我:「小宝,你说,她是不是在做梦?」
隔着火,大粪刚起的味扑鼻而来。
我捂着鼻子往后撤了几步。
「黎穆,你离我远点。」
黎穆不解,但见我脸上的厌恶快溢出来。
只得坐了回去。
许久,干着嗓子问:「你可知,乔如为何会去柴桑?」
我答不出来。
乔如就是个疯子。
前世她疯了。
这一世,当她重生,回忆到儿子惨死,那一刻我相信她又疯了。
疯子的想法,没法猜。
黎穆见我呆愣。
他告诉了答案:「与你的目的一样?」
我诧异:「难道,她也是为了找神医?」
黎穆点头:「就是找神医。」
「小宝,你所知道的神医,是治病救人的神医。」
「但在前世,我和乔如所知的神医,是可以改人心智的神医。」
「她会把不爱妻子的男人转变成钟爱妻子的男人。」
「她也能令花心的男子,只钟情一个女人。」
「乔如想让神医帮她,让我只爱她一个。」
我问:「为什么?她都是太子妃了呀!」
黎穆冷冷一笑:「因为她知道,我才是大盛最后的王!」
凉气从双脚脚底往上冒。

-23-
十几日的摸索,终于走出悬崖。
出了悬崖,我即要与黎穆分道扬镳。
黎穆很不解,他拉住我:「小宝,我以为我用几十年的痴守,向你证明了,我与那莫清儿一样,是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只爱一个人的男人。」
「为何你肯给他机会,却不给我一个机会?」
他扯住我的袖子,不让我走。
我甩,没甩开。
他以为我对他留情,居然低下头要亲我。
一股恶臭,差点把我熏死。
我立刻对他出招。
他立马接上。
这是重生以来,我俩第一次武力对峙。
几个回合下来,黎穆意识到我对他丝毫不留情。
他回过神,用出全力。
不过,与我预期的一样。
他打不过我。
十五招后,我把他踩到了脚底下。
就像踩一条蛇。
我语气淡淡:「黎穆,今日我不杀你。」
「因为,今生你我并无生死恩怨。」
「你记好,以后离我远远地。」
「否则,我不介意报了前世之仇。」
黎穆的眼里尽是绝望。
爱而不得的绝望。
被压制无力反抗的绝望。
我转身离开。
后面传来黎穆的低吼:「小宝,以后我不会再找你,我会让你主动回到我身边。」
呸!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浮上来。
无论年轻的黎穆,还是年老的黎穆,我都不带怕的。

-24-
刚走几步,就遇到了一个老者。
他告诉我,这里离京城不远。
刚刚,这里被划为三皇子的封地。
我心下有了数,用一个金钗,换老者在悬崖通外的所有路做上标记。
而我,则坐在路口中央静等。
这是与莫清儿学的,要学会守株待兔。
他就是这么待到我的。
很快,我就被莫清儿寻到,把我带到我爹面前。
太子已经带人先行一步。
我爹在原地等我。
看到我,老泪横流。
见此,莫清儿告退,留给我们父女说话。
我是我爹亲手教出来的,他一直坚信我即使掉下悬崖,也不会有事,但他因抽不出手寻我,内心一直揪着。
见到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我看着我爹,忽然发现,他怎么又变回去了?
怎么不丑了?
我爹可不管自己好看赖看,只想知道我在崖底的事。
我如实给他讲了黎穆的两次重生。
我要他提防着黎穆,他太复杂了,心思太难测。
我爹听后,沉思许久问我:「他对你倒是用了心思,若他真的想到可以难为你的办法,你会怎么办?」
「是否给他一个机会?」
我摇头:「不会,与他在一起,无一刻心安。」
「与他来往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来往。」

-25-
莫清儿说:在我掉崖期间,他们也遭到了二次刺杀。
「老将军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第一次见他这么暴怒。」
「又是三皇子派来的?」
太子已经回京,三皇子还追着不放。
那他必须死了。
莫清儿说:「是大皇子派来的人。」
大皇子?
「他想在三皇子封地弄死老将军,再嫁祸给太子。」
「玩个一石二鸟。」
怒气冲到头顶:「那他也可以死了。」
莫清儿说我爹已派人去查证。
他现在要带我解决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莫清儿带我去了一处地牢。
看到被关着的人,吓了我一大跳。
披头散发,浑身浮肿,眼里无神。
居然是乔如。
莫清儿一改温柔面,狠戾地道:「这女人太过蛇蝎心,三番几次对你下手,她擅长用美貌驱动男人为他所用,我便向我娘要了毁容的毒,定要毁了她的利器。」
「恰逢我娘正奇怪逃跑的太子妃为何到处打探神医,得知我要杀她,二话不说便放了线索,守株待兔,不过一日她便主动送上门,我娘把她送给我处置,我留给你处置。」
「小宝,你看看是否需要从她身上问什么?」
「好。」
莫清儿离开。
乔如睁开了眼。
不过几日,她双眼浑浊,凝聚半天才看清是我。
她恐惧不已,往后退。
退无可退后,把头埋在双膝中。
再也没有了,杀我的嚣张跋扈。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对这个女人,我没有过大恨。
她对我的恨都来自她的自以为是。
她从未用心去思考,她的悲剧不是我造成!

-25-
我问乔如什么,她都不答。
她被折磨的厉害,又失了容颜。
一心只想早点死。
可莫清儿不让她死,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活不久了。
既然这样,我放下就是。
她却扯住我的裤腿:「若我知无不言,你可不可以让我快点死?」
略一沉思,我答应了她。
给她喂了药,能够支撑一炷香的时间。
我威胁她:「你若说真话,一炷香后你会死,若不说真话,我就给你解药,让你继续像这样活着。」
乔如哆嗦了一下,便开了口。
我最想知道的是,为何她能支配三皇子的人?
她却讲了很多,远远超过我的预期。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乔如释放了天真的一面。
她讲了很多很多。
我才知道,从上一世开始,我就一直活在她的眼里。
她说:「谁不知道京城里两个最贵重的女孩,一个是乔太傅的嫡女,一个是杜老将军的独女。」
「我知书达理,端庄贤淑,自幼受宫里嬷嬷的教导,懂礼懂规矩,识人识事,是所有贵女的典范!而你又娇气又骄傲又没规矩,谁提起你不是说你不学无术?」
「杜小宝,可我妒忌你!你如此上不了台面,你爹却爱你如命,而我如此优秀,爹却只把我当个工具,明面把我卖给太子,暗地里让我去服侍三皇子,又在失势后,把我转送给黎穆。」
「杜小宝,凭什么啊?凭什么差的、不努力的女儿却能得到父亲的真心疼爱!」
我答不上来。
心中震惊不已,乔太傅这么可耻吗?
他不是专门教导皇室子弟的吗?
怎么这么对待嫡女?
她说:「你爹死了,还在惦记你。」
「可我爹,都要流放了,还不忘利用我,他费尽心思把我留在京城,是为了留下后路!」
她凄然道:「杜小宝,你怎么命那么好呢。」
「你猜,我爹可不止给黎穆写过信,可我选了黎穆,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夫,是你爹给你选的男人!」
「我不信任我爹,可我相信你爹。」
「可惜啊,杜小宝,杜老将军也有走眼的时候。」
说到这个,我忍不住替我爹辩解。
「我爹没有选错,若没有你的介入,黎穆即使不爱我,也会让我一生衣食无忧,即使纳了妾室,也不会越过我去。」
乔如冷笑:「这么说,你上辈子被关起来做妾,被逼跳江,你一点都不怨恨你爹?」
我点头:「我爹的出发点从来都是为了我好。」
乔如说:「这就是我恨你的地方啊!」
「你不恨你爹,可我恨我爹啊。」
「上一世,你爹为你筹谋用错了方式,这一世他纠正了,这才是一个好爹啊。可我爹呢,重来一世,还是要利用我?你知道吗?我都与太子订婚了,他还让我爬黎穆的床,说他来日有大用!」
她嘲笑:「杜小宝,你看我在我爹心里,像不像个妓?」
「而你在爹心里,是什么?杜小宝,是宝贝啊。」
杜小宝?是这个意思吗?
我恍然,我还以为我爹给我起这个名字是顺口而已。
在他们乡下老家,管孩子不是叫大宝就是小宝。
乔如看着我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笑了:「看吧,与我比起来,你明明是傻的,但为什么你爹从未想着利用你?只想尽办法让你好?」
「杜小宝,你真是命好而不自知。」
她前面的话,我认。
后面的这句,我不认。
我说:「我当然知道我命好,是你不自知。」
她疑惑:「我不自知什么?哪一步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我怎么不自知了?」
我说:「你不知你自身能力有限,居然敢和财狼为伍。」
「你爹、黎穆,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考虑取舍,你若自知,就应知道,就不应妄想从他们身上得到真心。」
乔如陷入沉思。
显然,她从未曾这个角度思考过。
良久,她像不认识我一样,不可置信地问我:「你怎么可能看得这么清楚?黎穆明明表现的很爱你,你怎么没有陷入其中?」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不用想,我就给了她答案:「从小我爹就对我好,我很清楚地知道对我好是什么样的,知道对我不好是什么样的。」
乔如哭了,眼里也流了血。
「呵呵,呵呵。」
乔如一直笑,一直笑。
笑到七孔流血,也没停下来。
她挺着最后的力气问我:「所以你认为黎穆对你不好?」
「对。」
「可你不能否认你爹死后,他也能给你带来好日子,刚刚你也说了,他会让你衣食无忧。」
「你是说夹杂着他母亲的施威和干涉,夹杂着你这个明媒正妻,夹杂着他让我委曲求全的日子叫好日子?」
乔如想了想:「确实不是好日子,可那是前世了,这一世可是他可是为了你不惜算计我和我爹!」
我盯入她眼底,问出最扎心的话:「乔如,你相信一个人会变吗?」
「一个底色就是自私的人,你认为重来一世,他就能为你考虑?从你的角度出发对你好?」
「人是不会变的,重来多少世,黎穆都不会变,他的本色就是自私。」
「爹也不会变,你妒忌我爹两世都对我好,可你是否想过,无论多少世,我爹他都会对我好?而你爹,无论多少世都不会对你好?因为我爹的本色就是个好爹,而你爹就是个坏爹。」
乔如晕了过去。
我给她浇了凉水,她又醒了过来。
她说:「我该说的都已说了,你怎么还没让我死?」
我说:「因为我要纠正你一个想法。」
「你儿子的死,与我无关,你该恨的人是亲自下令杀死他的人。」
乔如蒙了,她说:「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把这件事都告诉了你?」
「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我计划着把他再次生回来……」
乔如终于油尽灯枯。
临终最后一句:「他还是要追回你,是不是?」

-26-
乔如的死搞得我的心情特别郁闷。
她怎么这么执着黎穆爱她吗?
黎穆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去在意的?
莫清儿为了缓解我的焦躁,带我进行了一场温柔无比的情事。
比上次的狂风暴雨,更抚慰我心。
结束后,困意席卷而来。
我闭上了眼睛。
莫清儿亲了亲我的眼皮,温声安抚:「小宝,好好睡一觉。」
「嗯。」
我应下,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太阳升了老高。
一张开眼,就看见了莫清儿。
他在等我,他问我乔如昨日都对我说了什么,让我疲累成这样。
我一一叙述。
他一点不诧异,关于重生的信息。
待我讲完,他告诉我:「乔如经常叨叨,黎穆骗了她,让她以为他只有一个儿子……」
我惊愕不已:「除了乔如生的那个,黎穆还有别的儿子?」
黎穆,他又骗了我!

-27-
尽管知道大皇子、三皇子都想杀了我们。
我爹还是带着我去了京城。
他说:「儿子不咋样,老子还是好的。」
他年轻时,皇上曾在军中与他呆过一段时日。
皇上了解我爹的秉性,对我爹很信任。
我爹说:「我为皇上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帮他护住太子登基。」
他也要帮皇上选出应战猪狸的统帅。
我心中没底。
莫清儿安慰我:「之前让你们先走,老将军是让我去做准备。」
「小宝,放心,我已准备好了。」
「我身后虽没有一兵一马,但敢欺负你,我立马给你变出千军万马。」
我惊圆了眼睛。
他不肯细说,但我相信他。
入宫之前,我爹反复嘱咐我:「皇上若要我回京,你就咳嗽,使劲地咳。」
我翻了白眼:「爹,你以为咱们在柴桑的事能瞒得过皇上?」
「他能不知道我早就不咳了?」
我爹说:「这事就是要糊涂地办。」
皇上确实病的很重。
惨白的脸,虚弱的身体。
他看见我爹,眼睛亮了一下,大太监将他扶起来。
皇上靠着枕头,打量我和我爹。
许久,他问我爹:「老大和老三,惹你生气了?」
我瞥了我爹一眼,心说,看吧,皇上什么都知道。
我爹面不改色道:「是,不过都是小孩子的闹着玩,臣并未往心里去。」
皇上叹了口气:「你还是维护我的颜面。」
「我命不久矣,你可否愿意回来陪我最后一程?」
我爹踢了我一下。
我赶紧咳。
见我咳嗽,皇上笑了。
他挥挥手:「别咳了,我知道了。」
我立刻奉旨停咳。
我爹的脸涨的通红,羞的。
皇上却了然道:「你还是像三年前一样,不愿意参与夺嫡。」
「可是,杜子平,你认为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能自保吗?」
「老大、老三刺杀你,你认为太子就会放过你?」
太子?
我心下大惊,他凭什么不放过我爹?
不是他去传召要我爹来京城的吗?
他不是一副很信赖我爹的样子吗。
我爹却不反驳,他的眼里露出哀伤。
皇上说:「你们先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来答复我。」
我和我爹莫名其妙地离开了皇宫。
回去后,我拉着我爹问为什么。
我爹皱眉许久,才决定告诉我。
他说:「太子在我这至少吃了三次憋,第一次他求娶你为正妃,我没同意,我说我的女儿不与人共夫,把他气走了,那时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侧妃,几个侍妾,他知道我这么说,就是让他知难而退;第二次,离开京城去柴桑,他要给我设宴送行,我以你闻不得酒味拒绝,他难堪了很久;第三次,此次回京路上,他再次向我提出求娶你,只要我扶持他,他许你将来母仪天下,你的孩子为储君,我把他骂跑了。」
我踮脚摸上我爹的额头:「爹,你这也没发烧啊?」
我爹躲开我的手:「胡闹!」
「可是爹,这真的很不像你啊。」
我爹说:「这是因为,我还是想让皇上继续做皇上。」
「可你也看到了,他命不久矣。」
「这时候得罪太子,不就是主动送人头?」
我爹说:「那我答应他娶你?」
我急了:「这怎么可以?」
我爹说:「这不就是了,他都知道你已成亲,还这么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反正不是什么好心思。」
「那怎么办?」
落话,窗外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
我和我爹对视一眼,这是又来了?
我们此次回京,住的是客栈。
将军府三年没人打理,破败不堪到处是尘埃和蛛网。
客栈是临时定的,很隐秘。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摸了上来。
我突发奇想:「爹,不会是皇上要杀我们吧?」
「只有他知道我们住哪。」
我爹瞪了我一眼:「他身边都是太子的人!」
我再不多言,抽出剑就跳窗而出,我爹随后跟上。
毫无悬念,我、我爹、10 个师兄弟联手,杀光了数十黑衣人。
朱六杀得最狠。
一人放倒了 11 人。
杀完最后一个,他还来我爹这说心得:「师父,在柴桑我觉得您教的招数太简单,这几次杀人我才领略其中奥妙,招数虽简单,但都是一招毙命啊。」
我爹冷脸:「11 个不值得高兴成这样!」
朱六傻了。
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师父最高记录是 17 人,加油!」
朱六看了我一眼,激动地喊:「得嘞,今晚开始再加一个馒头。」
我看起来一个没放倒,师兄弟们也都很敬佩我,说我能自保就很好。
我爹则不着痕迹地对我点头称赞。
这些黑衣人,我几乎都打了个照面就跑。
可这不是简单的照面,我挨个给下了毒。
所以,师兄弟们才能在后面,易如反掌地取了他们的性命。
扫尾的时候,莫清儿赶了回来。
我爹说:「你把你徒弟教的不错。」
徒弟?
莫清儿没反应过来。
待看了几具黑衣人身体后,笑了。
他过来牵起我的手,温柔地问我:「需要安抚吗?」
我摇了摇头:「都是小事了。」
我爹打断我们,问皇上怎么样了。
他把莫清儿留在了宫里。
莫清儿说:「皇上的病,不是实病,而是被人下毒。」
下毒?
我爹皱眉:「可有办法?」
莫清儿说:「没事,我给解了。」
解了?
我和我爹面面相觑。
这么大的危机,就这么完了?
莫清儿说:「若是太医,即便知道是下的哪种毒,就是寻找解法也要查找个十天半个月。」
「但您派的是我,这毒就不是事了。」

-28-
我松了一大口气。
我爹也露出欣慰地笑,他说:「这局,解了。」
话刚落,探子传回一系列震惊的消息。
一是黎穆反了。
他以「还给百姓一个风清气正的大盛」为号,带兵造了反,定都柴桑。
他不选我爹,改拜太傅为师的真正目的也显露出来。
跟着他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曾是太傅的学生。
朝里的文官,也被他收买了七七八八,太傅在其中起到多少作用,不可而知。
乔如猜对了。
他爹又把她卖了。
太傅以太子逼死发妻为由,加入了黎穆的阵营。
二是大皇子、三皇子、太子都已布局,不日逼宫。
三皇子将列出他与乔如定亲的婚书,宣告天下,证明太子兄夺弟妻,不配继承大统,他将清君侧,斩杀太子。
太子伪造了皇上传位给他的密诏。
大皇子计划在殿上,大骂太子和三皇子不配为皇子,因为他们不和,明争暗斗,导致皇上怒火攻心,他要替皇上处置这些不孝子孙。
三是猪狸已对大盛开战,攻势很猛。
三条消息,都足以炸翻人的脑子。
尤其是第一条,炸的我胃疼。
我们的柴桑,就这么被黎穆给夺了?
怎么办?
大家都看向我爹。
我爹冷静无比。
他挥退众人,只留下了我。
他问我:「小宝,你怎么看?」
我爹说:「黎穆传消息过来了,他造反是为了你。」
「他说,他知道靠他自己已夺不回你,只有登上那个位置,你才能回到他身边,不想回也得回,他说,他扭定了你这个不情愿的瓜。」
「皇上派人送了秘信,命我出手,对大皇子、太子、三皇子进行诛杀。」
「猪狸也派来使者,愿意与我里应外合,助我登上那个位置,条件是我登基后,要将边地三城还给他们。」
边地三城?
那不是我爹从猪狸夺过来的吗?
消息如此机密又如此密集。
我被震得差点站不住。
「爹,怎么办?」
这些事对我来说太大了,我接不住。
我爹给我分析:「小宝,你先别慌神。」
「你听爹给你说,这些事看起来都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但都能化解。」
「爹离开京城这几年,一直与武将们保持密切联系,他们都愿意听爹的,虽然有几个被大皇子、三皇子拉拢了过去,但大部分还是选择跟着爹走。」
「现在,爹可以调动的大军,有二十万。」
「可以攻打黎穆;可以诛杀皇室三子、清了皇室;可以灭了猪狸。」
「现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让爹怎么做?」
我是真没想到,离京都三年了,我爹居然还有这样的实力!
难怪大皇子、太子、三皇子都要杀他。
怎么办?
必须三选一?
必须我选?
我爹看着我,他的眼神告诉我,必须由我来选。
去柴桑以后,我能感受到我爹对我的蓄意培养。
可我认为,他可能对我有过诸多想法,但最想让的就是我成长为能保护住自己的人。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的目标其实一直都很明确。
他培养的不仅仅是个强者,更是一个统领者。
他要我做什么?
答案却呼之欲出。
我爹就是要我接他的班!
至于接到什么程度,是继续为将为臣,还是为君,都在我的一念!
可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真的从未想过!
我爹看出我的彷徨。
他引导我:「小宝,你不要顾虑太多,无论你选哪条路,爹都义无反顾支持你!」
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
不容我犹豫和有半点的浅薄。
我看着我爹。
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我爹,他是我的英雄,也是大盛的英雄。
他为了我可以舍弃荣华和名利,我不能为了自己毁了他的铮铮铁骨!
很快,我便下定了决心。
我抬起头,迎上我爹期待的目光。
字字坚决地对我爹说:「爹,夺嫡也好,黎穆造反也好,都是咱们大盛自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可猪狸入侵等不得,咱们去杀猪狸。」
「猪狸想要回边地三城,咱们就再去夺他十城!」
我爹听了,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爹真哭。
他哽咽地说不出话。
门突然被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居然是神医。
紧随其后的是我爹的那些武将兄弟。
神医对我爹拱手:「恭喜老将军后继有人。」
武将们各个都强忍泪意,他们说:「杜大哥,你给咱们武将培养了一个新的带头人啊。」
我爹笑。
我蒙了。
这是怎么回事?

-29-
原来,这是我爹对我进行的一场考验。
若我选择杀敌卫国,他就把军权交给我。
若我选了其他两项的任何一项,他就让莫清儿带我去南方再找个地方,过田园生活,终身不许参与家国大事。
其实我会怎么选?
他心里早有预判,但没底。
毕竟,我是女儿身。
虽然武艺高超,但心胸上,是否能达到大丈夫的标准,他不好判断。
他有过犹豫,不让我做选择。
神医劝他给我一个机会。
在这个机会中,我展现了我不拘泥于个人情爱,不自私狭隘的一面,展现家国情怀的一面,很像他的一面!
我爹很满意,他的兄弟们也很满意。
但最满意的居然是神医。
神医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
之前,她虽也喜欢我,但从未对我如此亲密过。
此时,她对我的欢喜快从眼睛里淌出来。
不仅是欢喜,还有崇拜以及欣慰。
我不解,莫清儿却并不意外。
他好似早就知道他娘一定会这样。
不忍我蒙在鼓里。
神医请众人回避,单独留下我,给我讲故事。
莫家是一个神秘的家族。
莫家代代都是神医,莫川是第三十五代传人。
神医之神不是造势造出来的,也不是传说传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神。
莫家祖上定下规矩,以医救人,以医传人。
每一代都要把医术向前推进一步,务必强于上一代。
因为祖训,每一代都醉于精进医术,为了能超过上一代,每一代的传人都殚精竭虑,学习吸收一切医术,道医、佛医、药医、蛊医……
无论哪种,他们都努力吸纳融合进莫家医术。
慢慢,莫家成了医术界最神的存在。
为了让神字代代相传且名副其实。
莫家又改了新的祖训。
每一代神医选弟子时,都不要拘于血脉,要选最优质的弟子进行培养。
结果,每一代挑的弟子,都不是自己的血脉。
慢慢地,莫家神医干脆不成亲了。
直到莫川,才出现变故。
她说:「小宝,你相信,人是有前世的吗。」
我点头:「相信。」
她说:「前世,我就见过杜老将军。」
「第一次见他,他为救下战场上的兄弟,整整被砍了十二刀,却不退缩。」
「第二次,我见到杜老将军,他被伤了下盘,军医告诉他以后再不能人事,他却没有一点惧色,只关心腹地收回了没有。」
「第三次,我见到杜老将军,意气风发地抢了猪狸三个城市。」
「我为大盛能有这样的将军,由衷地感到自豪。」
「确定他是真正无私的为国为民后,我违背组训,发誓要护住他。」
「祖训?」
「对,莫家祖训,只能由病患主动找来,不可以主动去医治。」
「我女扮男装,以军医的身份跟了他至少十几个大战,救下他十余次,只因战事急迫,很多伤没有彻底痊愈,他就上了战场,导致在体内留下很多隐患。」
「征战结束时,我因收徒一事急于离开,但我提醒老将军一定注意旧疾,他告诉我皇上会给他安排太医,我才放心离去。」
「我相信太医有这个本事,我想老将军会安享余生。」
「可我没想到,不过几年,杜老将军就又上了战场,因气血衰竭而死。」
「他唯一的孩子,被困在后院,为了逃离负心的男人而跳江。」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英雄结局。」
「我发誓,若能重生,我一定扭转局面。」
然后,神医就重生了。
神医说,她重生于刚杜将军得女之时。
她偷偷去看了我。
我爹对我娘说,他一定要给女儿找个靠谱的夫君。
女儿成亲前,由我爹护着,女儿成亲后,由夫君接着护。
神医说:「我一听,就急了,这不是把杜小宝再次推上绝路吗?」
她怕我爹再次选错黎穆。
就决定自己生一个儿子,把他培养成我的夫君。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莫清儿是为我所生的?所以他比我小?
神医笑了:「是,莫清儿自小就知道,他要护住一个小姐姐。」
知道你在京城,就一直打探你的消息。
听说你来了柴桑,到处寻找神医,误以为神医是个白胡子老头。
他就急了,我就让他下山去寻了你。
「所以,莫清儿对我不仅是守株待兔,还是蓄谋已久?」
神医笑:「是的。」
「那你非要我与他订婚才给我爹治伤?」
神医说:「这个是私心,因为清儿喜欢上你了,他想早点把你定下来,偷偷求我帮忙。」
原来是这样。
「那给我爹治伤的那些方法?」
提到这个,神医严肃起来,她说:「老将军的这些暗伤,我了如指掌,前世,回到柴桑后,我日日研究,早就找到了最佳方子。」
「可这一世,老将军的暗伤耽搁的太久,只能多用了些方法。」
「那这一次,您怎么不跟着我爹从军?这样我爹就可以避免受伤,就不会有暗伤了?」
神医笑:「因为我有了清儿要养,不方便了啊。」
哦,原来是这样。
神医握住我的手:「小宝,我以为我与我儿子,是你的救赎。」
「但我没想到,你把自己创造的如此强大。」
「与前世相比,你完全脱胎换骨。」
「小宝,你今天的选择,是杜将军的骄傲,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你放心,我会像前世护杜将军一样护住你。」
说完,她的眼睛湿了。
我的心也湿了一片。

-30-
当晚,我和莫清儿柔情蜜意。
次日,我们将出发去猪狸。
也不知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没有?
我躺在他的臂弯里,一直舍不得睡去,抓着他聊天。
他哈欠不断,也一直挺着配合。
我们聊了很多。
很是奇怪,知道他那么早就喜欢我后。
我的心像是被种了蜜,一直甜滋滋的。
看他的感觉也变了,就想咬一口,尝尝甜不甜。
尝到甜后,还想再咬一口。
莫清儿说这就是爱的感觉。
他早就有了。
他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
没想到,我也有了。
他很高兴。
他说他单方面的爱我,他就觉得很美好。
如今,我们双方相爱,感觉更好。
想起从前,我问他:「如果没有那个大包,你打算怎么接近我?」
莫清儿说:「方法有很多,最可能的是把自己化成一个白胡子老头吧。」
我一听就笑了,轻轻捶打了他几下。
他抓住我的拳头,亲了又亲。
这种感觉,好的像做梦。
我摸着他的眉眼:「莫清儿,你长得这么好,你不好奇你爹什么样吗?」
莫清儿说他知道他爹是谁。
当年,神医花了一年时间,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男子。
那男子出自大盛最痴情家族,比神医小很多,未经历过人事。
神医稍一勾引,就承受不住了。
他背着家里,来到神医的茅屋,与神医成就鱼水之欢,整整十五天。
待神医确定有了身孕后,就给那男子用了药,以为与神医的露水姻缘只是一场梦境。
神医不忍伤了那男子,确定他真的忘了她后,才离开。
莫清儿说:「我娘从未瞒我,我几岁时,她就给我讲了我怎么来的,我爹是谁,我很高兴她给我精心选了个这样的爹,让我自自然然,就长成用心专一的男子。」
说到专一,我想起了血药,我在他胸前画圈:「既然你出身专一世家,咱们定亲时,为何还要喝血药?」
莫清儿说:「这药不仅是约束我的,也是约束你的。」
「啊?」
怕我变心?这可真我惊到我了。
莫清儿说:「我娘说,这世上最难治的伤就是情伤,很多人都死于情伤,这种病,是所有疾病中,最不好治的。」
「她不想让我伤了你,也不想让你伤了我。」
「与其暗暗担忧,不如直接来个方子。」
我撇撇嘴:「这方子,真是让人难忘,就连亲爹亲娘都防。」
莫清儿笑。
「说到方子,最近我看我爹怎么不丑了?」
莫清儿给我解释:「这方子不是一成不变,时日长了,它会判断出常出现在夫妻身边的人,虽是外人,但是不会破坏夫妻关系,就会将之列为安全人物,不会让身体继续对抗。」
我咂舌:「这哪是方子啊,这不是神物吗?」
莫清儿说:「在我娘这一代,靠得就是这个方子超越上一代神医。」
这样啊,那我理解了。
这是神医莫川倾注所有心力,超越上一代的方子,再神也不过分。
突然,我又想起一个问题:「那这方子若给心里没有对方的人服了,也能让双方爱上吗?」
莫清儿摇了摇头:「这方子只能让夫妻双方排斥他人,却不能让双方生出爱意。」
「那?我不是因为方子爱上你的?」
莫清儿笑:「对。」
「哦,太好了。」
我抚了抚胸脯:「这么说,爱你还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
莫清儿低头吻了我一会:「爱的感觉一直在咱们自己手里,我也是先爱上你,才主动用了这方子。」
哦,那没问题了。
但睡着之前,我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神医不是不收血脉为徒,怎么就收了你呢?」
莫清儿轻声说:「因为我天赋异禀,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胜于蓝?
哪里胜了?
没等到答案,我就睡了过去。

-31-
我和我爹带着二十万人去了边地。
皇上不同意。
他对我爹摔了杯子:「杜子平,攘外必先安内。」
「你把那三个逆子给我杀了,把那个黎穆给我灭了,再给我谈迎战猪狸。」
我爹给他讲边地惨状,猪狸这次一入侵,就对百姓实施屠杀来威慑,百姓每日活在地狱中。
晚去一天,就会多死很多百姓。
皇上不管,他非要先杀了他三个儿子不可。
我爹耐心给他讲述猪狸的野心,对大盛全局的危害……
皇上执拗,完全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他的逆子居然让他死。
我实在看不下去,挥手一个暗针,扎进皇上太阳穴,他立刻睡了过去。
我拿起他的玉玺,在出征圣旨上盖了章,拉着我爹就跑了。
等皇上一觉醒来,已是半个月后。
我们与猪狸开始了第一场正面战。
猪狸士兵个子不高,身形肥胖。
呲着大牙,鼻下留着一抹小胡子,看着就让人作呕。
最让人痛恨的是,他们对百姓的手段实在残忍:刺杀、砍头、剖腹、挖心、水溺、狗嘶咬、活埋人、活人当靶子、割掉生殖器的宫刑等等,不一而足。
当时,我爹就落泪了,随军的武将们个个抹眼泪。
所有的师兄弟哭成泪人。
我倒是没哭,我用指甲把莫清儿的手心刺的鲜血淋漓。
那一刻,我就下了重生以来țŭₔ最强烈的决心:一定要灭了猪狸,哪怕付出生命,或者我下一代的生命!
猪狸曾被我爹打败过十余次。
这一次他们这么张狂,是因为他们与虎狼和狐獾结盟,三国共享战术和武器,互相支援,同时侵略各自邻国。
虎狼的武器十分厉害。
箭矢可以十连发,每发十只。
狐獾的谋略超群,擅长以少胜多。
所以尽管猪狸远远小于大盛,一上来就占了大盛三城。
为了鼓舞士气,打击猪狸气焰。
我们稍作修整,就发动了第一场战。
我方胜了,但是惨胜。
这场战,十个师兄弟,两个受了重伤。
近身搏斗,猪狸也勇猛了很多,有很多杀招。
他们还有防护性能极强的盔甲。
我爹看着遍地的尸体,一言不发,足足沉默了一天一夜。
武将们也都默不作声。
这是他们与猪狸对战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
虽胜犹败。
虽让猪狸收了不少张狂的气焰,可我方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朱六把馒头加到八个了。
我爹这个老头更是背着我,抓耳挠腮。
我还看到他每晚都要给关公磕头。
这让我的心也愈发沉重。

-32-
神医和我一个帐子。
莫清儿在边地开了一个药圃,神医也一头扎在里面。
她要研制新的药物,可以增强士兵的战力。
她立志让朱六一脚就能把猪狸兵的胖肚子踢裂。
我蹲下来,看着他们劳作。
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第一仗后,两方都有所顾虑,但也有都憋着劲来第二仗。
第二仗的胜败,直接关系到整个局势的走向。
我爹和武将们昼夜琢磨战术。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猪狸对大盛研究多年,尤其对我爹的战法了如指掌。
想要对他们形成重创,需要有出其不意的力量。
我把目光投向莫清儿。
神医要研究药方,增强的是每个士兵的战力。
这条思路很可取,但在目前解不了近危。
而莫清儿给我的毒药,却可以让我以一抵数十。
可不可以将扩大,来一场毒药战。
我提了我的想法,神医沉思,莫清儿却摇头。
他说:「给你研制的那些毒药,原材料极其难寻,又极难熬制,若供你一人使用,可以,若是供多人,是不可能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一阵杨絮飘了进来。
我条件反射般咳嗽了起来。
接下来是神医,她也咳嗽。
她摆手对我说:「你对这玩意有心理阴影,而我是真受不了这些玩意,这也是前世一打完仗,我就赶紧回了柴桑的原因。」
咳,咳,咳。
我俩对着咳。
一时之间,咳嗽声此起彼伏。
把莫清儿看呆了。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
撕了两口薄布,让我们蒙住口鼻。
神医很快就不咳了。
我则缓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莫清儿说我最近心思太重了。
神医说能不重吗?每天脑袋都悬着,现在的情形,可比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凶险。
猪狸派了好几拨探子过来,打探我们的情况。
已经在积极筹备第二次战斗。
他们认为我们实力已大不如从前。
我悲哀道:「不仅如此,他们还看到了我们粮草难以为继的困局。」
神医抱怨:「这皇上也太狭隘了,就因为没帮他杀儿子,就不给咱们军需供应?我们守的还不是他的江山?」
莫清儿皱眉:「还能坚持多久?」
我算了算:「不足半年。」
他说:「我知道了。」

-33-
莫清儿知道了。
黎穆也知道了。
他派了使者,愿意支援我们打猪狸。
条件是联姻。
他愿以江山为聘,聘我为皇后。
不待我答复,朱六就把使者给绑起来扔了出去。
小子拍着胸脯说:「这种满嘴吐不出一句实话的狗男人,想娶我师姐?做梦去吧。」
不但他,其他师兄弟也都一致这样认为。
这就是黎穆的一个奸计,目的是把边地变成他的版图之一。
有了边地,他完全吃掉大盛易如反掌。
我爹说:「这小子的心太大了,难怪他不找我做师父,我降不住他。」
我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他很习惯用我做幌子,实现宏图大业的。
但我肯定不会上当。
这事刺激了莫清儿。
他绕着他的药圃转来转去。
我想用情事安抚他。
无论什么程度的情绪,都能在彼此的肌肤相亲中得到缓解。
可这次,莫清儿拒绝了我。
他说:「小宝,这次不一样。」
他认为黎穆这人手段了得,能让这么多人跟随他建立新国。
一旦他真的成了大盛的主,那我和他就如刀下的肉,任其宰割。
「小宝,你再对我痴情,比不上他的一纸命令。」
「能让他胁迫你的人和事太多了。」
「即使你不受胁迫,他可以拿皇权直接把你抢过去,关起来。」
「他不像皇上,他有真本事。」
我听进去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若他成了大盛的王,我跑不掉。
怎么办?
难道,我真的要重复前一世的结局。
只能用死亡逃离他?
我不由得一哆嗦。
莫清儿说:「小宝,我感觉有办法,办法隐隐约约就在眼前,我就要抓住了。」
我不再打扰他。
安安静静坐下来,看着他一圈又一圈地转药圃。

-34-
天亮时,莫清儿仰天狂笑。
他抓到了那个法子。
接下来,他与神医一起开始昼夜鼓捣药材、抓了一些猴子,反复实验。
一个月后,彻底休整后的猪狸向我们宣战。
这一次,我们没有硬钢,边战边退。
猪狸大喜,一路直追。
直到追到一出山谷中。
我方撤退的将士忽然都从兜里掏出带绳的布,拽开后将绳挂到耳朵上,中间的布覆住口鼻。
接下来,两边的山上站满了士兵,往谷中倾倒药粉。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猪狸的将士开始咳嗽。
开始是轻咳,很快转为剧咳。
这种咳嗽不可控制。
没多久,就有人咳吐血,咳昏迷的。
我方将士趁机,开展反击。
很快,就把对方两万人马斩杀于谷中。
我爹监战。
这一站,完全由我谋划。
当他看我之前节节败退时,很是担忧了一把。
再看到我们杀猪狸犹如过年宰杀猪样时,他露出笑意。
事后,他对我说:「小宝,爹彻底放心了。」

-35-
山谷一战,我名声大起。
猪狸缩回老家三百余里。
我爹建议我们乘胜追击。
我却不这样认为。
我们的毒药战,太限条件。
得有地形,还得有风。
若那日,风不是照着敌方吹去。
我方损失的也不会小。
莫清儿也持同样的想法,他说容他再想想改良一下,等毒药只对猪狸有害时,再发起攻击不迟。
我爹同意了。
好在猪狸被我们的手段吓住。
一时半会不敢再来。
给了我们更多的时间来做准备。
首要的就是解决粮草问题。
即使我们胜了两次,大大重创了猪狸,夺回了先前被猪狸抢走的城市,皇上还是生气,不但不给我们提供补给,还是说我们师出无名,即使我们胜了,也要把我们按照叛军处置。
要不是黎穆在南方让皇上分心,他会纠结京城兵力,直接杀过来。
黎穆以柴桑为核心,逐步吞噬南方各地,建立了新大盛,大力发展商业和农业,让老百姓实实在在得到了好处,过上了比大盛要好的日子。
黎穆得到了百姓的拥护,跟随他的人,也都被他重用,一时,竟然呈现政通人和之相。
逼得皇上不得不暂时放下父子恩怨,殚精竭虑为社稷,即使如此,皇位坐的也不安稳,用尽心智,也就堪堪保住了北方。
大盛就这样,被分成了两部分。
北方为大盛,南方为新大盛。
不对,应该是被分成了三部分。
我和我爹在边地的表现,成功让附近的几个州,都投靠了我们,给我们补给,让我们坚持了下来。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一年后,我们决定在休战的时候开垦土地,种粮种菜。三年之后,终于可以靠自身的力量维持军需,形势稳定了下来。
边地的军民,不愿意听命于北方的大盛,毕竟北方大盛的皇帝为了家务事放弃了他们,他们绝不想重蹈覆辙,他们更不想归顺南方大盛,黎穆在南方声势虽大,但这人极度排斥异己,边地的军民担心被他利用后抛弃。
他们联名求我爹,自成一国。
我爹和武将们商议了七天七夜,答应下来,只是不叫国,仍然是边地,不再受北方大盛管辖。
至此,三足鼎立之势形成。
经过推选,三年里,立功无数的我成了边地之主。

-36-
黎穆给我写了无数封信,我都置之不理。
不得已,他以南皇的身份,亲自来了。
刚到边地,就掉入了陷阱。
朱六绑着他以及他的手下,去观看我们与猪狸之间的主帅之战。
被击杀了三年,猪狸骂我们卑鄙,尽是用毒。
那又怎样?
许他们联合他国,不许我们联系毒医?
在神医的号召下,南北大盛一大群懂毒的大夫被引入边地。
他们与莫清儿合作,改良了各种适合群体攻击的毒药,三年里,我们与猪狸的每一场战,都因为用毒,虚弱对方战力,缩短战斗时间,减少伤亡。
莫清儿定了口号:大盛兴旺,毒医有责。
边地虽自成一派,说到底还是大盛的土地,大盛的人。
帮我们就是帮自己。
谁都不是傻子,若猪狸越过边地,将战争深入,无论南方大盛还是北方大盛?
哪个能安然无恙?
唇寒齿寒!
抗猪狸援边地就是保家卫国!
保的是整个大盛!
在毒医的帮助下,猪狸屡战屡败。
今年,他们与我们谈判。
主帅之间来场挑战。
若我们赢了,他们划我们一座山两座城,若他们赢了,边地归他们。
他们把声势造的很大,让我们不得不答应挑战。
我爹说他有把握打赢猪狸头。
我却拿着剑挡住了他:「爹,我才是边地之主,边军主帅。」
「这拿人头的事,还是我来。」
我爹红了眼眶。
这哪是拿人头, 搞不好就是送人头!
猪狸头的武艺并不在我爹之下。
至于我?
三年了, 一直排兵布阵,很少见到我练习。
之前就不是我爹的对手, 如今?

-37-
兵不厌诈。
我是一个人应战,但我没说我不用毒啊?
来来往往不过三个回合, 猪狸头就捏着嗓子狂咳不止。
不仅如此, 他不过是对着来检查的猪狸医官咳嗽了几下, 十余分钟后, 医官开始咳嗽,接着是他们的侍卫官,侍卫……
不过一日功夫,半个猪狸士兵开始咳嗽, 半个月后,全猪狸都在咳嗽。
这可不是什么群体用毒!
我只对猪狸头一个人用了此毒。
只是这毒十分狡猾, 毒性不是很强,不至人死地, 但传染性极强,通过鼻子、口腔、眼睛、手, 传到接触的人体内。
虽不致死,却会毁掉肺气。
让强壮的猪狸扛不起兵器, 让体弱的猪狸走十步就喘。
侵略?
再无可能!
黎穆全程见证了这一灭猪狸的过程。
他灰溜溜地带人走了。
再不敢提一句什么让我做他的皇后?
我,可是王。
还有我边地具有如才恐怖的毒医,别说吞了边地,就连再踏入的念头都不敢有。
这次的毒,其实并非我们研制。
是虎狼的一个毒医研制出来,他用来害我们边地的毒医。
他以来交流的身份, 来了我们这里。
在对我们用毒时被莫清儿抓住。
他收了这毒。
杀了那个毒医。
莫清儿花了很长时间, 针对这个毒,研制出了药物。
只要提前服下,就不会受这个毒的影响。
有了这毒, 别说猪狸,所有对边地虎视眈眈的人都怕了。
纷纷提出与我们结盟。
来一个, 被我爹打走一个。
他说所谓结盟,就是派奸细过来。
切不可信。
我信他。
自此, 边地安稳。
我爹却常常望着北方大盛的方向出神。
他说分裂不是长久之计。
周边的豺狼只要再次找到机会, 就会冲进来撕咬抢夺。
只有一个完整的大盛才能抵抗这样的风险。
我也不想分裂。
可,一时又没有办法。
我爹昼夜摆弄沙盘, 想谋划一个万全之策。
我什么都不想。
三年战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不是所有事情, 都能一下子就解决的。
有的需要几个月, 有的需要几年,有的甚至需要几世。
现如今, 北方大盛、南方大盛、边地三方, 北方大盛根基最稳, 南方大盛最富庶,我们战力最强。
我们最有实力统一三方,但我们不能去攻打自己人!
统一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我爹日日皱着眉头。
实在让人不喜,我便去寻莫清儿。
莫清儿立了大功。
大家称呼他为毒神。
可他一点不居功自傲,还是在他的药圃里受着他的药和虫。
边地胜了, 那些懂毒的大夫也都各自回乡,将边地的信息传了回去。
毒神的名号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神医哭笑不得。
因为,她得重新培养继承人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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