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个早死的皇帝。
死后才发现寄予重望的太子不是亲生。
那青楼里的可怜花魁才是朕的骨血。
原是梅妃以假龙换真凤,图的就是朕的皇位。
那抱来的太子是她旧情人的亲子,朕重病致死亦是她一手谋划。
朕在皇宫当了十数年的孤魂野鬼,看着先祖基业在那野种手里毁于一旦。
恼之,恨之,却也无可奈何。
幸而老天开眼,叫朕回到了梅妃生产之时。
她的嬷嬷抱着那野种口呼皇子,朕的亲女却即将被掐死。
-1-
「陛下您瞧,小皇子生得多像您。」
朕方回神,便看到了一张笑如菊花的老脸。
这是梅妃身边的陈嬷嬷。
目光下移,便看到她怀中襁褓里白净的孩童。
野种!
想到这野种长大后会毁掉先祖传承百年的基业,会虐待朕唯一的骨血,朕就恨不能即刻将他处死。
陈嬷嬷颤抖着声音,越发将襁褓往朕怀里送。
「小皇子自带福运,生来便白净可爱呢。」
呵,当朕是傻子吗?刚生下来的孩童哪里会是这般白净?
这野种分明就是已经出生好几天了!
想到朕上一世确实信了这话并心生欢喜,朕就有些恼怒。
都怪梅妃这贱人!
怒气上涌,朕一把推开这不长眼的嬷嬷,直接推门而入。
「皇上!产房血腥气重,恐污了您的龙体啊!」
「皇上——」
无视了躺在床上面露惊愕的梅妃,路过屋中惊慌不已的奴才,朕一把掀翻屏风!
露出后面神情惊惶的小太监。
他端着木盆,上面杂乱的盖着衣服,细细弱弱的哭声从底下传来。
那小太监慌忙跪下,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陛陛陛陛下!奴才、奴才……」
朕一把夺过木盆,小心翼翼抱出底下的女婴。
怎么这么丑?
皱皱巴巴,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可怜见的,哭的声音都哑了。
想到这才是朕的亲女,想到她被她狠心绝情的母妃送出宫后遭遇的一切。
朕原本冷硬的心,顿时就生出了一股柔情。
这孩子,才是朕的骨血,是朕的亲生。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那小太监慌得不住磕头,朕火气上来,一挥袖子:「赵福全,拉下去,凌迟处死!」
赵福全应声,一个挥手,立刻就有人手脚麻利地堵住了那太监的口,将人拉下去了。
朕将朕的小女儿抱在怀里,心疼坏了:「乳母呢?太医呢?还不快叫人进来照顾公主!」
小家伙哭得撕心裂肺,朕怎么也哄不好,有些心焦。
赵福全还算机灵,没叫屋里的乳母,而是叫人去请备用的乳母。
这凌霜阁里的人朕是不打算用了,这些人全都是梅妃的心腹,只有死路一条。
太医是早就候在殿外的,叫进来替公主检查了一番。
好在朕来得及时,没出什么大事。
屋中的人跪了一地,就连刚生产完的梅妃也躺在床上神情惊惶。
朕压下火气,不太熟练地哄着公主。
小公主不愧是和朕血脉相连的亲女儿,在乳母到来之前,竟真的被朕哄好了。
她小小的,软软的,像没骨头似的。
就这么乖巧地躺在朕怀中,粉嫩的小嘴一动一动,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
朕心都要化了。
这么小的孩子,梅妃当真心狠!
「陛下,让乳母带小公主下去休息吧。」
赵福全带着乳母上前,朕有些不舍地将孩子放进乳母怀中。
想想又不甚放心,叮嘱道:「好好照顾公主,要是公主再出了任何差错,朕诛你九族!」
乳母战战兢兢:「是!」
朕平复了下火气,又道:「若是公主好了,你也能得个好,知道吗?」
「是,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乳母退下了,朕转身看到屋中跪了一地的奴才,那股被压着的火气又噌噌噌往上冒。
「拉下去,乱棍打死!」
「陛下!」
梅妃惊叫出声,她苍白着一张脸,艰难地爬下床,跪在地上。
「这件事是臣妾一人的主意,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忍冬她们一条生路吧!」
「娘娘!」
那个叫忍冬的宫女哭出声,连滚带爬地过去搀住了她:「您这是何苦啊!」
梅妃珠泪涟涟,满是乞求地望着朕。
朕只觉得嫌恶。
一个常伴身侧的宫女能让她冒死相护,那么她的亲生女儿呢?
若非朕是重生,那小太监可就要依照她的吩咐,将小公主丢出宫去活活弄死了!
要不是宫中守卫心善,朕的小公主哪还有活路?
「你愿意为一个丫鬟求情,也不愿给自己亲生女儿留条活路。」
朕只觉得无比恶心愤怒:「你竟如此歹毒!」
梅妃无力倚靠在忍冬怀中,泪水滚滚落下。
她容色本就倾城,如今苍白着脸流着泪,更显出几分脆弱易碎。
可朕看着这张美人面,心中只有嫌恶。
一想到,这张倾城绝色的脸下,生着一副无比恶毒的心肠,而曾经的朕还对她无比喜爱,就觉得恼怒非常。
朕如今连看她都嫌刺眼,但还是看不惯她心如死灰半点求生志气都没有的模样。
「你就再没什么话要和朕说了吗?」
梅妃直起身,朝朕拜下去:「臣妾自知混淆皇嗣罪孽深重,陛下如何处置臣妾,臣妾都心甘情愿,」
「但皇上,臣妾、臣妾也只是想为您诞下一位皇子啊!」
「陛下专宠臣妾三年整,臣妾好不容易有孕,却只怀了个公主,臣妾对不住陛下,一时行差踏错才犯下如此大罪啊!」
她膝行数步,哭得梨花带雨。
「臣妾的命不足惜,但求陛下放过臣妾宫中的下人,好歹留他们一命!」
她护仆心切,那些下人们纷纷眼泪汪汪地喊起来:「娘娘!」
一时间屋子里哭声阵阵,倒衬得朕是恶人了。
呵,朕看着伏在地上的梅妃,眸光森寒刺骨。
就这么爱吗?
明明已经成了朕的妃子,却还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外面的野男人!
甚至主动帮他筹谋朕的江山,死到临头也不肯说出实情,反倒将罪过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朕前世,怎会对这样一个贱人宠爱至极?!
朕怒到极致,反倒平静了下来:「你将罪过全都揽在自己头上,是不想牵连武安侯?」
梅妃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她惊愕、惶恐、害怕,唯独没有后悔和心虚。
朕接过陈嬷嬷手中的襁褓,看着襁褓里的婴孩,感叹:
「这孩子的眉眼,生得真像武安侯。」
「陛下,陛下!」
若说梅妃之前的眼泪是为了让朕心软,那么现在她的眼泪就都是因恐惧而流了。
她扯住朕的衣服,仰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急道:「是臣妾一人的罪过,不关武安侯的事,不关他的事啊!」
朕冷笑一声,掐着她的下巴,恨声道:「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朕将她用力一掼,她摔倒在地,忽地嗤笑一声。
「不薄?」
「哈哈哈哈,陛下当真觉得,您待臣妾不薄吗?」
她仰着脸,面上满是控诉。
朕冷冷地看着她,不然呢?
朕后宫嫔妃不多,她入宫三年便专宠了三年,朕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儿送,除了皇后的位置不能给,朕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优待她了!
「臣妾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君,不是一个帝王的盛宠!」
梅妃眸光怨恨,神色嘲讽,「如陛下这般的人,Ṱūₙ是不会懂臣妾的心的。」
朕被她的无耻惊到:「朕当然不会懂你的心,朕要是懂了不就和你一样不知廉耻了吗?」
梅妃一惊,眼中怨恨更浓。
朕冷嗤一声:「你莫要忘了,当初可是你主动对朕示好!」
朕本不好女色,当年若不是她主动接近,表现出极为爱慕朕的样子,朕也不会被她打动,接回宫专宠了三年!
梅妃脸色僵住了。
-2-
突然,怀中的婴孩像是感受到了朕的怒火,号啕大哭起来。
梅妃顿时抬起头,神色殷切地往朕怀中张望。
这个孩子,仅仅是顶着一个武安侯之子的名号便能得到她这样多的担忧与爱护。
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却被她弃如敝屣。
上一世也是这样,朕的小公主在青楼受苦多年,与这个假太子情投意合。
而梅妃在知晓小公主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之后,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埋怨自己的人太过心慈手软,让小公主活下来,又与她捧在手心里的假太子有了牵连。
「青楼出身的肮脏货,怎配让我儿倾心?」
「定是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将我儿笼络去了!」
「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亲手将她捂死!」
想起她狠戾又毒辣的模样,朕只觉得心寒。
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虎毒尚不食子,她连那不通人性的畜生都不如!
婴孩哭声实在吵人,朕将襁褓递给赵福全,看到梅妃的目光也随之移动,不由得笑了。
「你当真是疼极了这个孩子。」
「为了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下手。」
梅妃面色一白,僵着脸:「陛下——」
朕看向赵福全:「等这孩子再大些,就阉了给小公主当太监。」
敢叫一个野种顶了皇嗣的身份,吸着小公主的血,糟践着朕的江山,朕就要他一生为奴,卑贱如脚下泥!
梅妃失声:「陛下!」
她唇瓣颤抖,眼泪落下,不敢相信:「那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啊!」
「朕的小公主也是个孩子,你对她下手倒是痛快。」
梅妃咬住唇,没再说话,却忍不住抽泣起来。
「臣妾知错了,臣妾有罪,还望陛下宽宏大量,放过这个无辜的孩子吧!」
她嘴上说着求饶的话,可话语里深藏的恨意却越来越浓郁。
赵福全抱着孩子下去,朕俯下身,直视着梅妃的眼睛。
「他确实无辜,你罪大恶极,平白害惨了武安侯之子的一生,叫他从侯府世子,沦为低贱的奴才,连最普通的男子都做不成了。」
杀人诛心,梅妃面上总算多了些悔恨。
可朕瞧着仍觉得不够,又道:「朕来之前,已经下旨将武安侯府满门抄斩,想来如今,官兵已经在抓捕武安侯的路上了。」
梅妃瞳孔剧震。
朕直起身,轻笑:「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啊,梅妃。」
环视一圈屋中的奴才,朕扬了扬眉:「来人,就地处决!」
「是!」
屋中慌乱起来,梅妃却仍旧处在心上人身死的震惊中缓不过神来。
朕冷哼一声:「如此忠仆,也得要主子送一程,全了主仆情谊才好。」
「请梅妃在走廊上观刑。」
语罢,朕神清气爽,抬脚走出凌霜阁的大门。
身后传来梅妃悲恸的大哭声,伴随着杂乱的求饶声、哭泣声、呵斥声。
朕心中的戾气总算消散下去。
「陛下,武安侯……」
赵福全追上来,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朕的脸色。
朕横他一眼:「怎么?耳朵聋了?」
「陛下恕罪,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下去办。」
方才同梅妃说已经要处死武安侯的话,是朕临时编的。
但朕是天子,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说出去的话金口玉言,自然做不得假。
赵福全腰弯得更深,行了一礼就急着去办事。
「慢着,」
朕叫住他,「此事与侯府女眷无关,朕特赐她们出府别居,可自行婚嫁。」
武安侯的侯夫人,也就是那假太子的亲生母亲,生下他便血崩而亡了。
这是个可怜人。
还有侯府后院那一水儿容貌和梅妃相似的小妾,也不该遭此大难。
朕赐她Ŧú⁵们黄金百两,权当嫁妆,又封侯夫人为保宁夫人,厚赏她的母家。
想到胆大包天的梅妃和武安侯两人,朕无声地叹了口气。
朕与这位侯夫人,何尝不是同病相怜呢?
赵福全停在原地:「陛下,您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没有其他吩咐,奴才就下去办事儿了。」
还真有。
「朕改主意了,不能叫武安侯就这么死了。」
赵福全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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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他净了身,进宫伺候梅妃,」
朕笑了,「这样一对有情人,朕怎么好拆散他们呢?」
「但对外,朕要武安侯和梅妃都死,明白么?」
赵福全应声:「奴才明白。」
凌霜阁的惨叫声一直到天亮才歇。
赵福全来报,说是梅妃活生生吓死了。
朕一边由宫人伺候着穿衣,一边闭目养神,「嗯,要记住,宫里没有梅妃了,只有庶人梅氏。」
「是,奴才省得。」
朕很满意。
朕做了十几年的孤魂野鬼,如今再为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守好先祖留下来的基业,护好叶氏皇族的江山!
不叫奸人染指,不叫大权旁落,不叫百姓流离失所,不叫战火连绵!
朕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地上朝了。
朕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地散朝了。
朕没想到,朕平日里勤勉朝政,但还是有许多地方顾及不到。
在上一世,朕的江山被那野种挥霍一空,离亡国就差半个脚后跟了。
朕还以为,是那野种暴戾荒唐,只图享乐,方才一手将这江山摧毁。
但没想到,有很多事,此时已经初露端倪。
朕不单单要保住这江山,朕还想要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
朕任重道远,难免惆怅。
但很快就振奋精神,重新投身于那堆叠成山的奏折中。
怕什么?
朕可是天子!又有重生这样的机缘,可见上天厚待于朕。
只要朕兢兢业业,盛世必然会有到来的一天!
朕很忙。
但这种忙却让朕十分满足。
做皇帝的,哪有不忙的?
更何况,朕可是明君!
除开处理朝政,朕偶尔的空闲时间,便会抱一抱朕的小公主。
她已经六个月了,朕给她取名为璟瑜,取珍宝之意。
朕两世也就这么一个嫡亲骨肉,她就是朕的珍宝。
她不像梅妃,像朕早逝的生母,是个白嫩可爱又活泼的孩子。
她很爱笑,每次朕一抱她,她就会睁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得欢快。
朕满身的疲惫顿时就融化在她天真无邪的笑容里了。
朕一时心血来潮,会问一问梅妃和武安侯那对有情人的情况。
很叫朕惋惜的是,不过半年而已,武安侯就对梅妃生出了怨怼之心。
他做不成男人,从高高在上的侯爷变成太监,每日还要做些粗活重活。
没多久就脾气见长,看梅妃这不是那不是的了。
「都怪你,若不是你,我如何会沦落至此?!」
气极了,武安侯扑上去掐住梅妃的脖子,怒声大吼。
那狰狞可怖的模样,哪里还有梅妃心中翩翩公子的气派?
梅妃很快便受不住了,她和武安侯厮打起来。
「你怎么有脸怪我?」
「若不是你挑拨,我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去混淆皇嗣?!」
真是一出好戏。
朕重生的第十三年,那个野种也重生了。
-3-
赵福全来报,公主宫里负责粗活重活的小太监小石子突然性情大变,还被公主重用了。
「下面的人来报,那天晚上小石子在自己屋里待了许久,还砸碎了一套茶具。」
赵福全说:「从前的小石子软弱无能,现在这个就是面对公主,也隐隐透露出高高在上的不屑来。」
朕笔下不停:「璟瑜待他是什么态度?」
赵福全斟酌了一下,道:「极为看重。」
朕抬起眼,他顿时有些急了:「陛下,要不是叫人去提醒一下公主?」
璟瑜这些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璟瑜十分疼爱,担忧她倒也正常。
朕低头继续批奏折:「不必。」
提醒她做什么呢?
朕的璟瑜并非寻常的小女孩,她是大齐皇室唯一的公主,在朕身边养了许多年,肩上担着重任。
若她当真是那一味沉浸在情爱里的姑娘,朕就要在宗室里找继位的人选了。
这次,权当做一个考验吧。
朕一点都不担心,相反还有些期待。
前世那野种不仅轻视朕的小公主,把朕的江山搞丢了,此仇此恨,朕正愁不好在那小太监小石子身上报呢。
眼下他来了,倒是正好了。
一个寻常的午后,璟瑜来寻朕。
小丫头满脸沉凝,关上殿门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父皇,儿臣的生母,当真是那样的人么?」
朕看着她,十分平静:「你既已心知肚明,还来问朕作甚?」
小丫头眼眶红了。
朕在心底叹了口气。
任谁不伤心呢?
亲生的母亲不仅抱来别人的孩子来顶替自己的身份,还要弄死自己。
但小丫头只软弱了片刻,便重新振作精神。
「父皇放心,儿臣一直都记得您的话,弃我者,我亦弃之。」
「儿臣不会为一些不值当的人伤心。」
朕心甚慰。
瞧瞧,这是朕教导出来的好孩子。
她很快说起性情大变的小石子。
朕见她胸有成竹,便不打算多问,只道:「这等小事,你自己处理便是。」
正好,朕也想看看,朕的公主的手段。
她今日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确定朕的态度罢了。
得到肯定,她便步履欢快地回宫了。
那之后,小石子就更受看重了。
宫里除了主子们,再将朕身边伺候的人剔除,就数他最得意。
谁不知道公主看重他?
就连那些不受宠的娘娘,也没有他在宫中受人追捧呢!
赵福全担忧一阵后,忽然就定下心了。
他又不愚钝,捧杀的道理还是懂的。
可惜小石子就想不明白。
他还当璟瑜是那个身陷青楼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呢。
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甚至还敢将手伸到了朕的宫里来。
竟还惦记着皇位。
莫不是想做这历史上第一位太监皇帝不成?
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在那野种最洋洋得意,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璟瑜出手了。
扰乱宫规、冲撞后妃、意图谋害皇帝……随便一条罪名压下来,都能叫那野种死无葬身之地。
朕去看了,那野种被人用了刑,痛哭流涕地叫朕父皇。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啊!」
「是母后,是母后唆使儿臣的!儿臣不想的呀……」
璟瑜听得一头雾水,朕却知道,这野种说的是上一世他和梅妃给朕下毒的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朕就恼恨不已,抬脚就将他踹翻在地。
「畜生!」
朕阴狠地盯着他:「你有什么资格叫朕父皇?你是武安侯的儿子,不是朕的儿子!」
「不、不!」
那野种仍在哭嚎:「儿臣就是父皇的儿子,儿臣只愿做父皇的儿子!」
他鼻青脸肿,涕泗横流,朕看得一阵恶心。
挥挥手,吩咐赵福全:「去,叫他和武安侯团聚。」
那野种以为朕要处死他,顿时哭喊得更厉害。
见朕不为所动,又怨毒地谩骂起来。
连一旁的璟瑜也骂上了。
其言语之低俗恶毒,简直不堪入耳。
璟瑜拧着眉头,蠢蠢欲动,「父皇——」
朕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不必说,和朕去看个热Ťû⁻闹。」
来到关着武安侯的宫室时,小丫头嘻嘻一笑:「父皇怎么知道儿臣心中所想?」
朕睨她一眼。
呵,朕与你是嫡亲父女,你又是朕亲手教养出来的,你在想什么,朕如何会不知道?
那野种口出恶言,朕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就死去?
如今,死亡对他来说,是奖赏,不是惩罚。
因为,他将要面对的,是比死亡更可怖的事情。
-4-
朕将那野种和武安侯关在了一处。
隔了十多年的父子相见,场面并不似寻常人家那样美好。
那野种做惯了皇帝,一见苍老邋遢得不成样子的武安侯,便面露嫌弃。
知晓此人是自己的生父后,他竟直接扑上去,掐住了武安侯的脖子。
「你怎么这般无用?」
「你们为什么会皇帝发现,为什么要连累于我?!」
武安侯年老体迈,在他手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却还端着父亲的架子,「放、放肆!我是你老子!」
那野种嘶吼:「我老子是皇帝!你算什么东西?」
武安侯悲愤不已,性命攸关的时刻也不顾及什么父子了,膝盖一顶,就弄到了那野种的痛处。
「都怪你,都怪你!」
那野种瘫倒在地,又哭又笑:「要不是你们,我如今怎么会变Ṱū́⁸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应该要做皇帝的!」
「我本来该是皇帝的!」
武安侯一边咳嗽一边冷笑:「皇帝?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老子的种,哪有资格做皇帝?」
那野种眼眶猩红,又扑了上去。
可惜,一个年老体弱,一个年幼,刚才还受过重刑。
折腾半天,除了将自己弄得更加狼狈外,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朕看得很满意。
瞧,这便是觊觎朕皇位的下场。
朕不会轻易叫这两人死了,朕要他们长长久久,痛苦又绝望地活着。
宫里,可有的是法子叫人生不如死。
璟瑜心满意足地看完,回宫去了。
朕又去看了梅妃。
她早已不似从前的风华绝代倾城容色了。
她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睛,头发花白,驼着背,神情呆滞。
一见到朕,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便流下泪水。
「陛下,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她跪伏在地上,几乎要与那尘土融为一体:「还请陛下,赐死奴婢。」
朕看着她。
她的眼睛是哭瞎的,腿是武安侯打瘸的,这些年大大小小受过多次刑,身子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
朕原本将她和武安侯关在一处,但半年前,她忽然对武安侯下手,险些就杀死了他。
不想武安侯这 么轻易地死了,朕就将她挪了出来。
换作往常,她求朕赐死,朕一定不会同意。
但眼下,朕却想到了璟瑜。
朕想要立璟瑜为皇太女,她就不能有一个庶人生母。
这于礼不合,也于情不容。
朕负手而立,神情平静:「你当真知错?」
「是,奴婢当真知错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眶充盈着泪水, 「当年, 是奴婢糊涂了。」
「陛下待奴婢很好,奴婢却听信武安侯的花言巧语, 视陛下为仇敌。」
「甚至鬼迷心窍,犯下混淆皇嗣、谋害皇嗣这样的大罪。」
她唇瓣颤抖,神情悲苦:「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 我怎么会、怎么会想要杀了她呢?」
她又一次拜伏下去:「陛下, 奴婢知道罪大恶极,还请陛下开恩,允许奴婢以死谢罪。」
朕闭上眼,「准。」
她大喜:「谢陛下!」
朕正要转身离去, 却听见她在身后期期艾艾道:「陛下, 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朕神情一凛, 还得寸进尺了不成?
「还请陛下准许奴婢, 见公主一面!」
朕回过身来,冷笑:「你有什么资Ţų⁵Ṱű̂ₕ格见朕的公主?」
她脸色煞白,「那毕竟,是奴婢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朕只觉讽刺:「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早就被你指使太监给捂死了。」
「如今的公主,只是朕的公主, 与你何干?」
她面上满是愧疚与悔恨, 终于不再发出些妄言, 而是再磕头。
「……是。」
梅妃死在一个冬日的清晨。
朕看在璟瑜的面子上, 允她一份体面, 叫她自缢而死。
得知消息后的璟瑜不过消沉了半日, 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
朕没有去问她, 她却主动来寻朕。
从前活泼开朗的小公主, 此时此刻难得显露出几分脆弱。
「儿臣做了一个梦。」
她趴在朕的膝盖上, 面上笼罩着一层恐慌与害怕。
「梦见儿臣不是公主,而是青楼女子, 日子过得艰难, 靠迎合那些男子为生。」
她厌恶地皱眉:「那个小石子, 隐藏身份与儿臣相交,明明贪恋儿臣,却又瞧不起儿臣的身份。」
「纵容他的母后和后宫中那些妃嫔羞辱儿臣。」
「梦里,简直有如人间炼狱。」
她眼中浮现出水光, Ťúₑ「更重要的是, 没有父皇。」
她带着哽咽:「父皇,您可一定要长寿万载,长长久久地陪在儿臣身边才好。」
朕很欣慰。
朕的小公主,是个拎得清轻重、聪慧无比, 又极其孝顺的好孩子。
「长寿万载?那朕岂不是成了老妖怪?」朕哈哈大笑。
小公主不依了:「儿臣不管,儿臣就想要父皇一直陪着朕!」
朕抚摸着她的发髻, 看着她充满朝气的脸庞、清澈明亮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
只觉欣慰。
朕相信,她会是一个优秀的储君,一位优秀的女帝。
在这之前, 朕会健健康康地活着。
为朕的小公主,为大齐将来的第一位女帝,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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