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47岁帝王身上

重生在 47 岁帝王身上。
太后喜欢搞道德绑架,外戚势力嚣张。
太子无才无德,其余皇子则心怀异志,觊觎皇位。
公主们虽贵为金枝玉叶,却常受驸马与婆家的欺凌。
后宫的妃子们,更是纷争不断,各自为营。
就连言官们,也是言辞犀利,稍有不慎便逮着我骂。
娘稀匹的,帝王当成这样,丢人!

-1-
成为帝王的第一天,我就想砍别人的脑袋。
我是国企老总,临到退休时,脑子发热,跳河救了两个落水的小屁孩,嗝屁了。
因救人累积了功德,阎王决定再给我 20 年阳寿。
屁颠颠地准备回阳间美美地享受退休生涯时,
一个叫盛景泰的古服男子,正在阎罗王面前老泪纵横地哭诉,说不想当皇帝了。
古代帝王,只要不是亡国之君,那才是真正的生杀予夺啊!
看把这家伙矫情的,既然他不稀罕,那换我来当。

-2-
我高坐龙座,强迫自己听完臣子们的汇报,并做出一系列应对措施。
龙座宽阔华丽,既不能躺,又不能靠,还得长时间保持帝王威严的标准坐姿。
时间长了,真有些受不住了。
好怀念办公室的百万豪华座椅呀!
「皇上,臣欲劾齐国公。彼家教不严,失于教子。成婚之夕,忽弃安阳伯之淑女,而偕一茶女私奔,终至殉情,诚为世道所不容。」
我瞬间满血复活。
醒神明脑的方法有三:八卦,八卦,还是八卦。
我坐正身子,瞟了眼瞬间怒气飙升的齐国公,立即道:「说来听听!」
言官们如打了鸡血般,把齐国公嫡次子干的混账事好一通输出。
看着群奋激奋、引经据典的言官们,一个个大义凛然,正气十足。
齐国公与言官们唇枪舌剑,一以敌数十。
后果嘛,自然是不敌的。
齐国公被言官们喷得体无完肤。
有官员发现我这个帝王还在上头看得津津有味,立即向我开炮。
「陛下,齐国公修身未备,治家弗严,纵子先违婚约,后又咎于安阳伯之千金,责其不能固未婚夫之心。此等悖理,实乃荒谬!国公夫人且至安阳伯府,强逼其嫁女,不从则肆意捶楚安阳伯及其女,无理至极。堂堂国公夫人,德行有缺,行止无状,德不配其位。伏请陛下严惩齐国公。」
言官们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严惩齐国公,以正国法礼法。
一派则认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齐国公毕竟是四皇子和七皇子的外家,不看僧面看佛面。
两拨人马争得头破血流,唾沫星子四溅。
看着吵成一锅粥的百官们,我总算明白,原主为什么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就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吵得天翻地覆,不知情的还以为国家要亡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既然都闹到御前了,不处理不行。
于是我清清喉咙,问道:「齐二与茶花女殉情,到底死了没?」
如菜市场般热闹的朝堂有片刻的寂静。
没一会儿,一名言官便回答:「回奏陛下,幸而未殒,已为人所援救矣。」
「这样啊……」我想了想,在众人期待的小眼神下,拍板做主。
「齐二与茶花女的爱情感天动地,责令他们即日完婚。」
倒吸气的声音彼此起伏地响来。
我认为百官们都在震惊我英明神武的决策,感觉非常好地道:「齐二与安阳伯千金的婚约就此作罢。」
想了想倒霉无辜的安阳伯千金,我又说:「此女亦甚不幸,先遇齐二之无赖,继被齐夫人逼婚殴击,实堪怜也。今责令齐国公府,以黄金百两,偿安阳伯千金之损。」
「陛下……」齐国公傻眼了。
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快地说:「齐二背弃婚约,与人私遁,此乃不义之举。齐夫人强逼其践约,且施以拳脚,蛮横无理,失之度量,遂夺其诰命之衔。齐国公治家不严,罚俸三年,闭户自省一月。」
嘿,985 文科出身的我,不但笔杆子写得溜,官样话术也是信手拈来。
「皇上……」
我盯着齐国公,说:「齐夫人虽骄横无礼,然齐二实为皇亲贵胄,朕当顾其颜面,向安阳伯之千金躬亲致歉,便免了。」
齐国公嘴巴张了张,嘴里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我自认这个处罚,合理合情合法,没什么可挑剔的。
也怕言官们继续胡搅蛮缠,赶紧退朝,溜之大吉。

-3-
回到养心殿,复盘刚才在朝堂上的表现,我给自己打九分。
吃了些点心零食,处理了些政事,批阅各地上报的奏折。
偷得浮生半日闲,发现奏折下头还有个话本子——《东京梦华录》,这一看不得了,立即让我欲罢不能。
我虽是国企老总,但平时的爱好除了游泳,就是看小说。
《斗破苍穹》《盗墓日记》《明朝那些事》……这些书可是让我翻烂了的。
古代的小说没那么天马行空,但涉及权谋、情爱,市井民生,还是让我欲罢不能。
太监小泉子进来禀报。
「启禀皇上,贤妃娘娘来了。」
「不见。」
话本子真的好让人上头,看到精彩处,当然不愿被打扰。
身为帝王,有权任性。
但贤妃毅然不顾小太监的阻拦,执意闯了进来。
「皇上,何故褫夺嫂氏之诰命?又何故令吾侄娶那卑贱茶花女?陛下此等乱点鸳鸯之举,我齐国公府要以何颜立于世!臣妾实难容茶花女为吾侄妇。伏望皇上收回成命,以慰臣心。」
贤妃冲到御前,就是一阵输出。
我非常生气。
谁能理解小说看到精Ṭú⁹彩处被不相干人生生打断的恼怒?
再则,我如今可是帝王啊!帝王不该随心所欲吗?
可一想到做帝王的由来,又让我克制了骨子里的暴戾脾性。
我放下话本子,盯着贤妃,语气缓慢。
「爱妃消消气,朕觉得,能让齐二不顾婚约都要娶的茶花女,必有其过人之处,索性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我把玩着御案上的麒麟镇纸,漫不经心地道:「你的嫂嫂做得实在过分了,自己没教好儿子,做出离经叛道之事,不好生教育齐二,反倒怪罪安阳伯千金无能。不但逼其完婚,还上门殴打人家,她这是当我大盛朝律法是摆设吗?」
最后一句话,我说得相当有威仪感。
连我自己都佩服。
贤妃总算收敛怒气,娇嗔道:「陛下,嫂嫂虽有过失,然陛下私下处置便是,何褫其诰命,且令齐国公府罚俸三年?陛下此举,恐伤臣子之心。且齐国公府乃臣之母族,四皇子外家,皇亲国戚也。陛下虽不顾僧面,亦当念及佛面?」
哼,原主不想当皇帝的原因有很多,国库空虚的窘境,便是其一。
齐国公刚好撞到枪口,不罚他罚谁?
虽然我的理由很充分,却又不好宣诸于口。
于是,我说:「正是顾及爱妃与皇子脸面,朕方从轻发落。否则私闯民宅,殴打他人,光此二罪,便可判她入狱。」
贤妃瞪大眼,怒声质问:「刑不上大夫,嫂嫂堂堂国公夫人,怎能与普通老百姓……」
「爱妃此言甚是有理。」我语气仍然慢吞吞,但已夹带风暴,「奈何言官群起激愤,召他们与爱妃对质,如何?」
贤妃一时怔住。
懒得再与贤妃纠缠,我语气淡淡:「朕还要处理国事,无事就跪安吧。」
「皇上……」贤妃大概知道惹我生气了,赶紧放软语气。
红唇中喊出娇滴滴的话语,描绘精致的眸子,释放出十二伏的电压。
可惜,这具身体主人,已是个 47 岁的糟老头子。
而我实际年龄 65 岁,早些年也曾放纵过。
后来吃过一波教训,早已修身养性了。
我语气依然平淡:「全福。」
首席太大监立即躬身过来:「奴才在。」
「小泉子杖责三十,驱出养心殿,殿门外的奴才,每人杖责三十。」
全福身子一震,但很快又低下头去:「奴才遵旨。」
趁着全福执行命令之际,我又添了一句:「下回再让人闯入朕之御前,守门奴才一律杖毙。」
我真的不想杀生。
但为了重拾帝王威仪,杜绝贤妃这种恃宠生娇的宫妃,只能出此下策了。
贤妃出自齐国公府,又育有两个皇子,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宫妃,牵一发而动全身,整顿后宫,需徐徐图之。

-4-
贤妃乖乖地离开了。
这个原主嘴中「最是胡搅蛮缠」的妃子,看懂了我的杀鸡儆猴,不敢放肆,如小猫般跪安了。
摆了言官们一道,敲打了齐国公,又给了贤妃下马威,心情颇佳。
晚上,我摆驾皇后宫中。
皇后是继后,育有一女,盖因出身普通,性子安静,元后薨后,便由普通妃位,晋封为皇后。
原主与皇后没什么深厚感情,好在继后处事公允,打理后宫颇有章法,便也得了原主几分敬重。
如原主所说,皇后虽长相平平,沉默寡言,然胜在机敏刚毅,处事公允,是唯一能勉强与太后抗衡的力量。
但是,原主口中这位能唯一与太后抗衡的皇后,正遭遇着史上最严重危机。
还没抵达皇后的坤宁宫,半路上便被皇后的宫女截住。
「求皇上去慈宁宫给皇后娘娘做主。」宫女把头磕得砰砰响。
我赶去慈宁宫时,皇后正直挺挺地跪在太阳下,脸上是不服气的凛然和愤慨。
十五公主,跪在皇后身边,被皇后揽在怀中,不停地抽噎。
就算看到我,先是双眸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来,把脸别到一边去。
我知道她的心思,因为在原主的自述中,十五经常受许娇容的气,可原主身为父皇,却从未替她做过主。
难怪十五看我会有那样的眼神。
十五公主今年十三岁,是皇后所出,也是唯一的嫡公主,身份自然比别的公主更加尊贵。
可堂堂嫡公主,却跪在慈宁宫殿门外的青砖下,罚跪、受刑,被太阳暴晒。
而欺负了公主的人,还堂而皇之偎依在太后身边,撒娇告状。
连我这个帝王驾到,也是毫不当一回事,行礼也是草草而过。
已从宫女嘴中得知事情经过,乃许娇容故意挑起事端,欺负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十五气不过,回了许娇容一巴掌。
太后却拉偏架,认为十五毫无公主气度,要惩罚十五,并杖毙十五身边的大宫女。
十五不从,皇后也认为太后此举不妥当,与太后说了半天的理。
但太后却把忤逆罪冠在皇后身上。
古之孝道大如天。
无论皇后多有理,但太后一句忤逆不孝,皇后纵然贵为一国之母,也担不起不孝的名声,立即跪地不起。
十五见状,也只能跟着跪下来,并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请太后责罚自己,不要迁怒母后。
太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既然知道错了,就得受罚。
我赶去的时候,十五已经受过刑了,整整二十戒尺。
两个手板心,高高肿起,血肉模糊。
显然,行刑的宫人是下了狠手的。
十五被皇后揽在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气打不一处来,厉声喝道:「太后信佛多年,一向慈悲为怀,竟然让你们这帮狗奴才败坏她老人家名声!瞧公主被你们打成什么样了?太后能饶尔等,朕也不会轻饶。」
我怒不可遏,王霸之气油然而生。
「来人,把这帮败坏太后名声,违背太后意愿的狗奴才,统统拉出去杖毙。」
太后坐不住了,从凤座上几乎蹦了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我。
「皇帝,你这是做甚?」
我先给太后施了礼,起身后,这才施施然道:「母后切勿动怒。这帮狗奴才,不顾您的名声,故意抹黑您老人家。母后能忍,朕却不能忍。」
我声音冰冷,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中宫嫡出,天潢贵胄,因臣子之女挑衅,受太后之惩戒。此事若传于外,言官必将兴风作浪,弹劾太后之武断专横,不辨是非,且必追罪于祸首,以下犯上,不敬公主之罪。」
说到此处,太后脸上的愤怒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沉默。
我声音平静如冬天里的冰水。
「全福,耳聋了吗?或老迈之至,朕之命令,尚须迟疑良久?」
「可是首宦做腻了?」
我面无表情地道。
全福吓得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知罪,奴才这就去办。」
他哆嗦着起身,尖着嗓子喝道:「皇上有旨,慈宁宫二等以下宫女太监,一律拿下,就地杖毙!」
刚开始我还生气全福只让抓二等以下的宫女太监,但等我看着满宫的奴才乌泱泱地被抓起来打板子,那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求饶声,板子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时,这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慈宁宫侍卫也不过数十人,中宫,以及东西六宫的侍卫全被喊了过来,太监们到处找棍子。找不到棍子的,去慎刑司找。
没有足够多的凳子,就地按在地上打。
整个慈宁宫殿前,所有人都忙碌着。
只为了执行我的吩咐。
被执行杖毙的宫女太监们全哭丧着脸,也不敢过分反抗,只哀哀切切地大喊「皇上饶命,奴才们知错了」。
帝王就是帝王,原主虽然软弱了些,经常被言官们骂得狗血淋头,被太后道德绑架,但并非无建树。
至少人家深得民心,也深受武将拥护。
既非傀儡,又非傻子。
龙颜大怒之下,如参天大树般的慈宁宫,也惨遭血洗。
上百人的行刑场面,在我这个现代人眼里,着实震撼。
皇后和十五公主也震惊了,相互搀扶着,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太后更是震惊得连连后退,最后站不稳身子,一屁股坐到凤座上,脸色发白。
我笑嘻嘻地坐到太后身边,握着太后的手,温声安慰道:「母后一向信佛,见不得血腥。
「母后素崇佛道,恶睹血腥之事,朕是知道的。然此辈刁奴,日益放纵,屡坏母后德名。母后乃疼爱孙女之慈祥老人,而经此辈之手,竟成不明事理、刻薄狠毒之媪。朕实在忍无可忍!然母后宽心,朕非滥杀无辜之人,此辈奴仆,略施薄惩可也。」
我对全福道:「曾牵掣公主的奴才,即入辛者库;对公主行刑的刁奴,杖毙;其余奴仆,念太后之面,朕网开一面,悉放归本籍,逐出宫门。」
全福弓着身子去执行命令了。
对公主行刑的是一个中年嬷嬷,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此人被杖毙时,还大喊着「太后救命」。可惜,她心中的救星,此时正与我扮演着母慈子孝呢!
太后拉着我的手垂泪道:「皇帝,得亏你来得及时!不然,真要是传了出去,外人还不知要如何编排哀家。」
「不怪母后,是这帮奴才欺上瞒下。」
我拉着十五公主的手,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心,心疼得几乎掉眼泪。
「朕可怜的嫡公主,朕都舍不得动一根毛发,竟让刁奴这般折辱你,朕恨不能诛他九族!」
太后一个激灵,赶紧让人传太医,又拉着十五的手赔不是,垂泪道:「都是皇祖母的错,识人不明,这狗奴才,哀家明明只是让她略施薄惩,没想到竟下如此狠手。皇帝杖毙她,也不算冤了她。」
十五公主还一副蒙圈的模样,看着太后,又看着我,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皇后深深看了我一眼,她倒是有城府多了,尽管刚才被太后罚跪,脸面尽失,但此时,又是一派温婉沉着恭敬的模样。
她笑着说:「不关母后的事,您是皇祖母,是长辈,教训下晚辈,天经地义。只是刁奴拿鸡毛当令箭,不但败坏了母后的慈悲形象,也让母后与十五的祖孙之情大打折扣。多亏了皇上及时杖毙刁奴,不然传出去,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样的荒唐流言。」
太后脸含欣慰:「皇后说得是,今儿皇后受委屈了,十五也受委屈了。」
然后太后赏赐了皇后和十五不少名贵珍玩。
原主对太后是真的孝顺,各地方上贡的奇珍异宝,第一时间就孝敬给太后。
太后手头的好东西,着实不少。
随便漏出一两件,也足够外头的人打破头了。
更遑论为了弥补皇后母女所受的委屈,一口气拿出的八件珍品,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放到现代,市值少说以亿为单位。
如此丰厚的赏赐,天大的委屈都不是委屈了。
但有人不高兴了。
许娇容居然对太后嗔道:「姑祖母,这件金丝百宝头冠,不是要赐给我吗?」
太后脸色阴了下来,厉声道:「住口!」
「金丝百宝头冠,自然该给哀家的嫡亲孙女。」
不给许娇容话说完的机会,太后又道:「你进宫也有好些天了,你祖母应该也想你了,赶紧出宫陪你祖母去吧。」
许是从小被娇纵的缘故,许娇容居然说:「姑祖母这是要赶我出宫?」
太后铁色铁青,想来有这么一个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而不自知,还在那蹦跶的棒槌侄孙女,也会很心累吧?
我当然清楚,太后这是借故想支走许娇容,免得惨遭我的毒手。
但我偏不如她愿,冷着脸质问许娇容。
「倒还把你给忘了。朕听闻,汝还打了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许娇容还不当一回事,太后却一把抓过我的手说:「皇帝,哀家腿又疼了。」
原主能登基为帝,太后出力甚多。
当年原主还是太子时,遭先帝猜忌,几欲被废。
太后跪于御前一日夜,方令原主转危为安,从此落下腿疾。
原主称帝后,对太后多有孝顺,事必躬亲。
太后却以原主孝顺为当然,频索娘家之援。
原主稍不从,太后则以「腿疾」为由,屡屡道德绑架原主。
原主心软,屡为所制。
我怒斥:「尔等如何侍奉太后?朕观之,但凡涉许氏之女,太后腿疾必增。」
太后急了,化愤怒为哀伤:「皇帝贵人多忘,哀家腿疾之由,皇帝竟都忘了吗?」
我说:「朕记得,每至阴雨,母后腿疾方作,今夕可有雨?」顾左右而言他,「朕观天象,乃非雨之兆。母后腿疾,必有他故。」
太后胸臆微动,道:「许是久坐之故,稍作休息或可愈。」
我和皇后一并扶太后入内室休息。

-5-
太后再逐许娇容出宫。
后者似有委屈之色。
我冷声道:「不欲出宫?朕如你所愿。来人……」
「皇帝……」太后忽握着我的手,容色严厉,前所未有。
原主畏太后之道德绑架,深入骨髓,我不等她开口,马上说:「母后乃太后,天下至尊。朕虽为君,亦须从命。此女胆敢冒犯公主,挑拨母后与嫡公主之祖孙情谊,致嫡公主受委屈。母后慈悲,不忍罚之,朕当代之。」
太后愕然,指着我,全身颤抖。
我生平最恨人指鼻,尤其此人手如鸡爪,涂暗红之色,如电视中黑山老妖。
我大声道:「朕不畏因果报应,为母后计,愿为恶人。」
叫来全福,命其治许氏之罪。
太后双眼一翻,晕了。
我立即扶住太后,命传太医,道:「许氏气晕太后,罪加一等,削县主封号,贬为庶人。许家教女无方,降伯爵,罚银三万两……」
太后马上又醒了,紧握我的手臂,目眦尽裂,颤声道:「皇帝,哀家亦有罪,当先罚哀家。」
我安慰道:「母后何出此言?朕虽为天子,却非昏君。母后与许家,判然两别。许氏之罪,朕不累及母后。有朕在,母后仍为大盛最尊贵的太后。朕仍会孝敬母后。」
太后历经风雨,如何听不出我言外之意。
后宫那些不知进退,与帝王抗争,无论太后天后,皆难逃一死。
太后聪慧,即敛威仪,化为无助老妪,欣慰道:「皇帝孝顺,哀家甚慰。」
我继续扮演孝子。
太医会意,言太后肝火旺,需疏肝泻火,戒怒戒躁。
我亲自侍奉太后用药,赚「孝顺」之名,复以太后需静养为由,免妃嫔请安,外命妇亦不得扰。
其后,又以「侍奉不力」为由,撤换慈宁宫之管事太监与掌事嬷嬷。
此二人乃太后之左右手,后宫势力错综,难以清理。
我是皇帝,何须寻其罪证?
直接釜底抽薪即可。
此事交皇后办理。
我又以积德为由,令皇后遣老宫人出宫,以稀释太后势力,为国库节省开支。
皇后虽震惊我的手段,然身为既得利益者,自当竭力去办。
……
我又去坤宁宫,安慰十五。
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委屈得双眸红肿。
盖因我为她动雷霆之怒,兴奋上脸,捉着我的衣袖,对我诉说了之前的诸多委屈。
「父皇为何现在才想到要为儿臣做主?」十五三分可怜,五分委屈,两分愤怒地质问我。
后来我才明白,原主的嫡公主,竟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除了许娇容,就连太后亲闺女,原主嫡妹,荣成大长公主,及其女儿,也经常欺负她。
原主虽然心疼女儿所受的委屈,却因顾虑太后,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我又把原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懦夫!孬货!不是男人。」
当然,我也理解原主。
原主能从不受宠的皇子,打败众多实力雄厚的皇子,被封为太子,终夺得大宝,离不开太后的鼎力扶持。
原主对太后,一片赤诚。
奈何道德感超强的帝王,却遇挟恩图报的太后。
不但屡屡道德绑架原主,还干涉朝政,一心为许氏谋利。
太后闺女,荣成大长公主,跋扈专横,奢侈骄纵。养面首、夺人夫,草菅人命,胡作非为,百官多有怨言。
但有太后护着,也只能忍了。
太后侄女,许蔓,与荣成公主差不多的德性,自私狠毒,哪样缺德来哪样。
盖因有太后这个护身符,前朝后宫,横行无忌。
太后侄孙女,许娇容,一个既非宗亲,于朝廷于社稷无寸功的普通闺阁姑娘,也在太后的逼迫下,被封为县主。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让原主难以忍受的是。
原主心爱的白月光,元后的早逝,也有太后的手笔。
可原主却屁都不敢放,甚至都不敢去质问太后。
盖因太后善于道德绑架,言官们也酷爱以孝道来压他,两座大山死死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却觉得,原主有一半是自找的。

-6-
全福恭敬地呈给我一张明黄圣旨。
「这是司礼监起草的降爵圣旨,与申饬内容,请皇上过目。」
圣旨内容写得极为严厉,申饬得有理有据,字词间,全是许氏不敬太后、不敬皇族的各种罪证,甚至还列出许氏三十项罪状。
果然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我拿出玉玺,盖上大印。
全福传旨回来,向我诉说许氏的各种反应。
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勃然大怒的质问。最后,发现我来真的,又要闹着进宫见太后。
既然下定决心收拾许氏,怎么可能让他们见太后?我老早就切断太后与外界联系。
如今的慈宁宫,没有我的允许,外人连只字片语都递不进来。
……
处置许氏家族的后遗症,在第三日便爆发了。
一群言官群起激昂地攻击我。
「许氏乃太后母族,皇上处置许氏,太后必然伤心,将如何安享晚年?」
这些许氏的走狗,无不指责我,对太后不孝。
封建王朝,以孝治国,皇帝不管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为博取美名,都会对太后极尽孝顺,以彰显孝道。
我对太后母族动手,就是给太后下马威,在天下人心中,便是不孝的表现。
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言官们对我的各种指责,我扭头,问全福。
「记下否?」
全福小声答:「回皇上,都记下了。」
全福是我成为太子后,太后亲自指派给我,这些年来用着也还顺手。
但因是太后的人,原主不敢尽信,又不敢轻易动他,以至于憋屈得半死。
我则不同,能做到首席大太监的高位,应无蠢人。
垂垂老去的深宫老妪,与年富力强的我两相对比,傻子都明白该如何选。
我只需表现出正常帝王的威仪与手段,便能让他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冒头之心。
昨夜让他去许氏宣旨并执行命令,也是为了考验他。
还好,这老东西没让我失望。
回来后,还把许氏给他的两万两银票如数奉上。
我也眼馋这银子,到底还是忍了,只收取一半进私库。
刘邦顶着流氓皇帝的名声,仍然有一大群追随者死心塌地为他效忠。
项羽堂堂西楚霸王,英勇盖世,身边却无人可用。
这不都是钱财闹的吗?
上位者,本该恩威并施,奖罚分明,诱之以利,许以功名。
不怕聚不住人才。
光画饼的守财奴,纵然舌灿莲花,也拢不住人心。
因我的沉默,使得这些言官骂得愈发带劲。
仿佛我这个皇帝,不向太后磕头请罪,不下罪己诏,大盛就得亡国。
等他们骂得差不多了,我清清喉咙,问全福。
「太后心情郁积,久医不治,曾有个民间偏方,割股肉三两,分三次煎服,便可痊愈。朕认为此乃无稽之谈。如今想来,朕确实不孝至极。」
全福:「……」
言官们颇为得意。
我对许氏走狗中叫得最凶的言官之首,左都御史孙道良道:「孙爱卿说得对,为人子者,就得尽一切办法,满足母亲愿望,以全养育之恩。以股肉为食,虽骇人听闻,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亦得尝试。」
我盯着全福,眼中带着警告。
做了多年首席大太监,紧要关头,你要是给老子掉链子,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全福,那个民间偏方好像还标注,与病人血脉相通者,药效更佳,是否?」
全福额冒冷汗,弓着身子,结巴地道:「回皇上的话,是有这么一句话。太后凤体违和,久治不愈,皇上自翻医书,找了一民间偏方。上头确有股肉可救人的方子,与病人血脉相通者,药效更佳。」
我又问:「太后与朕虽有母子之情,却非血亲。依诸位爱卿看……」
朝堂上,不凡心思灵敏之人,立即有人站出来,大声道:「荣成大长公主乃太后所出,与太后血脉相连,理应让荣成大长公主割股救母,方为佳话。」
我呵斥道:「不妥,荣成可是金枝玉叶。」
话虽如此,我却盯着孙道良旁边的吏部尚书兼阁老左兴建。
这老家伙长Ṫûₛ子娶太后侄女许蔓,也是太后一党,平时太后要整幺蛾子,我要是不同意,这老东西必定兴风作浪,带领这帮又蠢又坏的言官们天天聒噪,逼迫原主。
「朕记得,左爱卿儿媳妇许氏,正是太后嫡亲侄女,与太后亦是血亲啊!」
经过我的提醒,中立派,以及左兴建的政敌们,如闻到腥味儿的猫,开始疯狂撕咬左兴建。
尽管左兴建是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甚重。
但本朝内阁制度完善,七位阁老相互制衡,互相监管,倒也不曾一家独大。
左兴建这老匹夫,很快就尝到了被群起而攻之的美妙滋味。
然后,他的儿媳妇,那个仗着太后侄女身份的许蔓,在京城素来横行霸道,连皇后都不放眼里的贱人,被我正大光明下旨,割股三两,成全对太后的拳拳孝心。
全福亲自带队执行。
太后一党被我反将一军,气急败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眼见他们又要攻击我,我不善骂人,但我会使阴招啊!
孙道良便是第一个被开刀对象。
「孙爱卿,你口口声声把孝道挂嘴边,但朕听闻,爱卿对自己母亲也多有不孝之举。」
面对我的冤枉,孙道良自然要辩驳。
他语气铿锵:「皇上,臣对母亲自然孝敬有加,母亲重病在床,拙荆日夜不停照料床前,臣每日下朝,必奔于床前侍疾,不离左右,家中仆人,亲邻四友,皆可作证。」
与孙道良交好的言官,也纷纷作证,孙道良对母亲的孝道,有目共睹。
本朝以孝治国,不少官员的升迁标准,大都以孝道来衡量并加持。
大多数官员,为升迁,或博个好名声,对父母的侍奉,绝对是无所不用其极。
比肩二十四孝里的「卧冰求鲤」「郭巨埋儿」。
孙道良对母亲的孝顺,确实是百里挑一的。
然,只要有心挑刺,还怕挑不出来吗?
我环视百官,缓缓道:「早在数日前,有人便禀报朕,爱卿纳了位美妾。」
孙道良愣了下,赶紧说:「皇上明鉴,臣确实纳了妾,但也是遵奉母命纳妾,也是为了给孙家开枝散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不敢不孝。」
其他人也附和,尊母命纳妾,也是一种孝道。
我面无表情地道:「那爱卿可有睡小妾?」
孙道良虽然脸色不自在,但还是如实回答。
「回皇上的话,臣确实睡了。但,男人睡小妾,天经地义,这应该与孝道无关吧?」
「荒唐!」我大怒。
我声色俱厉地道:「尊母命纳妾,是为孝道。但母亲卧床不起,你身为人子,还有心思睡小妾,你这也叫孝道?
「太后凤体有漾,朕没心思去后宫,担忧得夜不能寐,朕还顶着不孝的名声呢。你倒好,母亲都卧床不起了,你倒是有心思去睡小妾。明明就是贪花好色,毫无孝道可言的无耻之徒,还好意思说自己孝顺!」
孙道良傻瞪着眼,气得身形直颤。
我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又左右环顾道:「生母病重,尔等可有心思左拥右抱?」
开玩笑,我都这样扣帽子了,谁敢承认?自然是一通大义凛然地表白自己。
于是,孙道良被我以「不孝」为由,正大光明摘了官帽,赶出了朝堂。
然后,我又借孝道的名义,对准另一名言官。
当我点名李进时,这厮立即大声说:「请圣上明查,臣今年三十有一,至今未曾纳妾。」
哼,声音高就有理吗?
别以为昂着头颅就找不到你的弱点。
我面无表情地道:「听闻爱卿母舅登门,被你赶出家门?」
李进傻眼了,愣了一会儿才道:「皇上明鉴,臣母舅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每次登门便一味要钱,再无其他。家母的陪嫁几乎全给了舅舅,仍然不满足,时常上门哭要。臣虽小有薄产,却也经不住这样的无底洞。」
我一脸横肉地表示:「到底是爱卿娘舅,与令堂一母同胞,你这样赶走娘舅,不怕令堂伤心难过?」
李进张大嘴,正要反驳,我已经给他扣下了不孝的大帽。
「驱逐娘舅,惹母亲难过,这也叫孝道?你也配当官?来人呀,摘了他的乌纱帽,逐出朝堂。」
这李进的应变能力比孙道良强多了,立即振臂高呼:「陛下,古之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明知娘舅滥赌,还使之亲近母亲,让母亲深陷泥潭,此乃阿意曲从,方是真正的不孝。皇上,臣阻隔滥赌娘舅上门,何错之有?」
嘿,倒是有几分应变之才。
可惜了,是太后的走狗。
我说:「爱卿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听爱卿如此讲,朕倒是觉得,那许氏,与爱卿娘舅无二。」
李进倒是个能人,闻弦歌,知雅意,立即肃容道:「皇上处罚许氏,也不算冤枉。许氏仗恃太后,肆意妄为,横行霸道,欺上瞒下,犹不满足,甚至干涉朝廷律法,要爵要官,如此欲壑难填,难怪皇上忍无可忍。臣反倒觉得,皇上只对许氏降爵罚俸,实在是轻了。」
我顿时就乐了,马上问:「那依爱卿之见?」
李进不顾射在身上的愤怒目光,硬着头皮道:「抄家,流放!」
我顿时满意得不行,大手一挥:「就依爱卿所言。许氏倚仗太后,肆意妄为,横行霸道,欲壑难填。今惹犯众怒,朕虽顾及太后,不好从重处罚,奈何民愤难填,朕只好顶着不孝名声,忍痛法办许氏。」
不少人又沸腾了,除了许氏的走狗外,还有部分是背靠许氏乘凉的,全都齐齐劝我三思。
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要顾及对太后的孝道。
我起身,巍峨凛然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朕站在朝堂上,是一国之君,处置许氏,是为国事。太后那儿,朕自会请罪。退朝!」
回到养心殿,我不顾帝王形象,手舞足蹈,哈哈狂笑,庆贺自己又胜了一局。
这群又蠢又坏,妄想通过踩我名留青史的言官,总算被我踩在脚下,并反将了一军,真的太佩服我自己了。

-7-
收拾许氏,太后在朝堂中的走狗差不多全冒了出来。
我让全福一一记下,然后叫来刘忠义,开始去捉他们的小辫子,掏他们的黑历史。
锦衣卫头子历来是帝王心腹,身为特务头子,到处干得罪人的活,不投靠皇帝,就无处容身呀!
所以刘忠义对皇帝的忠心,不容置疑。
能做到三品高官的人,就没一个是蠢的,我不过说了句「好好彻查这帮人」,刘忠心立即表示:「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请皇上放心。」
刘忠义走后不久,全福也回来复命。
并呈上一坨血淋淋的肉。
我看得头皮发麻,赶紧挥挥手,让小太监端走。
「真是许氏的肉?」
全福回答:「不敢欺瞒皇上,确实是许氏的。奴才特地叫去了四名身强体健的嬷嬷,嬷嬷们捉着许氏去了内室。当时许氏的惨叫声,几欲揭穿顶梁。左家其他女眷,亦是面无人色。」
全福还奉上左家人孝敬他的几根金条。
我大乐,抽了其两根金条,剩下的都归他。
全福心满意足地收了金条,又屁颠颠地表示:「奴才马上让人把肉煎了,送去慈宁宫,请太后服下。相信太后用了定能药到病除。」
不愧是帝王身边的首席大太监,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老太婆仗着对原主有恩,没少祸祸原主后宫。
原主的白月光,以及白月光所出的二皇子和大公主,以及继后所出的三皇子,都让太后给祸害没了。
杀妻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可一个孝道,却把原主压得死死的。
原主不敢报仇,我来替他报。
后来全福回来对我说,太后服完药后,方知是侄女许氏割股入药,顿时吐得天昏地暗。
全福还故作惋惜地说:「可惜了左许氏的一片孝心。接下来,怕是只能割荣成大长公主的肉了。」
「皇上,得知是左许氏的股肉,太后高兴得晕了。」
全福涎着脸,恭敬地说道。
我心畅快,又嘉奖了他。
之后,我依然给太后晨昏定省,太后对我也是慈爱有加。
甚至太后还不时关心我的身体,要我一定要保重龙体。
甚至还把手中珍藏的古董玉器分别赏给了皇子公主们。
俨然一副疼爱儿子的慈母,以及疼爱晚辈的慈祥祖母。
但我清楚,在后宫浸淫多年,并经营多年的上届宫斗冠军,怎么可能轻易就认输?
尽管如今的后宫都在皇后的统治之下,之前宫中也放了不少人出去,难保剩下的宫人里,没有太后的亲信或死士。
我让人死死盯着慈宁宫,但凡太后身边的人出去,都得悄然盯上去,见了哪些人,做过什么事,都要找我汇报。
……
许氏被抄家流放,好处多了去,国库都充盈了不少。
肯定有人坐不住的。
这不,在许氏被抄家当日,荣成大长公主,太后唯一嫡女,便进宫找我兴师问罪。
前有贤妃的前车之鉴,尊贵如长公主,也没能闯进养心殿,便在殿门外大吼大闹,各种诅咒。
「盛景泰,你软禁嫡母,打杀母舅,倒行逆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不得好死!
「你能有今天,全靠母后扶持,如今你翅膀硬了,就卸磨杀驴,你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就不怕被百官厌弃吗?
「我朝以孝治国,你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狠心对待你的嫡母?你就不怕你江山不稳吗?」
「大长公主请慎言,大长公主谨记祸从口出……」
养心殿外,挨过板子的太监们,尽管被荣成又抓又打,对他们拳打脚踢,却也不敢把她放进来。
我静下心来批阅奏折,等荣成骂得差不多了,吩咐全福。
「你亲自去一趟左兴建家,问这位左阁老,荣成大长公主养心殿外喧哗,辱骂君王,以下犯上,毫无体统,该当何罪?让他速来宫中见朕。」
「奴才这就去。」
全福不大的眼睛震惊地瞅了我一会儿,语气里却带着欢天喜地。
左兴建那个老匹夫,因儿子娶了太后侄女,天然沦为太后一党,在太后党中,地位超然。
如今,我借着孝道,割了他长媳妇的屁股肉,言官中带头起哄的孙良道、李进,一个被我逐出朝堂,一个被我逼得反戈相向,加上许氏的抄家覆灭,相信这老东西此刻已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倒要看看,面对我赤裸裸的不怀好意的阳谋,他又该如何抉择。
荣成在外头骂累了,声音没之前那般洪亮,但嘴里依然骂得脏。
赶来的左兴建,引经据典,把荣成指责了一通。
称她就算贵为公主,也要谨记君臣之分,辱骂帝王,死罪矣。
以前仗着太后这个靠山,荣成哪会把区区一个臣子放眼里,本来就在气头上的她,立即对左兴建火力全开。
不但扒了他的老底,还把他如何坐上阁老位的不光彩之事抖了出来。
左兴建又急又怒,为了身家性命,为了自己的家族,不得不向我进言。
「荣成大长公主目无法纪,平时嚣张跋扈,欺行霸市,抢民脂、夺民膏、杀人夫、辱人子、戮人妻,豢养面首,侵人财物,草菅人命,胡作非为。臣今日以阁老身份,弹劾荣成大长公主。请圣上严惩!」
并呈上数条荣成公主犯事的确切罪证。
我吩咐锦衣卫和京兆府尹,去长公主府搜查。
果然搜出了数十个面首,金银百万两,数不尽的地产房契。
后院枯井中,还埋了累累枯骨。
京兆尹带着全部杵作,对这些尸体进行了检验,并上报案情。
「一共 31 具尸骨,都非正常死亡。其中,有十一具是勒颈窒息而亡,有十三具是中毒而死,还有几具更是生前受过非人折磨。女尸二十一具,男尸九具。最大年龄约 35 岁,最小年纪约 12 岁。由死者生前衣服珠饰推断,死者并非公主府下人或侍卫,而是正经良民,家境皆不俗。」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很快就有不少苦主,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荣成。
顺天府尹接了案子,又屁颠颠进宫来问我的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见呢?
当然依法办事呗。
然后,荣城大长公主,这个大盛王朝最尊贵的公主,在她的英勇蹦跶下,光荣地成为大盛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关入天牢的阶下囚。

-8-
我以为动了荣成,太后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我万万没想到,次日上朝,以左兴建为首的官员,居然联合言官,一起弹劾荣成,并列了三十八条罪状。
每一条都是死罪。
言官代表人物之一的李进,跳得最欢,踩得更狠。
但凡有人反驳,立即跳出来骂回去,指责对方是荣成的走狗,许氏余孽。
满朝文武都在置荣成于死地,身为英明的帝王,当然要顺应臣心。
于是,荣成也步上抄家、贬为庶人的命运。
「荣成虽倒行逆施,触犯国法,到底是太后唯一血脉。朕实在不忍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免了荣成死罪,贬为庶人,幽禁宗人府。
孙道良的前车之鉴,百官不敢过多纠缠,还夸赞我「圣明仁慈!」
……
抄家许氏,处置荣成,到底没能瞒住太后。
没过几天,太后就知道了。
当场吐血昏迷。
小太监传话时,我正在养心殿与文武大臣们商议要事。
我立即撇下他们,前往慈宁宫。
太后躺在凤床上,气息急促,面呈不自然的驼红,看到我,立即破口大骂。
「盛景泰,你不得好死,狼心狗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眼狼!」
服侍的宫人立即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太医更是恨不得把身子缩成鹌鹑。
我二话不说,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母后,儿子不孝,第一次违逆您老人家,请母后责罚。」
我邦邦地磕着头,语气冷硬,眼神却饱含挑衅。
我茶里茶气地表示:「朕虽非母后亲生,但养恩大如天。今朕惹母后生气,只能自跪于榻前,望母后消气。母后不肯消气,朕绝不起来。」
全福赶紧跪下来劝阻。
「皇上,您是帝王,不可如此呀!皇上龙体尊贵,怎可如此不Ţũ₃爱惜自己?」
太医也磕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陛下怎可如此作践龙体?孝贤太后地下有知,不知该如何心疼皇上。」
孝贤太后是原主亲生母亲,一个死时也只封了个嫔位的六品官之女,等原主登基后,才追封为太后。
太后对我破口大骂,骂得极为难听。
除了拿以前的恩情说教外,也没别的说辞了。
见我无动于衷,又开始诅咒我。
我狠狠打了自己:「母后教训的是,朕是畜生不如的东西。朕不配为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全福扑过来,大哭大嚷:「皇上龙体尊贵,万万不可损伤龙体啊!」
虽然打在脸上很疼,但见太后眼珠子暴起,胸口起伏加剧,值了。
我一边打自己的耳光,一边茶里茶气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句句都是请罪,句句都在阴阳太后。
全福死死地抱着我,哭得惊天动地。
我跪在太后榻前请罪并自扇耳光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后宫和前朝。
皇后,以及内阁大臣、御史们也纷纷杀了过来。
养心殿离慈宁宫不算远,年轻些的官员很快就杀了过来。
我就更加来劲了,膝行至太后榻前,握着太后的手大哭。
「母后,自古忠孝难两全,朕是一国之君,身为君王,却让自己的子民饱受皇亲欺辱,失去家业,甚至性命。朕若是不能为他们做主,枉为国君啊!母后。
「许氏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朕若不罚,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如何治理江山,如何使万民臣服?可若是处罚了这帮蛀虫,又惹母后伤心难过,朕确实不孝。」
我哭得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就着太后的衣袖擦拭鼻涕泡泡。
「求母后给儿子指一条明路,朕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令百官满意,令母后满意,请母后告诉儿子,若有更高明的法子,儿子一定照做。」
太后不知是气得,还是被我的鼻涕恶心的,用力抽回手,又敌不过我的力气,最后,恨恨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顺着这股力道,往旁边歪去,还故意把头磕在桌几尖上,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全福吓得脸色大变,尖声道:「陛下!」
帝王晕倒那可是榻天大事,又是被太后掌掴至晕,更是了不得。
整个慈宁宫顿时乱作一团。

-9-
幸好太医就在眼前,赶紧给医治。
言官们气得须眉皆张,纷纷炮轰太后。
「自古忠孝难两全。许氏一族,仗着太后余威,胡作非为,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皇上惩戒许氏,天经地义,乃民心所向。皇上对得起江山,对得起百姓。」
「皇上虽对不住太后,但太后素来深明大义,又怎会怪罪于皇上呢?」
「说句僭越的话,太后若真心疼许氏,平时就该约束许氏族人,而非纵容。许氏能有今日之祸,全是太后纵容所致。」
太后本来就被我的茶语和茶动作气得仰倒。
如今加上言官们的神来补刀,更是双眼一翻,几欲晕厥。
我及时幽幽醒转,不顾众人劝阻,顶着红肿的半边脸,跪在太后榻前,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自责。
「母后,儿子不孝,还不中用,刚才肯定吓着母后了。都是儿子的错,不劳母后动手,儿子自己动手。」
我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自己几巴掌。
君辱臣死,言官们赶紧跪下来,制止我的自残动作。
「皇上是一国之君,处置作恶多端的许氏,幽禁荣成,合理合法。太后若要怪罪,就怪平时纵容娘家,方有如今滔天大祸。」
「可朕惹母后生气,就是不孝,朕何来颜面对母后?」
言官们纷纷充当我的嘴替。
「荣成大长公主乃太后所出,却倚仗圣宠,胡作非为,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夺人夫、戮人妻、辱人子。如此恶贯满盈之辈,不杀不足以平民忿。」
言官们把犯事的荣成,也一股脑儿怪罪在太后身上,称女不教,母之过。
还有的说荣成能有今日下场,全是太后纵容所致,与皇上无关。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不是皇上孝顺,怕太后伤心,十个荣成都不够死的。
更甚者,还称荣成为大盛蛀虫,理应处以极刑。皇上只是给予幽禁处罚,已是看在太后面上,让太后别不知足。
此时,部分文武重臣们也赶了过来。
见我双颊红肿,跪于太后榻前,痛不欲生,颇有动容之色,二话不说,跪到我身边。
一半的人劝我保重龙体。
「皇上请保重龙体。太后并非不讲理之人,尽管许氏十恶不赦,但皇上并未赶尽杀绝,不过是抄家流放罢了。荣成大长公主触法国法,草菅人命,皇上也是从轻发落,只是贬为庶人,幽禁宗人府,已是仁至义尽……」
之前太后就酷爱用这一套来拿捏我。
如今,道德绑架的回旋镖射在她身上,滋味是何等的美妙。
我还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故意冲太后得意冷笑。
本来就气得要死要活的太后,被刺激得目眦欲裂,怒火冲天,忍无可忍,一声怒吼:「盛景泰,不得好死的畜生。」
失去理智的她,不顾老迈的身躯,从床上弹起来,拼尽力气又来打我。
奴才们都诚惶诚恐地拦着太后,嘴中说着「太后顾惜凤体」。
太后没能打到我,拼命挣扎。
「你动许氏就罢了,竟然还敢动我的荣成,你简直大逆不道!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来劈死你。」
君辱则臣死,我堂堂帝王被太后如此羞辱,百官哪还坐得住?一边呼天抢地「皇上千金之躯,岂能受此折辱」,一边开启毒舌模式,把太后喷得体无完肤。
「太后虽贵为皇上嫡母,但也要谨遵三纲五常。」
「夫死从子,太后虽贵为一国太后,也得谨守妇德。」
「我朝太祖圣令,后宫不可干政!太后这是要违背祖训吗?」
「处置许氏乃国事,太后这是要干政吗?」
「皇上与太后虽是母子,但皇上堂堂一国之君,龙体尊贵,岂可受妇人掌掴?太后这是要造反吗?」
古代文人的舌头,堪比利刃。
原主堂堂帝王,一言不合,就会被这些官员喷得体无完肤,更遑论一个老太太,喷起来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太后这位上届宫斗王者,被七位阁老你一言我一句骂得狗血淋头。纵然有着滔天怒火,此刻也被喷得毫无招架之力。捂着胸口,出气多进气少。
但宫头冠军就是牛,都已被气得直喘粗气了,仍然有力气攻击我。
她捂着胸口,悲愤控诉:「哀家老了,不中用了,不但碍皇帝的眼,还碍你们的眼了。」
她用悲伤绝望的眸子扫了阁老们,最后又盯着我:「皇帝,早知你要对哀家卸磨杀驴,哀家早该一头碰死,免得碍你的眼。
「只是,哀家如今身体虚弱,怕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劳烦皇帝,赐哀家一杯毒药酒吧。」
不愧是宫斗王者,这段位果然高明。以退为进,以弱攻强,不但占据道德制高点,还反攻为主,倒打一耙。
言官们原先凌人的气势,也随之一滞。
我暗暗吸气,成败就此一举,绝不能让她有容身之地。
于是,我重新跪于太后榻前,拼命磕头,哽咽道:「母后这么说,让儿子情何以堪?母后这是要逼朕去死呀?」
我继续用眼泪攻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母后,朕自即位以来,孝敬母后,满宫皆知。然每及许氏之事,母后则不顾一切,强朕所难。封爵许氏,赐女县主之尊,许子弟以要职于朝。然许氏不念皇恩,屡犯众怒,违犯国法。朕念母后之面,每从轻处。然许氏恃母后之余威,益肆其恶,胡作妄为。母后,朕虽贵为天子,亦无奈何,况许氏之欲,日益膨胀,朕实难以满足。乞母后勿再逼朕,朕已不胜其苦矣。」
我越哭越委屈,最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晕厥。
皇后也跪在我身边,拼命劝谏我,要我保重龙体。
「皇上,自古忠孝难两全,母后怪罪您,不过是气急之言,当不得真。等母后消气后,一定会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不少官员,为了博取孝名,无所不用其极,有的甚至用亲生骨肉的性命去填补。
一些无知或心理变态的老人,也是抓准子女心思,作天作地,一言不合就以孝道压之。
为人子者,虽痛苦不堪,但顾及名声,也不得不用无数怨气和委屈,成全这份令人瞠目的孝道。
原主说起「孝道」二字时,一张脸都扭曲了。
他特别反感那些官员为了孝道,为博取名美,愚孝至极。
可是,他无力改变这一现状。
我熟读历史,也清楚古人那变态的孝道有多折磨人。
我同样无力改变,但我绝不容许,堂堂帝王之尊,也被区区一个「孝」字压在头上。
长辈利用孝道打压子女,不外乎卖惨、诅咒威胁、一哭二闹三上吊等三部曲。
太后段位颇高,这三部曲早被她使得炉火纯青。
先是道德绑架,再利用外界的舆论,言官们的逼迫,真真是十面埋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主每每被拿捏得抓心挠肝,憋屈到哭,也无力反抗。
我则不同,非当局者的我,属于旁观者清。
太后会哭,我比她更能哭。
她善用苦肉计,我也会。
我一边扇自己的耳光,一边磕头,哭天抢地。
她喜欢利用舆论来制裁我,我也有样儿学样儿。
「朕也不想对许氏赶尽杀绝,也就降爵罚俸。但左都御史李进,却主张抄家流放。李进此人,母后应该有所耳闻。母后之前还夸过此人,铁骨铮铮,不畏强权,乃大盛皇帝第一耳目吗?」
太后双眸发直。
她总喜欢利用李进等言官对我围追堵截,我就让她尝一下,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的滋味。
阁老们也替我说话。
「太后,对许氏抄家流放,非皇上本意。而是李进此人,在朝堂上,陈烈许氏足足三十八条罪状。为平息众怒,皇上这才不得不罚,并非与太后作对。」
太后勃然大怒:「李进?竖子,我许氏哪里就得罪他了,居然下如此狠手。」
我唯唯诺诺。
心中却冷笑:舆论的回旋镖刺在自己身上,肯定很酸爽吧!
我又哭道:「母后,朕求求您了,给朕一条活路吧!朕不单单是您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呀!儿子真的不能事事都听您的,儿子要为天下百姓,万千黎民负责啊!文武百官,都看着朕呀!难道母亲想让百官知道,他们侍奉的皇帝,是个只能在太后面前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软弱君王吗?」
我这番唱念做打,给自己打 9.9 分。
剩下的 0.1 分则是告诫自己不能太过得意。
太后脸色铁青,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言官们彻底怒了。
「上行下效,母慈,才有子孝。母不慈,何来的子孝?」
「皇上事太后至孝,天地可表,然非太后干预朝政之由也。」
「太后乃皇上嫡母,理应温柔慈爱。今在臣子面前,视皇上如三岁小儿般,任意训斥打骂,上违国法,下违三纲五常。」
文华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陈阁老,骂得更狠,指着太后鼻子愤然道:「圣祖有言在先,后宫挟孝道逼迫天子,干涉国政,乃死罪。百官和宗人府有权行圣祖之责,将其贬黜至冷宫,废为庶人。」
另外三位阁老也是群起激愤。
「叱司鸡晨,倒行逆施,对一国之君多打骂,少慈爱,既无妇德,更无嫡母风范,德不配位,上辱国本,下违祖训。臣等建议皇上立即昭告天下,祭告太庙,废黜冷宫思过。」
太后又惊又怒,老眼一翻,这回是彻底晕过去了。
我继续扑在太后身上痛哭流涕,这回再也没有官员指责我半句,还反过来宽慰我。

-10-
我罢朝三日。
对外的理由是太后病重,没心思打理朝政。
一切事宜,交由阁老们处理。
这回阁老们没来烦我。
言官们也没再瞎逼逼了。
亲眼见识过胡搅蛮缠的太后,这帮家伙总算明白了我的不易。
不但帮着弹压其他反对的声音,还替我说了不少好话。
「太后虽为皇上嫡母,实在是德不配位。」
「皇上也不容易呀!」
太医说,太后连续多次急怒攻心,已伤了根本,加上年事已高,要是再被气上几回,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看着醒来后就歪嘴斜眼,口水横流,身子动弹不得的太后,我伤心得直掉眼泪。
皇后以及一群妃嫔们,自然是一番劝慰。
心直口快的宁妃忽然说:「都要怪贤妃,要不是她在太后面前多嘴提及荣成大长公主,太后就不会受此大罪了。」
贤妃花容失色,立即跪下请罪。
贤妃所出的四皇子是太子之下,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
老四还拥有贤王之美誉。
贤妃本人出身高贵,又生了两个皇子,巴结太后,又与荣成交好,哪会没点想法?
如今撞上枪口上,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贤妃干涉国政在先,忤逆犯上在后,德不配位,降为嫔,移至永巷。无朕命令,不得踏出永巷半步。违者,严惩不贷。」

-11-
压在原主身上几座大山,轻易被我搬走,使得我志得意满,自我感觉良好,信心爆表。
原主有九个儿子,十一个公主,帝王中算是高产了。
无子嗣压力的我再也不用强迫自己去后宫提枪上马。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钱。
中秋佳节,我不得不借口太后病重,取消一应娱乐活动,只在坤宁宫设了家宴。
家宴热闹是热闹,却也发生了几件令我不愉快的事。
太子在东宫殴打太子妃,致太子妃流产,未能出席今晚筵席。
老四媳妇孕晚期,不便入宫,老四便带了侧妃进宫。
出嫁八年的二公主,在家服侍病中的婆母,向皇后告了假。
出嫁三年多的七公主,身体抱恙,并未入宫。
出嫁一年有余的八公主,刚被诊出喜脉,不宜走动,在婆家休养。
已出嫁五年的三公主,这回进宫居然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妇人。
那妇人头上、手上佩戴的,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资格使用的七翅东珠凤钗,龙凤呈祥金瑞手镯。
三驸马与这妇人动作亲昵,仿佛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坐在驸马身边的三公主仿佛成了外人,与二人格格不入。
十五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便问三公主:「三皇姐,这妇人是谁?」
「此乃驸马平妻,珍娘。」
十五「啊」了声,马上问皇后:「母后,驸马可以纳妾吗?」
「我朝可以纳妾,但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公主无所出或公主已殁,二是公主允许,三是驸马有功于朝廷。」
显然,驸马并不符合纳妾条件。
我生气地质问三公主。
驸马却振振有词:「此乃臣平妻,曾救臣性命,公主贤惠,主动为臣娶进家门,并许以平妻位。」
「我儿可是心甘情愿?」
三公主没有看我,低头回答:「是。」
看着驸马得意洋洋的嘴脸,我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恨铁不成钢。
皇后问:「此女所戴珠饰,乃越矩之物。是你所赐,还是此女偷拿?」
不等三公主回答,驸马立即大声道:「当然是公主所赐!公主乃大妇,赐珠饰头面给平妻,天经地义。」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皇后一时间都给愣住了。
皇后看了我一眼,又问三公主:「驸马所言,可否属实?」
三公主低头,讷讷不敢言。
驸马却推了三公主一把,不高兴地道:「皇后问你话呢!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又愚蠢至极的人,我都给气笑了。
我问太子:「三公主软弱,驸马无耻,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太子正在神游天外,被我这么一问,支吾了半天,都答不出一句来。
我又问其余几位成年皇子。
素有贤王赞誉的老四第一个开口。
「父皇,此乃三皇姐家务事,我等外人,怕是不好插手吧!」
顿了下,又侃侃而谈。
「三皇姐贤惠,乃众公主典范,理应褒奖。」
其余几位皇子也是差不多的话。
也就老七说了句:「三皇姐如此无能,使我皇家颜面无存。依儿臣看,让三皇姐回宫,重新学学皇家规矩才是。」
一直当软蛋的三公主突然冲老七怒斥:「七皇弟,我好歹是你皇姐,你身为皇弟,对皇姐这般无礼,哪学来的规矩。」
老七撇唇:「皇姐有本事冲小弟发脾气,却无法辖制驸马,让区区一个贱妾骑到头上来,简直丢尽我皇家的脸。」
然后老七冲我拱手道:「父皇,驸马不敬公主,公然纳妾,纵容贱妾佩戴越矩之物。并公然带贱妾进宫,与公主平起平坐,这是对公主的羞辱,更是对皇权的羞辱,儿臣恳请父皇,重责三驸马,以儆效尤。」
驸马居然嚷嚷道:「皇上,臣娶平妻,是经过公主同意的。不信,皇上可以问公主。」
然后又推了三公主一把:「问你话呢,你说话呀!之前还觉得你贤惠大度,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邪火在胸口乱蹿,恨公主的软弱无能,更恨这帮便宜儿子,除了老七外,就没一个拿得出手。
三公主被驸马推得几乎倒地。
我大怒:「来人,把这个软饭硬吃、以下犯下、欺负公主的混账,拉出去杖责三十。」
驸马傻眼了,见侍卫来拖他,赶紧求饶,又让三公主救他。
「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杖责吗?」
三公主回过神来,赶紧向我磕头,并请求我收回成命。
我懒得再看这种恋爱脑,吩咐皇后:「公主无能,上不能辖制驸马,下不能收拾贱妾,毫无皇家风范。皇后辛苦些,派几个厉害些的嬷嬷,好生教养公主。」
至于那个嚣张妾室,我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
「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又吩咐老七:「你去监刑!」
老七愣了下,很快眼里闪过狡黠,大声道:「儿臣领命。」
没一会儿,老七进来,身后侍卫把驸马拖了进来,被打得鲜血淋淋的他,双手双腿俱断,脸上身上湿淋淋的。发现三公主已不在殿内,吓得赶紧求饶。
老七说:「儿臣回来复命,驸马方才用手推了三皇姐整整三次,儿臣便断他双手。驸马用贱妾羞辱三皇姐,就是羞辱皇室,儿臣便断他双腿,以示薄惩。」
我满意地点头,这么多个便宜儿子里头,ṭŭ̀⁵总算有个合乎我心意的。

-12-
三公主的前车之鉴,使我对另外几个未进宫来的便宜闺女产生了不好的想法。
我让老七亲自去二公主婆家,打探虚实。
堂堂公主之尊,居然还要纡尊服侍婆母,连皇室家宴都不出席,简直荒唐。
老七很快就回来了,给我带来了无比震惊的消息。
「二皇姐每日都在宁阳侯夫人房中服侍,每日卯时去,晚间戌时方归。驸马也并未与二皇姐同寝,而是歇在妾室屋里。妾室已育有一子,今年三岁,记在二皇姐名下,那妾室如今肚子又鼓了起来。后来打听,方知这妾室乃宁阳侯夫人的侄女。」
有了三驸马的倒反天罡在前,二公主的遭遇,宁阳侯府的做派,反倒没那么生气。
也就是恨铁不成钢。
我打量老七,发现这小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完美地卡在我的审美上,对这个便宜儿子便多了几分兴趣。
我问他,公主被婆家欺负,身为娘家人,该不该为公主撑腰,如何撑腰?
老七说:「儿臣已经把驸马和妾室给抓了起来。」
他冲我凉薄一笑:「驸马私自纳妾,藐视天威;置病重母亲不顾,与小妾花天酒地,此乃不孝,凭此二罪,就能让他死上两回。」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果然与我不谋而合。
「那宁阳侯夫人呢?」
「这老太婆更不是东西,不过,到底在病中,儿子就算贵为王爷,也不好对一个老太太喊打喊杀。所以儿子只好让太医亲自给老太太看病,并开了药。还请皇后娘娘每日派个嬷嬷,去宁阳侯府盯着老太太用药才是。」
我笑意加浓:「太医开了什么药?」
「半生不熟的糙米,加了半斤黄连一起熬制而成。」
我哈哈大笑。
这个老七,果然是个妙人。
……
三驸马被打断双手双腿,流放两千里。
其家族也因刻薄羞辱公主而受到牵连,整个家族,削爵抄家,贬为庶人。
二驸马被打得半死,流放三千里。
小妾也被赐死。
其家族倒是不曾受牵连,但宁阳侯府的爵位,从这代起,也就到头了。
宁阳侯府的其他子弟,三代以来,休想进入朝堂中枢。
宁阳侯夫人,连续喝了三日的黄连糙米粥,便暴病而亡。
老七不屑地道:「黄连糙米固然难喝,也不至于把人吃死。依儿臣看,分明是被宁阳侯给弄死的。」
我深以为然。
但我并未多说什么,前脚压下言官对宁阳侯府的弹劾,后脚就以宁阳侯妻孝间,与小妾花天酒地而降爵罚银。
自古妻死,丈夫需守孝一年。
守孝间,不管你如何花天酒地,只要不被发现,也就无事。
但宁阳侯这种妾室成群的男人,如何忍得住?
派出去的锦衣卫也只盯了三天,就给逮着了。
我以「无情无义,德不配位」为由,正大光明削了宁阳侯爵位。
这些食君之禄却不干人事的世家,早已形成纵横联合之势,尾大不掉,占足王朝资源,霸占民脂民膏,甚至有实力与皇权抗衡,正愁没理由找他们开刀呢!
朝堂内外,都清楚我对宁阳侯是公报私仇。
却无人敢站出来碍我的眼。
看吧,只要我稍稍表现出任性一面,这帮家伙就纷纷闭嘴了。
也怕我把任性施展在他们身上。
说什么不畏强权,铁骨铮铮。
说穿了,也就是沽名钓誉,妄想通过骂皇帝捞个不惧天威名声的伪君子罢了。

-13-
太后病情越发沉疴,已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
我借口为太后祈福为由,再度裁减宫人。
帝后加各宫妃嫔、主子不过六十余人,光服侍的人就有上万,服务主子们衣食住行的各司人马,就有近十万人。
这里头产生的费用和贪腐,超乎常人想象。
就算裁掉一半宫人,也不影响皇宫运转。
乔装打扮,去民间转了一圈回来,把内务府和光禄寺等各个专司采买的衙门连根拔起。
理由是严重贪腐。
宗室子弟个个奢侈浪费,遛街逗狗,纸醉金迷,整天不干人事。
看谁不顺眼,我就以「太后病重,尔等还有心情寻欢作乐」为由,一通发作,削爵的削爵,罚奉的罚奉。
国库里的银子蹭蹭上涨。
我的私库也日益饱满。
当然,我也不是一味地当扒皮。
差事办得好,对我足够忠心的世家、望族,我依然大力任用并提拔。
寒门出身的中低级官员,我主动为他们提高福利待遇,并责令工部为他们修建官䣌,让他们免于租房之苦。
寒门出身的官员,这帮人并不缺才干,缺的是往上爬的机会。
我是帝王,只要给予他们梦寐以求的平台和权力,不愁他们不效忠于我。

-14-
漠北总兵梁进班师回朝。
虽然梁进此番立下大功,几乎把匈奴灭绝。
但也被言官们弹劾手下士兵烧杀抢掠,违反军纪,要求严惩梁进。
此次并非言官们凭空捏造,而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我端坐其上,目光如炬,居高临下地审视梁进。
梁进四旬左右,身Ṭú₌披战甲,入朝时的锋芒毕露,再到此时的惶恐与不安,汗水自额间滑落。那滴汗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将言官们费心搜集的证据掷于梁进面前,沉声质问道:「梁进,身为朕之肱骨,竟犯下如此大错!」
我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如同雷鸣般在大殿内回荡。
梁进身体一震,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触碰到地面。
「卿身为三军总兵,却不约束将士,纵容底下人烧杀抢夺,胡作非为,此等过失,岂能轻饶?」我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仿佛连空气都为之颤抖。
梁进心中面有不甘,面皮微抖,最终还是伏地请罪。
「陛下,臣该死!身为主将,却未能约束士兵,致其犯下军纪,臣接受责罚!」
我又看向百官,询问他们的意见。
一半的人建议以「纵兵逞威,违背军令,胡作非为」的罪名重惩梁进。
一半的人则认为:梁进虽懒于军纪,然此番大败匈奴,功大于过,可功过相抵矣。
还有部分人则认为:梁大败匈奴,乃大功,疏于军纪,乃小过,岂能因小过抹去大功?不能寒了功臣之心。
看着又吵成一团的臣子们,我心中已有主意,道:「夫为将之道,首在治军,军纪不严,则无以成行伍之制,无以树三军之威。卿自领兵以来,虽日夜勤勉,然于军纪之整饬,尚有不足,致使士兵轻忽禁令,擅作威福,此皆卿之过。」
一边说,一边观察梁进反应。
此人仍然恭敬伏于地上,但面上似有不甘之色。
我继续道:「刑赏信则民服,法不阿贵,绳不挠曲,今汝之麾下,既有违禁之徒,汝自当首当其罪,以明军法,以儆效尤。」
我提高语气:「百姓,乃国之根本,社稷之主。汝之罪责,不可轻饶。然汝战功赫赫,对朕忠心耿耿,此番大败匈奴,扬我大盛国威,朕岂能因小过而抹去汝之功劳?」
梁进迅速抬起头来,飞快地望了我一眼,又把头深叩于地。
「臣叩谢陛下宽宥。」
我又道:「三军总兵梁进,疏于军纪,致使麾下将士,欺压良民,此罪当罚。总兵梁进,杖三十军棍,罚俸半年,以肃军纪,以儆效尤。」
等梁进打完军棍后,我扬声道:「总兵梁进,挞破匈奴,此诚巍巍之勋也。宜加龙武将军之号,赐黄金百镒,以酬其劳。且麾下将士,奋勇争先,有功必赏,有过则罚,此乃治军之要也。即日当具表奏上,请功论赏,一切赏罚之事,皆委之户部,以昭公明。」
「臣叩谢主隆恩。」梁进把头深深叩于地上,语气激动,脸上似有泪意。
「朕非无情之人,知你心中有愧,故先罚后赏,以儆效尤。」我缓缓道,「从今往后,望卿更加谨慎行事,勿再让朕失望。」
言罢,我从龙榜上旁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亲自下阶,为梁进佩戴于胸前。 
近距离打量梁进,此人脸上呈激动之色,强忍泪意,再度对我叩拜。
我亲自搀扶他,道:「卿不必多礼,回去养好伤,朕还有重任交付于你。」

-15-
之后,又有各地戍边将领回朝述职。
本朝文官对武将天然带着三分蔑视。
每当武将班师回朝,或进京述职,这些文官集团们就会出幺蛾子。
弹劾内容不是穷兵黩武,就是贪功冒进,或作战不力。
我大都采取先罚后赏模式,并改善武将,包括普通士兵们的待遇。
对于那些拥兵自重的世家将领,我也不好贸然打压。
而是让他们每隔五年换一次防。
这些世家出来的将领,并非草包,反而有不少勇谋兼备之人。
对于这些人才,我自然要给予重用。
但我仍然会不动声色提拔另一股势力来制衡对方。
随后,我又颁布了不少新的军令,其中首条就是「不得扰民,不可与民争利,不拿百姓一根一线」的军令。
之后,我时常去军营,进行阅兵仪式,提升将士们的作战能力和凝聚力,加强皇权统治。
随后,我又下达一系列惠兵政策,并整治军纪,肃清军队里的贪腐不正之风。
一批人落马,新一批年轻将领,又将冉冉升起,取代老旧势力。
我这一系列的措施下,武将们也没机会拥兵自重,更不可能自成派系。
武将们对我的忠诚度也有了大幅度提升。
就是有点儿费钱。
但为了提升将士们的作战能力,和对我的拥护,这钱花得值。
我可不想像雍正那样,在拥兵自重的年羹尧面前,还得忍辱负重。
……
武将们对我的忠心,也给了我安全感。
面对那些动辄就爱对我说教的大臣们,我也有底气臭骂回去。
当然,对于真正的治国人才,我还是非常客气的。
不但给权给钱,有时候连我的棺材本都给了出去。
有时候还得忍受他们的暴脾气。
我这个老板还是颇有容人之量,只要不是原则性的放肆无礼,就算说话的口水喷在我脸上,我都不会当回事。
当然,我对这些官员的压榨也是全方位的。
反正能者多劳嘛!待遇又不是没给足。
虽然不喜欢那群动辄说教又爱指手画脚却又不干实事的官员,但在他们的哄衬下,我反倒得了「明辨是非,宽容仁慈」的君王形象。

-16-
数年帝王做下来,自我感觉良好。
虽然偶尔还是会被官员骂,但这帮人也非常有脸色地不敢真来触我的霉头。
右都御史张仲景,这老家伙还真是个刺头,一天到晚带领着徒子徒孙们,专盯着那些世家大族弹劾。
有时候急了眼,连皇子都敢弹劾。
我要是维护两句,也得被指着鼻子骂「子不教父之过」。
算了,看在京城风气好转的份上,我就大仁大量,不跟他计较。
全福给我寻来的话本子非常精彩,昨晚没能忍住,熬了半个通宵。
以至于早朝上到一半,上下眼皮直打架。
但又不敢真的睡去,因为这些言官,最喜欢捉帝王的错处,然后逮着我骂。
骂到你认错为止。
使出帝王威仪也不管用。
说不定还会当场碰柱给你看。
因为用生命死谏的言官,是要被载入史册的。
哼,我才不会让这帮人有青史留名的机会。
正当我昏昏欲睡时,一个有名的刺头站了出来。
「皇上,臣要弹劾太子宠妾灭妻,为花楼妓子,殴打太子妃。私德不修,内闱不宁,难堪储君大任。」
我的瞌睡瞬间就没了。
说起太子,真的让人头痛。
上次中秋家宴,因殴打太子妃,被我禁足于东宫。
这家伙禁足期间也不安分,时常与宫人腻歪。
我一怒之下,把他身边漂亮妾侍全给撵了,只留下太子妃。
谁知这家伙仍然不安分,竟然私下出宫,去花楼寻欢作乐。
为了争个粉头,不但把人打成重伤,还把妓子带回了东宫,简直荒唐。
不怪言官们弹劾太子,就连我都忍不了了。
面对群起激愤的百官,我面无表情地道:「太子永明居东宫之位,应恪守孝悌之道,恭敬事亲,友爱兄弟。然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不学无术,行为不检。致使朝野失望,民间嗟怨。朕屡次教诲,未能悔改,故废为庶人,以示警醒。」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原主对太子感情复杂,因是白月光所出,极其疼爱,许以太子尊位,并奚心教导。
奈何这厮骄奢淫逸,难以教化。
原主多次失望,早想废之,奈何白月光杀伤力太大,总是于心不忍,加上废黜太子,有可能动摇国本,朝堂震荡,便一直蹉跎至今。
我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既然屡教不听,那就废了。
虽然废黜太子在朝堂内外引发了巨大海啸,但我又向群臣丢下另一枚炸弹。
「朕当盛年,成年皇子有五,欲择贤能者为储。诸卿可有中意之选乎?」
朝堂上一片寂静,随后,又开启了狂热的推销模式。
「臣举荐四皇子齐王,齐王在诸皇子中年纪最长,占了个『长』字。另,齐王礼贤下士,朝堂内外,风评颇佳。立长立贤,齐王两样齐占,臣举荐齐王为储君。」
「臣虽是庄王亲舅,但举贤不避亲,臣举荐庄王。庄王自幼习武,英俊潇洒,出身高贵,文武全才,乃储君最佳人选。」
庄王亲舅乃工部侍郎,竭力举荐庄王,又还踩了老四一把。
「齐王虽长,然至今尚未有子嗣承继,此或为皇朝未来之隐忧,恐有动摇国本之虞。再者,其生母赵嫔因涉及干政之事,已被幽禁于永巷之中,此二事皆令人忧虑,故非储君最适宜之选。」
老六庄王乃宁妃所出,宁妃出身书香世家。
庄王也是储君的热门人选。
老五鲁王出身也不差,盖因时常被王妃胖揍,乃有名的妻管严,朝臣们都嫌弃他丢男人脸,几乎无人选他。
老七与老四一母同胞,都是才被贬为嫔的赵氏所出,外家齐国公府。
盖因老七自出生后,赵嫔身子多不爽利,被护国寺和尚称老七刑克她,需养在他处,方免于刑克。
是以,老七便一直由无子的容妃抚养。
容妃已逝去多年,赵嫔嫌弃老七刑克她,并不亲近。
故而,老七并不受朝臣重视。
老八湘王生母只是宫女出身,朝臣压根没考虑过他。
因此,老四齐王和老六庄王,呼声最高。
我顺应大流,把呼声最高的老四派到都察院。
庄王被派去监管工部。
把老七燕王安排进了刑部。
让老五鲁王去宗人府当差,老八则被安排去了户部。
朝堂内外,都认为,我重视齐王,偏爱庄王。
也有大臣认定,我只是在搞平衡。

-17-
太子被废后,朝堂就进入动荡时代。
朝堂上,每日都有官员被弹劾。
几乎每天都有官员落马。
我也清楚,这些落马的官员,无不与皇子沾亲带故。
有的是被算计入坑,有的是确有其罪,不管是哪一种,只有一个下场,一撸到底。
总的来说,这些被撸的官员,有的是曾经的太子一系,有的与庄王沾亲带故。
我很烦。
斗倒太后,收拾外戚,整顿后宫,清理朝堂,处理国政,刚开始倒还志得意满。
几个逆子的行为,反倒让我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朝堂上不时有官员落马,这些都是曾经在朝堂上总喜欢对我指手画脚的那帮人。
既然有了把柄,自然是毫不留情,一撸到底。
但在户部当差当得好好的老八,也让人给弹劾了,我就彻底怒了。
「臣弹劾湘王,纵容母舅,闹市行凶,仗湘王势,强买强卖,殴打百姓,伏请圣上严惩,并惩戒湘王管教不严之罪。」
老八去了户部后,就发现户部的账本不对,这阵子正每日 007 加班干活查账,废寝忘食,焚膏继晷。想来是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坐不住了,开始搞党争了。
当然,我明面上并不偏帮老八,只是让锦衣卫和京兆府尹负责彻查此事。
锦衣卫的办案效率非常高,当天晚上,就把证据呈到御前。
「此人确实是湘王生母胞兄,但湘王从未理会过。此人仍然在外以湘王娘舅身份横行霸道。与商贩争利,殴打商贩也确有其事。在五城兵马司面前,以湘王母舅身份拒捕,并口出狂言。」
「湘王这阵子都待在户部查账,户部不少官员和身边人皆可作证。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人也确实找过湘王,但湘王有言在先,并无母舅,对方胆敢冒充他母舅招摇撞骗,让京兆府务必严惩此人。」
次日,在朝堂上,纵然有京兆府尹言明:「冒充皇亲国戚,败坏湘王名声,闹市逞凶,杖三十,罚没家产,徭役十年。」
ťūₒ
但言官们仍不肯罢休,非要严惩湘王。
我就知道,这帮人分明冲着老八而去。
被弹劾的当事人老八,昨晚搬了几个箱子进宫。
只字不提被弹劾一事,老八拿出账本呈交给我,双眸晶亮。
「父皇,儿臣不过粗略查了最近五年的账,就发现诸多不对劲。户部里但凡有品秩的官员,就没一个是干净的。」
18 岁的老八脸上犹带三分稚气,但说出来的话,却令我血液沸腾。
「儿臣估算了下,随便找几个蛀虫开刀,抄其家产,或令其补上亏空,咱国库必能丰盈。」
正愁国库无钱的我,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
我清清喉咙,慢吞吞地道:「老八呀,户部者,国家财政之枢机,其重要固不待言。故吾辈当以严谨之心,详察细核每一笔账目,务使每一笔金钱皆用当其处。其间,必严加惩治贪赃枉法之徒,勿使其有容身之地;然亦须秉持公正,勿枉无辜。如是,则国家财政可望康健,而民信民望亦可期矣。」
「父皇之训,儿臣铭诸心髓。」老八声音洪亮,精神十足,复又望着我,「那将死之人必将有困兽之斗,奈如何?」
我从鼻孔哼出声来,让他放心大胆地查,我自会为他撑腰做主。

-18-
打发了老八,我又叫来刘忠义。
刘忠义这厮,不愧为特务头子,皇帝身边的第一忠臣。
不用我开口,便向我呈上了一群官员的罪证。
名单上的这些人,不正是今日弹劾老八最带劲的一帮大臣吗?
今日朝堂之上,当刘忠义呈上这些官员的族人亲友在外放高利贷并逼死人命的证据ŧũ³时,我大发雷霆怒火,把他们狠狠痛骂一顿。
趁着怒火,这些弹劾湘王并要湘王闭门自省的人,统统革官罢职,永不录用。
趁对方失魂落魄之际,我直抒胸中之郁气,恨声曰:「彼等除于朝堂之上大言不惭,攻讦他人而外,更无他长。一介沽名钓誉之伪君子耳,若仍留此辈于朝,实为祸患也。」
这帮人面红耳赤,羞愤欲绝。
之后有人用同样的手段弹劾老七,在刑部搞刑讯逼供,草菅人命,独断专横,刑部都快成他家后花园了。
我二话不说,把证据丢他们脸上,痛骂这帮人表面铁骨铮铮,一身傲骨,实则自私自利,结党营私,借身份之便,排除异己,其行可恨,其心可诛。
在都察院当差的老四,尽管被地方御史们夸成一团花,但不知怎的,我对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大概是做了多年国企老总,已养出一双毒眼之故。
抑或老四时常在人前与王妃秀恩爱,辣了我的眼睛之故吧。
我是男人,也曾久经沙场过,男人爱女人的表现,可不是只表现在人前与妻子轻言细语、同进同出上头。
齐王妃也是个棒槌,自己长什么样没点逼数吗?
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画的皇后大饼就分不清方向,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还时常进宫找赵嫔打秋风。
据宫中的探子禀报,赵嫔在后宫经营多年,库房里的好东西可不少。
但上回迁居永巷,搬家时,并不见赵嫔宫中有多少值钱的玩意。
当然,老四在都察院也并非毫无建树。
之后的几个月,老四带头弹劾了不少朝廷重臣。
六部九卿,七位阁老,各方拥有权柄的文武重臣,都被他弹劾过。
不是私生活不俭,宠妾灭妻,就是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任人唯亲,要么就是纵容亲人在外横行霸道。
我清楚老四这是在借职务之便排除异己。
但还是让人彻查这帮人,有罪就罚,无罪就给予安抚赏赐,并升官。
罪名不大的,口头警告。
像纵容亲人在外逞凶闹事的,我只给予当事人严惩,涉事官员给予警告。
朝堂上一半的官员都在称颂齐王,称他在都察院,火眼金睛,连续弹劾多起官员,清除朝廷弊端,纠举百官,肃清吏治。
虽然不喜老四,还是给予口头褒奖。
刚好北方雪灾不断,我派老四前往赈灾,并让老七随行。
从古至今,赈济灾荒,对于当政者而言,乃安抚民心的必要举措。因为稍有不慎,便可能引起民变,酿成动乱。
我怕皇子无赈灾经验,明路上,又派了户部和工部侍郎一同前往赈灾,共同辅助。
私下里,则派刘忠义一路暗访。
没过两天,刘忠义便带回了消息,老七深入灾区,惩贪官,治污吏,号召当地豪绅望族开仓放粮,与基层官员一并深入民间,施粥布善,听从随行官员建议,纠集当地劳动力,每日扫街除雪,安抚灾民。
至于老四,刘忠义没有细说,只委婉提了几句,时常与地方豪绅、望族名流推杯交筹,并含笑接受了当地知府献上的美人,当晚就与美人共赴春宵。
我就知道,老四这个所谓的贤王大有水分,让他出去赈个灾就给现了原形。
我立发圣旨申饬老四:「夫皇子者,国之储贰,民之望也。今国家有难,百姓嗷嗷待哺,理应挺身而出,救民于水火之中。然近闻皇子永祥赈灾不力,无举措于难民,无成效与灾荒,反流连于酒肉池林,寻欢作乐,此为皇子之耻。」
我把老四从灾区召了回来,并斥其「夸夸其谈,虚有其表,既无赈灾之能,又无皇子之担当,金玉在外,败絮其中」,降为郡王,闭门思过,无圣令不得出。
圣旨一下,赵嫔瞬间慌了,再度奔至养心殿来欲为老四求情,并讨要说法。
这回赵嫔吸取教训,并未独闯养心殿,只是长跪于殿门外,为老四求情,声泪俱下。
「老四尚属年幼,且未尝涉足赈灾之务,一旦临之,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彼必手足无措,难以遽思良策。此乃人之常情,谁生来就知之者?老四虽年少,然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能洞悉民情,运筹帷幄,以解万民之困。伏乞陛下勿以一时之难,而掩其日后之光辉也。」
这赵嫔倒是能说会道,二十出头的老四,尝算年幼的话,那刚及弱冠的老七,又为哪般?
我对赵嫔道:「怜你一片慈母之心,朕就不追究你后宫干政之罪。念老四乃朕之骨肉,故特宽其罚,不加深责。老四年幼,到底是才疏学浅,还是力有未逮,或才未尽展。卿为其母,当深知其子之底蕴。朕知你对老四寄予厚望,勉其力学,以成栋梁之材。然家国天下,非一人之力所能及。爱妃当以大局为重,勿以私情而忘公义。」
赵嫔还想求情,我面露不悦,加重语气。
「卿再胡搅蛮缠,朕就再治老四为除异己,肆行党争之罪。汝当知,国之大者,非个人恩怨,乃社稷安宁、百姓福祉。老四若有不法,自有国法论处,非汝等所能擅断。望卿明理识趣,勿再轻举妄动,以免引火烧身,悔之晚矣。朕意已决,望卿体察朕心,共谋国是,以安天下。」

-19-
最近心情很烦。
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嫔妃们为了争宠,这个送养生鱼汤,那个送补肾鸡汤。
要不就是送荷包,送里衣,送鞋袜……花样百出。
都是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父兄也在朝为官,也不好给她们冷脸。
我还得想方设法安抚她们。
有时候还得为她们断公道,真的好烦,又没时间看话本子了。
一场大雪下来,各地受灾不断。
拥有赈灾经验的老七被我派出去救火。
西北战事再度吃紧。
国库里的银子如水般花了出去。
其他戍边将士,也得给予奖励和福利。
戍边将士,接待级高低和军功,各有单独赏赐。
牺牲的将士,另有抚恤金。
将士们对我越发感恩戴德了。
西北战事捷报频传,朝堂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为了不破坏大家好心情,我只能天天挂着营业微笑,做一个假笑男人。
实际上,我都快哭了。
因为国库又空虚了。
年关将近,照旧例赏赐后宫。
宗室里的长辈们,需要封赏。
功勋世家,文武重臣,也各有赏赐。
养心殿服侍我的人,也得有所表示。
我的私库就这样没了。
最近大家都很安分,想找个养肥的世家来抄,都找不到理由。
幸好老八给力,去了户部当差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倒查账本 30 年,查到了不少歪账烂账,并揪出了不少贪污蛀虫。
账本倒查不过五年,就下马了一批户部官员。
靠没收贪污的银子,总算过了个肥年。
看着充盈的国库,和又重新鼓起来的私库,我拍了老八的肩膀。
「差事要紧,但也得注意身体。」
连续四十天 007 的高强度工作,看这眼圈都黑成什么样了。

-20-
治国如烹小鲜。
穿越过来的头几年,我斗志昂扬地保持着「社稷为重,君王为轻」的高尚理念,除了偶尔耍下帝王威风,任性一下。其余时候都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
我以为,像李世民那样,任用贤能,知人善任,广开言路,依法治国,就能使国家强大,百姓安民乐业。
然而坐在这个位置上,才知道,治国真的太难了。
每天光与那帮成了精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就费去我一半心力。
剩下的时间,还得收拾几个逆子闯出来的烂摊子。
废太子被圈禁在宗人府,也不安分,竟然联合老丈人逼宫谋反。
虽然及时扑灭叛军,又抄了几个家族,发了笔横财,仍然把我气得够呛。
也给了我警醒。
我这屁股下的位置,但凡有点责任心的,绝对是吃不好睡不香。
但对于没心没肺的人来说,就是另一景象了。
很难想象,我这帝王宝座要是落在无德无能的废太子,以及无才无能的伪君子老四手上,江山社稷不知要被霍霍成什么样。
废太子的谋反,让我加强了对皇子们的监管。
成年的皇子一律被打发到六部九卿,想来没时间再作妖。
老四被我禁足在王府不过一年,屋子里就多了四名妾室。
据说全是齐王妃亲自给安排的。
按理说,老四媳妇要打理偌大的王府,管教一堆侍妾,应该会很忙。
她倒还有闲心,每天都要进宫服侍病中的赵嫔。
当然,媳妇服侍婆母,天经地义。
我也不得不称赞老四媳妇一声贤惠孝顺。
有了老四媳妇的珠玉在侧,每隔半月方进宫请安的老七媳妇,就显得不孝至极。
老七媳妇被言官缠劾不事姑舅,还连累老七被迫跪于御前请罪。
「赵嫔病重,齐王妃秉持孝道,每日毅然入宫,悉心照料,不畏风雨,其孝心之深,实乃典范。反观燕王妃,身为皇室之媳,竟置病榻之上的婆母于不顾,从未踏入宫廷半步,此等行为,显属不孝,岂能与王妃之尊位相称?燕王作为夫君,对妻室之德行未能妥善引导,以致此等不孝之事发生,理应承担相应之责,以正家风。」
愤怒又委屈的老七挽着袖子把这位言辞如刀的言官给踹了。
这下子好了,百官群起沸腾,无不挽着袖子,逼我处罚老七,不从就撞柱威胁。
「身为皇子,享万民供养,国家之重托,本应秉持仁德,以民为本,却公然在朝野之上,对朝廷命官施以暴力,此等行为,实属狂妄至极,有悖天理人伦。臣恳请圣上,秉持公正之心,对此等悖逆之徒,严惩不贷,以儆效尤,还朝堂以清明,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老七也被指责为纵容王妃不事生母,大不孝矣,需严惩不贷。
言官们言辞恳切,大义凛然,仿佛不处置老七夫妇,就天理不容,国家将亡。
看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要不是被刘忠义拦着,估计还要打人的老七,我倍感头痛。
在我看来,「媳妇不服侍婆婆就是不孝」居然被写入律法,这才是真正的违背天理人伦。
可我虽是帝王,也不好宣诸于口。
我理解老七的愤怒,但我也不好明着帮他说话。
我说:「王妃每隔半月进宫请安,乃本朝自来立下的规矩,燕王妃遵祖训,每十五日进宫请安,并不违背祖制,何来不孝之说?」
我盯着那名愤慨加身的言官,悠然道:「齐王妃每日入宫侍奉赵嫔,此等孝心行为,朕深感欣慰,必将予以嘉奖。然,以齐王妃之行径为标尺,苛责燕王妃之孝道,实属不当之举,乃道德之绑架,断不可取。」
道德绑架真的太恶心人了。
原主就是被道孝道绑架又无从反抗的可怜虫。
如今,连媳妇是否孝顺婆母都得拿到朝堂上来说,这帮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我环视群臣,提高声音。
「诸卿公然痛踩燕王妃,力捧齐王妃,究竟是歌颂齐王妃孝顺,还是想让天下人都以齐王妃为表率?张爱卿,你上有六十老母,卿之媳妇,可有如齐王妃那般服侍婆母啊?」
「还有周爱卿,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位儿媳,汝之媳妇可有恭谨服侍老母?汝之儿媳,可有如齐王妃那般,每日侍奉姑舅,晨昏定醒,端茶递水?」
风急雨骤,空气紧张,大殿内落针可闻。
大臣们大概也摸清了我的套路,见我这样说了,也怕我以牙还牙找他们的碴,遂不再吱声。
但老七朝堂上公然殴打言官,也不得不罚。
于是,我让老七向对方道歉。
「赵嫔虽是燕王妃婆母,但并未生养过王妃,朕虽为帝王,亦羞以孝道律法绑架媳妇。赵嫔乃燕王生母,侍奉母亲,本是儿女之责,责无旁贷,岂能孝心外包于媳妇?」
我趁机把这群总喜欢把「媳妇侍奉婆母天经地义」的官员讽刺了一顿。
明面上,不好收拾这帮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言官。
但对于齐王妃借孝道之名,攻讦燕王妃一事,还是让我怒了一把。
不方便收拾这帮言官,区区一个儿媳妇还不好对付吗?
我借皇后「风体微漾」为由,责令所有儿媳妇进宫侍疾。
皇后得了我的吩咐,指名让齐王妃服侍,谁叫齐王妃是阖宫公认的孝顺媳妇呢?
数日下来,齐王妃人就瘦了一圈。
病中的赵嫔也不肯安分,竟然以「王妃在宫中侍疾,儿子府中不能无主母操持」为由,抬了老四侧妃管家,又赐美人给老四。
我逮着机会把老四叫到养心殿狠狠责骂了一通。
「母妃病重,你不进宫来侍疾,还有心情纳妾。简直不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就是故意找借口收拾老四。
这竖子去了监察院后,借着身份之便,到处弹劾文武大臣。
说好听些是铁面无私,从不徇私。
说不好听点就是大搞党争,排除异己。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那些拥护他的官员,可是从未被弹劾过。
拥护老七老八的官员,可没少被他的人弹劾。
都察院的官员,几乎有一半被他收买了。
唯一没被收买的张仲景,和他的几个徒子徒孙外,差不多都快成光杆司令了。
真是气死我了。
虽然我不喜欢张仲景那老东西,但没有这家伙坐镇的监察院,已不再是天子耳目,反而成了老四用来打压政敌的利器。
老四一声令下,那帮言官们,就跟饿了十天半月的野狼看到肉骨头般,到处冲锋陷阵,完全不给人家留活路。
不是没有敲打过老四。
但这竖子,仍然不懂收敛,连妇人手段都整到了朝堂之上。
忍无可忍的我,只好借不孝之名收拾他。
我让礼部给事中亲拟圣旨。
「郡王永祥,彼于嫡母、生母并恙之际,非但不亟入宫闱,侍奉汤药,以尽人子之责,反沉溺于侍妾之欢,纵情声色,置亲恩于不顾,其行径之悖逆,实乃天理所不容,人伦之大失也。」
礼部给事中拟出的罪名,倒是没冤枉他。
封建时代,想要毁一个人,只需「孝道」二字。
「故,特削其郡王爵号,贬为庶人,以示惩戒。并令宗人府严加看管,圈禁高墙之内,使其反思己过,以儆效尤。此举非但彰显皇家法度之严明,亦期冀天下之人,皆能以此为鉴,恪守孝道,共筑伦常之基。
「夫为人子者,当以孝为先,上承父母之恩,下启子孙之德。永祥之过,实乃自毁长城,令人痛惜。愿其能迷途知返,洗心革面,重归正道,以赎前愆。而吾辈观之,亦当引以为戒,勉力修行,以孝悌忠信为本,共筑和谐社会之基石也。」
老四让人弹劾老七夫妇对赵嫔不孝,那我就让他感受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只知道磋磨儿媳妇的赵嫔,我也没有放过。
又让礼部给事中拟旨,申饬赵嫔。
「身为婆母,大摆威严,媳虽拘于礼教,不得不侍奉,然非其所生养,以婚姻而结一家,当善遇之,非可恣意施威。母也,不使子侍,而独苛责于媳,以孝之名,迫其日侍于榻侧,反纵子逸乐,厚此薄彼,殊非长辈之道,大伤媳心,且滋子骄奢,离间夫妇之情,无德无行,枉为人母,岂可尊为长辈乎?」
我看了大为满意,随手赏赐了礼事给事中一方宝砚,赞曰:「为官典范,正直良善,不以孝之名绑架儿女,不以德之名强加诸他人,方为品格君子,卿甚得朕心!」
随后,又赏了些礼物送给老七媳妇。
刚好撞见宁妃正在给媳立规矩,我大怒,大骂宁妃,并让司礼监下旨申饬。
「汝母舅之尊,虽贵胄显赫,然亦当持长者之风范,以德服人,非以孝道之名,苛责于媳妇。媳妇侍奉婆母,孝之道也。但汝不得以孝之名,欲强加于媳妇之身。孝之真谛,在于心之诚,行之实,非徒以形式而论也。汝若以孝道为名,而忘其实质,则恐有违孝之本意。人各有志,各安其分。媳妇侍奉婆母,乃出于本心之诚,非为外界所迫。汝若以孝道相责,必要报之品德,回以金钱财帛,方为美谈。汝一不修德,二不舍钱财,有何颜面苛刻媳妇?」
上行下效,我这个帝王不喜被孝道绑架约束,对媳妇也足够宽容,自然不会再有苛刻媳妇的事件发生。
老四被贬为庶人,虽未圈禁在宗人府,但移居皇陵,替先帝守陵,每日需抄三遍《孝经》。赵嫔没降位份,但被我禁足于永巷,无圣旨不得出。
「齐王妃事赵嫔,至孝至纯,朕心甚慰。故特开一面,留李氏王妃之位,赐居永巷,以奉赵嫔之老,并奚心教养儿女,其待遇一如王妃,以示朕之恩典。」
老四媳妇也不无辜,但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就网开一面,只让她带着一个嫡女三个庶女一并服侍赵嫔到老。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百官见我反感「媳恭事姑舅,子纵享其乐」,果然收敛了许多。那些做婆婆的也熄了借病拿捏媳妇,给儿子屋里塞人的心思。

-21-
处置了老四,朝堂便进入清明状态。
那些私心甚重,利欲熏心的大臣被我逐出朝堂中枢后,老七和老八的才能得以全面施展,一个在刑部干得风生水起,一个在户部查账查得热火朝天。
如老八所言,随着户部那帮蛀虫一个个被连根拔起,国库和我的私库又充盈了起来。
靠查抄贪官来充盈国库并不可取,也非长久之计。
故而,接下来我又进行了反贪反腐行动。
老八天生对数字敏感,算盘打得溜顺,对抄家反贪有股狂热的爱好。
据说,他身边服侍的宫人,人手一个算盘,不止户部衙门的算盘声响彻天际,就是老八的府邸时常传出来的珠算声响,还一度登上皇城八卦头条榜。
后来我才从皇后嘴中得知,十六岁就单独开府的老八,对身边人的第一要求就是会打算盘,会算账。
「昔时凡有抄家之役,湘王必身先士卒。今湘王公务繁剧,夙兴夜寐于户部,遂遣定国公府之卫三、镇国侯府之宁六前往监之。此二人者,京师之纨绔子也,孰料其于算计之事,颇有章法。至于查账,则有条不紊,头头是道,诚令人刮目相看。」
负责抄家的刘忠义向我禀报,老八身边服侍的人全是会打算盘的。
「也亏得湘王派了他们来,不然,真要让这些贪官给糊弄了。」
我也觉得老八在查账反腐方面确实有一套,不但重赏了他,还正式授他户部左侍郎官衔。
他身边人也各有品秩。

-22-
刑部有老七坐镇,那些仗着身份就胡作非为的皇亲国戚,世家名流,功勋权贵,可是倒了大霉。
整治了几个出头鸟,京城里的不正之风,便大有好转。
治安风气良好,也利于经商环境。
国库也随之充盈。
老七自去刑部,刑部便成为六部里最忙碌的衙门。
接到的大小官司就从未间断过。
差不多每一件大案要案的发生,都能推动律法的改动,并载入史册。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案子当属吃绝户事件。
接了案子的老七,并未按民间既定法则来判。
而是把食绝户并闹出人命的几百族人,全抓了起来。
此事亦于朝堂大哗。众臣皆认为,食绝户乃自古有之,惧被食绝户,宜多生男子。无子者,亦须早为嗣续之计。无嗣可继者,则当为女择婿以入赘,方不绝其祀。
反对者则谓:「食绝户之行,实乃受害者之家,遭逢灭顶之灾也。彼等已困厄之家,复失其财货与生计之依,生存之路,益发崎岖。或陷贫窭,或流离失所。至若无子无女之家,本已孤苦无依,复遭此厄,犹如雪上加霜。独女之家,目睹亲眷受侮,女辈虽欲援手,然往往力有不逮,心内则痛楚无奈,溢于言表。」
朝堂上分为两派,吵得沸反盈天,我有心矫正这种恶劣行径,但反对者众多。
连抓了数百族人及其村民的老七,更是被群起攻之。
但老七坚决抵制,不肯放人,认为吃绝户过于伤天害理,严重破坏了国家秩序。
大殿上,老七拿出卷宗,列数这个张姓宗族,为吃绝户,不但霸占苦主辛苦多年购置的房产田地,连苦主的妻女,也被强行卖至花楼,致妻女五人,受到非人折磨,最终惨死。
老七把给受害者做尸检的杵作,以及寄居苦主家的秀才亲戚,叫上大殿。
「死者之死状甚惨,其长者不过十有三,幼者未及七岁,两足摧折,下体破裂,臂反向后,遍体鳞伤,无完肤也。」
苦主家的远房亲戚也泪流满面地说起了该族人吃绝户的恶劣嘴脸。
「张氏二房之主,方殒于世,其族人遽然蜂拥而入,争夺财物,喧哗不已。夫人及诸女欲阻之,反被掴于地,衣饰珠玉,悉被掠夺。彼等更侵夺二房之田产庐舍,乃至夫人之嫁妆、诸女之私物,亦皆被夺。不惟如此,彼等复将夫人及诸女售于花楼,得银三十七两。夫花楼者,乃吞噬生灵之地,万恶之渊薮也。女子一旦入此,无不粉骨碎身,永无见天日之期。吾家夫人及诸女,在花楼中仅历五日,即遭残酷凌虐而死,死时遍体鳞伤,无完肤矣。彼等凶徒,真乃丧心病狂之徒,无异于禽兽之属也!」
小秀才说到此处,悲愤捶地,字字泣血。
「小子更闻,奸辱三女者,尚有其张氏族人,及其村民。先凌辱再残忍杀害,此等畜生,实在不配为人,请皇上为死者做主。」
老七愤慨凛冽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食绝户之风,悖逆人伦,逆天道也。鬻人妻女于花楼,已失人伦,犹复夺其清白,加害其身,则禽兽不如矣。此等禽兽不如之徒,何以为人?宜凌迟处死,以慰冤魂之哀。吾辈当以仁德为本,力除此恶俗,以安黎民百姓之心!」
朝臣们也被这惊世骇俗的恶行震惊了,这才转移风向,要求严惩凶徒。
在定罪时,老七悍然道:「首恶者四十八人,当抄家,并凌迟处死。诸从恶者有三十七人,当抄家处斩。余罪恶较轻者八十六人,当抄家,并流放千里。逼良为娼的花楼,当与首恶同罪。致花楼摧残受害者一共有二十七人,当凌迟处死。」
人多了,肯定会有唱反调的。
圣母也有不少。
老七话音刚落,便有人站出来,指责老七严刑峻法,并不可取,有违仁德。
大多数人认为,诛首恶便足矣,余者可从轻发落。否则,为区区几个妇孺,就灭掉一整个宗族,实则不可取。
但老七寸土不让,寸理必争,以一战多,舌战群儒。
「夫人生于世,贵乎仁义礼智信,而此等之徒,竟鬻人妻女于花楼,已失人伦之根本,犹复夺其清白之躯,加害其身,其行径之恶劣,禽兽亦有所不及。」
老七声音铿锵,语气严肃。
「儿臣观此等禽兽不如之徒,心如蛇蝎,行同鬼魅,何以为人?当凌迟处死,以正国法,以慰冤魂之哀。须知治乱须用重典,儒家不止有琅琅书声,也有戒尺道理。道家不止有清心寡欲,也有降妖除魔。除此等恶俗,务必动雷霆之怒,用严刑峻法,剜其毒瘤,挫其恶肿。方使世间归于正道,以安黎民百姓之心。」
老七指着翰林院院首鼻尖,骂道:「尔出身官宦世家,享朝廷恩泽,沐浩荡皇恩,享民膏供养,立于朝堂,人中之臣。受害者何其无辜,却遭此兽行,这等人间惨祸,尔不为之愤慨,不为其申冤,反阻止极刑除恶,是为哪般?汝读圣贤书,除了满口仁义道德外,不过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罢了。怕不是吃绝户之得利者?」
「为官者,当为民除害。尔不为民做主,反助纣为虐,此乃大恶。」
老七嘴巴如机关枪般,把这享有崇高声誉的翰林院院首骂得狗血淋头。
「为官贪腐者,祸国;昏聩无能者,误国;善恶不分者,亡国;伪善扬恶者,灭国;尔肥头大耳,腹大如球,定然贪腐。昏聩无能定然误国,伪善扬恶必定灭国。苍冉老贼,天下民膏供养你,未能养出感恩之心,反倒是满腹肥肠,不分善恶;皓首匹夫,多年圣贤书未能教化你明辨是非,反倒让你昏聩无能。孔夫子若在世,定然羞走。天下黎明,满朝文武,但凡有半分善恶者,也羞与你这种伪君子为伍。」
老七语句如刀,字字带针,骂得这酸儒须眉皆张,脸红脖子粗。
我恨不得给老七鼓掌,这小子完全是我的超强嘴替。
看向正奋笔疾书的记事官,等下朝后,一定要找他把刚才的记录好好观摩。
这老头吵不过老七,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愤而词穷,只得找我做主。
我能说什么呢?
我自认虽利欲熏心,为排除异己,照样不择手段过,好歹还有最低的道德底线和是非观。
我清清喉咙,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开口。
「老七所言,深得朕心。此等食绝户行为,禽兽不如,道德沦丧,天理不容。就依老七所言,务必严刑峻法,为死去冤魂主持公道。」
我一言定乾坤。
对这个泪眼巴巴地看我的老翰林,以特有的语气,慢吞吞道。
「爱卿仁德之质,乃至奸佞之徒,卿亦能宽宏以待,其仁慈之心,可谓至善。然则,慈不掌兵,仁不掌财。为官之道,非独以善为要,更需明辨是非,方能造福黎民。」
老头儿脸色逐渐凝固。
「卿才华横溢,然朕观卿行事,善则善矣,而于善恶之间,似少决断。夫为治者,当以民为本,明辨忠奸,方能保境安民。卿之仁厚,固为美德,然于治国理政,恐非全才。」
老家伙的眼睛已逐渐变得溜圆。
「朕思之再三,恐卿之德才,非朕所能用。故朕意,卿可解甲归田,回归故里。卿之善行,必能福泽乡里,遗惠后世。朕虽失一良臣,而百姓获得一仁师,亦是国家之幸事也。」
这种伪圣母真的很想弄死他,但政治并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妥协和平衡的结果。
「望卿速做准备,择日启程。愿卿归乡之后,仍能秉持善念,教化一方,以慰朕心。」

-23-
为了杜绝民间吃绝户的行为,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大臣们,共同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
后来采用老七的意见,参与吃绝户的村民,族人,一律重罚。
并鼓励无子家庭,事先立遗嘱,或单立女户。
但「吃绝户」如「媳妇孝顺婆婆乃礼法孝道」一样,并不易于施行。
当官者,无不是既得利益者,如何共情处于弱势地位的女子?
想让他们改变观念,任重而道远。
但老七说得对,身为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为弱势群体说话,除非,让他们的利益与弱势群体捆绑。
我内心认为老七可堪大任,故而问他,怎么才能让地方官秉公处置?
老七毅然道:「儿臣窃以为,当行问责之制。若复有绝户之惨剧,则地方之官吏,里正,皆宜一并黜免,以儆效尤。其族长,一律问罪,方可杜绝此类惨剧。」
言辞慷慨,声若洪钟,尽显英明果断之姿。
我暗自点头,就依老七所言,让刑部给事中拟圣旨,颁发新的条令律法。
……
老七在刑部打出了「青天」威名,疾恶如仇,公正严明。
以至于前来找他申冤的人多如牛毛。
其苦主从京城席卷全国各地。
那些不远千里都要进京告状的受害者,其冤屈如海深,其血仇,如山高。
但凡老七亲自过问的案子,无不是重案要案。
我也深知,依法治国是一个王朝长期发展的根本。
其政治、经济、各方面的运作,才不会受任何个人意志的干预、阻碍或破坏。
老七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全力支持他。
用法律为老百姓做主,用刑法来约束权力过大的统治阶层。
最难能可贵的是,老七通过办案过程中,发现了诸多王朝统治下的弊端,不但提出了改革意见,还进一步完善律法。
有意无意地考验老七多年,我发现这小子确实有治国的本事。

-24-
做帝王确实风光。
当高坐于龙座,一群手握重权的文武大臣对我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所到之处,尽皆俯首,油然而生的王霸之气,会让我热血沸腾,自豪感爆棚。
但对于责任心强,道德感也强的人来说,做帝王并不是好差事。
威风没享到多少,尽操些永远都操不完的闲心。
随着时间推移,皇子公主们逐渐长大。
成年皇子需宫外开府,这已是笔恐怖的天文数字。
尽管这笔钱都从国库出,但每当有皇子开府单过,我都要心疼好些天。
有能力的还能被我丢到衙门帮我干活,平庸之辈就只能当个闲散富贵王爷,吃喝玩乐,全由国库供养。
公主们出嫁,为了皇室脸面,还得准备一笔丰厚嫁妆。
每个出嫁的公主,内务府统一准备 2 万两银子的嫁妆。
女子不易,我还得自掏腰包,给每位公主补贴点私房钱。
十五公主乃唯一嫡公主,嫁妆还得翻倍。
一共 11 位公主,我好不容易攒下的私库,便给祸祸得差不多。
有时候也忍不住埋怨原主,没事生那么多儿女做什么?
想要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确实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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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都好办。
最怕的是,有些问题,非得举起我的屠刀,动用雷霆之怒。
被赶到皇陵守陵的老四,仍然贼心不死,联合武将,和老六、老九、老十、老十四,在我 59 大寿这一日,逼宫造反。
幸而王朝在我的治理下,人才济济,各领风骚。
文臣武将,皆臣服于我,君臣齐心。后宫嫔妃也在皇后的带领下,安分守己。
但皇位实在太过诱人,以至于仍有部分人想通过逼宫手段,妄想对朝堂格局进行重新洗牌,另行搏出荣华富贵。
老四想通过逼宫一举翻身。
一群被我打压贬谪的武将世家,以及老四的老丈人,也不甘心就此退出权力中枢,便与老四一拍即合。
这场宫变,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我也被叛军逼得狼狈逃窜,差点引恨被诛。
幸而禁卫军统领拼死护驾,老八也舍身为我挡刀,方捡回一条命。
但这场宫变,使我失去了不少忠心耿耿能力不错又让我用惯了的宫人,文官们倒是没受多大损失。
更让我滴血的是,战斗力天花板的禁卫军伤亡过半。
看着满地的尸体,有的甚至被砍得血肉模糊,活了大半辈子的我,何时经历过这等惨剧?
我哭成泪人。
一为后怕,二为感动。
群臣皆来安慰我,要我保重龙体。
「护卫皇城,拱卫君王,本就是分内事。今为护驾而死,死得其所,皇上不必伤怀。」
我仍然难过。
五万禁军,就足足死了一大半,这么多条人命啊!
「他们有的不过二十,还是个孩子。有的还未娶妻,有的上有双亲,下有妻儿……」我心疼得说不下去了。
臣子们纷纷劝慰我:「皇上圣明,当知此等英勇之举,乃国家之瑞气,社稷之祯祥。彼辈以血肉之躯,筑成铜墙铁壁,护我皇图巩固,万民安乐。其功在社稷,其德在人心。」
「皇上仁爱,念及忠魂,或有伤怀之情。然臣以为,皇上宜化悲痛为力量,以更加勤勉之态,治理国家,安抚百姓,使天下苍生皆沐皇恩浩荡,方不负此等忠勇之士之牺牲。」
我在群臣的劝慰下,方止住哭泣,又对满身是血的禁卫军统领道:「朕记得,卿之爱子,亦在禁卫军当职,可安全否?」
禁卫军统领虎目含泪:「蒙圣上关怀,微臣膝下三子,长子次子,皆已殒没。」
我身形微晃,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往外流。
对方半跪于我面前,正义凛然,语气铿锵。
「为圣上之死,非轻于鸿毛,实重于泰山,死得其所,我儿无憾九泉。请皇上保重龙体,勿为小儿挂念。伏望皇上圣体康泰,龙心大悦,以四海为家,以万民为子,开创太平盛世,垂范百世。臣等忝列朝班,当效犬马之劳,以报皇恩于万一。」
老七带着皇子们,也跟着跪下来,齐声高呼:「伏望父皇圣体康泰,龙心大悦,以四海为家,以万民为子,开创太平盛世,垂范百世。儿臣等愿效犬马之劳。」
文臣武将齐齐下跪。
看着呼啦啦跪了满地的皇子和臣子们,我眼眶再次湿润。
今文臣武将,个个双目含泪,其宽慰之语,皆发自内心。
张仲景这个一身反骨总爱指责我的老家伙,此时也是老泪纵横,言语恳切。
也就是此时此刻,我才惊觉,吾辈之尊位,并非横行无忌,逞一时之威风,图个人之荣耀。
上位者,当肩荷社稷之重,砥砺而进,勤勉不辍,而非恣意横行于帝王之权柄。
12 年帝王生涯,此刻方让我彻底领悟:帝王之道,在乎仁德,而非强权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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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后,下达一系列善后工作。
老八因保护我,被一刀砍在背上。太医说,就算保住性命,也得落下后遗症。
「全力医治,务必保住老八。」
其余受伤的将士、军人,我让户部给事中拟旨,召集京城所有大夫。
「将士负伤,哀鸿遍野,朕心甚忧。太医院之人力,虽精且专,然数量有限,难以独支大局。故朕意决,诏令全京之骨伤名医,尽弃私务,共赴国难,全力救治我英勇将士。」
「彼等将士,奋勇杀敌,以身许国,今受重创,实乃国家之痛。望诸医士,以仁心仁术,细心诊治,务求其伤愈无痕,勿使英雄留残。朕知此任艰巨,然医者父母心,当以救死扶ƭüⁱ伤为己任,勿辞劳苦。」
「至于医药费用,一切开支,皆由户部承担。朕誓以国帑之丰,保障将士之需,不使一人因伤而困,不使一家因医而贫。」
「望诸医士闻诏速行,共襄盛举。朕深信,在诸君之共同努力下,我英勇将士定能早日康复,再振雄风,共御外侮,保我河山无恙。此诏即日下达,诸君勉力行之!」
老七和老十二负责收拾残局,禁卫军、锦衣卫、各司衙门、内务诸司也没闲着,全被派出去清理善后。
我则在养心殿大开杀戒。
此时的我有多难过,面对谋反之人就有多恨。
我甚至都懒得与主谋打嘴仗,直接把老四和其老丈人凌迟处死。
居中串联的赵嫔,老四媳妇,及其四个女儿,一律陪葬。
参与谋反的老六,老九和老十,也被处死,其余从者,一律绞杀。
其余参与造反的武将,及世家大族,也一律抄家处斩。
此次死于护驾的将士,高达一万五千人,受波及的宫人,也高达三千余人。
老四的心果然黑透了,专杀手足兄弟。
要不是老七武艺高强,身边还有两大高手保护,不然也得步上其他皇子后尘。
原主一共 18 个儿子,年长者当数老五鲁王,今年三十有八。年幼者,不过十三岁,死于刀下者,就有八人。
虽然与这些皇子没多少父子情分,但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屠刀下,依然心如刀绞,觉得对不住当年原主的殷殷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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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于高位,责任感太强,也非好事。
如果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自然能享受帝王带来的一切权利风光。
奈何我的责任感不允许我当个只知纵情享乐不顾民生的帝王。
虽说在我的努力下,吏治清明,百姓生活质量得到提升,但国家大事,纷乱繁杂。
西南出现大地动,伤亡无数。
黄河时不时泛滥。
我虽非守财奴,但见国库里的银子又蹭蹭减少,真心肉痛。
幸而老八手底下有一群经商能人,通过商业运作,为国库挣下了不少银子。
不然,把我逼急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稳住道德底线,跑去打劫群臣或周边少数民族。
开年后,海上倭寇横行。
边境也不得安宁,游牧民族时常骚扰边境。
我不是好战分子,但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我只能调兵遣将,东打倭寇,北抗蒙古,西击百越。
尽管银子噌噌往外流,但君臣齐心,众志成城,民间百姓齐声助战,将士们补给充足,斗志高昂,不过三年,打残倭寇,赶跑蒙古。
基于倭寇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我主张就地诛杀,不留活口。
蒙古人和百越倒还颇有些家底,把他们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后,我让老八前往谈判。
这小子深谙扒皮之道,据说,老八在谈判桌上,嚣张跋扈,锱铢必较,随从也是人手一个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寸理必争,寸土不让,条件之苛刻,逼得对方几欲爆起。
经过长达半年的谈判,老八带回了丰厚的战利品。
光每年上缴的岁贡,都可以养活一支 10 万人的军队了。
老八的「扒皮阎罗」美誉更是传遍朝野。
相较于老八在银财上的斤斤计较,老七对于断案判案,则有一股难以言语形容的狂热。
其狂热到,我预封他为储君时,都给拒绝了。
「父皇春秋鼎盛,英姿勃发,犹胜往昔,真乃天佑我朝,百姓之幸,万民之福也。故儿臣斗胆上言,恳请父皇暂缓册立储君之事,以全父皇之威名,延我大盛之福祉。」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但我还是包容了他的傲语狂言。
有个责任心强的储君,民之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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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给我的 20 年阳寿,看似长,实则弹指即过。
这日早朝,忽然喉咙发哽, 人就倒了下去。
醒来后,人已经躺在龙床上了, 老七等人跪于榻前,眼含担忧。
我很快就想到, 阎王给我的 20 年寿命已到。
自知大限将至, 我也不废话,册立老七为储君。老八, 老十一等人, 尽心辅佐。
并立下遗嘱:「朕崩之后,皇后尊为太后,以享天年。其余妃嫔, 皆随子出宫, 以安晚年。育公主者,特赐公主府第, 然规制不过三进,勿使侈大,以侵民利。皇子封王者, 若德才不备, 后代当降爵以示惩;若才德兼备,则当重用, 爵禄平袭。公主若于社稷有功,则别建府第, 不隶驸马,以彰其勋。」
话音刚落, 就见到黑白无常立于床前。
我缓了口气,又道:「朕之后事,一切从简,不可奢靡浪费。」
老七跪于榻前, 悲恸大哭。
本来还想与他抒情几句, 留点儿慈父情怀给他。
奈何脑子犯抽,骤然想到还有夙愿未了。
话本子是我唯一的休闲爱好, 奈何国事繁重,杂务缠身, 那个话本子看了月余, 便断在精彩处,食不下咽,如鲠在喉。
「朕御案前还有未看完的话本子, 记得烧给朕。」
老七瞠目,仍然含泪应了,又扑在我身上大哭。
我想安慰几句, 奈何思绪混乱,不知该从何说起。
老七身后还跪着几位内阁重臣, 我也想交代几句,算是给自己的帝王生涯来个完美结局,使君臣关系得到进一步升华。
手中摸到还有未吃完的米糕,这才想起, 我就是偷吃这块米糕被哽的。
「告诉史官,朕朝堂上偷食米糕一事,千万别载入史册。」
含悲带泪的阁臣们突然收声, 我暗叫一声「坏菜」,朕的一世英名啊,就这样毁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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