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女儿的忌日,我的妻子却一直迟迟未归。
我拨了好几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可是当晚,她的初恋却私信我说:「你就是个跳梁小丑。」
发来的照片上是妻子在为初恋的儿子过生日,结婚二十多年,我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开怀。
既如此,我讽刺一笑,回复道:「我早腻了,还得是你,捡垃圾都捡得这么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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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我所料,一分钟后对方果然打来了电话。
我知道他是故意在向我示威,料定这通电话会像往常一样不被接通,但我偏不如他愿。
「乔林,你在得意什么?沫沫根本不爱你,你只是我的替代品罢了。」
听着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我笑了笑:「陈思桓,你难道不知道她最近生病了吗?」
「你说什么?」
陈思桓有个病怏怏的儿子,平时宝贝得很,任何一点病菌都能要了他孩子的命。
电话里传来的气息声瞬间急促了起来,我不给他机会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按照他狐疑的性子,这场生日会多半是黄了。
我望着女儿的遗像,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直到闹钟上的时针指向十一点,门口响起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随后门被猛地打开,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脸上便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程沫沫扇完我后,愤怒道:「乔林,你为什么要咒骂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成成有多期待这个生日?」
「我什么时候……」
我话还未说完,她立刻打断我。
「你还装?思桓什么都告诉我了,他好心好意特地打电话叫你去吃饭,而你却让成成去死?」
「你这是毁了一个孩子的梦!我真是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么恶毒的男人!」
望着眼前浑身泛着戾气的女人,我自嘲一笑,还需要解释什么呢?
我站起身,顿时从仰视她换作为俯视。
程沫沫心比天高,从来都不喜欢别人俯视她,所以结婚以后,她就一直要求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必须仰视她,无论何时何地。
「那小雨生日那天,他儿子凭什么用剪刀划伤人后,却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蹙了蹙眉,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个。
「你是不是脑子吃错药了?这么猴年马月的事情你还拿出来翻旧账。」
「思桓当时不是道歉了吗?成成当时那么小,划伤别人不也是很正常吗?再说当时又没把她怎么样,不就划了个口子,流点血而已。」
女儿当时被划伤到手腕,要不是及时被送往医院,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可她现在居然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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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反问道:「程沫沫,你脑子里除了记得他儿子的生日外,还能记得什么?」
她听后不屑一笑,推开我,走到沙发边。
拿起女儿的遗像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随意一扔。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故意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我赶紧回来,好给这个臭丫头过忌日是吧。」
「乔林,你怎么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她看向我,继续道:「思桓果然没有说错,有什么样的爸,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那个祸害当时眼瞎被车撞,就是她活该!」
我立马红了眼,整个人被气到浑身颤抖。
「你说什么?!」
她反驳道:「我有说错什么吗?那个死丫头一生下来就长得那么丑,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还好老天有眼,她后面终于死了。但还是会有亲戚拿这件事来取笑我,说我生了个怪胎,她不是祸害是什么?」
我忍无可忍,将她连推带搡地赶出去。
「乔林,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再不开门信不信我跟你离婚!」
听着门外不断传来的敲门声与怒骂声,我直接吼道:「给我滚!」
程沫沫恨恨地跺了跺脚,离开了。
-3-
以前的我虽然是个软蛋,但是只要程沫沫想要什么我都会逼迫自己去实现。
我很爱她,因为是她在我陷入绝境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但是在孕期的时候,她的初恋突然联系了她。
陈思桓的公司面临危机,最后被友人背刺,卷走了所有的钱财,只留下了一堆债给他。
辛苦半辈子还完了债,好不容易交到了对象,却发现对方只是玩玩而已。
程沫沫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还很同情他,一个男人遭遇了这么多打击属实是太惨了。
在她征求我可不可以把他接到家里来吃一顿饭时,我欣然同意了。
可是我没想到,这个陈思桓就是一个无赖。
他不仅在我家骗吃骗喝,还经常让已经怀孕的程沫沫天天去他家帮忙。
「思桓最近不舒服,我送点药过去。」
「思桓不会做饭,我送点你烧的菜给他。」
「成成又哭了,思桓压力大,我放心不下,得去瞧瞧。」
我劝她不要再管陈思桓家里的事了,她却总以我没有同情心为理由说我。
为了不让她生气,怕她伤到身子,我只能事事顺着她。
可是她今天千不该万不该去辱骂小雨,女儿是我的逆鳞,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我的女儿天生就与旁人不同,她生下来的时候,脸上就有一块很大的红色胎记。
家里迷信的老一辈说她会影响家里的运势,让我们赶紧丢掉。
程沫沫向来不理这些封建迷信,可是这一次却把话听进去了。
她瞒着我Ṭû⁵将女儿丢在了大马路上,等我知道这一切找到女儿时,女儿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
若是晚来一步,我很可能会永远失去女儿。
自那以后,女儿都是由我一人照顾,程沫沫从来都没有管过。
在我的开导下,女儿没有因为胎记这件事而感到自卑,反而乐观开朗。
我小心呵护女儿长大,以为她会一直这么快乐下去。可是仅仅因为程沫沫嫌恶的一句「你再怎么养,都改变不了她丑的事实」而深深刺伤了女儿的心。
女儿乖巧懂事没有哭Ťû₇泣,反而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讨妈妈欢心。
她知道程沫沫尤其喜爱金银饰品,就偷偷跑出去在外面打工,只为了给妈妈买上一枚金手镯。
后面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买回来的路上却遭遇了车祸。
据说是因为一个乱窜出来的小孩子,小雨为了保护他,自己却牺牲了。
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女儿已经没有了呼吸。是路人将金手镯交给了我,说这是女儿死之前拜托他的。
我无言地看着手镯,它应当是被女儿好好地保护着,才会让上面没有沾上一丝灰尘。
后来,女儿的葬礼是我一人操办的,程沫沫连来都没有来过。
我当时一度沉浸在失去女儿的巨大悲伤里,就没有多管她。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个时候一定是在陪她的初恋吧。
在没有女儿的那段日子里,我整个人就如同行尸走肉般。甚至在后面的生活里出现了幻觉,感觉哪哪都是女儿的身影。
而今,我终于下定决心要与程沫沫离婚。
我要去旅游,去完成女儿一直以来都想实现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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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我收拾妥当,看着房子里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
这里有着我和女儿无比珍贵的回忆,我一一看过去,想要把它们牢牢记在脑海里。
这时,门外却传来了声音。
「就是这里,放心,他这个时候肯定不在家。」
然后我就听到了门外撬锁的声音,我迅速地打开了门,只见屋外五人惊愕地看着我。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程沫沫,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按照以往这个时间,我应该是在公司里埋头苦干。
我倚靠在门边,讥讽道:「我在自己的家里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陈思桓突然啜泣道:「沫沫,我们还是回去吧,乔林他不会答应的。」
他说完后就欲转身离开。
程沫沫立马上前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你看看你,一点小挫折就想放弃,我们这不是还没尝试吗?」
话一落,她就转头看向我。
「刚好你在这里,我也不用特意等你回来。成成生病了要住院,但是医院现在没有空床位,我记得你堂姐有个亲戚认识院长,你打个电话让他帮我们赶紧安排一个床位出来。」
陈思桓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成成最害怕医院了,要是能有什么他喜欢的陪着他就好了。」
程沫沫立马开口道:「小雨房间里有很多玩偶,我们去拿点出来给他带过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拉着陈思桓挤到了屋内。
她一眼看到我放在客厅里的行李,质问道:「你这是想去哪里?这屋子有我一半的财产,你休想独吞!」
一说完,她就冲上去,把我的行李都打开了。
「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我边说边快步赶过去,却被陈思桓和他的兄弟挡了道。
陈思桓挑了挑眉,拉着嗓子说道:「乔林,这明明是沫沫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抢啊?」
他兄弟也搭腔道:「是啊,一个大男人还跟女人抢东西,传出去也不怕被笑死。」
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纯粹是来恶心我的。
但是我懒得跟他们废话,便想要绕过他们。
谁知这时程沫沫大叫一声,她拿着存放金手镯的空壳激动道:「这可是金大铺的盒子!」
陈思桓一听立马两眼放光,赶紧凑到程沫沫旁边。
两人一同抚摸着盒身,简直爱不释手,痴迷的样子像是被谁勾走了魂儿一样。
不知道陈思桓对她说了什么,她突然走到我面前,问道:「这里面的东西在哪儿?」
女儿买的金手镯自然被我藏起来了,按照程沫沫对这种饰品疯狂的程度来看,她要是知道了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走。
我闭口不谈,她等不到我的回答,便又去翻行李。
我想要阻止,却又被陈思桓挡住,无奈之下我只能将他猛地往旁边一推。
「滚开!」
他却作势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地哀嚎着。
「乔林,我只不过是想让我和沫沫的孩子得到医治,你非得这么用力推我吗?」
这句话像一道雷劈向了我,顿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缓过神,看向一旁站着的女人,颤声道:「他说什么?你们的孩子?你不是跟我说打掉了吗?」
我在追求程沫沫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曾经打过胎,我害怕她对这件事有阴影就一直用我的爱来抚慰她。
程沫沫见我这样,眼底划过一丝愧疚,但这时地上的男人又不断地咳嗽着。
他的一个兄弟见状,颇为夸张地不停喊道:「思桓你心脏不好,千万要注意身体啊,你走了,成成可怎么办啊?」
我看着程沫沫眼中的那一点愧疚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蹲下身扶起他,轻声安慰了几句。
然后转过头看向我,说道:「乔林,我骗了你,我其实是把孩子生下来了。但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他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换位思考一下,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感受。」
「当然,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如果他有什么好歹,那你就是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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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如赶紧搜完回家吃饭。」
不知何时,陈思桓的其他兄弟已经把家里翻得底朝天了。
突然,我看到有人将女儿的遗像和一些照片翻了出来。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高举着遗像,所有人的目光迅速集中在上面。
而女儿的照片则像是菜场里剩下的菜一样,被他们挑挑拣拣。
「这丫头长得这么丑,身材却挺好嘛。」
「别给我看,我怕晚上做噩梦。」
「你这个怂货,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她头套起来不就成了吗?」
「有你的呀,这主意不错,我以后遇到这么丑的就这么干。」
……
「程姐,这是你的女儿吗?怎么长得这么丑?」
程沫沫接过遗像,轻蔑地笑了笑,「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要是长这样,我一定在生下她的时候就当场把她掐死。」
她说完后就将遗像直接往地上一扔,其他人见状也将手中的照片撕得粉碎。
「不要!」
我拼了命地想要上前挽救,却迎来一地的玻璃渣和碎屑。
我跪在地上,像是疯了一样在地上趴着找碎片。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拼凑不回来了。
程沫沫有些看不下去,想要把我拉起来,陈思桓却在这时开口道:「沫沫,我想成成了。」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夺走,轻声细语道:「那我们赶紧走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而后,她指挥着两个人,吩咐道:「你们去那个房间把床上最大的玩偶抱走。」
我闻言立马抬头,那是女儿最喜欢的玩偶。
程沫沫,你竟然连亲生女儿的遗物都要给外人吗?!
「你们他妈给老子放下!」
玻璃碎片被我捏在手心里,鲜血很快流出,但我却没有什么感觉。
他们仿佛是被我的这副样子吓到了,一时没有人敢动弹。
陈思桓这时突然假装晕了过去,程沫沫一时心急赶紧道:「快!快去医院!」
在离开之际,程沫沫回头道:「乔林,你还是那么有心机,你不知道思桓晕血吗?我对你已经是失望至极了,等我安顿好他们父子后,我就回来和你离婚。」
我迅速上前用力一踹,把门关上了。
我心如刀割,颤抖地将女儿的遗像一点一点地修复,地上的照片碎片也被我捡起来放在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我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掉落。
我不停地在心中忏悔,是我没有能力,让女儿死后还要承受这么大的委屈。
我枯坐了一晚上。
天刚亮,表弟就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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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有一群人带着铁锹,借着程沫沫的名义想要来挖女儿的坟。
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就见一堆人正围着女儿的坟墓。
「沫沫,乔林那个家伙绝对把金手镯藏到他女儿的骨灰盒里了。」
「这样不太好吧。」程沫沫有些犹豫地说道。
陈思桓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正确的,他抓住程沫沫的手,劝说道:「再不挖金手镯就不是你的了,你不是一向最爱这些的吗?」
她点了点头,下令道:「那动手吧。」
「我看你们谁敢?!」
「乔林,你怎么会在这儿?」程沫沫惊讶道。
我望着面前的女人,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撕成碎片。
她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陈思桓立刻上前将她搂住。
「乔林,别装蒜了,你一定是把金手镯藏到这里了!枉费你和沫沫夫妻一场,现在就连沫沫最喜欢的金手镯你都要私吞!真是太过分了!」
说罢,他一把夺过身边的ṱűₕ铁锹,开始挖了起来。
「混蛋!给我住手!」
我冲上前想要阻止,却被他身后的健壮男人一脚踢翻,倒在地上。
他的力道之大到让我直不起腰,我不得不捂着肚子,但是根本无法缓解疼痛,额头上还是不停地泛着冷汗。
「沫沫,你看见了吗?他这么紧张,绝对是这个墓里有问题!」
我低吼道:「程沫沫,你不是人!你居然连亲生女儿的墓都要挖!你不怕遭到报应吗?」
她闻言一步一步踏向这边,然后扯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往上抬。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浓浓的嘲讽。
「报应吗?我可不怕。再说,乔林,是你先不仁,那也休怪我不义!」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渴望拥有一个金手镯,却自己ţŭ̀ⁿ偷偷藏起来给那个臭丫头,这难道也要怪我吗?现在我只不过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所以你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马上她的墓就会被我们亲手挖出来!」
她站起身,吩咐道:「你们两个给我把他好好看住了,别让他逃跑。」
女儿的墓碑很快被掀到了一边,程沫沫对着我这边炫耀般地高举起骨灰盒。
「乔林,你看,这是什么?」
盒子被她打开了,我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我跪倒在地,绝望地看着这一幕。
她放在地上,随手找了一根树枝就在里面搅来搅去,疑惑道:「思桓,没有啊?」
「兴许是藏在哪个角落里了,我来吧。」
陈思桓将骨灰盒踢翻,女儿的骨灰顿时被撒了一地。
他一边用鞋拨开碾压,一边装腔作势道:「还真没有,奇了怪了。」
而后,他对着身边的男子说道:「你们把小小牵过来,让它闻闻看。」
我看到随着他的话落下,一条曾经咬伤过许多人的恶犬被牵了过来。
它先是闻了闻,随后舔了几口,觉得不好吃吐掉,就慢悠悠离开了。
陈思桓止不住地笑道:「小小都这么嫌弃,那肯定是没有了。」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脑中的一根弦仿佛断裂了,喉咙里有一股腥甜在不断蔓延。
我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嘶吼道:「还给我!你们要下地狱!不得好死!」
他们被我这副狠样吓得退到了一边。
我连忙将衣服脱了下来,包裹住地上的骨灰防止它被风吹走。
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捧起,仔细地把杂草挑拣出去,再把骨灰放到骨灰盒里。
直到所有的骨灰被放进去,我才安心地把骨灰盒抱在怀里,柔声道:「爸爸在这儿,小雨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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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沫,如果不在骨灰盒里,一定是他把金手镯藏在身上了!」陈思桓突然道。
程沫沫抬手让他噤声,我余光里看到她往这边走来。
我一边往后挪,一边抱紧了手中的骨灰盒。
她蹲下身,轻声道:「乔林,看在我们夫妻一场,你告诉我金手镯在哪里,我马上让他们离开。」
我啐了她一口,骂道:「你给我滚!」
陈思桓把程沫沫拉到身后,喝道:「乔林,你别给脸不要脸,沫沫这么做都是在抬举你了。我劝你乖乖听话,否则……」
他边说边凑近我,低声威胁道:「你女儿的骨灰盒就别想要了!」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毁了我的一切!
若不是他,我的小雨兴许就不会死!
我轻轻放下骨灰盒,冲上去想要给他来上一拳,却在一刹那间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他飞快地在我耳边说道:「乔林,你说待会儿沫沫会帮谁?」
在我感到不妙想停住的时候,他却抓住我的手快速往自己的胸口上刺。
一瞬间的事情,快到我无法思考。
「思桓!」程沫沫把我推开,抱住地上胸口处不断流血的男人。
我被抓了,百口莫辩下,没有谁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不过那日也不仅仅只有我被抓,他们一群人也因为挖墓被逮捕。
等到刑满释放之时,我第一时间赶到了女儿的墓地。
我抚摸着碑上女儿的照片。
「小雨,爸爸回来了。」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了曾经的家,在我试图打开门的那一刻,一个陌生老太在我背后扯着嗓子喊道:「你谁啊?为什么站在我家门口?」
我转过身,应该是我满脸的胡茬和通红的眼睛吓到了她。
她见我浑身一颤,手中的蔬果顿时掉落了一地。
我想帮她捡起来,她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防狼喷雾。
「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一边后退一边劝道:「您别急,我不是坏人,这是我曾经住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这里已经有人了。」
为了证明我说的话,我连忙举起手机给她看照片。
她戒备地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道:「这里已经被我儿子买下了,你不要再来了。」
我还想问些什么,她已经走进屋内,毫不留情地将门关上了。
我现在无家可归。
无奈之下,我还是取了部分存款,租了一个便宜的房子。
以前的工作我肯定是不能做了,为了谋生,我选择了送外卖。
今天有一单是送去医院的,侄女最近病了,我也可以顺路去看看她。
在经过一间病房的时候,一道女人的怒骂声从里面传出。
被赶出来的妇人一抬头看到我便愣住了。
「小林?」
如今我已和程沫沫再无瓜葛,我点点头便要离开。
她却抓住我的胳膊,急切道:「小林,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我低头看着她的手,轻轻推开:「阿姨,去那里吧。」
我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排空座位。
她眼中带泪,连连点头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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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一坐下,手中便不停地揉搓着衣角,局促道:「小林,阿姨最近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很抱歉当时没有去探望你,阿姨跟你道歉。」
我制止道:「阿姨,您不用跟我说这些,都跟您无关,而且自始至终我也只认为是别人的错。」
她闻言面露难色,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知道沫沫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所以阿姨不奢求你的原谅。」
「但是她最近总是拿着你们结婚的戒指看,如果可以的话,阿姨希望你能见她一面。」
我打开了病房门,瘦弱的女人没有转过身。
「我不是让你走吗,你还来干什么?」
许是没有人回应,她终于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到我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一脸嘲讽的笑容所取代。
「你怎么来了?难不成是专程来看我笑话吗?」
她双手往两侧一摊,无所谓道:「如你所Ţŭ̀⁸愿,我过得很不好。」
我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她见我仍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自言自语。
「你肯定听我妈说了吧,这个多嘴的老太婆,不然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呢?」
「陈思桓这个贱人竟然伪造了假的亲子鉴定,联合别的女人生的野种来欺骗我!我可怜的成成早就被他们害死了,我对他这么好,他竟然敢背叛我!」
程沫沫突然埋头痛哭起来,我依旧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她狠狠地擦干眼泪,似要把什么脏东西擦掉一般,力道大到让她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几道红痕。
「乔林,监狱里很可怕吧。真抱歉啊,让你待了这么久才出来。不过你放心,报应也到我身上了,我得了艾滋。」
她说完后紧盯着我,希望从我的脸上能看出什么来。
但是很遗憾,我的内心不会再因为她的事情而牵动了。
她突然大笑起来,仿佛是要把此生的所有都一次笑个够。
但很快她平静下来,冷淡道:「你走吧,永远都别回来。」
我依言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却在即将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停住。
转身的瞬间,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
我缓步走到了她身边。
「这是小雨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拿着吧。」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接了过去。
还未打开,她的眼眶已经湿润,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她将包裹着物品的手帕慢Ŧŭ₃慢打开,一只精美的金手镯呈现在眼前。
「小雨偷偷跑出去打工,想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但是在取回来的那天遭遇了车祸。而我按照她的遗愿将镯子放在了她以前送给你的化妆盒里。」
「她到死都在想着怎么让妈妈开心,但是身为母亲的这个人却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她瞪大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镯子。
小雨死后,她怕晦气沾身,就把化妆盒扔了,是我连夜跑去垃圾厂捡了回来。
我冷冷一笑,继续道:「那一天是小雨的忌日,我在家里一直等你,结果等到你的好初恋发消息给我,你在亲生女儿死的这天为他的儿子过生日。」
这些话如同刀子般凌迟着眼前女人的心脏。
我说完一切,转身离开。
她哽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林,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和小雨,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幸福?」
我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又道:「帮我在小雨墓前送上一束满天星,要蓝色的,我没脸见她,所以拜托了。」
蓝色的满天星是小雨最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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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程沫沫。
一切尘埃落定,我搬家了。
房子虽没有以前的大,但是能把女儿所有的东西都放下。
看着被填满的房子,我就感觉女儿一直陪在我身边。
不过这段时间,每次我送外卖,总会有一个客户下单的地址是让我无比熟悉的幸福路 12 号。
这是我和程沫沫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刚开始我还会疑惑会不会是巧合,但打过去的电话被接通后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次数多了,我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每当我将外卖放在桌上,准备离开的时候,都会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我身上久久停留着。
不过我从未回头过,而是利索地跨上车驶向前方。
这样持续了差不多一年,之后我再也没有接到过她的订单。
表弟告诉我程沫沫因为病情恶化去世了,听说按照她的要求没有办葬礼,直接送去火化了。
不过她死前请求把她的骨灰撒在女儿所在的墓园的最角落里,任风吹任日晒。
原本我以为我的日子就会这么平静下去Ṫŭ³。
却发现今天的最后一笔订单的地址又是幸福路 12 号。
我一到那里,就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妇人在挥着手让我过去。
「小林,你来啦。」
我将外卖放在桌上,她却赶紧阻拦道:「这是我点给你的,你辛苦了一天,赶紧趁热吃吧。」
劳累了一天的我早已饥肠辘辘,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我也不推辞,吃完了整份外卖。
眼前的妇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迟迟不开口。
我将包装盒扔掉后,说道:「阿姨,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她闻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小林,沫沫走之前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看着眼前熟悉的手帕,我接了过去。
金镯子依旧完好无损地被包裹在里面。
只是原本纯白的布上绣满了蓝色的满天星,我疑惑地看着妇人。
「收下吧,沫沫希望你能把这个金镯子以小雨的名义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她站起身看着挂在远方的圆月,回忆道:「沫沫自从患病后每一天都会发脾气,直到那天你离开,我第一次看到她会那么专注地做一件事情。」
「明明以前从来都不会碰刺绣,当时却犟着不让我帮忙,连碰都不能碰。」
她转过身,眼里含着泪。
「小林,阿姨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请允许我最后代我女儿对你说一句抱歉。」
程母弯下了腰,我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阿姨,起来吧。」
-10-
送走了程父程母,我也是时候开启新的生活了。
三年后,我积攒了一定的钱,便将所有的工作都辞去。
我回忆着女儿曾经说过的每个地方,到那儿后我就会拍上许多照片。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相册簿也越来越厚。
后来,我终于到了计划中的最后一站——海田。
女儿曾说过,她周游世界后,一定要在海田定居,并且开一家咖啡店,让所有人都尝到她的手艺。
这里气候适宜,每天早晨起来之时,都能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我将剩下的所有积蓄都投入到了咖啡店里,并且将女儿的坟墓迁移到了海田。
我仔细地擦着墓碑,照片上的她依旧笑颜如花。
「小雨,爸爸没有食言,真的带你到海田了。」
我从布包里拿出了好些东西,一一为她介绍着。
「这是爸爸为你拍的照片,凡是你提到过的, 我都按照你的想法去试了一遍。」
「这是李奶奶专门为你织的围巾,她知道你怕冷, 但是她老花了,经常一织错就拆了重织, 所以拖到现在才完成。」
……
直到太阳的最后一点光芒被吞噬, 我才慢慢起身。
临走之际, 我将最后两件物品拿出, 轻轻放在墓碑前。
那是一束开得正艳的蓝色满天星和一块绣满了满天星的手帕。
-11-
今天是咖啡店正式开业的日子。
「林叔, 我们来给你捧场了!」
「来啦, 快往里坐, 林叔给你们做好喝的。」
我在这里结识了一群年轻的孩子,他们个个富有朝气与梦想,而且对我的旅游经历十分感兴趣。
有时候, 看着他们, 我也会幻想女儿长大的样子。
说不定, 女儿也会像我一样和他们成为好朋友。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有个小白脸带着儿子自杀了。」
「听说了啊, 都上电视了, 死的样子可惨了。听说叫什么陈思桓?」
隔得不远的一桌客人突然聊了起来。
这时我正好将饮品送过去,她们接过后继续聊着。
「我听说,他傍上了一个富婆, 日子过得可好了。但是没过多久, 就被爆出来那个女的原来就有丈夫。」
「哟, 这么刺激啊!」
「那是,据说这女的和她老公是联姻, 两个人没有感情, 结了婚后各自玩各自的,反正只要不离婚怎么都好说。」
「但是陈思桓这个作精,大闹特闹,非得让这女的离婚。结果惹怒人家丈夫, 让女的赶紧甩了他。」
一直听着的女生提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因为这陈思桓平时花钱大手大脚,老是记账上,结果欠了一屁股债, 走投无路把儿子掐死,自己上吊死了。」
「啧啧, 当什么不好, 当小三,还是男小三, 真是造孽。」有人唏嘘道。
「应该是惯犯了,他这件事情一出,就有好多人在网上评论他活该。」
小助理突然问道:「林叔,这个陈思桓好像跟你是一个地方的,你认识他吗?」
我摇摇头,「不认识。」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还好林叔你不认识,这个男人风评很不好,每次都勾搭有钱人家的老婆。我是没遇见过这种极品了,也只能送他四个字,真不要脸。」
我听闻微微一笑,内心却毫无波澜。
那ŧű⁶些人的事情,早就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只需要守着这家咖啡店, 守护女儿的梦想。
等我死后,就去下面告诉她, 爸爸有好好地活着, 并且实现了她的梦想。
那个时候,她一定眼里都是崇拜,追着要听我讲这一路上的经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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