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不相逢

所有人都觉得沈溪会舔一辈子宋怀远。
直到身份揭晓,才发现宋怀远不过是沈溪用来挡灾的一个工具。
宋怀远还在为白月光伤她千百遍时,她早已准备远走高飞。
此生不复相见。

-1-
「溪溪啊,你真的要走吗?」
宋家父母握住沈溪的手,眼中不舍:「宋怀远混是混账了点,但是你对他多年的感情……」
沈溪打断他们:「谁说我对他有感情了?」
宋家父母一怔。
谁都知道,沈溪是宋怀远身边最听话的一条狗。
五年前,她从天而降,带来一副神药,救活了宋家昏迷不醒的宋怀远。
提出的唯一条件只有留在他身边。
宋母感念她的恩情,后面两年观察下来,以为沈溪对自己儿子情根深种,提议要她嫁进宋家。
可她只是垂眸,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怀远不喜欢我的。」
这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昏迷前,宋怀远心里一直有一个白月光。
后来白月光家道中落,为避风头去了国外,他们从此没有再见过面。
宋家父母管不到儿子的感情事,只能任由沈溪在宋怀远身边当牛做马。
宋怀远犯了错,沈溪替他罚跪在祠堂,膝盖磨得鲜血淋漓,从此落下病根。
为了让宋怀远身体更早好起来,她悄悄替他试吃新药,哑了三个月。
甚至在遭遇刺杀时,沈溪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宋怀远身前,子弹擦过心脏,险些丧命。
所有人都以为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却没有人知道——
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五年前,沈溪自山中而来,无父无母,也无人能查出她的底细。
因为她是这一代卦师一脉的单传。
奈何她命格孤煞,亲缘断绝,还有早死之相。
师祖窥天机十年,才算出她前世欠了宋怀远一点因果,今生必须了断,方能勘破命局。
所以她背上行囊下山,在宋怀远身边一待就是五年。
如今,死劫将过,她终于能离开了。
沈溪接过宋母递来的黑卡,「七天后我就会走,记住,因果了断后,千万不要派人来找我。轻则疾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
沈溪声音很轻,宋母却听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但很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个氛围。
「沈溪,十分钟之内到办公室来。」
听到宋怀远一副命令的语气,沈溪表情没有波动,宋母却先黑了脸。
「这个孽子,怎么还是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溪溪,要不还是我们出面帮你教训他一顿吧?」
沈溪摇头,制止了她:「不用,会影响我的命数。」
宋母知道一点内情,无奈只能放她离开。
沈溪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公司大楼。
刚到办公室门外,就听见一声娇笑。
「怀远,你养的狗怎么还没到呀?」
宋怀远手段凌厉果决,不近人情,他的办公室向来不许闲人踏进。
怎么会从里面听见陌生的调笑?
沈溪皱眉推门,入眼是一名妩媚女子。
她衣衫不整地靠在宋怀远身上,见到进来的沈溪,捂住嘴惊呼:「不是说狗吗,怎么进来的是人啊?」
宋怀远淡淡投来一瞥,温柔地摸了摸怀中人的头:「舔狗不也是狗么?」
女人咯咯笑起来。
沈溪țŭ̀⁶视若无睹,好像完全听不懂宋怀远语气里的嘲讽。
心里却在微微发酸。
五年时间,她陪着宋怀远由「宋少爷」变成「小宋总」。
即使是带Ŧû₌着目的性的接近,但她为宋怀远的付出总做不得伪。
宋怀远在生意场上左右逢源,人人称颂,唯独在面对她时,永远不留一丝情面。
现在,沈溪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答案」。
虽然只是第一面,但沈溪已经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宋怀远从小放在心里的那轮月亮,曾经的叶家大小姐叶如萱。
沈溪打量着眼前人,明媚张扬,眉眼中却又带着一丝天真,确实是宋怀远喜欢的长相。
她将视线转移到办公桌上,垂眸掩去表情:「叫我来做什么?」
宋怀远勾起唇角,指着桌上的一把刀:「萱萱想知道人失血到什么程度会昏厥,你来示范给她看看。」
沈溪看着眼前四五个拳头大的碗,语气冷淡:「正常人放那么多血会死。」
宋怀远起身,掐住她的下巴:「不是说会为我做任何事吗?一碗血罢了,多吃几个鸡蛋就能补回来。」
沈溪定定地看着他。
宋怀远脸上除了戏谑,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沈溪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好啊。」
她拿起刀,干脆利落地划了一道口子。
宋怀远却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啊!」叶如萱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干,下意识尖叫一声。
宋怀远立刻转身,温柔地搂住叶如萱,轻声安慰。
沈溪面无表情地看着血液一点一点流失,伤口处泛起尖锐的疼痛,像在被无数虫蚁啃噬着。
她的心脏每跳动一次,疼痛就加剧一倍,仿佛生命正在被一点点抽离。
意识模糊间,她想,五年,就算是养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
而宋怀远对她的态度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越发恶劣。
这一次,更是为了好玩,就要放她的血。
沈溪的意识渐渐飘远,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恍惚间,她眼角落下一滴泪。
为什么她的生死因果偏偏系在宋怀远这种人身上呢?
不知道血流了多久,宋怀远突然冷声呵斥:「够了,不要再放了!」
沈溪勉强回神,低头估计了一下,笑了:「这都没到半碗。」
还死不了呢。
宋怀远环着叶如萱的腰,眼底却似有怒火熊熊燃烧:「你就这么没自尊的吗?」
沈溪轻笑,重复了那句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
「我会实现你的任何要求。」
但是七天后,我们将永不相欠。

-2-
宋怀远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很大一场脾气。
他将沈溪赶走,晚饭的时候,却又把她叫去包厢。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吻得难舍难分。
起哄声一阵接一阵,宋怀远的几个生意场兄弟也在。
沈溪故意很大声地咳嗽了一下。
听到门口动静,叶如萱才娇羞地推开宋怀远。
「讨厌啦,沈姐姐来了。」
沈溪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我亲缘死绝,没有妹妹。」
宋怀远却笑了:「沈溪,你吃醋了吗?」
沈溪莫名其妙:「我吃什么醋?」
她只是一点也不想认叶如萱这个「妹妹」罢了。
宋怀远松开抱着叶如萱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你对萱萱回来毫无反应的样子,还以为你喜欢我只是嘴上说说。」
我也没有说过。
看到宋怀远难得高兴的神色,沈溪没有反驳。
知道宋怀远心有白月光之后,她解释过无数次,只是宋怀远认定她在撒谎,从来没有相信过。
叶如萱轻轻捶了一下宋怀远的胸口,「怀远,说好的让姐姐来给我剥螃蟹呢?」
沈溪不解:「不是有服务员吗?」
就为这点破事叫她出来?
叶如萱笑着说:「因为我不想吃外人脏手碰过的东西,所以就把你叫来啦。」
有不认识沈溪的人吹了一声口哨,调笑道:「小宋总,这是你家保姆吗?哪里雇的?美女随叫随到的服务我也想拥有。」
宋怀远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轻嗤:「她自己缠上来的。」
「你说是就是吧。」
沈溪懒得争执,坐在叶如萱身边开始剥螃蟹。
她一双手葱白如玉,剥得又快又干净,看呆了一群人。
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上了一条手臂,耳边听到一声油腻的笑:「啧啧,小宋总,你家这保姆可真是个尤物,哪天辞退了把她送给我行不行?」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那可不行!先让给我,就算什么都不干,专门给我剥虾也好啊!」
包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下流的笑声。
宋怀远脸色阴沉如水,冷声道:「闭嘴!」
他突然的黑脸,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沈溪。
她满不在意地将蟹肉放进叶如萱的餐盘,打破死一般的寂静:「要辣吗?」
宋怀远脸色更差了。
包厢里一片沉默,沈溪却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似的,拿起了第二个螃蟹,笑着扫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还有人想吃吗?」
无人回答。
宋怀远怒极反笑,一把打掉沈溪手里的螃蟹,命令道:「把你刚刚剥的吃了。」
沈溪收起笑容,「我?」
她海鲜严重过敏的情况,宋怀远是知道的。
「吃。」宋怀远脸上乌云密布,没有丝毫动摇。
沈溪确定了,这就是他故意的。
为什么?
沈溪看了一眼脸色同样很差的叶如萱,难道是自己没剥干净吗?
不过无所谓,沈溪淡漠地想,又吃不死。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将自己眼前的蟹肉吞下去。
很快,她的脖子和脸上泛起了大片红斑和瘙痒,像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皮肤下爬行。她忍不住用手去抓,留下了好几道深深的血痕。
忍着过敏的不适,沈溪艰难地开口:「我能走了吗?」
「不能。」宋怀远又敲了敲装满虾的盘子,声音冷酷:「这些,全都吃下去。」
对于沈溪来说,这个量跟喝毒酒也差不多了。
宋怀远本以为至少到这个程度,她会反抗自己的命令。
却不想沈溪深吸一口气,竟然真的开始不要命似的将虾肉一把一把往嘴里塞。
良久,终于有一个人出声,啧啧称奇:「早听说小宋总身边有一条听话的狗,没想到这么听话啊?」
满座哄堂大笑,刚刚严肃的氛围一扫而空。
沈溪此刻其实已经不太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眼前一阵发黑,气管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牙齿咬破舌尖,尝到一片腥甜。
意识像是漂浮在黑暗里,只隐约听到宋怀远急切的呼叫声。
昏迷前,沈溪看见了叶如萱怨毒的眼神。

-3-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你醒了?你被送过来的时候一度停止了呼吸,小宋总吓得把我们院长从被窝里吼过来,扬言救不回你要让整个医院陪葬。」护士手上换药不停,语带歆羡:「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霸道总裁,能找到那么好的男朋友是你的福气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沈溪声音嘶哑,喉咙火辣辣地痛,「而且,是他让我吃的。」
宋怀远推开门走进来,眉宇间隐约涌动着一股怒气,「让你吃,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穿得那么艳俗,是想勾引谁?」
沈溪想起那晚自己的长衣长裤,沉默不语。
护士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变得那么紧张,换完药火速逃离了现场。
宋怀远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此刻神情忽然温柔得不像话,还想伸手摸她的额头。
沈溪躲开,随便找了个话题:「叶如萱呢?」
宋怀远一愣,笑了:「吃醋吗?这件事和她无关,不要记恨萱萱。」
沈溪问:「你喜欢她那样的?」心机深沉,会装柔弱。
宋怀远回忆起叶如萱的脸,神色温柔:「是啊,从小就喜欢。」
沈溪自小修道,只从书中故事里听说过什么白月光朱砂痣蚊子血。
原来人间的真情这么神奇,连宋怀远都能变得如此温和。
回忆起叶如萱三番五次看她那个阴恻恻的眼神,沈溪还是决定不告诉宋怀远真相。
他们迟早关上门来是一家人,而那一天,沈溪早就不在了。
「那祝你们以后生活愉快了。」沈溪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表情地祝福。
「为什么只是我们?」宋怀远眼神冷下来:「难道你想走吗?」
「我确实是……」
没等她说完,就被宋怀远打断:「行了,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让你留在我身边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沈溪无力地闭上了眼,总是这样,宋怀远总是这样固执己见,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不听。
到底要怎么样宋怀远才能相信,她只是因为不想死,才那么尽心尽力帮他。
「你好好养病,过两天我来接你。」
宋怀远接了个电话,语气温柔如水,只给沈溪留下一句不走心的话。
沈溪很想说我一个人也能回去。
然而联想到宋怀远最近模糊不清的态度,沈溪怕他发疯,就安安静静留在医院里养了两天。
但是出院时,来的人却不止宋怀远一个。
叶如萱坐在副驾上,手里抓着一把薯片,任由碎屑掉到毯子上。
车座被装饰得粉粉嫩嫩,连香薰都换了一种更甜腻的味道。
这辆迈巴赫是宋怀远接管公司以来买的第一辆车,从来不许别人动。
就连两年前,沈溪为了救他被货车撞得头破血流,都不愿意让她坐上去。
表面说是怕被弄脏,其实是怕沈溪有什么非分之想。
而现在,这条底线被叶如萱轻易越过了。
叶如萱瞧见沈溪的神色,眉目间神采飞扬:「沈姐姐,你觉得我的品味好吗?」
沈溪真心实意地夸道:「很好看。」
叶如萱撇撇嘴:「可是怀远觉得太小女生了呢。」
沈溪不在意地说:「那可能是他不懂欣赏吧。」
没能给沈溪添堵,叶如萱面色冻结了一瞬。
但很快,她就重新挂起了甜美的笑容,假装不经意道:「对了,姐姐,我和怀远过几天就要订婚了,到时候你会出席吗?」
宋怀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似乎很害怕听到沈溪的下一句话。
沈溪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嗯,我会给你们送一束海棠,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宋怀远眼中温度骤然抽离:「你什么意思?」
「祝福你们啊。」沈溪灿然一笑,「难道你不想听这个吗?」
宋怀远深吸一口气:「你没必要强颜欢笑,这样很难看。」
沈溪一头雾水,她强颜欢笑什么了?
叶如萱也很懂事地说:「是啊,姐姐,我没有那么小气,就算你对怀远有过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也不会在意的。」
沈溪觉得这两个人不愧是一对,听不懂人话上一脉相承,干脆靠在车垫上闭目养神。
落到宋怀远眼里,就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落泪。
「不过,」宋怀远又开口,「就算我结婚了,你也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沈溪皱眉不解:「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愿意一辈子陪着你?」

-4-
宋怀远不想戳穿沈溪的「故作坚强」,将她送到楼下后,忽然问:「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
沈溪摆了摆手,「去送叶如萱吧。」
宋怀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她始终是未来的宋夫人,你要注意身份。」
沈溪背影不着痕迹地一僵,假装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话。
凌晨五点。
沈溪被手机铃声吵醒。
压抑着起床气,她没好气地按了接听键:「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传来宋怀远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没存我的号码?」
存了,前几天删了。
反正马上就走了。
沈溪没有正面回答,故意转移话题:「什么事?」
「萱萱待会要搬东西过来,你去帮她一下。」
天还没亮,就为了这点小事。
沈溪瞬间气血上涌:「搬家公司是全都倒闭了吗?」
「对不起嘛姐姐,只是我太多贵重物品了,不放心别人,怀远一听,就想到了你。」叶如萱娇滴滴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宋怀远语气不耐:「沈溪,别忘了你还仰赖宋家生活,萱萱是未来的宋太太,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沈溪按捺着火气,睡衣没换就出了门。
到了叶宅,才发现叶如萱的东西多得离谱。
「这些,都要我一个人搬走?」沈溪指着山一样高的打包箱,「已经密封好了,就算别人想偷也偷不走吧?」
叶如萱晃了晃沈溪的胳膊,撒娇道:「我不放心嘛,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沈溪退后两步,挣脱叶如萱的手。
宋怀远却将这个动作视为拒绝,眼神淬冰。
沈溪看见宋怀远的神色,叹了口气:「行,我搬。」
宋怀远的脸色却变得复杂,莫名其妙地开口:「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会补偿你的。」
「不用。」
沈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箱箱将叶如萱的东西搬走。
来回二十几次,沈溪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回房打算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她的东西全都被扔到院子的狗窝里。
叶如萱倚在她的床头,故意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话。
「舔狗就该住在狗窝。」
沈溪又累又气,一把揪起叶如萱的领子:「你什么意思?!」
「你在干什么?!」
宋怀远的声音同时响起,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推倒沈溪。
沈溪膝盖磕到地上,不慎将当年帮宋怀远受罚而落下的陈年旧疤重新撞裂了。
她咬住下唇,温热的血浸透裤子,却抵不过心里的阵阵钝痛。
见宋怀远过来,叶如萱神情瞬间变得柔弱可欺,「对不起,姐姐,我看这房间那么乱,ŧú₎以为是杂物房……」
她靠在宋怀远怀里,两行晶莹的泪珠滑落:「如果姐姐不愿意让我住的话,我走就是了!」
宋怀远紧紧揽住她,气场凌厉:「这里是宋家祖宅,你是未来的女主人,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沈溪,既然你这么看不惯萱萱,就滚去住狗窝好了。」
沈溪眼中带火,却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以前总以为真心能捂热顽石,却不料在宋怀远心中,自己竟真的跟条哈巴狗差不多。
沈溪眼眶酸涩,此刻她很想冲回师门,问一问师祖,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才会欠下宋怀远这份因果?
察觉到沈溪情绪不太对劲,宋怀远皱眉,在她身后远远开口:「你真的要去睡狗窝吗?」
沈溪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关你屁事。」
宋怀远骤然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捏得生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急躁:「你服个软……」
「啊!」
叶如萱突然捂着肚子,面色苍白地蹲下。
宋怀远立刻松开,急忙转身去看叶如萱的情况。
「怀远,我胃疼……」叶如萱虚弱地拽着宋怀远的衣摆。
顾不上其他,宋怀远一把抱起叶如萱,「忍忍,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转眼就把沈溪忘在身后。
见两人都走了,沈溪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搬家公司吗?来帮我处理一点东西。」
「搬到哪?随便找个垃圾处理场丢下吧。」
沈溪下山的时候孤身一人,两袖空空,离开自然也不需要带什么走。
安排好一切后,她随便找了个酒店躺下。
没到两分钟,宋怀远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沈溪,我记得你也有胃炎,过来帮萱萱试吃一下新药。」
沈溪把手机丢到墙角,回他一个「滚」字。
结果宋怀远直接查到她入住的酒店,派人去将她绑了过来。
「放开我!」沈溪手脚拼命挣扎,「宋怀远,你知道你在犯罪吗?!」
宋怀远没理会她的歇斯底里,冷漠地抓起一把药塞进她嘴里,对着一旁唯唯诺诺的医护人员下令:「观察一小时。」
吞下药片后,沈溪指节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
疼痛的感觉仿佛一下被放大了几十倍,她苦苦支撑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宋……宋怀远……」
恍惚间,沈溪摸到一手血红,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

-5-
医生颤抖的声音响起:「小、小宋总,半小时过去了,好像这药没有效果啊。」
才半个小时吗?
沈溪心底涌上一股绝望——她甚至以为自己快要过完一生了。
「就到这吧,新药不能用。」
又一轮痛不欲生的折磨后,宋怀远终于喊停,看了一眼没了意识的沈溪:「送去 VIP 病房。」
……
沈溪睁眼,正好看到宋母打了宋怀远一巴掌。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溪溪救了你的命,又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怎么敢这样对她?!」
「宋阿姨。」沈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没事,我是自愿的。」
「你这孩子……」宋母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随即坚定道,「你今天就跟我们回庄园住,祖宅谁爱住谁住,我们宋家不缺这栋房!」
「妈!」宋怀远不满地叫出声,「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妈!」宋母横眉冷眼,「怎么,让溪溪回去住狗窝,每天跟个下人一样服侍你和叶如萱吗?!」
宋怀远沉默,将目光移到沈溪脸上:「你也想走吗?」
沈溪不明白,做出那样的事,宋怀远怎么还好意思让她回去。
他难道真的把她当成自己养的一条狗了吗?
沈溪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既笑自己识人不清,也笑从前真心错付。
「我去哪里都无所谓,但是不想看到你了。」她偏过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嘲讽的神情。
宋母晚上就给沈溪办了出院,请了一支专业的医生团队来照顾她。
因为宋母严禁宋怀远踏入庄园,沈溪难得过了两天清净日子。
这两天,宋怀远的短信如雪花一般一条接一条。
沈溪挑着回复,多数都是「嗯」和「哦」两个字。
第三天,沈溪第一次踏出庄园。
前脚刚落地,手腕被一直蹲守的宋怀远抓住。
「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溪不想跟他在这里起冲突,默默上了车。
「坐副驾。」宋怀远突然开口。
沈溪没理他,自顾自钻进后座,「不了,那是宋太太的地盘。」
宋怀远紧皱的眉头松开,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又乱吃醋,好了,我给你看的东西,你一定喜欢。」
沈溪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直到站在一件雪白的婚纱前,她才被震撼得久久失语。
「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宋怀远揽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明天你可以穿着它出现在我和萱萱的订婚仪式上。」
沈溪完全不能理解宋怀远脑子里的构造:「你疯了吗?」
「我知道你一直想嫁给我,」宋怀远今天前所未有的耐心,「虽然我给不了你正式的名分,但我可以在那天告诉所有人,你在宋家也是特殊的。」
沈溪深深无力,「随你怎么想,但我不要。」
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后,他怎么还会觉得自己依旧对他痴心不改呢?
「宋怀远,我最后说一次,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补偿,你也没有亏欠我什么,有什么把戏留着给你的宋夫人吧。」
扔下这一句话后,沈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婚纱店。
宋怀远却自顾自地让店员打包,追上去将她送回庄园时,强硬地将婚纱塞到她手里。
然而在庄园门口,宋怀远迎面撞上面色铁青的宋母。
宋母毫不客气地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怒气冲冲:「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这几天都不许来打扰溪溪!」
宋怀远捂住红肿的脸,眸色微暗:「妈,就算她救过我,可宋家也同样给了她庇佑,不然她一个孤女,哪里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你知不知道溪溪的身份!」

-6-
「宋阿姨,我没事,就当我出去散心吧。」
沈溪打断宋母的话,挽着她的胳膊进门,「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不了我。」
宋怀远原地皱了皱眉,碍于宋母的命令,没有追上去。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沈溪随手将装着婚纱的袋子扔给老管家。
「沈小姐,这是?」
「烧了。」沈溪轻描淡写地说。
本以为她能就此过一段时间的清净日子,没想到上午刚和宋怀远分开,下午,沈溪就收到了叶如萱发来的照片。
一只死状凄惨的黑猫。
沈溪猛地站起来,双手颤抖,差点拿不稳手机。
这只黑猫是她到宋家后偷偷接济的流浪猫。
但它对她的意义,却不只是一只宠物。
它沈溪孤身下山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每次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想要逃回师门时,沈溪总会向这只黑猫倾诉自己的心事。
很长一段时间,黑猫都是她的心灵支撑。
因为跟她有缘,她本打算离开时带走它,此前一直托人在照顾。
叶如萱为什么会知道?!
沈溪手指颤抖地给她发出消息。
「你什么意思?」
叶如萱很快回复。
「沈姐姐,劝你尽早离开宋家,否则,下场会和这只丑猫一样哦。」
沈溪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几乎要嵌入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深呼吸,眼泪砸在屏幕上,沈溪用力打出一行字。
「我很快就会离开,你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还有,你会遭报应的。」
只不过,这报应会在她离开后才会一一应验。
……
时间很快来到订婚宴当天。
沈溪站在镜子前思考要穿什么。
宋母给她带来了好几套高贵大气的礼服,供她挑选。
但最后,她决定只穿简单的白 T 黑裤。
刚到会场,沈溪就被几个人架着到更衣室。
叶如萱坐在地上,眼眶通红,手里攥着一件被划烂的婚纱。
「沈姐姐,你不能因为想成为怀远唯一的新娘,就把我的婚纱……」
话说一半,看到沈溪简单到烂大街的装扮,愣住了。
宋怀远皱眉,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什么不穿我为你准备的婚纱?」
沈溪不在意地回答:「烧了。」
「为什么?」宋怀远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好像都散发着寒意。
「不重要的东西,烧了就烧了。」
沈溪轻描淡写的态度好似深深刺痛了宋怀远,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姐姐,就算你做不成怀远的新娘,也不能毁了我的婚纱啊!」
叶如萱突然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知道你爱慕怀远多年,但你一个孤女,在宋家享受了五年的荣华富贵,怎么能、怎么能……」
她没有说下去。
宋怀远脸色却越发乌云密布。
他将破烂的婚纱扔到沈溪身上,对后面的人下令:「把她身上衣服撕了,换这件。」
「滚开!」想起那天被强制捆到医院的事,沈溪顿时慌乱起来,指甲在钳制她的保镖脸上划出血痕,声音嘶哑,「别碰我!」
她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敌不过这些人的蛮力。很快,她的衣服被撕成布条,能穿的只有盖在身上的婚纱。
「你也认为是我做的吗?」
沈溪忽然抬头,脸上犹带泪痕,尖锐的目光几乎要将宋怀远整个人刺穿。
宋怀远连犹豫都没有,残忍地吐出一个字:「是。」
沈溪整个人晃了晃,胸口像被利刃贯穿。
「好……很好……」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沈溪狠狠擦干了眼泪,怒极反笑:「行,宋怀远,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冷笑着,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衣服,穿上这件破破烂烂的婚纱。
重点部位一处都没遮住,身上好几处春光乍泄。
沈溪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直至血肉模糊。
只要忍过这一天,她就真的毫无挂碍地离开了。
宋怀远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出门追叶如萱。

-7-
不知道宋怀远用了什么方法,半小时过后,竟然有人送来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婚纱。
婚礼主角准时出现在大厅内。
宋父宋母站在沈溪身边,知道这是自己儿子的杰作,只能尽力用自己的身体帮沈溪挡着。
却挡不住宾客们的窃窃私语。
「不知羞耻的浪蹄子……」
「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穿着婚服来小宋总的订婚宴上。」
「女人做成她这副倒贴的贱样,是我就去死了。」
宋母语带不忍:「溪溪,他这次真的是过分了。」
沈溪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没关系,宋阿姨,过完今天我就走了。」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瓶子。
里面装着她师父的一截指骨。
今晚是她命中的死劫,熬过去,她就回山里继续修行。
突然,宴会厅中央的大屏幕闪烁了几下,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了一大半。
人群瞬间慌乱起来,推搡中,一声枪响制止了所有声音。
「都别动!谁动谁死!」
宋母脸色发白,死死地盯着闯进来的歹徒,「他是一年前被公司裁掉的员工。」
歹徒癫狂地大笑,朝天花板砰砰放了几枪,眼底疯狂:「宋怀远,你害我丢了工作,老婆女儿也跟别人跑了,凭什么你还能好好地结婚过日子?我要你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你跟你老婆就死在一起吧!」
砰!
毫无预兆的一枪让所有人都被吓得蹲在地上,生怕自己成为靶子。
水晶吊灯在枪声中震颤,沈溪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冲向宋怀远,在吊灯坠落瞬间用尽全力将他往后一推——宋怀远不能现在死!
他如果死在今天,那她五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叶如萱惊恐的叫声在头顶炸开,沈溪刚撑起身子,就被一股蛮力一扯——
「小心!」
枪声再次响起,刚刚死里逃生的宋怀远毫不犹豫拽过沈溪,将她猛地推向叶如萱。
子弹破空而来,精准穿透沈溪的后背。
沈溪踉跄着往前倒去。
那颗本应该冲着叶如萱去的子弹此刻正停在沈溪的左心口。
她蓦地吐出一口血,眼神一阵阵发黑。
沈溪毫不意外宋怀远会用她来帮叶如萱挡子弹。
这下真的是最后了,如果能活下来,他们从此将再无瓜葛。
沈溪意识越飘越远,宋怀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掐着人中呼唤她。
「沈溪,沈溪!」
她看见宋怀远焦急的神色,真奇怪啊,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但很快,叶如萱手指颤抖地抓住他的衣摆,气若游丝:「怀远,我害怕……」
宋怀远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下沈溪,转而抱起被吓坏了的叶如萱。
沈溪头摔在地上,温热的血瞬间涌出。
歹徒已经被控制起来,救护车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沈溪隐约听到宋怀远和医生的对话。
「沈溪命硬,你们先帮萱萱看一下。」
医生听起来很无语:「宋先生,叶小姐只是被吓到了,但是沈小姐再不上车,你全城调血也救不回来了。」
宋怀远冷漠道:「那也是她的命,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沈溪放心地晕过去。
还好,没有再多欠一份因果。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永不相见。
……
睁眼又是熟悉的医院。
沈溪按响呼叫铃,从护士口中得知自己昏迷了三天,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死劫是过了。
她摸了摸脖子,却发现本应挂在瓶子里的指骨消失不见了。
「我的……东西呢?」她的声音难听得厉害,声带像被火烧过一样。
宋怀远在此时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难得带着一丝歉疚。
但是在被问到那天沈溪戴着的小瓶子时,神色又浮现出淡淡的嫌弃。
「我扔了,萱萱嫌晦气。」
「你怎么能随便动我的东西?那是我师父的指骨!」沈溪神情激动,难得有几分失态。
「你哪来的师父?」宋怀远拧眉,「死人的东西你也敢挂在脖子上,萱萱见了害怕,扔了就扔了。」
「你!」
沈溪全身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沈溪竟然真的那么在意,男人一向淡漠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犹豫。
「……算了,我差人帮你找回来就是。」
「不用了。」
沈溪闭上眼,眼角划过一滴泪。
她刚刚在心里算过,师父的指骨早已被丢进焚烧炉了。
她这一生亲缘淡薄,注定留不下任何亲近之人的东西。
「你走吧。」
沈溪翻过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不知为何,宋怀远总感觉她今天跟以往好像有什么不同。
但很快他就自己说服了自己。
沈溪那么爱他,可能只是在生气被用来给叶如萱挡子弹这件事。
宋怀远正想着用什么话来哄她,手机就响了。
叶如萱撒娇的声音传出:「怀远,我脚扭了,你回家抱我上楼好不好?」
宋怀远下意识看向沈溪,「让佣人扶你上去不行吗?」
「你去呗,」沈溪语气里是不易察觉的嘲讽,「有什么差池,我这弹岂不是白挡了?」
宋怀远挂断电话,沉默地摸了摸她的脸。
这次沈溪没有力气躲开了。
「过几天我会补偿你的。」他最终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溪定定看了宋怀远的背影许久,最终拨通一个电话。
「现在来医院接我。」
「不用收拾,我都丢了。」
「没什么行李好带的。」
沈溪取出电话卡,毫不犹豫地一掰。
五年了,宋怀远。
这次是真的如你所愿,不再纠缠。
祝你余生幸福。

-8-
宋怀远赶回宋家老宅时,叶如萱正在噼里啪啦地摔东西。
女佣低头站在一旁,唯唯诺诺地低头劝道:「叶小姐,您最好还是尽快处理伤口,万一留下后遗症……」
叶如萱指着女佣的鼻子,声音尖锐刺耳:「都说了多少遍,要叫我少夫人,少夫人!你是发不出这三个字音吗?」
「可是您还未与少爷完婚,这不合规矩……」
「规矩?」
叶如萱抄起瓷杯劈头盖脸地砸过去,「我马上就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了,你们现在就得改口!」
宋怀远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看到叶如萱嚣张跋扈的神情,他突然想起离开前,沈溪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沈溪性格冷淡,根本不屑与人起冲突。
受了伤,她也只会自己默默处理伤口……
宋怀远猛地回神,惊觉自己心脏跳得异常迅速。
他强行忽略这种异样,快步上前抱起叶如萱,语气无奈:「又怎么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发那么大火?」
叶如萱听到他的声音,委屈地瘪了瘪嘴:「怀远,你家佣人一点也不尊重我,把她炒了好不好啊?」
宋怀远眉心微蹙,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王婶在我们家工作了三十多年,一直没有出过差错,她……」
「我不要嘛!我就要她走!」叶如萱撇开脸,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现在她就敢骑在我头上,谁知道以后背地里跟别人说我什么坏话!」
宋怀远冷下脸:「萱萱,懂事点,如果是沈溪的话,她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叶如萱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说什么?你拿我跟那个下人比?」
「她不是下人……」
叶如萱眼眶倏地变得通红,眼泪唰地落下:「我不管,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说,在你心里,我和她谁更重要一点?」
以前宋怀远爱极了她这副大小姐脾气,可不知为何,他现在只感到了深深的疲倦。
宋怀远将这种异样的情绪归结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压下烦躁,轻轻摸了摸叶如萱的头,柔声说:「当然是你最重要啦,好了,让我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了。」
叶如萱红着脸露出有些红肿的脚腕。
宋怀远二话不说,抱起她大步向门口走去。
「去医院拍个片,我的宋夫人可要仔细呵护。」
叶如萱嘴角微微扬起,手机里,是沈溪发来的「不再相见」。
她心中得意,救命恩人又如何,五年过去,宋怀远最爱的还是她。
从前她家道中落,不愿意放下自尊去求宋怀远的庇护,宁愿跟着家人去国外避风头。
现在她想明白了,只要成为宋太太,叶家就还能东山再起。
她就不信她堂堂叶大小姐的魅力还比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山中孤女。
好在她赌赢了。
宋怀远一路疾行,不知道被开了多少罚单,下车抱着她直奔院长办公室。
一路上,护士们纷纷侧目。
「那位就是小宋总以命相护的未婚妻吗?」
「只是一点扭伤就让院里最贵的专业团队暂停所有手术,只为给她做全身检查……」
「这么宠的霸总我什么时候能遇到……」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只是一点轻微扭伤,休养几天就好了。
宋怀远放下心,突然想起沈溪也在这个医院,安抚了叶如萱几句就起身。
「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沈溪。」
正在给叶如萱换药的护士手一顿,不解道:「宋先生,沈小姐已经出院了。」

-9-
「出院?什么出院?」宋怀远眼底温度骤然褪去,「谁允许她私自出院了?」
「她……」
「怀远,没准是沈姐姐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了呢?」叶如萱咬着下唇,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她是不是在怪我,当时那颗子弹明明是冲着我来的……」
宋怀远忙拍着她的背,轻声哄:「不关你的事,宋家收留她那么久,能为未来的宋太太挡枪是她的荣幸。」
叶如萱破涕为笑,一脸幸福地扑到他怀里。
护士欲言又止,「宋先生,其实沈小姐离开前还留了一句话……」
叶如萱盛气凌人地打断:「肯定是想让怀远去找她之类的话,你不用说了。怀远,不如咱们就晾沈姐姐几天,好让她认清自己的地位。」
叶如萱这番娇蛮的发言听得宋怀远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同时,他也觉得叶如萱说得有道理。
他对沈溪的心思一清二楚,在他和叶如萱订婚宴之后走,无非是想搅黄这桩婚事。
可惜沈溪的算盘打错了,他宋怀远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已经定下的婚约。
既然决定要好好「惩罚」沈溪,接下来的一周,宋怀远都没有联系沈溪。
叶如萱脚好之后,他放下所有的工作陪她全球旅行。
撒哈拉星空下,他用无人机画出一个巨型二维码,扫出来是一行鲜红的大字:宋怀远永远爱叶如萱;
冰岛极光站里,他提前准备数千盏小夜灯,让人拼出叶家庄园的模样,希望她永远有归处;
薰衣草花期,他买下一整个普罗旺斯的私人庄园,只为让她欣赏一场无人打扰的花海。
宋怀远将这些事事无巨细地发到朋友圈里,每一张图片都清晰到毫发毕现。
整个圈子都在感叹,原来小宋总那么会疼人。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宋怀远评论区里却始终没有出现沈溪的身影。
他开始不间断地看手机,然而打电话发信息的不是兄弟们的调侃,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旅途结束的前一晚,叶如萱穿着性感睡衣闯进他的房间。
宋怀远身体一僵,不自在道:「萱萱,你这是做什么?」
叶如萱红着脸:「我看网上说男人都喜欢心上人这样穿,你不喜欢吗?」
宋怀远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哄她:「乖,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的第一次要留到新婚夜。」
叶如萱低下头,眼角泪水划过:「你不愿意……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你真正的心上人?」
宋怀远心里一沉,很想立刻开口否认。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脑中却浮现了沈溪的脸,那句「不是」也变得很难说出口来。
叶如萱观察到他的神情,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气愤地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宋怀远本以为叶如萱是回去自己的房间,跟秘书交代完工作之后才去找她,却发现她是直接跑出了酒店。
宋怀远急匆匆披了件风衣追出去。
国外这个时间点还在外面游荡的话,很容易遇到歹徒。
果然,宋怀远找到叶如萱时,发现她前面站着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正试图用肮脏的手碰她。
宋怀远脑中的弦轰一声断了,血气上头,想都没想就冲上去,几乎是将流浪汉往死里打。
而后他一把抱起叶如萱,一路跑回酒店,直接将她丢到自己床上。
流浪汉快要碰到叶如萱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在宋怀远眼前上演,宋怀远被刺激得双眼猩红,要了叶如萱一次又一次,仿佛在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洗去她身上的脏污。
可是第二天醒来后,宋怀远却后悔了。
趁着叶如萱没醒,宋怀远第一次拨通了沈溪的号码。
然而手机却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被迅速接起,而是传来了冷冰冰的机械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10-
宋怀远惊愕地检查了一遍号码,一连拨了十几次。
每一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叶如萱披着一张床单出来,脖子上隐约露出昨晚荒唐的痕迹。
她柔弱无骨地贴到宋怀远背上:「怎么了?是飞机延误了吗?」
「沈溪联系不上了。」宋怀远面若寒霜。
叶如萱挽住他的胳膊,亲密道:「沈姐姐一个山中孤女,肯定舍不得宋家的荣华富贵,说不定她早就回去等你了。」
宋怀远烦躁不减:「那她为什么连手机号都注销了?」
叶如萱顿住,随后若无其事地说:「可能她在家里等着你哄她呢。」
宋怀远脸色稍霁,潜意识里想相信这个说法。
「那我去商店给她买点礼物。」
宋怀远抛下叶如萱匆匆出门,也错过了她脸上怨毒无比的神情。
沈、溪。
叶如萱脸色阴狠,为什么回国之后,这个名字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回程的私人飞机上,宋怀远抱着叶如萱,一脸心不在焉。
叶如萱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脸上却笑得甜美:「怀远,在想什么呢?」
宋怀远回神,用商量的语气说:「萱萱,前天拍下的那条两亿的项链,你把它让给沈溪好不好?」
叶如萱笑容凝固,勉强维持住体面,眼角却明显地红了:「姐姐受了那么大委屈,给她买点礼物是应该的。可是现在两亿的项链都能随随便便给她,未来她想要我的位置,我也要让给她吗?」
宋怀远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不会的,沈溪不会那么不懂事。你乖一点,别什么都和她争。」
叶如萱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表面却依然一脸乖巧。
宋怀远没发觉叶如萱的异样,下了飞机直奔宋宅。
「沈溪,快出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宋怀远毫不客气地推开沈溪的房门,在看到完全不同的摆设时才清醒过来。
后面跟着神色僵硬的叶如萱。
「怀远,你是不是忘了,沈姐姐的房间已经让给我了?」
「少爷,沈小姐的东西已经在一个多月前就被她扔光了。」
叶如萱和佣人同时开口。
盯着房间里的陌生摆设,宋怀远大脑一片空白。
对了,一个多月前,是他亲手将沈溪赶出门的。
珠宝盒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可她为什么把东西都扔了?
明明他只是一时生气,打算过段时间就把她接回来的。
她怎么敢把东西都扔了?!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宋怀远手上力气加大,抓得叶如萱一声痛呼。
「怀远,你冷静点!你忘了吗?伯母之前把她接到庄园里修养了,也许她回去那边了呢?」
对……也许沈溪在母亲那边。
宋怀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珠宝盒,快步走下楼梯。
「我出去一下,萱萱,今晚你自己吃饭吧。」
叶如萱突然倒在地上,从牙关里挤出一声呜咽:「我胃好痛……怀远,要不你明天再去,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可宋怀远却不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关心,而是匆匆丢下一句「胃痛找医生」,毫不犹豫地离开家。
他一路飙车,连闯五个红灯,在庄园门口遇见了准备去公司的宋母。
「妈,沈溪在你这吗?」他急切地抓着宋母的手臂,希望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宋母失望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溪一个多月前就走了,让我们永远也不要去找她,你不知道吗?」

-11-
宋怀远呆呆地看着宋母,整个人如遭火焚。
「您说……什么?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跟我说!谁允许她走了!」
宋怀远气得全身颤抖,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盆。
宋母颇看不上他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出言讽刺道:「对你好三分就真把人家当自己的仆人了是吗?溪溪一没签卖身契二有自己的师门,想走当然能走。」
宋怀远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突然之间不能理解他母亲说的每一个字了一样。
「什么师门?她不就是一个孤女吗?」
「反正溪溪也不会再和我们见面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宋母观察到宋怀远脸上的表情,讥讽一笑,「溪溪救你,只为了能活下去。现在她因果偿还完,自然就毫无留恋地走了。」
这些年宋怀远对自己救命恩人做的事,宋母都一一看在眼里,索性一口气将沈溪的来历和目的全都说了出来。
「不、不可能!沈溪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舍得一声不吭就走了?」
宋怀远瞳孔涣散,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他听不懂母亲说的话?
什么因果命数,什么死劫——这是她们联合起来开的玩笑吗?
他想起过去五年沈溪一次次为他挺身而出,替他准备营养早餐,深夜陪他加班,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
这些,都是假的吗?
宋怀远大受打击,喃喃道:「不可能……妈,你们的玩笑不好笑,我知道沈溪在里面,她在里面对不对?我要去把她找出来!」
他推开宋母,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冲进庄园里四处翻找。
「沈溪,不要闹了,之前的事我跟你道歉,快点出来行不行?」
「你现在就可以搬回宅子,我让萱萱把房间还给你,你的东西也可以重新置办一份一模一样的。」
「再闹下去就没意思了,你不怕我真的彻底不理你吗?」
偌大的庄园里只有宋怀远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无论在哪都找不到沈溪的身影。
甚至管家在见到他之后还补了一刀:「少爷,其实那天你给沈小姐买的婚纱,当天就被她烧了。」
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直到这一刻,宋怀远才彻底慌了。
他早就习惯这五年沈溪像水一样融入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她那么爱他,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宋怀远浑身发冷,浑浑噩噩地掏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
「两天之内给我查到沈溪的去向!做不到的话,你们所有人就收拾东西滚蛋!」
秘书诡异地沉默了一会,才战战兢兢地开口:「小宋总,沈小姐离开前特意吩咐我们不要去找她,她说、说,你们和她缘分已尽,再强求就要用别的东西来换,可能是寿命,也可能是财运……」
宋怀远胸口剧烈起伏,朝电话那头怒吼:「我不管她有什么歪理,你们为宋家工作,就严格执行我的指令!沈溪的住处、联系方式、人际关系我通通都要知道,现在就滚去查!」
秘书从来没有听过小宋总这么暴怒的语气,也顾不上沈溪临走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挂了电话马不停蹄开始查。
然而两天后,宋怀远收到秘书递上来的报告。
「小宋总,不管我们怎么查,沈小姐的信息都显示……她已在二十年前死亡。」

-12-
沈溪被师妹们接回去时,只有小师弟方若礼在山门口等着。
「才下山五年,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惨样?」
方若礼臭着一张脸上下打量她,周身仿佛凝结着三尺寒霜。
沈溪全身上下打满了绷带,惨白着一张脸,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
「被我打发走了。」
方若礼冷哼一声,从师妹手上接过沈溪背起来,踏上山道的 999 级台阶。
沈溪忍不住摸了一把他坚实的背肌,「你不是回去做方家少爷了吗?」这肌肉怎么比在山上锻炼的时候还坚硬。
方若礼左脚绊右脚,差点把沈溪整个人摔飞出去。
「别乱摸!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心待会把你丢下去!」方若礼恐吓道。
沈溪笑了:「怎么脾气还是那么坏?」
方若礼是五岁时被师叔在山脚下捡到的,从小就爱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偏偏又跟她不对付,十句话恨不得九句都在刺她。
但是如果有谁欺负沈溪,第一个出头的也是他。
得知沈溪二十多岁有个命定的死劫之后,方若礼天天晚上跑到师祖床头边盯着,一盯就是一晚上,连续好几天,把师祖吓得差点当场飞升。
沈溪很无奈,只能亲自把他提回去。
「你就算把师祖脸上盯出洞来也没办法,他算卦讲究天时地利,强求不得。」
方若礼第一次没有故意呛她,而是红着眼问:「我以后会失去你吗?」
沈溪当年也是个小孩,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故意把话题岔过去。
从那之后,方若礼虽然还跟以前一样爱缠着她,却也没有那么喜欢跟她呛声了。
他好像一直在担心哪一天沈溪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半夜总要摸着沈溪的脉搏才能睡着。
直到十六岁时,方若礼得知自己是首富方家被抱错的真少爷。
亲生父母找过来后,师叔不得不放人。
方氏十分忌讳玄学这类东西,禁止方若礼再踏入山门。
那时方若礼年纪虽小,眉宇间却已有一股狠劲,抓着沈溪的手一再保证:「师姐,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等我,你信我。」
后来沈溪偷偷去过方家,得知方若礼过得很好,又悄悄回去了。
她后来也起过卦,算出她跟方若礼的缘分,早就在方家人出现的时候就断了。
没多久,沈溪也下山渡她的劫去了。
她在宋家偶尔会听到一两句风声。
说方家几年前被找回来的那个真少爷手腕了得,轻而易举将假少爷经营了几年的基业摧毁,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看到故人混得那么风生水起,沈溪放下心来,已经做好了跟他这辈子不再相见的准备。
想到这,沈溪又有点疑惑:「你不是方家现在的掌权人吗?你不怕你不在,内部就会出乱子?」
方若礼冷笑一声,故意刺她:「我又不是那个废物宋怀远,几天不在能乱到哪里去,我是老板又不是牛马。」
沈溪沉默。
过了一会,方若礼又别别扭扭地开口:「我骂他,你心疼了?」
倒也不是。
沈溪摸摸自己的心口,其实早就不会为宋怀远心痛了。
对宋怀远曾经的感情似乎也随她的死劫一起过去了,或许是因为那点牵连的因果断了,她再也不会因为宋怀远这个名字惊起一丝波澜。
见沈溪还不说话,方若礼有点破防,开始无理取闹:「怎么,两句话都说不得?他有我年轻、有我有钱还是比我好看?」
沈溪叹了口气,把脸贴在方若礼背上,轻声说:「都没有。好了,我累了,直接把我送回房间吧。」
方若礼皱着脸,不依不饶:「那你说,他哪里比我好?」
沈溪脑袋昏昏沉沉,下意识安抚:「他哪里都比不上你。」

-13-
沈溪这一觉睡了三天。
每次醒来都只是机械性地进食,维持生命体征,然后继续沉沉睡过去。
第四天一早,沈溪发起了高烧。
方若礼这几天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一见人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急得不顾师门规矩,叫来了一整条医疗队。
等沈溪大好之后,却到处都找不到方若礼,问了一圈才知道他被罚跪在后山。
「你现在看起来像个索命的厉鬼。」沈溪坐到他身边,「几天没吃饭了?」
方若礼别过脸,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沈溪拿出一个盒子,逗他:「是吗?那我这份亲手做的糕点就给师弟们吃咯。」
方若礼一把抢过,「想都别想!」
新闻里的方家小少爷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跟眼前这个会抢食、会臭脸的小师弟完全不一样。
沈溪不由得微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方若礼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沈溪晨起做功课,方若礼就在一旁盯着。
沈溪指导新入门的师弟师妹时,方若礼非要跟着念叨几句。
沈溪下山采购,方若礼就戴上墨镜假装她的保镖。
除此之外,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天到晚和沈溪拌嘴。
沈溪很头疼:「你家里那边没催你回去的吗?」
「权都被我夺完了,谁敢来叫我。」方若礼哼哼,「就不走,这才几天你就烦了,以后是不是又不打算见我了!」
沈溪向来拿他没办法,熟练地哄道:「没有不想见你,你在这我很安心。」
醒来的第一天,沈溪就知道方若礼给自己改了命。
否则原本应该再无交集的他们不会再见面。
方若礼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即使是他自己的师父也问不出来。
他不想说,沈溪就不会强逼他说出来。
这段时间,沈溪发现山上的师弟师妹们总是看着她笑,尤其是她和方若礼一起出现的时候。
忍了几天,沈溪终于忍不住将疑问提出来。
方若礼正在给她煎饼,闻言手一顿,不动声色道:「她们觉得我们是一对吧。」
沈溪沉默。
她不太想谈论感情的事,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谁知方若礼早有预料,毫不犹豫丢掉手中的厨具,转身将她圈住。
沈溪终于意识到这小崽子真的是长大了,不再竖起浑身尖刺,而是学会不动声色地用利爪宣告主权。
重逢以来,方若礼总是刻意在她面前表现得跟小时候一样,咄咄逼人,蛮不讲理,明明是自己错了,也非要等着沈溪去哄他。
直到此刻,沈溪才发现方若礼眼底那强烈的占有欲。
「师姐,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是个乖孩子,」方若礼低下头,嘴唇几乎贴上她敏感的耳垂,「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就答应我的追求,二是考虑一天后答应,你选哪个呢?」
沈溪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出声音,方若礼又变得可怜兮兮,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看着她,「师姐,你要拒绝我吗?」
沈溪用尽力气推开他,不敢看他的眼睛:「我选第二个。」
方若礼顺势点头:「好,考虑一天是吧,我不要听到否定的答案哦。」

-14-
宋怀远死死盯着秘书递上来的死亡报告,几乎想将它盯出一个窟窿。
沈溪怎么可能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宋怀远失控地将桌面上的文件全都扫到地上,电脑和茶杯被牵连,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宋家养你们这群饭桶是干什么的?拿出这么一份报告就想糊弄我,是把我当成了傻子了吗?!」
秘书在一旁有苦说不出,他们尽力去找也只能找到这些官方文件,上面的流程和印章都没有伪造,给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骗人啊。
沈溪就像五年前突然出现一样,在五年后又突然消失,找不到一点痕迹。
「继续给我找!」
为了盯着沈溪可能出现的地方,宋怀远好几天都不吃不喝泡在办公室里。
秘书看不下去,打电话让叶如萱来劝劝他。
也就是这个时候,叶如萱才知道宋怀远对沈溪的执念竟然到了这个程度。
「怀远,我最近老做噩梦,你回去陪我睡好不好?」
叶如萱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衬得她脸色苍白如雪。
若是之前,宋怀远早就宠溺地抱住她,抛下一切工作跟她走了。
可现在,宋怀远只是点击平板的手指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那就去找心理医生。」
他眼前仿佛还能看到报告上刺目的「已死亡」三个字,突然想起以前沈溪说过——
「我自幼亲缘死绝,是师父将我从坟堆里刨出来,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那时他不屑一顾,还以为是沈溪编出来吸引他的小把戏。
如今想来,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沈溪的行踪,很有可能跟她那个神秘的师门有关。
宋怀远按了按突突疼痛的太阳穴,发觉叶如萱不知道什么时候快要坐到他怀里时,猛地将她推开。
叶如萱满脸惊愕,「怀远,你……」
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秘书就ẗŭ̀⁴匆匆闯进来,「小宋总,查到了,查到了!」
宋怀远激动地站起来,带倒的椅子砸到叶如萱小腿上,他却恍若未觉:「有沈溪的下落了吗?」
「有监控拍到她曾经出现在南城的一间百货超市里。」
「南城……南城……」
宋怀远喃喃自语,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是了,沈溪曾经语焉不详地表示她来自南城。
「现在,用最快的速度给我调来一架私人飞机!」他眼底充满血丝,看起来就像一个索命的恶鬼,「沈溪,你休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离开我,门都没有!」
说完后,他才发现被他推倒在地的叶如萱。
宋怀远停顿了一下,用没有什么感情的语调吩咐秘书:「送叶小姐回去。」
「我不走!」叶如萱抓住他的手臂,「我也要去!」
「乖,沈溪看见你会不开心的。」宋怀远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走得毫不犹豫。
「沈溪,沈溪,又是沈溪!」叶如萱在背后失控地大喊,「究竟她是你的未婚妻,还是我是你的未婚妻!」
宋怀远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如果沈溪想要这个身份,我会给她。」
叶如萱瞳孔骤缩,失声道:「那我呢?我算什么?」
「叶家,我会补偿的。」
怕晚了抓不到人,宋怀远匆匆扔下眼神淬毒的叶如萱,以最快的速度飞往南城。
然而到了那个拍到沈溪行踪的地方,店员的口径却一致地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宋怀远盛怒之下要查看监控,却发现有一段时间的视频是缺失的。
店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宋总,我们这里设备老化,丢了的片段是找不回来的。」
就在宋怀远万念俱灰准备离开时,秘书又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这是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十七秒西边生鲜市场拍到的画面,图上女子身材与沈小姐的重合率为百分百。」

-15-
宋怀远马不停蹄地赶往生鲜市场。
然而,跟百货商场一样,所有商贩看见照片都摇头说不认识。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文具店、服装特卖场,甚至连小学门口都出现过。
所有人仿佛都成了沈溪的共犯,任凭宋怀远怎么追问,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宋母听说了宋怀远的荒唐行径,连夜派人把他抓回家。
等着他的,还有一份自愿放弃财产继承书。
一旁的叶如萱像是被一记闷雷劈中,愕然失声:「伯母,您在干什么?怀远可是您唯一的儿子,您怎么能……」
「我们宋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宋母漠然地打断她的话,将文件递到宋怀远跟前,「把名字签了,你以后做什么都跟宋家无关。」
宋怀远眼底青黑,双颊凹陷,像是被人生生抽干了精气神。
「好,我签。」
宋怀远答应得毫不犹豫,在笔尖即将触到纸张时,被叶如萱猛地拍落。
「你至于吗?沈溪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舔了你五年你都无动于衷,为什么只是几天就变了?你有考虑过我吗?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宋怀远仿佛听不见眼前女人的歇斯底里,将掉落的笔捡起来,再次毫不犹豫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叶如萱声音发抖:「宋怀远,如果我说我怀孕了呢?」
宋母猛地看向叶如萱。
「那就打了。」本该最在意的宋怀远却只有一脸不耐烦,「反正都没领证,你可以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你说什么?」叶如萱踉跄着后退一步,像是被抽光了全身力气,「你明明从小就想娶我,为什么说变就变了?」
宋怀远脑中浮现出沈溪沉默坚毅的背影,眼中的冰冷不自觉化消,轻声说:「因为我爱上她了。」
「不可能!」叶如萱猛地一震,泪水夺眶而出,「宋怀远!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沈溪在的时候你对她百般折辱,不过才走了几天,你又一副非她不可的样子!你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活下来的工具,你以为她真的会轻而易举原谅你做的事情吗?!」
「你闭嘴!滚!滚出去!」
宋怀远抄起文件夹狠狠甩过去,飞舞的纸张砸了叶如萱满头,锋利的边缘在她侧脸刮出一道红痕。
叶如萱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
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但宋母眼中还是盛满了失望。
「那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说打就打了?」
宋怀远嘴角提起又落下,眸光灰暗:「溪溪不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宋母不明白她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再失望,她也依然给出了另一条选择。
「虽然你已经没有继承宋家财产的资格了,但如果你放弃寻找溪溪,以后都本本分分当个富贵少爷,我还是可以保证你以后的人生一帆风顺。」
宋怀远坚定地摇头:「不,我要找到溪溪。她只是不知道我已经爱上她了,只要我告诉她这件事,她就会跟我回来。妈,您不也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吗?」
向来优雅端庄的宋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走得毫不留情。
没过多久,秘书的短信发了过来。
「小宋总,宋夫人说您已经卸任了公司的所有职位,那么按照规定,以后我们也不能为您提供沈小姐的行踪了。」

-16-
宋怀远不可置信地将短信上的字读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相信宋母真的如此无情。
他匆匆追出门,只看到宋母离开的车尾气。
宋怀远不死心,连夜开车到庄园,依旧被拦在门外。
管家恭恭敬敬地请他走:「少爷,夫人说了,宋宅留给你已经是全了最后的母子情分,还请您不要闹得太难看。」
宋怀远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心中想的却不是如何挽回这段亲情,而是——
没了宋家的人脉,他一个人要怎么找到沈溪?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叶家的楼下。
对了,还有叶如萱!
叶如萱可以帮他!
宋怀远已经顾不上其他,一路硬闯进去,在客厅看到了眼眶通红的叶如萱。
「你是来道歉的吗?」叶如萱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只要你好好跟伯母道歉,放弃找沈溪,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吗?」
最后两个字甚至用上了恳求的语气,可宋怀远只是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叶如萱猛地将咖啡杯砸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质问:「你真这么爱她,当初又怎么舍得那样对她?」
宋怀远脸色一阵一阵的发白,语言像尖刀不断地搅弄着他的心脏。
叶如萱看他一语不发的样子,竟然气笑了:「行,我帮你找,但是,我也要一起去!」
宋怀远眼中亮起希望的光,「好,随便你,等我找到溪溪,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补偿,又是补偿,叶如萱很想问一句,失去了宋家继承权的你,还能拿什么来补偿?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如萱陪着宋怀远在南城满地蹲守。
寒风凛冽,叶如萱只穿了一件单衣,高跟鞋磨得脚踝血肉模糊。
「怀远,能不能走慢点,等等我。」叶如萱蹲在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还记得以前学校组织的登山活动吗?你舍不得我走太久的路,没到一半就将我背起来,一路说笑话哄我开心。」
「当时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觉得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前几年在国外,我总会想起我们赏的第一场初雪。如果不是爸爸拦着我,我早就回来找你了。」
「怀远,我最近晚上总是做噩梦,只有待在你身边才能没那么害怕,你能不能不要走?」
这些天叶如萱总是打扮得清纯,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他。
甚至故技重施,找人将她从宋怀远面前抓走。
但是再看到衣衫凌乱的叶如萱,宋怀远心中已经激不起一丝波澜了。
即使叶如萱一丝不挂爬上他的床,他也只会自己反锁在卫生间,泡一整晚的冷水。
见叶如萱的脚后跟是陪自己找人才磨伤的,宋怀远心中再不耐烦,也只能蹲下来查看她的情况。
「你明明知道今天要走很久的路,为什么不换双舒服的鞋?是不是故意想拖累我的进度?」
叶如萱睫毛颤抖着抬起,不可置信:「宋怀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是为了你才受的伤,ťŭₖ你怎么能满脑子都只有沈溪那个女人!」
宋怀远张了张嘴,余光却瞄到一个身形很像沈溪的女人。
他再也顾不上坐在地上痛呼的叶如萱,跑上前一把抱住那人:「溪溪!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你跟我回家行不行……」
「你是谁啊!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在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中,宋怀远猛然回神,才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宋怀远全身突然失了力气,整个人如断线的木偶跌倒在地,双手抱头,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溪溪,你到底在哪里,不要闹了好不好……」
过了一会,宋怀远听到那女子犹豫的声音。
「你说的是沈师姐吗?」

-17-
「师姐,我把后山结的枇杷果给你摘过来了。」
沈溪今日打算出门采购一些必需品,远远地就听见方若礼的声音。
同时到来的还有几个很少见面的师叔。
「臭小子,那可是你师祖好不容易才养活的宝贝树,才结了几个子孙就被你给薅了,看我们不打死你!」
方若礼身手敏捷地躲过「追杀」,熟练地将自己往沈溪身后一塞。
「我师姐想吃的,你们不能打我。」
师叔们吹胡子瞪眼:「胡说,溪溪才没你那么不懂事!多大个人了还偷师祖的东西,你给我跪厨房去!」
沈溪无奈踏出一步,将方若礼往身后藏了藏,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几位师叔,是我嘴馋提了一句,小师弟才去摘的,稍后等我回来我再去向师祖赔罪。」
「你就惯着他吧!」
面对这么明显的包庇,师叔们也没有办法,摇头叹气。
谁让沈溪是师祖最疼爱的门生呢?
「算啦算啦,」一位师叔摆手,「这次就不跟这小子计较了,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方若礼在沈溪身后做了个鬼脸:「我有师姐罩我。」
「你!」
沈溪忙踹了他一脚,连声赔罪,才将几个师叔安抚走了。
旁人一走,方若礼就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师姐,我这么乖,是不是要奖励我啊?」
他双手搂上沈溪的脖子,嘴上说着撒娇的话,侵略性的目光却一寸寸扫过沈溪,把她看得整张脸都燥热起来。
「师姐脸皮薄,那我就自己要了。」
沈溪紧张地闭上眼睛,然而方若礼只是克制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见她明显有些失望的小表情,方若礼笑了:「晚点吧,师姐,你还没准备好。」
沈溪心情一时有点复杂。
方若礼是对的,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即使答应在一起,也只是不想让小师弟失望。
同时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们霸道总裁不是很会强取豪夺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知道绅士起来了?
路过的同门师弟妹吹了一声口哨,揶揄道:「师兄师姐今天也很恩爱呢!」
沈溪红了脸,拉着方若礼快步离开。
这温馨的一幕落在宋怀远眼底,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原来沈溪真的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有待她如亲女的师门,有一群爱戴她的师弟师妹。
还有……
那个一直牵着她手的男人是谁?!
宋怀远目眦尽裂,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能接受自己不是沈溪唯一的依靠,却不能容忍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宋怀远突然冲上去,揪住方若礼的衣领,一拳头朝他的脸砸了过去。
领着宋怀远上山的师妹被吓坏了。
方若礼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一时间没稳住身体,直接坐到了地上。
「小礼!」
沈溪没有被吓懵,下意识捏紧拳头,毫不犹豫朝宋怀远脸上同样的地方狠狠打了一拳,才紧张地跑过去扶起方若礼。
「没事吧?」
方若礼抹了一把脸,在鼻子下摸到一手血。
宋怀远被打懵了,不可置信地捂住侧脸:「你为他出头?」

-18-
方若礼本想站起来还手,但是看到沈溪一脸心疼的表情,瞬间卸了全身力气,靠在沈溪怀里,矫揉造作道:「流血了,好痛。」
沈溪猛地看向宋怀远,眼中怒火燃烧:「你干什么?」
宋怀远铁青着脸,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他是谁?才离开我没多久,你就找了别的男人?」
方若礼笑了,勾起的唇角带着明显的挑衅:「我和我师姐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个后来者又是谁啊?」
沈溪也冷下脸,「宋先生,我一不是你的未婚妻,二不是你宋家人,你哪来的资格质问我?」
眼前沈溪冷淡的模样才更符合宋怀远记忆里的样子,反倒是先前看到她和师弟师妹们在一起的鲜活才更加陌生。
宋怀远整颗心像泡在酸水里一样,酸涩且疼痛。
原来不在他身边,沈溪才能笑得那么无忧无虑……
他强忍住心头的涩意,声音颤抖:「溪溪,你让他走,我想跟你单独谈一会。」
方若礼见状,立刻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师姐,你让他走,我要你陪我去医院检查。」
「你!」
宋怀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再给眼前这个假惺惺的男人一拳。
但是沈溪冷漠的目光制止了他,「小宋总,听到了没有?我要带我师弟去检查。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在你身上找回来的。」
宋怀远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情绪突然决堤:「我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
「那又如何?」沈溪面如寒霜,「我师弟身娇体弱,平时我都舍不得他哪里磕着碰着,你一个陌生人上来就是一拳,砸出什么毛病怎么办?Ṱů⁺」
宋怀远心中刺痛。
他知道沈溪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样子,他曾经拥有过,所以更加嫉妒眼前这个男人。
宋怀远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溪溪,就占用几分钟,求你了,我会出医疗费的,后续检查我也全部承包。」
沈溪叹了口气,看向方若礼。
方若礼捂住心口,矫揉造作道:「我没事的,师姐,你就跟他去吧,但是要快点来看我哦。」
宋怀远捏了捏拳头,最终一言不发跟着沈溪进了会客厅。
眼见四下无人,宋怀远便迫不及待对沈溪道:「溪溪,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我已经深深爱上你了。」
他克制住想要把人拥进怀里的冲动,贪婪又迷恋地注视着沈溪,期待她再次变回那个为他义无反顾的女人。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沈溪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宋怀远愣住了:「什么然后?」
沈溪耐着性子:「说完了吗?说完我带小礼去医院了。」
宋怀远眼中染上疯狂的神色:「我说我爱上了你,听到了吗?我爱上了你!溪溪,只要你跟我回去,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宋太太,不ťú⁴会有任何能撼动你的位置,我这辈子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宋怀远,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并不爱你。」沈溪今天第一次直呼其名,带着不易察觉的厌烦,「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我说的话呢?」
宋怀远心口像被狠狠撕裂,肝肠寸断。
他张了张嘴,勉强自己说下去:「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给你造成了很多伤害,对不起……」
「嗯,我原谅你。」沈溪打断他,看了一眼手表,「可以了吗?我要带小礼走了。」
「不,你是不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宋怀远神色慌乱,死死抓住沈溪的手,「我愿意让你……」
沈溪突然狠狠推开他。
「你还不明白吗?」沈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从我走的那一天开始,你做什么事,都跟我无关了。」

-19-
宋怀远双手无力垂下,声音嘶哑:「溪溪,你一定还在气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沈溪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越过他直接牵着方若礼走了。
宋怀远不死心,一路跟到医院。
看她对方若礼嘘寒问暖,一点小伤非要做个全身检查。
看方若礼对她熟练地撒娇,一定要她亲手喂他喝水。
宋怀远自虐一般看着沈溪陌生的笑颜,才恍然明白,以前自己伤她究竟有多深。
方若礼靠在沈溪肩头上,将缴费单甩给宋怀远,「付钱吧。」
宋怀远扭头,沈溪没有看他一眼。
而后,宋怀远又跟着他们回到山里。
「我们不留无缘人。」沈溪冷冷地说。
谁也没料到,骄傲的宋少爷竟然直直跪了下去。
「缘分可以强求,如果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沈溪比想象中的更加铁石心肠,不仅内心毫无波动,还想补一句「那你别死在这里」。
但是方若礼突然开口,笑着说:「行啊,那你住我们隔壁的客房吧。」
沈溪疑惑地看向他。
方若礼却若无其事地扭过了头。
刚进门,方若礼就撕掉脸上的纱布,嚷嚷着撒娇:「师姐,这块贴着好痒,我要重新换一块。」
沈溪没办法,只得从药箱里找出消毒水和棉签。
方若礼将脸凑得很近,小声说:「师姐,你吹一吹。」
沈溪看着他一副斗胜公鸡的模样很无奈,但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宋怀远看着他们的互动,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他忍不住走上前,抢过沈溪手中的棉签:「让我来吧。」
沈溪皱了皱眉,拉着方若礼走远了一些:「你毛手毛脚的,会弄疼他。」
方若礼亲了亲沈溪的脸,故意大声道:「还是师姐心疼我。」
宋怀远呼吸声逐渐沉重起来,有一瞬间,他几乎想用桌子上那把水果刀,狠狠扎进方若礼的心脏里!
然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溪小心翼翼地给方若礼上药,心里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吃饭时,师弟师妹们已经知道宋怀远对自家师姐做过什么事了。
不仅全程没有一个好脸色,给宋怀远舀的饭里还有活生生的米虫。
沈溪本以为他会直接撂筷子走掉,谁知他居然硬生生忍了下来,还微笑着说了一句「多谢款待」。
沈溪的师弟经过他身边,冷笑着说了一个字:「贱。」
宋怀远也只是低下头,紧了紧拳头。
晚上准备睡觉时,方若礼挂在沈溪身上,不依不饶:「今晚跟你睡嘛。」
宋怀远见状暴怒,一把扯开方若礼:「你干什么?」
方若礼也不生气,笑意吟吟道:「跟师姐睡觉啊,我从小就爱和师姐一起睡觉,怎么,很羡慕?」
宋怀远脸色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敢!」
方若礼收起笑意,冷冷道:「关你屁事。」
宋怀远心一沉,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发现方若礼生气时的神态跟沈溪真的很像,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两人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宋怀远再次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抬手想要打下去,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紧紧拦住。
沈溪神色冰冷:「第二次了,宋怀远,再让我发现你想对小礼动手就滚出去。」

-20-
宋怀远心如刀割,双目赤红:「溪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为他挡酒,替他挡刀,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沈溪对一个人好,就是恨不得将整颗心掏出来给对方看。
为什么以前他没发现呢?
沈溪却笑了:「我倒觉得我从来没有变过呢,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和小礼是一直在一起的。」
宋怀远第一次对一个人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恨不得亲手将他绑到悬崖下,让沈溪二选一,只能让一个人活下来。
即使沈溪选的不是他,也要背负着他的死亡阴影活一辈子,这样是不是也算一种一生一世呢?
宋怀远眼底涌动着疯狂的光,让方若礼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他挡住沈溪的目光,「走吧,师姐。」
宋怀远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同一个房间,恨意几乎化作实质的杀意。
次日醒来,宋怀远发现自己身上长满了疹子,像极了第一次见沈溪海鲜过敏时的模样。
沈溪只看了一眼,漠然道:「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
怕宋怀远不懂,方若礼在一旁嘻嘻哈哈地补充:「我们这一门最讲究缘分,你强求和我师姐续缘,自然要受一些苦头。你一个普通人,非赖着不走的话,最终付出的可能就是生命了哦。」
沈溪一见方若礼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头疼,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我要下山采购,你留在这里。」
宋怀远立刻抢着说:「我送你下去。」
沈溪讥讽道:「如果不是你,我昨天就买完了。」
方若礼点头:「对啊,师姐,还是让我去吧,我不仅身强力壮还熟悉山路。」
沈溪淡淡地拒绝:「不,你身娇体弱,别跟在后面烦我。」
说完,没理会两个神色各异的男人,提了一个帆布包就出了山门。
刚到大路上没多久,她就被人强行捂住嘴巴,扔进了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面包车里。
等沈溪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废弃的木屋里。
视线尽头是状若疯狂的叶如萱,脸上还带着扭曲的笑容。
沈溪迅速判断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得严实,想独自挣脱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将视线移到叶如萱脸上,冷静道:「叶小姐,我知道你的目的,但是,为了宋怀远那样一个男人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吗?!」叶如萱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眼底杀意涌动,「只差一点点,我就能拿到宋家的资源,助叶家东山再起了!明明之前那么顺利,为什么你一走,他连继承权都放弃了?!」
沈溪早就猜到这件事,并不意外。
离开前,她曾经叮嘱过宋母,如果宋怀远执意要找她的话,让宋家远离灾难的方法就是跟宋怀远断绝关系。
儿子可以再生,但是牵连到宋家的基业,就很难再补回来了。
「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沈溪不动声色地安抚她,「我可以帮你。」
沈溪从宋母那里拿到了一张无限额的黑卡。
叶如萱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笑容:「钱?呵呵,我不需要钱了,你知道吗?我怀了宋怀远的孩子!可他却毫不犹豫地叫我去打掉,就因为你可能会不高兴!」
沈溪皱眉,余光瞄到有一道黑影飞快地闪过,心里暗叫不好:「叶小姐,你还记得几个月前,你曾经杀死过一只黑猫吗?现在你被它的冤魂缠上了,先放开我,我帮你解开诅咒。」
叶如萱早就不记得自己虐杀过一只猫,疯狂地大笑起来:「你就是用这种伎俩来勾引怀远的吗?可笑,真是可笑,只要你死了,他就会回到我身边……」
叶如萱从身后掏出一把刀,轻轻拍了拍沈溪的脸:「你放心,我下手很快的……」
话还没说完,木屋的门突然被狠狠踹开,宋怀远暴怒的声音随之响起。
「叶如萱,你在干什么?!」

-21-
叶如萱转身,边笑边流泪。
「怀远,你是来找我的吗?太好了,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等我把这个女人解决了,我们就一起回家跟伯母道歉好吗?」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立刻把溪溪放了!」宋怀远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又怕刺激到叶如萱,随后放缓了语气,「萱萱,你现在把刀放下,我绝对不会报警。」
叶如萱笑得更加癫狂,锋利的刀尖对准沈溪的心脏。
「好好好,怀远,事到如今你还是爱她吗?行,那你们就都给我的孩子陪葬去吧!」
「不!」
宋怀远猛地扑过去,想以身挡刀。
但是方若礼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推开宋怀远,让那把长长的刺刀没入自己的胸口。
「小礼!!」
沈溪瞳孔放大,声嘶力竭地喊着方若礼的名字。
方若礼笑着吐出一口血沫:「师姐,我不准你再欠他的因果。」
沈溪慌得六神无主:「别说话,小礼,小礼你坚持一下,不要睡过去,我马上,马上叫医生!」
说完眼前黑影一闪,锋利的猫爪子割断了粗糙的绳子。
沈溪双手颤抖着取出手机,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医院通完电话的。
「啊!」
这次的尖叫声是从叶如萱喉咙里传出来的,很快,她的心脏空了一块,倒在血泊中,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宋怀远失神地坐在地上,双手不住地颤抖。
身上起的疹子突然变得奇痒无比,他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怎么也止不住这份痒意。
这伤口远不及沈溪曾经为他受过的伤。
宋怀远绝望地想,原来人世间的报应,是环环相扣的。
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来时,所有人都被眼前凌乱血腥的一幕震惊到了。
沈溪双眼猩红,抱着方若礼不肯撒手,只能一起被抬上救护车。
有医生看向身上同样可怖的宋怀ẗŭₛ远,忍不住问:「这位先生,你要不要一起上来?」
「他不用。」沈溪突然开口,不耐烦地说,「这是他的命,惹上不该惹的人。」
宋怀远想起几个月前,他在订婚宴对前来救治的医生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她的命,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原来不再被沈溪喜欢,是如此令人痛苦的事情。
宋怀远自己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一路陪着沈溪将方若礼送入 ICU。
他听到沈溪再次用那种不近人情的、冷漠的语气警告道:「小礼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用同样的方式来报复你。」
宋怀远心口绞痛。
他已经见过黑猫索命,也确信沈溪有这种能力。
但他仍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是想帮你挡刀的,可是方……」
「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沈溪眼神冷得刺骨,重逢以来,这双黑如深潭的眼睛就从未在看向宋怀远时有过一丝温度,「他的灾难是你带来的,如果你好好当你的宋家大少爷, 小礼也不会受这份伤。」
宋怀远心如刀绞:「你对我, 就真的没有一丝感情了吗?」

-22-
这一次,无论宋怀远怎么问, 沈溪都只把他当空气,不再理会。
方若礼的手术进行了三天三夜,第一个医生走出来的时候,沈溪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害怕。
方家也派了人过来守着,不知道是不是方若礼之前已经打过招呼的缘故, 所有人对沈溪都是恭恭敬敬的。
宋怀远这才知道, 原来他之前以为的那个废物娇气包,是方家的现任掌权者。
论财力,方家远胜于宋家。
论能力,方若礼早就将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宋怀远只是被人尊称一句「小宋总」。
方若礼比他年轻, 比他狠,还拥有沈溪独一无二的偏爱。
宋怀远苦笑一声,黯然离开。
半年后,南城最大的酒店。
沈溪在镜子前给自己画眉,师弟师妹们拦着一直试图进入的方若礼。
「方若礼,我忍你很久了!」年纪最小的师妹横眉冷眼, 「至于吗你,就一个新娘妆的时间, 又没人来抢你的婚!」
「这可说不定。」方若礼委委屈屈的声音传进来, 「师姐总是在我一不注意的时候就消失了。」
沈溪叹气。
在发生方若礼为她挡刀的事件后,沈溪为了惩罚方若礼,在外面四处旅行,躲了他整整一个月。
谁知道这一躲就给方若礼躲出了心理阴影,沈溪回来后离开他眼皮底下三秒,人就开始分离焦虑, 非缠着要补偿。
沈溪被缠得没办法,随口说:「那我们结婚好了。」
结果第二天,方若礼把求婚订婚一条龙全都安排上了。
师祖给他们算了个好日子把证给领了,方若礼又包下了好几个海岛, 办一场世纪婚礼。
方家少爷突然结婚的事情轰动了南北两地, 不少人都为了一睹沈溪真容不远万里前来参加。
宋母虽然不能到场,却也送来了贺礼。
她在随附的信件中两三笔交代了宋怀远的后续。
因为叶如萱跟着宋怀远出去一趟之后人就没了, 叶家追着他要说法。
宋怀远说是黑猫索命, 却让叶家人更加怀疑是他杀人灭口。
而宋家因为早早跟宋怀远断了关系,免去了许多麻烦。
最终叶家动用关系将宋怀远送进了监狱。
宋母远远去看过一眼,发现宋怀远早就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
她知道, 她们此生的母子缘分也断了。
沈溪像是浏览一个陌生人的生平般浏览完宋母的信件, 就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如果被方若礼知道, 估计会醋得不轻。
数年后,方家少爷和他妻子的蜜月旅行仍然在继续。
有一回故地重游,沈溪面前突然倒下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他神志不清, 形销骨立, 甚至一只手被人残忍地折断了。
沈溪没认出来,反倒是方若礼眯起眼睛打量了几眼,肯定地说:「是宋怀远。」
沈溪有些惊讶,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下一站打算去哪?」她问。
方若礼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笑着说:「去北欧吧,想看极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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