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嫁谢峥的第五年。
他的青梅大着肚子回来了。
上辈子。
我把她私奔之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她不堪流言,远走他乡。
自此,谢峥就没有再给过我一个好脸。
这一世。
我将人接进了家中,好生招待。
然后,在谢峥归家前,马不停蹄离了京。
从今以往,一别两宽。
-1-
谢峥本是世家公子。
重伤落难时,被我当做男奴买了下来。
他洗净后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将我看迷糊了。
我用一个白馒头,逼他同我拜了天地。
又用为他请人治腿为要挟,得了京城许多女子肖想过的清白身子。
我以为这便是夫妻了。
却不晓得,真正的夫妻该是两情相悦。
当然还要婚书、去官府登记,种种手续。
谢峥不曾告诉过我。
那都是我去参加宴席,被人嘲笑后,才知道的。
她们鄙夷地瞧着我,指指点点。
「她真把自己当谢夫人了?」
țűₑ「怕是连个通房都算不上,通房还能有几两月钱。」
我回去后同谢峥闹了一场。
谢峥一言不发。
我凶狠地扯过他的腰带,撕扯他的衣衫,折辱于他。
就像他还是我的男奴时那样。
只是如今,他不会任我摆布。
在最后关头,他推开了我,面无表情地穿上衣袍,冷冷道:
「赵春娘,如今还能留在这里,我已仁至义尽。」
说罢,他扬长而去。
留下我一人,狼狈地跌坐在地。
是啊。
他早就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其实,我和谢峥有过一段,我以为的,甜蜜日子。
我与他都是头一次。
整日黏糊在一起,只要手上得空,便长在对方身上。
虽说是男奴,但我哪舍得自己的男人受什么苦。
那些农活、粗活,还是我做得多。
回京后,我以为一切如往昔。
直到——
一个满月的夜晚。
周盈月敲响了门。
她同家中马夫私奔,如今大着肚子逃了回来,无处可去。
据说,谢峥在边塞对抗敌军时重伤,也是因周盈月私奔的消息传来,让他失魂落魄,一时着了道。
然后,就便宜了我。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周盈月。
所以后来,谢峥又因她,厌弃了我。
何尝不是,因果报应。
私奔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周盈月羞愤欲死,连夜走了。
那是谢峥头一次对我动手。
他掐着我的脖子,说周盈月若是有事,我也得死。
但我后来活得好好的。
活到了生孩子那天。
难产。
我怀上孩子时,还很高兴。
是谢峥主动的。
抵死缠绵,他眼里似有一团火,要把我烧尽。
我以为是欲。
却不知,是恨。
我以为他终于不气我了。
可当我疼得死去活来时,却听到了他那熟悉的声音,说:
「盈月走时,亦怀有身孕。」
「你该吃一吃,她吃过的苦,才能懂何叫,感同身受。」
原来是这样啊。
我想告诉他,其实我后悔了。
我不该这么恶毒,赶走周盈月。
也不该这么执迷不悟,霸着他身边的位置。
悔意盈满心间。
我甚至后悔,怀上这个孩子。
当下。
我便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产婆说,孩子出不来,要在我肚子里憋死了。
若要救孩子,就要剖开我的肚子。
问谢峥,保大保小。
我没听清谢峥的回答。
但也能猜到。
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
滑过两世。
我再一次睁眼。
看到了周盈月防备地看着我:「你是何人?我找谢峥。」
圆月高悬。
夜风拂面。
竟又回到了当年。
我记得自己上辈子的回答。
我扬了扬下巴道,我是谢峥夫人。
而今才道当时错。
我本就是一无父无母的乡野女子,不属于这里。
谢峥也从不属于我。
黄粱一梦,早该醒了。
今生,就让一切回到原位吧。
我侧身将周盈月迎进了门,笑道——
「我是谢公子的丫鬟。」
-2-
边塞战事暂休。
谢峥还时常要出去剿匪。
我给周盈月倒了茶水,安抚道:
「公子去杀山匪了,我已遣人送信给他了。」
「他若知道姑娘回来,定会高兴的。」
周盈月一身素衣,神情惊惶,露出的手腕上有几道伤痕。
但也能瞧出,她曾是位养尊处优的姑娘。
到了这般境地,头上依旧簪着花,耳坠上戴着珍珠,唇上抹着口脂。
不像我,一直都是副素面朝天的模样。
周盈月与谢峥门当户对。
我曾在谢峥的书房看到过周盈月的画像。
谢峥是武将,不喜欢写诗作画。
却亲笔画了上百幅心上人的画像。
若不是我横插一脚。
他们兜兜转转,应该会破镜重圆吧。
我连夜嘱咐丫鬟们不要再喊我夫人了。
这处院子不大,丫鬟没几个。
但我没见识,以为这就是谢峥的家。
后来才知,那朱门金匾,白墙玉阶,才是真正的谢家。
谢峥是将我当成外室,安置在了此处。
这处是谢峥名下最偏僻的别院。
少时,谢峥曾偷偷带着周盈月来过此处玩耍。
所以,周盈月瞧见里头亮着灯火,误打误撞找来了。
一切,似乎都是命定。
唯我一人,在丑陋挣扎。
我想赎罪,便努力待周盈月好。
她骨子里依旧是世家小姐,无需适应就坦然接受了我的伺候。
我却到现在,还不习惯让丫鬟帮我更衣、伺候洗澡。
只是,不知为何,周盈月看向我的目光始终带着敌意。
丫鬟有次说漏了嘴,喊了我一声「夫人」。
她猛然瞪向我。
我不知该如何圆过去,便胡乱解释道:
「公子风姿俊朗,我心里头欢喜,有时趁着公子不在,同丫鬟们打闹时,让她们这般喊我。」
周盈月脸色稍缓。
她让我去泡一壶热茶,滚烫的那种ṭú⁰。
我看着自己的手皮被烫得通红,心里头叹了口气。
是我对不住她。
而且,说实在的,我手上都是茧子,也不怎么疼。
好半晌,周盈月才松嘴让我下去。
我离开时,她突然开口道:
「有些人生来就是贱命,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
我转头看向她道:
「周姑娘,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命贱。」
「但你说得对,我不会肖想谢峥了。」
「祝你和谢峥,终成眷属。」
周盈月刚想说什么,目光却看向了进门处。
风尘仆仆的谢峥就站在那里。
不知是何时归来的。
-3-
其实,上辈子到后来,我已经不怎么见到谢峥了。
他忙于公事。
也忙于找周盈月的踪迹。
与我欢好,令我怀孕,只是他在寻找周盈月途中,抽空在我身上发泄的怒意。
借以弥补自己痛失所爱、遍寻不得的痛苦。
岁月无端。
我看着谢峥的脸,只觉陌生。
幸好,他眼里也没有我。
他与我擦身而过,奔向周盈月。
他眼神中满是惊喜与怜惜。
他想问周盈月,这些年如何,那马夫如何,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
可一字都问不出来。
周盈月红了眼眶,亦说不出来一句话。
到最后,只是谢峥一遍遍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倒也没有太多心痛。
许是早就痛麻木了,便只剩下寒凉。
过了很久,谢峥似乎才看到我。
他皱了皱眉,看向我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不速之客。
「赵春娘。」
他看到了我被烫得通红的手,下意识朝我伸手。
「这是怎么弄的?」
我退开一步,避过了他的触碰。
谢峥的手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讶异。
周盈月紧紧盯着我,生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想多了。
便是我说了,谢峥也不会信我啊。
谢峥将她视作珍宝,怎会理会尘埃纷扰?
就像上一世。
我一无所觉,将周盈月迎入家中。
谢峥回来后,直奔周盈月而去。
我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我赶过去时,谢峥抄起茶盏砸向了我。
仅差一寸就能让我头破血流。
他道:「赵春娘,我本以为你只是上不得台面,却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歹毒!」
「你明知她怀有身孕,还这般苛待她!」
周盈月拉着他的衣袖说,她不怪我。
我听不太懂。
他是嫌周盈月的床榻不够软,还是觉得周盈月的吃食不够好?
还是冬日里没有炭火?
但我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吗?
比我以前好多了。
我想同谢峥好好说道说道,可他已经走了。
他抱着周盈月,将她安置去了自己另外的别院。
比这里奢华多了的地方。
后来,就是我无尽的争吵,和他明目张胆的偏爱。
到最后。
有一日,我听说了那个闺中丑闻。
我脑袋一热,在宴席上,当众对周盈月道:
「你是自己没有夫君吗?整日缠着我的ŧŭ̀₅夫君。」
「你的马夫夫君呢?」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周盈月面色惨白。
下一刻,就见谢峥飞奔而来。
他眼中的厌恶和杀意,让我心头的畅快顷刻烟消云散。
我突然忆到此处。
当时谢峥的面容越发清晰。
与这一世的谢峥重叠在一起。
在他又一次想来看我手上烫伤之时,我吓得连连后退。
我眼中的惊惧让谢峥愣在原地。
转瞬清明。
这一世,我必然不会再深陷在这场无望的痴恋中。
我努力抚平着自己的情绪,笑道:
「不小心弄的,很快就好了。」
「公子不必担心。」
谢峥蓦然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我道:
「你叫我什么?」
-4-
谢峥约莫有些耳背。
「你还在生气?」
「那玉兔玉佩和你也不适合……」
我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谢峥出差前,我们还吵了一架。
我瞧上了一块玉佩。
白玉雕刻的小兔子,十分可爱。
但我没准备买。
想想就知道,我应该是买不起的。
偏偏那掌柜说,那是谢峥订的,定然是要送给我的。
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
我误以为,那是谢峥为我备下的生辰礼。
我吃了长寿面,笑盈盈地朝谢峥伸手,却只得了他诧异的眼神。
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在故意逗我玩儿。
我和他撒娇卖乖,痴缠讨好。
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那不是给我的小兔子。
是他给心里头的月亮的玉兔。
他们虽然天涯两隔,但谢峥每年都会为她备下生辰礼,一年不落。
眼下,谢峥觉得,我还在为此生气。
我压低了声音道:「想来周姑娘这些年过得不好,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若是知道你有了夫……别的女人,该何等伤心啊!」
谢峥眉头紧锁,愣愣地盯着我,眼神复杂。
这时,周盈月问道:「阿峥哥哥,你在和那丫鬟说什么呢?」
我浅笑着等谢峥开口。
半晌。
意料之中。
谢峥默认了我的身份,道:「没什么。」
周盈月娇笑着拉他走。
谢峥任由她拉着,还不忘虚虚护着她越来越显怀的肚子。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我不由感慨了一句——
谢峥可真是大度。
许是太过喜欢,爱屋及乌,也能爱她与旁人的孩子了。
入夜。
我收拾行李时,谢峥来了。
不是我前些日子不想走,是身上银钱不够。
谢峥不曾给我什么钱。
我倒卖了好些别院里的东西,花了不少时日。
谢峥道:「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盈月。」
谢峥看向我,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能是想夸我两句吧。
毕竟,我把朝南的大厢房让给了她,还掏出了不曾舍得盖的新被子,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我卖了谢峥的衣服后找人专门做的云锦,府里的丫鬟也都围着她转。
这样,谢峥总不觉得我苛待了她吧?
我笑了笑道:「周姑娘住得舒坦便好,公子得空就多去陪陪她。」
谢峥面色一滞,眼中似乎有些不悦。
也是。
他将周盈月放在心间,何须我这个外人多嘴。
「这里只有你我,你无需这么再这么叫我。」
我点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唤他。
往日,我最爱念的就是「夫君」两字。
趴在他耳边念,躺在他怀里念,抓着他宽阔的背念。
春夏念,秋冬念。
想他了念,闲来无事也念。
无时无刻不念。
但现在,再让我喊这两个字,却是比吃了苍蝇还要反胃。
他身份尊贵,我直呼其名又似乎有些Ṱú⁵不妥。
想来想去,我便什么都没说。
偏偏谢峥眸光凝在我唇瓣上,似乎在等着我及时改正。
我只作不知。
片刻后。
谢峥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你其实心里还在同我生气。」
「但盈月如今无处可去,她说,你干活麻利,向我讨你去做她的贴身丫鬟。」
我眨了眨眼,问道:「你答应了?」
答案显而易见。
谢峥安抚我道:「你放心,待她再安稳些,我就同她把你要回来。」
我没有应声。
谢峥看出来我的不愿,嗓音冷了下来。
「赵春娘,你本就出身低贱,周府里的丫鬟都比你高贵,伺候盈月,不算辱了你……」
他话音未落,终于瞧见了我手里的包裹。
这一看。
他霎时哑了声。
-5-
谢峥生得高大,脚步却很轻。
他来得突然,我没来得及藏起包裹。
只能拼命放松下来,陪他唠唠。
我心里头虚。
包裹里塞着我倒卖得来的银子。
谢峥脸色沉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没想到都是装模作样。」
「赵春娘,我且告诉你,盈月就在这儿住下了,你送不走她!」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转瞬明白了过来,他这是误会了。
这包裹是给我自己的,不是给周盈月打包的。
他许是从未想过我会离开这个选项。
也不怪他这么想。
他恢复身份前,我便一心欢喜他。
他恢复身份后,我更是患得患失,生怕他将我抛下。
就这样赖在谢峥身边,挟恩以报。
蹉跎了一世。
还好,而今幡然悔悟。
只是悟得有点过头了,我瞧着谢峥就恶心。
但想来,这不碍什么事。
谢峥知晓了,说不定还要庆祝一番。
眼下。
我顺势将包裹塞进了衣柜里,连连点头道:「公子、不、谢大人说的是,我不赶她走了。」
谢峥似是被我的爽快一下砸懵了脑袋。
他一双好看的凤眼死死盯着我,气息不匀。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想如何?
好在,他没有多留,甩袖而去,一副不想再同我多言的样子。
我松了一口气。
隔着包裹摸了摸那几百两银票,心里熨帖。
第二日。
家中无人。
门房说,谢峥和周盈月一大早带着一堆丫鬟出去了。
说是去为周盈月添置些东西。
我同谢峥回京时,他可不曾这么体贴。
周盈月是千金大小姐,自然和我这种乡野女子不一样。
第三日。
谢峥和周盈月外出踏青。
第四日。
谢峥给周盈月撑腰,回了一趟周家。
周家不认这个女儿,但默认谢峥为周盈月改了个身份,成了他的远房表妹。
谢家大为恼火,却无可奈何。
第五日。
……
这些日子,谢峥早出晚归。
我忙着给自己置办路引文牒,没有见到他一面。
幸好他不曾给我什么名分。
我如今还是孑然一身,来去自如。
有时,夜半从美梦中惊醒,总觉窗边有鬼怪在暗中窥伺。
这处别院比起谢家很小。
但对我来说,很大。
我不去主动找谢峥,我们好像就不会再遇见。
我要离开那日。
周盈月将我喊了去。
我在落着雨的庭院里站了许久,才听到屋内传来她刚睡醒、懒洋洋的声音。
秋寒料峭。
她缩在垫着毛皮的榻上,屋子里的银丝木炭火烧得正旺。
地上都被铺上了厚厚的毯子。
一个月而已,她已比那夜登门时圆润了许多。
她说:「你不必再瞒我,阿峥哥哥什么都告诉我了。」
「你是他迫于恩情不得已留在身边的女子。」
「你以他妻子身份自居,他却从来就没想过娶你。」
「阿峥哥哥是君子,不忍心同你直说,这话就让我来说——」
「他说,你识相些,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不介意养你一辈子,可以让你做谢家一等的家奴。」
这些话半点都没有伤到我。
我自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
常年以来,我只是在拼尽全力活下去。
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也看不明白谢峥对我的嫌弃。
我将买来的男奴当做家人、当做依靠,却没想过他愿不愿意。
如果我前世没有赶走周盈月,她应该也早就和我说这话了。
若是早点明白,我是不是也就早点放手了?
我更加后悔赶走周盈月了。
我真心诚意道:「多谢周姑娘提点。」
「之前确实是我昏了头,居然喜欢上了谢大人。」
「周姑娘放心,我以后不喜欢了。」
周盈月紧紧盯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惜我脸上没有半点失落和不甘。
我离开时,瞧见她那山水屏风后,似乎有个人影。
应是我看错了。
-6-
入夜。
我算着时辰,正要偷摸离开。
谢峥却突然来了。
「你还在和我置气?」
「赵春娘,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我身份有别,我娶不得你。」
我吓了一跳,慌忙藏起包裹。
往日,谢峥和我闹了脾气,一般都是我去主动求和。
我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去了以后,便只剩下对谢峥的欢喜,忙不迭去与他和好。
这次我没去找他,他就以为我还在生气?
我敷衍道:「好的好的,我懂的,我明白了,你不必为难。」
谢峥一噎。
他这话我其实是不信的。
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不是傻子。
前朝有位帝王为了迎娶心爱的女子,为她改名换姓,给她找了个好家世。
就像谢峥为了留下周盈月,不也想尽了办法吗?
谢峥若真想娶我,就算再难,就算最后没成功,他也总得试一试。
而不是什么都不做。
但我不想和他多言,我急着走。
谢峥眉眼间闪过恼怒,一把将我拉到了身前。
「赵春娘,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往日和谢峥亲近时,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好闻的味道。
可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周盈月身上的香膏味和一些汗味。
混杂在一起。
令人作呕。
我忍了又忍,没有忍住,干呕了一声。
我用力推了谢峥一把,将他推开。
谢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礼义廉耻没怎么学过,自从和谢峥有了肌肤之亲,就对他的身子十分痴迷。
谢峥的脸色难看。
他眼神中藏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
就在这时,周盈月身边的丫鬟慌慌张张跑来。
「周姑娘,周姑娘肚子疼得不行!」
谢峥再也顾不上我,转身就走。
走前,留下两句话道:
「你好好冷静冷静,盈月终归是要留下的。」
「便是你走,她也不会走!」
我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纳闷。
明明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周盈月的不满。
算了,不想了。
如今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趁着府里一团乱,都忙着去周盈月那里的时候。
我从小门偷偷走了。
秋风凉爽。
我紧了紧身上的包裹,不由笑了起来。
山高天地远。
秋雨送我行。
-7-
周盈月疼得厉害。
谢峥连夜进宫去求太医。
他见到的是自己亲姐姐,如今的皇后。
谢皇后听后,冷哼了一声:「周盈月还不如那赵春娘呢!」
「好歹那赵春娘是个没心眼的,还满心满眼都是你。」
「你可知周盈月为何回来?从哪回来?」
谢峥哪有心思听这个,只求谢皇后快点给他拨太医过去。
谢皇后虽气恼,但还是答应了最宠爱的弟弟。
太医赶去时,周盈月已好了许多。
等一切都平稳下来,已是深夜。
周盈月紧闭双眸,好像做了什么噩梦。
她抓着谢峥的袖子死死不松开,嘴里呢喃着「阿峥哥哥,阿峥哥哥,救救我」。
谢峥没忍心走。
他至今都不知道Ŧůₐ周盈月前几年遭遇了什么。
他不忍心问,也不敢问。
那马夫定然是个负心的。
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像赵春娘那般皮糙肉厚。
她一个女子流落在外,何其让人揪心!
谢峥就这么陪着周盈月,陪到了第二日清晨。
谢峥走出了周盈月的卧房,看到了等候在外头的丫鬟。
那本来是待在赵春娘身边的。
但赵春娘用不惯,周盈月来后,就都到了周盈月院子里。
谢峥冷不丁开口问了句:「她睡了吗?」
丫鬟愣了愣,没懂他在问什么废话,他不是刚从周姑娘房里走出来吗?
另一个机灵一点的丫鬟马上反应了过来。
谢峥问的是赵春娘。
「夫人、不、她屋子里没火,应该早就睡了。」
丫鬟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赵春娘。
谢峥瞧着庭院里的雨,一时出了神。
昨日,赵春娘就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
盈月脾气不好,气他瞒着她将赵春娘放在身边,还有了首尾。
她说,若她当年没有年少无知,离开京城,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说这话时,噙着眼泪,好不可怜。
谢峥心里软成了一摊水。
既然她想出气,就让她出气吧。
左右赵春娘也挨得住。
他记得,他刚被赵春娘买回去那会儿。
赵春娘求到了给他治伤的药方,却买不起药。
她爬上山,自己去采。
突逢暴雨,山体塌陷,她被冲下了山崖。
她这都没死。
不过是三个时辰的秋雨,想来也不碍事。
谢峥就在周盈月的屋子里,听着窗外雨声。
与赵春娘一门之隔。
周盈月笑盈盈地倚靠在他身边,同他说着幼时趣事。
他有些听进去了,有些没听进去。
见他走神,周盈月有些嗔怪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真的想做什么,赵春娘毕竟对你有恩,我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我知道阿峥哥哥讨厌她不知好歹,但又不好意思赶她。」
「但要我说,我是女子,比你更清楚女子的心思,她未必不懂,只是为了攀上高枝装作不懂罢了!」
「不信,你等我试试她!」
她让赵春娘进来,谢峥走进了屏风后。
这么一试。
只得了赵春娘一句——
「我以后不喜欢了」。
不喜欢他了吗?
谢峥有些不信,可没由来的心慌。
赵春娘走后,周盈月愤愤道:「阿峥哥哥,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她真是好心机,在和你欲擒故纵呢!」
谢峥理应讨厌赵春娘这些小心思。
可他偏偏听到「欲擒故纵」这解释后,心里隐秘地有些高兴。
原来,她在欲Ťú₇擒故纵啊!
谢峥和周盈月用了晚膳。
周盈月吃饭时慢条斯理,就算流落在外五年之久,也没有改变她的教养。
不像赵春娘,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生怕吃不到一样。
但这样的赵春娘,又会为了给谢峥留吃的,故意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她很不会骗人。
谢峥听到了她的肚子在叫。
谢峥想到此处,筷子落到了地上。
这样的赵春娘,会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匆匆站起来,直奔赵春娘的院子。
周盈月在他身后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听见。
他自然也没看见,周盈月气恼地摔了碗。
灯影绰绰。
映照出赵春娘那熟悉的影子。
她好像又在给周盈月收拾包裹。
他都说了,周盈月不会走的!
谢峥推门而入,赵春娘面露惊慌。
谢峥决定好好和她说清楚,让她不要再闹脾气了,也别学什么欲擒故纵了。
没想到,周盈月突然肚子疼,他只得先赶去周盈月那里。
等再得空,已是第二日了。
谢峥没有再问丫鬟话,决定自己去看一看赵春娘。
-8-
赵春娘的屋子很偏。
偏到旁边就是个长年不开的别院后门。
周盈月一来,赵春娘就把自己的大屋子让了出去。
谢峥回来得知此事时,还觉得她懂事。
可现在再回忆,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哪里不对。
初回京城,他没把赵春娘带回谢家,而是带着她来了这处在城郊的别院。
他怎么可能把人带回谢家。
他不可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
赵春娘这样的身份,做妾也是不行的。
可赵春娘真的蠢,以为这小小的别院就是他的家。
她搬进那大屋子的时候,高兴得像什么似的。
她说,她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房间,她要住一辈子。
她说这话时还偷偷瞧了谢峥一眼。
见谢峥没有反对,点了头,她更高兴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谢峥只把这里当成一个歇脚的地方,谢家才是谢峥的家。
只是不知怎么的……
一年复一年。
谢峥在这歇脚的地方待得越来越久。
每次剿匪回来,先来的就是这里。
大概是因为这里在城郊,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去谢家要先路过这里。
谢峥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京城人人都知道赵春娘不过是谢峥的外室,偏偏她自己不知道。
出入宴席,别人也只当她如同一只猴子。
偏偏,她过了很久很久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毕竟,她有娘生,没娘教。
若不是左邻右舍有时看不下去,教她点世俗道义,若不是她买回了谢峥……
她同山里的兽类,也没太大区别。
可这样喜欢那大屋子的赵春娘,怎么舍得周盈月一来,就把屋子让给了她呢?
谢峥的脚步越走越快。
这别院明明那么小,他却觉得走向赵春娘小屋子的路很长很长。
长到,他不得不跑起来。
终于。
他跑到了小屋前。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一场秋雨刚停。
屋檐还滴着水。
谢峥猛然推开了门——
-9-
赵春娘还在床上。
谢峥松了一口气。
提起的心脏落回了原处。
「怎么还不起,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谢峥说着走了过去。
床上人不应,只顾埋在被子底下。
谢峥愣了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
他一把掀开了被子。
里面只有两个枕头,撑起了被子的轮廓。
谢峥走出了屋子,瞧见了那扇窄窄的后门。
俨然是开着的。
秋风一吹,吱呀吱呀。
谢峥盯着那扇门,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谢峥派人去找赵春娘的时候,周盈月闻讯而来。
原来,谢峥把给她捏脚的丫鬟都派了出去。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快去找找吧,赵姑娘在你身边待了那么久,自然不高兴我这样突然出现。」
是啊,他就是把赵春娘留在身边太久了,让她尾巴翘到了天上。
「阿峥哥哥不用担心,赵姑娘比我厉害,这样赌气跑出去,想来能照顾好自己。」
谢峥心下稍安。
赵春娘遇到他之前,就是一个人,还不是能过下去。
等她气消了,想通了,定然会回来。
她哪舍得谢家的荣华富贵。
她就算舍得,也舍不得他啊。
走时,周盈月差点摔倒了下来,露出了水肿的脚踝。
谢峥没有多犹豫,就把派出去的人喊了回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盈月和她的孩子。
生产的日子就快临近。
边塞却又传来敌国蠢蠢欲动的消息。
谢峥几次被半夜宣进宫。
他无暇再去管赵春娘。
按照赵春娘的性子,不出三日,她应该就会回来了。
谢峥是这般想的。
却不知。
昔日缠着他的女子,早就奔向了广阔天地。
只盼锦书休寄,与君长诀。
-10-
我没有回本来的小山村,而是去了边塞。
我想去找找我的爹娘。
村里的阿婆说,我是被一个缺胳膊少腿的男人抱来的。
他说,我是他战友的孩子。
我娘随军去了边塞,听到我爹战死的消息,也死了。
他带着我来找亲人。
只可惜,他没撑多久,就抛下了我,撒手人寰。
只给我留了个名儿,赵春娘。
期待着春日早点来,战事早点休。
这里的坟太多,我没找到哪个是爹娘的。
我支了个摊子,慢慢找。
就这样,我在边陲小镇安了家。
摊子卖面、卖馄饨,有时还帮人补补衣服。
不怎么赚钱。
我把带来的那几百两银子都藏了起来。
我这人ŧũ₌没过过太好的日子,所以也不怕穷。
直到年末。
休了许久的战事又起,粮草却没来。
听闻原本要来的大将军,走到一半换了人,所以事情都耽搁了。
新将军还没来。
守着边塞的军队连连败退。
我咬牙拿出了一半银子,连夜丢在了军营门口。
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想尽一尽绵薄之力。
本就是轻易得来之物,丢时倒也不怎么心疼。
新将军姓魏。
这里离京十几日的路程,他跑死了三匹马,先行独自一人来了。
有了首领坐镇,很快就稳住了军心。
我听到在我摊上吃面的客人说,魏将军年方十七,却不输曾经的谢将军。
这谢将军,指的就是谢峥吧。
有人嚷嚷道:「我觉着,这魏将军比谢将军更好!」
有人不服道,谢将军也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不该这般说话。
那人意味深长道:「你是不知道,原本要来的就是谢将军,他又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
我支起耳朵听。
我不喜欢谢峥,但我喜欢听八卦。
一堆人和我一样好奇,催促着那人快说。
那人道,他的亲戚的亲戚,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在谢将军一处别院里当丫鬟。
别院里住着一个女子,是谢将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据说,ṭū́ₖ两人还曾有过婚约。
但不想,谢将军来打仗时,他的未婚妻跟着家中马夫跑了。
「那又如何?」
好多人听不明白。
那人也不再藏着掖着,道:
「那马夫可不是马夫!」
「是敌国的一位皇子假扮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子勾引谢将军未婚妻,就是为了乱他军心。
这事成了!
谢将军被打成重伤,失踪两年才回来。
魏将军的父亲一把年纪重新上了战场,稳定了战况,将敌军打退。
敌国安分了几年,又想出了一招。
把谢将军的未婚妻又送了回来当探子!
有人义愤填膺道:「这娘们怎能帮着那帮人做事!」
「还能怎么,谢将军的未婚妻这两年过得滋润,对那皇子死心塌地,还为那皇子诞下了个儿子,回来时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谢将军走到一半,陛下将事情调查清楚了,连夜捉拿了正要离开的谢将军未婚妻。」
「她招供时说,她若是能带回情报,那皇子定会封她做正妃,再也不理会别的妾室了。」
「当真糊涂啊!」
这就是谢峥又被喊了回去的原因。
我恍然大悟,又不由唏嘘。
他若是没被喊回去,说不准我还要再见到他。
还好,还好。
我听完了,正准备继续下面,却听那人又开始说谢峥别院里的八卦。
还提到了我。
说,谢峥原本走前,还一直在找一个女子。
说那女子是他的夫人,他还想用官府的力量找。
奈何,他根本不曾与那女子成亲。
官府想帮他又走不了程序,只能让他自己找。
说八卦的人满脸鄙夷:「那谢将军为了那女间谍,赶走了自己的夫人!」
「那女间谍一来,家里什么都紧着她,他夫人无名无分,后来连住的屋子、吃的东西都让出去了!」
「他夫人还曾救过他的命!」
众人一片哗然。
最后,有人总结感叹道:
「家宅不宁,后院里的事都管不好,谢将军确实不适合来打仗了,还是魏将军厉害些。」
我听完八卦,心满意足。
却在收摊后,看到一位气势凌然的少年郎站到了我面前。
「我姓魏,名定北。」
-11-
他生得比谢峥还要好看些。
年岁也比谢峥小了很多。
但身上的气势不输谢峥,瞧得出来是个勇猛的武将。
他开口唤我:「赵姑娘。」
我这才回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沾过血的和没沾过血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魏定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吓到你了吗?」
「我是来和你道谢的。」
「哨岗的人看到你半夜扔了银子,把这事告诉了我,我想着你既然是半夜去的,定然不想被人发现,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来。」
说着,他提起了手里已经剥了皮的野兔和山鸡,就要塞给我。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客套了两下,东西还是到了我手里。
他走时朝我挥了挥手,道:「赵姑娘若是有难事,就来找我!」
「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也可来找我!」
我没什么想要的。
只想要快点打完仗,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世上少一点赵春娘。
可能是我出生至今,老天从来没有实现过我的愿望吧。
这个愿望,居然实现了。
半年后,战事停歇。
魏定北大胜归来。
军营里一片喜气洋洋。
他们彻夜庆祝,载歌载舞,大口喝酒。
这个边陲小镇上洋溢着快乐的气息,晚上大家纷纷摆起了摊子。
我的小毯子也摆到了月上梢头。
魏定北来到我摊子前,讨了一碗馄饨面。
他已经算是我的老熟人了。
这半年来,他每次打完回来,都要来我摊子上吃上一碗。
我给他盛得满满的。
他也总是出两碗的钱。
此刻,他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我道:「赵姑娘,我要回京了,这段日子多谢你照顾!」
我高兴地应道:「该是我们谢谢你!」
烛火摇曳。
突然有人出现在了我和魏定北中间。
「赵春娘。」
大半年不见的谢峥,就这么站在了我面前。
-12-
「你让我找得好苦。」
谢峥瘦了许多。
又因夜色太黑。
我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就这么会儿功夫,魏定北已经放下了碗,挡在了我身前。
谢峥看向魏定北的眼神十分冰冷。
他对我道:「你还在同我置气吗?」
「为何还不回来?」
我没想到谢峥会来寻我。
我自觉,我对他应该不怎么重要。
皆是我一厢情愿,一头热。
他此刻出现在我眼前,我心里没有半点触动和欢喜。
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我同他解释道:「我没有在生气。」
谢峥有些疑惑,有些不信,但也似乎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我下一句道:「我也没准备再回去了。」
谢峥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他紧紧盯着我,似乎不信这是我说出的话。
他道:「你若是不喜欢盈月,她已经不在府里了。」
「你和我回去,那间大屋子还是给你住!」
我摇摇头,道:「我还是喜欢住自己的小屋子。」
谢峥见我毫不为所动,面上有些慌张,但依旧不依不饶。
「你如果想要更大的屋子,我还有!」
我不想理会他,继续开始收拾摊子。
他伸手来抓我,却被魏定北拦住。
两人应是认识的。
谢峥瞪着他道:「魏小将军,这是我的家事。」
魏定北挑了挑眉说:「这也是我的家事。」
谢峥面色紧绷。
两人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动起了手。
我抱着我摊子上值钱的碗筷,连忙躲去了安全的地方。
那日之后。
谢峥来一次,魏定北就要和他打一次。
幸好现在没什么事了,魏定北也不忙了。
整日就来我的摊子上,守株待谢峥。
有一次,谢峥来时,我摊子上都是人。
突然有人似乎认出了谢峥,指着谢峥道:「那不是谢将军吗!」
「谢将军眼巴巴来找赵姑娘,赵姑娘不会就是他那个被他赶走的夫人吧!」
众人恍然大悟。
都是熟客,他们纷纷为我打抱不平。
「当初把人赶走了,现在又想来吃回头草,真是不知羞!」
「人家姑娘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把人当外室不算,还要让她被你那间谍心上人欺负!」
「怎么有这种男人啊!」
「现在居然还厚着脸皮来让人家姑娘跟你回去!」
「要我说,不如多拿些银子给赵姑娘,就当是补偿了。」
「赵姑娘是傻,才会和他回去。」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谢峥脸色煞白。
可出人意料,谢峥还是没走。
甚至,他还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面。
我故意给了他一碗没煮熟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就吃了下去。
还吃得精光。
那些调侃指责的话,他只当没听到, 只顾着看我。
他不挑事,魏定北也不好动手。
但魏定北是知道怎么惹谢峥生气的, 故意来帮我一起揉面、下面、包馄饨。
他挨得我很近,显得十分亲密。
谢峥拳头握紧了。
我说, 你若是毁了我的摊子, 我会更烦你的。
谢峥的拳头又松开了, 无措地看着我, 好像十分委屈一样。
入夜。
我推着推车回去, 谢峥跟在我身后。
我让魏定北回去了, 我自己能处理这事。
我打开门, 让谢峥进来。
谢峥眼睛一亮,正要抬腿,却在我说「我们谈谈」后, 停住了脚步。
他似乎知道我要和他谈什么。
就像临刑前的最后一顿饭。
他不想吃。
但不是不吃, 就能逃开的。
他终是走了进来。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如今是什么打算, 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我肯定是不会和你走的,你如果非要带我走, 我就去告官。」
我说得直白, 谢峥面色颓然。
他苦笑了一声道:「赵春娘,我可以娶你的。」
「我其实早就打算好了,等你怀上我们的孩子, 我就能名正言顺娶你过门。」
这话有几分道理。
我差点信了。
我后来仔细想过上辈子的事情。
明明大家都知道周盈月的秘密, 偏偏在我说后, 才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模样。
告诉我这个秘密的人,似乎也是故意凑到我面前说的。
我想, 背后少不了谢家的做局。
他们瞧不上我, 却更瞧不上怀着别人孩子的周盈月。
一石二鸟。
用我逼走周盈月,再用周盈月让谢峥厌弃了我。
上辈子,说来也奇怪。
谢峥虽然厌弃了我,却始终没有赶我走。
甚至, 他一直没有松口娶妻,就这样和我不明不白地纠缠了十多年。
我信谢峥也许真的能娶我。
可我已经不稀罕了啊。
谢峥的目光在我脸上一寸一寸地逡巡着,试图看出点高兴的痕迹。
可惜, 一无所获。
他眼里的光逐渐熄灭。
我送他走前。
他说:「赵春娘,我还能来看你吧?」
我不想他来。
我对他老实道:「其实, 看到你, 我有点恶心。」
谢峥脸色从来没有这么精彩过。
又白又青的。
抓着茶碗的手也抖得厉害。
他走时,脚步踉跄。
几日后, 魏定北也要回京复命了。
走前,我把自己做的护膝塞给了他,道:「我是真心把你当弟弟的。」
魏定北怔了怔,眼神里闪过失落,但依旧朝我扬起了一个笑脸。
「嗯!」
「多谢赵姐姐了!」
没过多久。
我没料到,谢峥又出现了。
他说,他已被陛下厌弃,正好自请来驻守边塞。
是对边塞将士的赎罪,也是对我的赎罪。
这样,他往后也能常常来看我。
我有些哑然,没好意思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我爹娘的坟,准备将他们带回老家了。
我走那天, 自然没有和他告别。
他不必向我赎罪。
前世一场大梦,情爱之事, 我已不想论对错。
今生我拿了他那么多银子, 也不想再恨他,白白占了我的心神。
世间无别离。
过往种种皆如梦。
而今梦醒。
我欲归去,踏遍山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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