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杀人间万户侯

夫君的白月光给家中小妾灌下堕胎药后,丢下一纸休夫书,便住在了我家里。
她轻蔑地嘲笑我。
「你夫君的存在就是为了爱我,你争不过我的。」
我柔顺地为她斟茶,「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他的宠爱。」
我所争的,是家族荣耀,是权柄在手,是我一双儿女的前程。
可惜,她从来不会懂。

-1-
太子为了个婢女不要我。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被夺舍了。
连我也这样觉得。
他跪在宫门外,求陛下解除婚约。
他脸色苍白,仰头望着我,睫毛上的雨水湿润。
他抓着我撑伞的伞柄,求我。
「崔家小姐,孤是真心喜爱阿苔,你成全我们,可好?」
不好。
我成全他,谁来成全我的名声,我的体面Ṱṻ⁼,我的家族。
我扶开他抓住我的手,退后一步。
我替他挡下的急风骤雨,再次落在他惨白的面颊上。
寒风凛冽中,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长宁,皇嗣身体残缺做不了太子,若你不是太子,你该知道,没有人会逼你娶崔家女。
「也不会有人在意你未来的太子妃是谁。
「你若是真的爱她,便为她断掉一指,舍了王储之路,做个闲散王爷,与她一生一世,也是极好。」
他抿唇不语。
我冷笑连连,目光尖锐刻薄,饱含恨意的质问他。
「江山美人你凭什么都想要,凭什么你求我我就要为你放弃本该属于我的太子妃之位?
「我崔玉姝要嫁的人是太子,从不是你李长宁,你大可不做太子,让你的其他兄弟来做,我们两厢和美,可偏偏你舍不得江山,还想要美人。
「李长宁,你做梦。」
他颓唐地垂下了手,一直挺立的脊梁弯了下去。

-2-
回府路上,那个叫薛苔的婢女拦在我的马前,她笑眯眯地跳上我的马车。
「你放心好啦,我马上就要和我未来夫君离开这里了,至于李长宁,给你吧。
「哈哈,但是人给你了心能不能拿到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过你应该拿不到。
「毕竟,李长宁整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爱我。」
她不向我行礼,亦不懂尊卑,不侍礼节。
连说话也是莫名其妙的冒犯。
我是惊怒的。
也是失望的。
对她失望,也是对李长宁失望。
这样轻浮张狂的女子,不配做我的对手,更没有资格赢得我的尊重。

-3-
薛苔未来的夫君,是祁将军。
祁家父母族人不同意,陛下很快地赐了婚。
避免夜长梦多,赐婚后,祁将军便接到了镇守青州的调令。
李长宁因此浑浑噩噩了一段日子。
无论他想还是不想,我都如愿嫁给了他,彻底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
大婚当晚,李长宁醉酒踢开我的房门,随行贺喜的嬷嬷被他大声地吼开。
他摔了酒壶,双目猩红地掐着我的脖子,低吼道。
「是你逼走了她!」
我几乎不费力气便敲折了他的手腕。
他匍匐在床边,眼眶通红,难以置信。
我起身卸下这一身的钗环。
「殿下,逼走她的不是我,是你。
「是你不愿意放弃江山,她才离开。
「是你摇摆不定模棱两可畏ţùₖ手畏脚,如今还要将责任推在我身上,这并不君子。」
他捂着手腕,额头冷汗涔涔,对我怒目而视。
我解开衣衫走向他,他眼神惊慌起来。
「你做什么!我答应了阿苔,要为她守Ŧũ̂²身如玉!
「我不会碰你的!」
我笑了笑,挑开他的衣衫,用脚踩在了上面。
他闷声喘息。
我叹息地玩弄。
「殿下,你对阿苔姑娘的爱并不坚定呢。」
他气的红了眼眶,拳头攥紧,带着哭腔吼道。
「崔玉姝,你闭嘴。」
第二日,我起身到隔间梳妆,听见他嘶哑着声音问我的嬷嬷。
「做太子妃要学武吗?」
嬷嬷无比骄傲地答道。
「这是自然,秋狩春猎,太子妃是有出席资格的,殿下娶了太子妃,日后就要与太子妃一同参加了。」
李长宁闷闷不乐。
「嗯,行吧。」

-4-
薛苔在我和李长宁成婚的第九年跑回了京中。
而此时,我已经与李长宁有了一子一女。
太子府干净,未有姬妾。
薛苔是在夜半叩地太子府的正门。
管家来通报时,李长宁正埋在我脖颈间睡的香甜。
他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谁?」
管家胆颤心惊地看了我一眼。
「是,是薛苔。」
李长宁瞬间清醒了,几乎是来不及穿鞋,急急忙忙披了件披风就跑了出去。
奶娘心疼地拍了拍我的手。
「姑娘,你别伤心。」
我自是不伤心的。
早在两个月前,我就收到了兄长的信,知道薛苔要回京了。
她嫁给祁寒山后不久,便嚷着要游历天下。
祁寒山奉命镇守青州,未得皇命调遣,岂敢轻易离开。
薛苔闹了几次后,祁寒山都没有允诺。
她一怒之下,不告而别,独自一人游历四方。
她在游历途中结识了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又少,皆以兄弟相称,甚至不避男女大妨。
有时为了节省银钱,甚至许多人同居一室。
祁寒山得知后,气怒不已,派人将她寻回。
哪知,她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与军中士兵,称兄道弟,勾肩搭背。
他们成婚的第六年,祁寒山忍受不了,纳了小妾。
任凭薛苔如何哭闹,祁寒山也不退让。
而这一次,薛苔回京,便是因为她趁祁寒山带兵出征,灌祁寒山已经有孕的小妾喝下堕胎药,一尸两命。
她害怕,这才回京投奔李长宁,寻求庇佑。
之所以这一路上,路程如此平安,全是因我交代打点。
我朝奶娘笑了笑。
「总算是把人盼来了。」
奶娘担忧地看着我。
「姑娘说什么胡话呢,她来了,殿下又要犯胡涂了,这几年你与殿下夫妻恩爱,如此难得,这——」
我摇了摇头,目光冷静清明。
「这个月,皇后已经提了三次,要让她的侄女做侧妃了。
「这些年里,往太子府里塞女人的不少,李长宁一个都不要,陛下皇后已经对我很不满了,外头也都在传我善妒。
「他不是为我守身如玉,而是为了薛苔。
「比起让皇后塞一个有家室有地位的贵女来做侧妃,和我斗的两败俱伤,不如让薛苔和她斗,我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何况,这些年李长宁一直惦记她,他虽没有纳妾,可他带回府中的婢女,哪个不是有着和薛苔相似的点。
「与其,让这根刺扎在我心里,让我日夜难安,担惊受怕她哪日回来生了李长宁的孩子,夺了我孩子未来的储君之位,不如就让她现在回来,在我眼皮子下面呆着。
「我倒要看看,月光落在他的手里,日日与他为伴,他可还会珍惜。」
我的眼神落在隔间睡着的儿女身上。
任何人,都休想威胁我孩子日后的前程。

-5-
我收拾好出来的时候,薛苔已经哭倒在了李长宁的怀里。
「祁寒山负我,殿下,你要为我讨回公道。」
李长宁看见我,松开了扶住薛苔的手,朝我义愤填膺道。
「这祁寒山,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目光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笑着对薛苔说。
「祁夫人,本宫已经命人收拾了文芳阁,一会儿会有丫鬟带你过去,现下太晚了,明日你再回将军府吧。」
祁寒山镇守青州,可他父母却都是在京中的将军府里居住。
她不满地瞪着我。
「我已经不是什么祁夫人了,我和祁寒山已经和离了。」
她抽泣地对李长宁说。
「殿下,我无路可去。」
我无视李长宁看过来的目光,言笑晏晏。
「既然如此,那便在太子府里住下吧。」
说罢,我转身离去。
李长宁焦急地喊了一声,「玉姝。」
便追了上来。
薛苔摔在了地山,哭着喊了他好几声。
他顿了顿脚步,还是追了出来。
李长宁往前跑了好几步,才拦在了我身前。
「玉姝,你干什么不理我。」
他委屈极了,过来拉我的手。
「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妹现在,你干什么让她住在文芳阁。」
我扶开他的手。
「李长宁,你可以娶她做侧妃。」
他眉目一冷,嗓音也冰冷了起来。
「崔玉姝,你疯了是不是?」
我看着他没有穿鞋的赤脚。
他很娇贵,也很麻烦,一直都很难伺候。
照顾他的婢女换了一批又一批,现在留下的都是机敏的。
我从他身侧离开,冷冷道。
「李长宁,穿双鞋吧。」

-6-
第二日一早,宫里来人,皇后宣我觐见。
自从去年,我父亲致仕后,皇后待我便冷淡下来。
往常,她还是旁敲侧击,要让自己的侄女做侧妃。
后来,见我不应答后,便不再给我好脸色。
每次宣我入宫,不是跪着抄写佛经,便是为她捶腿按摩。
往日,李长宁都会陪我去,挡下他母后的磋磨。
可今天,他在一边冷漠的看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不以为意,跟着宫女进了宫。
皇后问我。
「你可想清楚了。」
我恭敬道。
「周家姑娘敦敏聪慧,是做太子侧妃的不二人选。」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提醒道。
「太子身边虽然没有几个女人,可也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要的,你是太子妃,打杀一两个婢女,是你的权力。」
我表面应诺,实则心里冷笑。
想要借我的手,让我打杀了薛苔,好给她的侄女周锦兰扫平障碍。
做梦。
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焦急跑来的李长宁。
他拽着我的手,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手在我身上来回的摸。
「母后又罚你了是不是?」
我挥开他的手,退后两步。
「没有。」
「崔玉姝!」他恼羞成怒的喊我的名字。
我神色淡漠的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眼尾泛红,败下阵来。
「是你早上不和我说话的,我本来就是要和你一起来的——」
不等他说完,皇后身边的嬷嬷见到他,连忙过来说。
「殿下来了,皇后娘娘已经让人去接你表妹了,你们许久未见,定然想的厉害。」
李长宁皱眉,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他。
他突然生气起来。
「表妹,什么表妹,我想什么表妹,嬷嬷,你别胡说!」
嬷嬷笑嘻嘻的看着他。
「瞧你,还在太子妃跟前不好意思呢,这有什么的,你和锦兰自小感情甚笃,可不是谁都能比的。」
她一面激动的说一面不屑扫视我。
真是墙倒众人推,连皇后的嬷嬷都敢对我蹬鼻子上眼了。
李长宁怒气冲冲。
「嬷嬷,我敬你是我母后的贴心人给你三分薄面,你别再得寸进尺了!」
嬷嬷提高声音。
「殿下,你怕什么,让锦兰小姐做侧妃的事情,可是太子妃同意了的!你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亲近锦兰小姐了!」
话音刚落,李长宁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打死你个老虔婆!胡说八道!」
把嬷嬷打跑后,李长宁红着眼睛颤抖着声音问我。
「你真给我纳妾了?」
我点了点头,安慰他。
「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薛苔,你今晚就宿在薛苔的文芳阁里,等你们有了夫妻之实,我便好让她也做侧妃。」
「崔玉姝!」他忽然吼了我一声,把我吓得差点摔倒。
我拍着心口,皱眉看着他。
「你做什么!李长宁,你是太子,你现在真是越发的控制不了情绪了,你知不知道你是未来的储君,你要喜怒不形于色。」
他气的发抖,死死地瞪着我。

-7-
李长宁一怒之下去了军营视察,好几日都不回来。
府中只有我和薛苔两人。
皇后身边被李长宁打的嬷嬷不敢生李长宁的气。
反而跑去皇后面前添油加醋的污蔑我。
皇后派人送来教导女子要大度贤德的书籍,让我抄录百遍,才能出府。
在我被禁足的时候,周锦兰得了皇后的授意,带着精心做好的糕点去军营看李长宁。
奶娘无比忧心。
「这两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那边那个还是贵女呢,还未出阁的姑娘打扮的如此勾人,往男人堆里去献殷情。
「家里这个也不省心,一天到晚旁敲侧击的问殿下的行踪。」
我全心全意的抄写书籍,捻起桌上的糕点,满ƭű̂ₗ足的吃着。
奶娘恨铁不成钢打在我的手上。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
我满眼委屈的看着她。
「可是,我急也急不来啊。」
「那你也要去想办法牢牢抓住殿下的心啊,也好过这样坐以待毙,看着别人抢你夫君的宠爱。」
我笑的冷淡。
「男人的心,太飘渺,是抓不住的。」
「可殿下分明现在心里只有你,你何必把他往外面推呢!」
是吗?
不见得吧。
外头传来薛苔落水的声音,我伸了个懒腰,看着奶娘。
「好戏要开场了。」

-8-
李长宁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命人给薛苔煎药。
已经深秋,池塘的水寒凉。
薛苔这一掉下去,伤了身子,没有半个月好不利落。
李长宁原本只是想压着脾气说我两句。
可在看见薛苔惨白着小脸,可怜的昏死在被衾里时,他便压不下去了。
「你便这样容不得她是吗?我才出去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动手了!
「当初你逼她离开京城,她这才所嫁非人,如今她来投奔我,我是不是和你说了,我只是把她当妹妹!
「崔玉姝,你为什么不信我?我都和你说了,我只是把她当妹妹!
「你装着大度要纳她做我的侧妃,现在却要她的性命,你蛇蝎心肠,心口不一!我早该知道的。」
他满眼失望地看着我,安静的坐在薛苔床榻边的小几上,心疼的握住了薛苔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奶娘在一边傻了眼。
我却早有预料。
他心里其实一直对当年薛苔离京一事耿耿于怀,他不把这件事情捅出来,他心里会一直不舒服。
我转身离去,奶娘却拉住了我,义愤填膺道。
「殿下可以问问陪着薛姑娘的婢女,薛姑娘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薛姑娘落水时,太子妃正在抄写皇后要的书籍,哪有时间害你的心肝宝贝!」
李长宁脸上有些挂不住。
「整个太子府的内宅都是你掌管,他们自然听太子妃的话!」
奶娘气了个倒仰。
薛苔在晚间才悠悠转醒。
她眨着眼睛看着李长宁。
「殿下,是你吗?」
李长宁忧心道。
「是我。」
薛苔立即扑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殿下了,殿下,我后悔了,我当初不该离开。
「可我若是留下,你一定会被陛下惩罚的。」
李长宁拍着她的背,哄道。
「好了好了,太医说,你现在身体很差,要注意身体,不能大悲大喜。」
薛苔满目柔țũ̂¹情地点了点头。
李长宁问道。
「你是怎么好端端掉下去的。」
薛苔眼神躲闪,「岸边青苔湿滑,不慎落下。」
李长宁嘱咐薛苔要好好休息,他又审问了当时陪着薛苔的婢女们。
是薛苔自己要去河边逛,没有任何人引诱她前去。
而我,正在书房里几日抄写书籍。
这个答案李长宁并不满意,他甚至对陪着薛苔的婢女用了刑。
婢女奄奄一息,求他放过。
我看不下去,拦下了他。
「李长宁,你想证明什么呢?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对吗?」
我红着眼睛。
「你既然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又何必要审他们,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忍着泪水转身离开,李长宁来拉住了我的手。
「玉姝,我一时情急,我——」
「无妨的,你去好好照料薛姑娘吧。」我落寞的说,洒下两滴泪离开。
回房后,我有些好笑的看着暗自生气的奶娘。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是今天才这样。」
奶娘气忿道。
「这之前他明明装出一副只要姑娘的样子,就连姑娘答应皇后为他纳侧妃,他还生气。」
我笑了笑。
「我和他夫妻九年,虽说,以往是因为他心里念念不忘薛苔还有顾及我父亲,这才没有纳妾,可也因此,他得了不少美名。
「人人都说他对我忠贞,待我情深,他受尽赞誉,我却被人说是妒妇。
「如今,他纳侧妃,还是纳两个,再怎么样,他也不能主动去纳啊。
「他得装出不得已的样子,必须得是硬塞给他的,才能顾全他的名声。」
看着奶娘再次听傻了眼,我笑的肚子疼。
「你们都不了解他,可我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听课,却是再了解不过他的。」
我倒在榻上,有些恍然。
我不可遏制的想起我年少时的自己。
我是定国公嫡长女。
我出生的第二天,宫内便来了圣旨,为我和太子李长宁定下婚约。
我并不是按照李长宁的喜好,培养长大。
而是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按照未来国母的标准去学习。
父亲说,你未来的夫婿不是李长宁,而是太子。
是那个位置,而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我深谙父亲的教导,以家族为重,以利益为重。
我曾以为,李长宁也是如此。
在我学习太子妃礼仪的时候,他与我一扇屏风的间隔,学习储君之道。
我们就着一扇红木镶嵌四君子的四条屏,各自走向自己应走的道路。
我们是朋友,是伙伴,是盟友。
或许也会在不久之后,成为爱人。
直到他为了薛苔离经叛道。
我那时多骄傲啊。
我生来就是太子妃,我有着显赫的出身家世,我顺风顺水了许多年。
我从未想过,我这个京中贵女里最尊贵的女子,有朝一日,会顶着一个未嫁女的身份,肃清未来夫君的后院。
我承认,我对这个叫薛苔的婢女很好奇。
我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李长宁这样多年端方沉稳的储君,为她抛却身上肩负的重担,为她对抗皇命,得罪权臣,也要娶她做太子妃。
平心而论,我做不到。
即使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也不能让我抛却家族,放下如今的尊荣。
可当我见到薛苔时,我是失望的。
连带着我对李长宁,都失望透顶。
我所视为对手盟友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9-
兄长收到了我的信,第二日便套了车来接我。
刚好碰上太后的嬷嬷来收我抄写百遍的书籍。
我自然是没有写完的。
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动。
我抄的是孙子兵法,嘿嘿。
兄长不客气的质问嬷嬷。
「我妹妹是做错了什么让抄这些东西,还是百遍,嫁到太子府这些年她尽心尽力照顾太子,ṭū́₄便是我爹在战场上受了伤,也不敢告诉她,怕她分心。
「她为太子做的你们李家母子看不见吗?!」
嬷嬷阴阳怪气。
「谁嫁给太子不都得做这些,崔将军何必咄咄逼人呢?」
兄长拽着她的手,冷笑。
「走,你和我上御书房,我去找陛下理论理论,我崔家女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李家的事情,还是我崔家对不起你李家了!
「让陛下下旨和离,我带我妹妹走!」
嬷嬷慌了,忙扯自己的手,赔笑道。
「崔将军莫怪,莫怪,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哼!」兄长甩开她的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阿爹病了,要女儿尽孝床头!」
说完,就带着我走了。
孩子知道我回定国公府后,每日上完课后,也都回定国公府休息。
整个太子府,只剩下李长宁和薛苔。
我不急,现在急的是皇后了。
周锦兰给李长宁在军营送了几日的糕点,都没能送出来名分。
如今看着太子和一个出身婢女且嫁过人的女子蜜里调油,可不该急吗?
李长宁来定国公府看过我几次,想接我回去,可见我阿爹的确是病了,便又走了。
等人一走,阿爹便嘿嘿地抱着外孙女骑大马。
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我回定国公府的第二天,薛苔便爬上了我往日睡的床塌上。
李长宁装作迷迷糊糊,喊了几声我的名字。
「玉姝,是你吗?」
薛苔娇羞的应下,「是我殿下。」
两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李长宁去军营那几天,府里只有我和薛苔,她每日都来找我的不痛快。
或挑衅或鄙夷。
见都无法激怒我。
她轻蔑地嘲笑我。
「殿下的存在就是为了爱我,你争不过我的。」
我柔顺地为她斟茶,「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他的宠爱。」
我所争的,是家族荣耀,是权柄在手,是我一双儿女的前程。
可惜,她从来不会懂。
她得意的告诉我。
我所在的世界,是造物主专门为她创造的。
她是书中的女主角,而祁寒山是书中的男主角,至于李长宁则是一直深爱她的男二。
我好奇的问她。
「那我呢?」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平日里,见到的奇闻异事也不少。
她冷哼道,不屑地睥睨我。
「你,你是被五马分尸的恶毒女配!不得好死那种!」
我,「……」
如果真按照她所说的那样,祁寒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那不该是一直围着她转吗?
Ṭüₓ又怎么会纳别的小妾,甚至现在不遗余力的追杀她。
她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她早就死在了祁寒山的剑下。
真是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10-
周锦兰不甘示弱,也去了太子府看李长宁。
刚去没多久,她就端着自己皇后侄女高门贵女的架子,羞辱薛苔。
「你这样不守妇地道位卑下的女人,也敢和我争侧妃之位。」
薛苔冷呛回去。
「你高贵,你高贵给李长宁送了这么久的糕点,他理都不理你。」
在周锦兰难看的脸色中,她故意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露出来。
这下彻底激怒了周锦兰,两个人厮打起来。
都是一脸的伤。
李长宁一回来,便见府上鸡飞狗跳。
薛苔披头散发哭唧唧的扑倒他怀里要他主持公道。
周锦兰亦是拖着被撕破的衣群哭着求他做主。
李长宁还没说话,皇后就来给周锦兰主持公道了。
不仅立了周锦兰做侧妃,还打了薛苔二十板子。
我知晓后,连声称奇。
看来,这女主角也不怎么样嘛!
李长宁没有办法,只能来找我。
真是可笑,不想得罪周家,失去周家这个助力,就想把我当替死鬼了。
可我最终还是去了,为薛苔求来了太子良娣的位置。
代价是,皇后震怒,险些用杯子砸伤了我的头。
李长宁内疚的抱着我。
「玉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自然都是他的错。
水性杨花,不守夫道的贱男人。
可我依旧端庄贤慧的同他真挚的说。
「这是我该做的,李长宁,我和你是夫妻,是一条船上的盟友,我永远都会以你的利益为重,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因为背叛你就是背叛我自己。」
他愣了愣,我上了回定国公府的马车,任由他的目光追随着我。

-11-
温柔乡,销魂窟,男人毕生的享受。
可当两所温柔乡挤在一起,就未必是享受了。
李长宁的确是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薛苔讨他的欢心,周锦兰便更加的讨好他。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上两天,他便成了衙门里的县令,一天到晚被抓着断案。
薛苔中毒,说是周锦兰下的药。
周锦兰掉入河里,说是薛苔推的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后,李长宁再也受不了了,跑来了定国公府。
他来的时候,阿兄正在教我的儿子练剑,女儿正跟着嫂嫂学写字。
而我坐在廊下正在给李长宁绣过冬的大氅。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
李长宁呆呆立着。
我笑着朝他招手。
「你来的正好,这是阿兄新猎的貂,我给你做了件大氅,你来试试。」
兄长冷哼。
「就一只,还给他了,就你想着他,他心里可没你。」
李长宁白着脸,有些羞愧地反驳,却没有什么底气。
「不,不是的!
「玉姝是我的发妻,我待她也是真心的!」
我瞪了兄长一眼,他这才住嘴。
我相信李长宁所说的话不会假。
我们九载夫妻,每日朝夕相对,除了刚成婚的那一个月有些拌嘴以外,此后越发熟稔恩爱。
关系破冰,是因为刚好成婚的第二月是春狩,我作为太子妃要和他一起参加。
他虽是太子,但六皇子野心勃勃,盯着这个皇位争抢,明里暗里没少给他使绊子。
六皇子的母家是武将,自小就跟随父亲在军营长大。
几场比试下来,李长宁都输了。
他气忿的策马离去,山林繁茂,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一直到彷晚,还不见他的人。
我只能前去寻他。
我本是不想去的。
夜里山间寒凉,帐篷里奶娘和丫鬟正给我烤着上午猎杀的猎物。
生肉炙烤在火上,撒上椒盐,油滋滋的响。
而现在,我却要放下美食,去找李长宁这个不省心的。
他掉下了猎人捕猎挖的山洞,脚骨还被扑兽夹夹伤。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起来,心里直骂娘,面上还得宽慰他。
「没事,别怕,我带你出去。」
结果刚出去,又碰到了刺杀。
真是背极了。
我简直要把毕生的脏话全部都骂出来。
可最后,我还是为他挡了箭。
李长宁哭的样子很好看。
我还挺喜欢看他哭的。
娇的很。
我若是太子,凭他的相貌,怎么着也要让他给我做个通房丫鬟。
他因我为他挡箭,感动的不得了。
那段日子几乎是在我床前寸步不离,也不和我对呛了,什么都顺着我。
我没想到他这样好得到,脾气也能这样的好。
其实他不用感动。
我为他挡箭,只是因为我和他是一个阵营的人。
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靠山,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是太子,我是太子妃。
他是皇帝,我就是皇后。
他若是出事被贬成庶人,那我也会变成布衣。
他死了,对我没有一点好处,全是坏处。
此后九年,我与他扶危济困,共舟共济,直到将六皇子逼到封地,彻底坐稳太子之位。
我从不担心我的太子妃之位,李长宁虽不忠于我,可他的心是软的。
他知道我这些年对他的付出,是以从未吝啬过回馈我的家族。
可我要为我的孩子铺路。
他年李长宁登机,后宫充盈,父亲致仕,我儿的太子之位无人保驾护航。
周家作为外戚,周锦兰风华正茂,会是我以后最强劲的对手。
薛苔又占了他心里一大半的位置。
他数词在梦中呼喊薛苔的名字,我彻夜难眠。
这两人,任何一个诞下皇子,对我的孩子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我不可能让这两个威胁,一路陪我到皇宫。
我必须在太子府,就把她们解决掉。

-12-
李长宁为图清静,开始常往定国公府跑,薛苔哭闹过几次,甚至寻死觅活,他都无动于衷。
薛苔一气之下,烧了太子府。
大火虽然被扑灭,可他书房里的收藏已经付之一炬。
里面有他寻了三年,为给父皇贺寿准备的收礼,珍贵难得的一枚丹药。
他几乎气死。
薛苔不管不顾的哭着和他质问。
「我还不如这些死物是吗?!你为什么躲着我不肯见我!」
「你闭嘴!」李长宁几欲吐血。
薛苔怔了一秒,开始喊了起来。
「李长宁,你不爱我了是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哭的伤心,到后面可怜的呜咽,眼睛瞟着李长宁。
李长宁无动于衷的离开。
薛苔彻底变了脸色。
李长宁一身狼狈的来寻我,他一尘不染的衣袍蹭到烧焦的木头上,多处痕迹。
我为他换了衣服,又给他倒了茶。
「不必忧心,阿爹将他那柄佩戴多年的宝剑给了我,让我给你作为父皇的寿礼。
「比起丹药,父皇恐怕更想要这个。」
这把剑代表着崔家的忠诚,也代表着崔家彻底上交了权力。
李长宁握着杯子的手越捏越紧。
他垂下了眸,艰涩道。
「玉姝,多谢你,你总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我。
「可我却什么都没能给你。」
我笑了笑。
「你我是夫妻,不必说这些。」
他喃喃自语。
「也不知怎的,如今她近在咫尺,我却不想要了。」
我只当是没听见的。
我想到这一日会来到,却没预想里来的这么早。
他尚且年少时,遇见天真烂漫的薛苔,她与被权力规训下的女子终究不同。
犹如一滴甘露活水掉入东宫这座沉闷的死寂之地。
少年的李长宁为之动心,再正常不过。
但如今的他,已经而立之年,这些年各色美人,州郡下属送上来的数不胜数。
人生已过了小半,经历不再是王城里的一箭之地。
他簪花折柳,枕过花楼娘子的香肩,也与第一才女斗过诗。
梁园月,东京酒,洛阳花,章台柳,这些旁人眼里艳羡的繁华,不过是他的消遣。
他犹嫌不够。
他惦记少年时的那片月光,纯洁无瑕,透亮明晰。
他日思夜想,不断美化,把遇见过的女子身上的美好,提取出现加在记忆里那片月光上。
他爱的愈深,想的愈紧,念的愈狠。
可真当这个人活生生水灵灵的出现在他面前时,那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如今旧爱面目全非,与他念了九年的模样判若两日。
回忆坍塌,无法重塑。
他自然是失望的。
也是茫然的。
这其中自然是也有我的功劳,薛苔孤身一人来到太子府,她为了防止我安排眼线,身边的丫鬟都是让牙婆带着人来让她挑的。
可她怎知,连牙婆都是我的人。
如今她身边伺候她的丫鬟,个个都是丫鬟里的翘楚,能说会道,哄的她心发怒放。
实则整日里挑拨她和周锦兰的关系,煽风点火的让她去找李长宁闹。
周锦兰忽然被皇后接进宫中侍疾。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周锦兰有了身孕。
如今皇后亲自照料她,整个周家都心系这一胎。
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三个月,并没有对外宣扬。
皇后对外说的也是自己身体不适,让周锦兰来侍疾。
元宵佳节这天,按照惯例,太子偕太子妃前去参加宫中的家宴。
薛苔软磨硬泡想去,被李长宁不留情面的呵斥。
「这样的场所,孤带你去,你让太子妃的脸往哪里放?!
「你未免太不懂事了,罚你抄书百遍。」
你们老李家的人,真的很爱让别人抄书。
我和李长宁到场的时候,周锦兰坐在了属于太子妃的位置上。
她有些歉疚的朝我笑了笑,目光却挑衅。
「妾身有了身孕,不易挪动,太子妃向来大度,会理解的吧。」
我倒是不介意,可她却小看了李长宁。
他虽花心了点,可却是最重这些表面的礼仪尊卑的。
「起来。」
周锦兰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长宁。
李长宁不耐烦的说。
「你真当你怀了一个金疙瘩,还是我东宫没人怀过孕,这是你能坐的位置吗?
「今日的家宴,父皇恩赐,朝中三品以上大员都要前来,你别作死。」
周锦兰委屈地起身。
明明是李长宁骂的她,她却瞪着我。
瞪我有什么用。
宴席进行到一半,李长宁忽然倒地不起。
我敛去眼中精光,大喊道。
「酒里有毒!」
四周顿时乱了起来ŧŭ̀ₒ,我抱着李长宁哭了起来。
「太医,快宣太医!」
太医说,李长宁时日无多。
太子府一片萧条,再也不见当初的繁盛。
周家找来相师,为周锦兰测腹中胎儿的性别。
相师不仅说是男, 还说此子日后定然会问鼎天下。
皇后喜不自胜,可若她知晓,相师祖母姓崔,只怕是笑不出来了。
她虽然也为李长宁时日无多悲戚,可终究这颗棋子已经废了。
周锦兰腹中的孩子才是她未来的依仗。
皇后更加小心的看护周锦兰, 以至于,自从李长宁中毒后, 她便一次都没有来太子府过。
可我又怎么会让她如愿。
太医为薛苔把脉,告诉薛苔此生再也无法有孕。
薛苔的「丫鬟」在屋里找出掺了麝香的枕头。
一路审下去, 证据直指周锦兰。
要不怎么说, 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周锦兰隔三差五召薛苔入宫, 打着皇后的名号,教她宫规,实际上,死劲折磨。
薛苔无力反抗, 越来越恨。
每日去之前,身上所穿所戴,皆是被麝香熏染浸泡。
若是周锦兰不折磨她,也就不用每天见她。
可偏偏, 周锦兰非要作死。
周锦兰流产了,原本只是换季一个小小的风寒,却流产了。
太医说她体内有麝香,可却找不到来源。
而与此同时,在病中尝尽世间冷暖, 唯有我不离不弃,日日守在病床上的李长宁有救了。
太医院的小太医翻遍古籍,对我和李长宁说。
「唯有和殿下殿下至亲之人换血, 方才可行。」
陛下自然是不可能。
我的一双儿女哭着跪在李长宁跟前。
「爹爹,我愿意。
「爹爹, 我也愿意!
「爹爹。」
一片呜呜之声,李长宁眼泪落下,竟癫狂大笑起来。
「儿啊!
「儿啊!」
小太医的话半真半假,自然是我让他诳李长宁的。
可我却真的给了儿子一刀。
我安慰他。
「这不是伤口,这是你权力的象征,这是你光明的未来。」
这道疤痕越深, 李长宁便会越发深刻的记得今天。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李长宁病好那日, 周家也把周锦兰送了过来。
她惨白着脸,喊李长宁。
「表哥。」
李长宁漠然以对。
自此,她和薛苔再无威胁。

-13-
李长宁登基那日, 册了我儿为太子, 我女为长公主。
而周锦兰的位分却迟迟不定,太后所居住的宫殿更是没有修缮,周家的门生接连被贬官。
周锦兰是病死的。
这死里有几分李长宁的报复不得而知。
她死那天, 我去看她了。
她不甘的问我。
她出身高贵,为何会有如此结局。
我没说话。
转身离去。
为何?
因为她不该为了做太子侧妃,三番四次的对我儿子下手。
想要提前为她肚子里还没有出现的孩子扫清障碍。
她不该惹一个母亲。
她死不足惜。
周锦兰已死,薛苔再无价值。
兄长没有再压着祁寒山, 任由他告上上京。
薛苔最终被关入大牢。
第三年,她疯了。
整天嘴里念着她是女主角。
她是天命所定。
有些可笑。
天命是什么东西。
自己的命,当然是自己定。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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